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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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我們串起美麗的故事
故事是我們共同的夢,一切的因緣和美麗從故事開始!趁著博物館休館的難得假日,我整裝返回我的故鄉─金門,這是每一年的習慣,就如候鳥般的慣性循環,只是陪伴我回娘家的友人年年更換,我就以主人身份年復一年的伴遊,雖然行程有些一成不變,但是人物和心境卻是截然不同,今年的際遇更是特殊而有意義! 三天行程匆匆流逝,送走行囊滿溢的摯友,我和外子選擇多一天的停留,為的是與親人好好歡聚話家常,滿足自己一年來的思鄉之苦,沒想到如此單純的想望和決定,卻換來意想不到的驚喜和收穫,想來一切天注定,冥冥之中自有一條無形的線牽繫著,讓我串起另一個美麗的故事。 三年多來,一直用筆名在自己家鄉的報紙副刊分享自己的心情故事,那是一種「無心插柳柳成蔭」的心境,沒想到斷斷續續也成就了近百篇的文章,也沒想到吸引了一少部分的粉絲隨著故事情節同悲同喜,偶而捎來的鼓勵和認同讓我停不下筆,更沒想到引起文壇前輩的青睞,願意與我會面一談,於是一場美麗的會談就在友人的公寓頂樓展開! 楊老師真是一位奇人,乍看之下不覺得特別,只是覺得面善,交談之後方才知道它是文壇界赫赫有名的人才,也常在電視媒體出現,更是金門日報鄉訊版的負責人,枉費自己也是副刊的常客,卻是孤陋寡聞的有眼不識泰山,真是汗顏哪!在我不知如何應對的當兒,大夥的互動就在楊老師舌燦蓮花,主動積極,爽朗笑語中展開,一個個獨立的生活片段,就在暢談中串成一個個動人的故事,國中、高中、大學的遙遠記憶,逐漸模糊的同學身影和面龐漸漸清晰,行動派和記憶派的楊老師頻頻撥動手機,一個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就在電話的那一頭響起,彷彿年少輕狂的歲月又回來了,今晚算是另類的空中同學會! 一通電話,文壇前輩楊校長翩然赴會,兩本熱騰騰的新書致贈晚輩,一手剛勁有力的好字為我題字,真是受寵若驚,楊校長的丰采和文采表露無疑,雖是初次見面,長輩的平易近人、修養風範叫我如沐春風,彼此的陌生感沒有了,請益、閒談拉近了距離,兩位文壇前輩就坐在自己眼前,與一位默默無聞的小輩促膝長談,這是多麼難得的經驗啊!一切彷彿在夢中! 今晚寫下故事的開端,而且是美麗動人的故事,好希望這是故事的開始,但不會是故事的結束,如何讓故事持續下去?此刻心中多了壓力,外子耐心的開導我:「順其自然吧!回到最初寫作的原點,不要因外力左右你的本心,如此才能快樂的寫作,流露的感情才會真摯!」我想也對,能感動自己的故事方能感動別人,一切還是順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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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王的眼淚
他們從東方帶回 最珍貴的乳香沒藥 和其他法老王說不出名字的香膏 法老王驕傲的靈魂 即將墮入冥府;留下的 不單是今生的軀殼 也是來世的牢籠── 一切都會準備好 在預言的時刻來臨以前 他們會將一切都準備好 法老王不開口,因為他 已不必開口,那正被悉心保存的 已不是他今生而是來世的軀殼 他從旁 以客觀的角度 欣賞他們為自己來世的容器 以極繁複的程序 脫水 防腐,再用厚厚的繃帶 將死亡的脆弱的缺口 層層包裹 密密掩藏 在純金黃的黑暗之中 但除了靜候預言中的 那個 啟示的時刻,法老王 還可能以什麼樣的形式 透露他的失落與哀愁?他曾是 人間的主宰,左右著全人類的情感 復活後他還是法老王嗎?還能 呼風喚雨嗎?他不開口 只因他已被層層包裹 密密掩藏 在純金黃的黑暗之中 直到一切都準備好 可是他不應忍受,法老王的 今生的來世的軀殼不應被層層包裹 密密掩藏在純金黃的黑暗之中。 他一直是人間的主宰,左右著 全人類的情感,而在繃帶後的 死亡的脆弱的缺口 同時也是脫水 防腐後的 法老王的愛恨情仇 驕傲的靈魂終將墮入冥府,但是 所有曾被悉心保存的,卻混合了 乳香 沒藥 和其他 法老王說不出名字的香膏 發為一滴堅強的眼淚 由層層密密厚厚的純金黃的黑暗滿溢 然後匯入尼羅河中 持續澆灌著也主宰著 全人類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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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兩人為之震驚不已,沒想到郭懷一有這種念頭。萬大明想起何斌叫他轉告的話,看來何斌早已看出郭懷一對荷蘭人不服,既然何斌能看出來,荷蘭人不可能看不出來,想到這裡不禁為郭懷一捏把冷汗。 ﹝註﹞:當時台灣駐軍編制一千人,通常只有七八百人,這時已將近足額,半數以上駐紮在熱蘭遮城和赤崁一帶。據《東印度事務報告》一六四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據最新消息報告,整個福爾摩莎現在駐軍有九八四人,我們規定那裡的駐軍人數為一千人。」據同年一月十日報告:「因為持續不斷的內戰導致中國人大量湧入……為確保這一美麗、富庶的殖民地萬無一失,必須把那裡的軍隊──現約七百人,增加到一一○○至一二○○人。」 郭懷一見兩人沒有接話,繼續說:「我就不相信咱們一兩萬人,打不過他們一千多人!」 「大哥要從長計議啊!」萬大明忍不住說出何斌要他轉告的話:「大哥,何斌要我轉告您,識時務者為俊傑,不要『呷緊弄破碗』。」 郭懷一沒想到何斌會說出這樣的話,這事他只放在心裡,沒告訴過任何人,何斌難道有「他心通」?他忽然覺得平時小看了何斌,這個洋裡洋氣的年輕人似乎很不簡單。 「何斌還說什麼?」郭懷一問。 「他還要我轉告大哥,他雖然幫荷蘭人做事,可從沒忘記自己是中國人。」 「是嗎?」郭懷一疑惑地望著萬大明。 「他是這麼說的。」 郭懷一不再言語,有頃,病尉遲打破沉寂:「我看最好能聯絡上大少爺。」 「我也這麼想,」郭懷一說:「可是我和大少爺一直沒有聯絡。」 萬大明猛然想起船老大的話:「不瞞你說,我就幫國姓爺的人傳過信。我怕引起紅毛仔注意,交給普仔,沒敢交給郭懷一。」莫不是普仔沒交給他哥哥?萬大明不動聲色地接口道: 「等我們萬門投效國姓爺,我來推動這事,在這之前大哥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這時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萬大明趕快把話收住。幾聲叩門聲響過,管家以驚恐的語調對郭懷一說: 「老爺──,丹克爾上尉來見您了。」 第九章 一六四九年六月八日,星期二 福島(台灣)現有官兵九二五名,其中熱蘭遮城四二五人,赤崁九十人,北部的淡水堡、雞籠堡各有八十人,另有三十六人調任教師,協助牧師宣教,剩餘的官兵零星散佈各地,如南部的打狗社僅有七人。福島不適合養馬,但為懾服中國人及福島人,赤崁的馬棚駐有四十名騎兵。將部隊集中在熱蘭遮城及其附近,可以有效對付內外敵人。──《巴達維亞城日記》(作者摹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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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歲的娃兒﹐三個年
因為愛本身就是協助一個人成為他自己 而不是併吞一個人,使他成為自己的一部份 ──鄭石岩 妳清楚的記得,整個童年的第一個志願與夢想,是當「新娘」,當輪到妳在講台上朗讀自己的志願時,妳聽到同學們噗的一夥兒笑的東倒西歪,妳覺得很不好意思,但當妳再聽到陸續發表的志願有「垃圾車司機」、「日本忍者」、「超宇宙戰士」及當「計程車」(是當計程車而不是司機喔),妳也笑得厲害的很。 但其實,妳從來也沒能在兒時真正的玩過新郎新娘的遊戲,因為媽媽嚴厲的規定到家的時間,在晚上六點前完成洗澡、功課和吃飯,因為六點鐘妳就被母親規定必須就寢,這樣凌晨才能有精神爬起來練鋼琴。 結果學了十年琴,最後妳卻並沒有如母親的期待成為一名鋼琴老師,除此之外,甚至,妳也不曾成為新娘。 學琴,是母親的期待,而妳只是被大人們帶去又帶回來忙碌的學習著,但妳學的很不錯,小小的手但妳卻可以彈九個音階,在老師出國深造前邀請所有學生在教堂舉行的成果發表會上,妳的年紀不是最大,卻是壓軸,穿的是會裁縫的母親親手作的新衣服,白色的洋裝,上面繡有一塊一塊彩色的金蔥,衣服很漂亮,風吹還會飄,妳表現的也很好,沒忘譜、沒彈錯、沒有辜負老師讓妳壓軸的「成果發表」,使妳終其一生都一直記著妳鋼琴老師那個漂亮的名字-李玫瑰,老師當年教琴用進口的指揮棒、台北車站買的樂譜、日本原裝的鉛筆盒、德國製的電子節拍器經過了將近二十年都仍放在原來的位置,但老師並沒有再回國,而彷彿,當年的妳就已經穿著母親為妳裁縫的白色小禮服,在教堂裡,當過新娘。 再來的人生,應該就是妳期待的吧?但是沒有,妳只有一個低調到不行的結婚登記,甚至,妳還是自己去登記的,妳不但連一張漂亮的婚書妳都沒能擁有,更沒幾個人知道妳就這樣結婚了,可是當夢想是這樣被實現的時候,妳並沒有很失望,我可以說,也許妳是明白了,明白了夢想與現實可能會是很不同的樣子。或者妳只是單純被再婚的先生說服,只需要真實的滿足自己,儘管是活在眾人面前,妳需要誰的肯定? 結婚當天是數年前的一個如常的週末,那天很冷、很平常,和之前與之後的每一天都一樣,從昨日跨越到今日,經過了一個登記,妳變成是他六字頭的妻,但約莫只有半年的時間,他便任性的去了遙遠而且陌生的地方,遂把妳孤單地留在這裡,在這個並沒有他陪伴的城市裡漫無目的地想念他。 妳不是因為逃避什麼或是年齡拉警報什麼的才去結婚的,妳只是想實實在在的過日子,但也許是從單身走進婚姻的過程沒有被任何人見證、被任何人祝福,妳會常常想起,妳某日在整理他的前妻所留下的個人物品裡的一個紅包袋,那是一個父親給遠嫁金門女兒祝福的紅包,上頭用黑色的原子筆在正中央寫著「一路順風」,妳遂想,這該不是因為這裡彷彿就像個空洞的城市,不然為什麼找不到妳想要的那種感情?同樣是嫁到遠方的女兒,妳卻沒有得到丈夫及婆家的疼愛及重視,或甚至沒有任何一點點的祝福。 爾後妳在那個女兒的日記裡讀道,那日,她坐在台北飛往金門的飛機裡茫然的掉眼淚,所以寫下了那篇日記,當然他們之間也有著很明顯且必須能馬上獲得解決的問題,這很嚴重,因為妳日後也一樣碰上了,更想起那個女兒在某本書的空白處用充滿恨意的語意寫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言簡意賅,直透紙背。於是,妳有時會紅著眼睛坐在那兒,幹什麼?這便是他與前妻的女兒在那個時候,最常對妳問的話,那時候,她還只是五歲的娃兒,那時候,你們大人之間的問題也相同嚴重。 所以,妳想對他任性遠離的這整個過程,悲憤的想提出控訴,當然妳更希望能有第三個請求,而不是只能選擇永遠在一起,作一對金石般的夫妻,或者是不在一起的,僅在書寫裡,拼溯文字,把昨日舊文,回憶成章。 但如果當初真的能有第三個選擇,妳其實想鑽回婚姻裡,不會再答應他因為可能掙得高昇而外調的安排,妳要在直到老死前的無數個深夜,在他熄燈就一起就寢,睡在暖和的電毯上,與他一起把前妻所留下的女兒與你們的兒子克盡扶養的本份,妳願意就這樣遠離父母親人跟朋友同學,與他同生共死。 無奈,一水不能二渡。 顯然,是沒有人可為婚姻是否永遠美好而背書,尤其是結構性的難處也是更艱難的問題,如果真的是妳結婚的太簡單、太隨便,甚至是太早,也想請他能體諒一個小了十歲的妻子,因為如果能夠重來,妳會一次又一次的問他:「調職的事,你可不可以不要去?」,這樣,他就不會犯下糊塗的事情,活脫就像八點檔的灑狗血情節,妳真的不可置信的他們這麼講愛情,談愛情,寫愛情,致使你們之間,我想也是無人可以想像的毀敗到這種程度、這樣快速。 而妳,你們,與你們的孩子,仍可以每天一起去買菜、看電視、開車在島上來回的兜風、開去沙美的街上逛一圈再開回金城,或到中正國小去騎腳踏車?回家後,一起在冬季的金門島上沈沈的睡去,每日他去島上車程不用十分鐘的工務所上班,而妳會安心的等他回來……這種生活,妳原本真的以為,時間的窯,可以使這種生活的方式指日可待,而妳不想他為了前途離開家,竟也只是為了想要多看他兩眼……。此時的妳根本不知道,他早已與她早有豁出去的打算,妳的婚姻已悄然的顛臨著覆滅的惡運。 在凌厲人心與糾葛中,他從金門島上馳赴馬祖述職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就如當初所言的高昇了,但他的高昇不是妳的喜悅,妳也沒有因此而感受到任何的喜悅,不久,因為地狹人稠,有些關於不能確知的流言蜚言,他解釋的表情就誠如張愛玲所說的「人言可畏,萬般無奈」,他除了調離現職,沒有可獲得排解的其它方法,於是他又調回到了民國74年到86年生活了十幾年的台灣島,蟄居在島的東部,但每月二次返回金門,必先得步入妳所居住的台北城方得以轉機返金,他是可以為了省一段票的公車錢,從南京東路三段走到五段的人,而妳想的是金門的蕃薯收成,刨成籤舖曬在廣場上的情景,當然他是說,調職?那是因為那島上的人都喜歡說瞎話,日復一日,天天滋長,聽者藐藐,彰彰甚顯,意思是,愛說瞎話的那幫人,只靠一張嘴,就讓他和她的日子雞犬不寧,都是些捕風捉影的事,怎會是實的? 他,辭嚴意切的解釋,但妳說,瓜田李下,你們從不避嫌,不清楚自己的家庭、孩子跟身份,彼此之間那種隱晦曖昧的往還,他們總免不要有那些話的,他們總免不了要那樣說的,但他知道嗎?妳的心裡也想問,但妳不能說出來,因為,心裡會想要問,基本上,就是已經相信了,只是說服自己,按說,各自都有家累,彼此的家庭加起來有五個孩子,不至於、不可能吧!尤其,心裡也想的,總還是為他好的,但其實毋論他怎麼解釋,妳都已經無法相信,可心裡,偏偏又寧可希望他的那些解釋都是真的。 不過妳真羡慕他,在外邊還有一個心上人可以說幾句心裡話。而妳悲喜難決,因為妳知道,離鄉背井,層出不窮的誘惑,大概他就是心裡頭悶吧,無形中異遷了他的心志,也忘記了他肩上還有家庭的責任,忘記了身上還繫著二個孩子的未來,悶起來,就分不清楚妳是誰或者我是誰了。 認識邁入第九年,都夠打一次抗戰了,一個將滿五歲的兒子,三年緣份不到的夫妻,面對最後他仍然不坦白的坦白,使妳明白,各種形式的愛情,只要愛,原來,都可以到得了非常遠的地方,因為,妳的日子很難熬,但妳感覺到他很快樂,他快樂的神情跟模樣就這樣落在妳的眼裡,而妳只是很想知道,為什麼?她的存在就可以讓他樂成這樣?他脫口而出的每句話,聽起來,都像是心裡已經早就想好這麼跟妳說的。 妳真的只是想知道,因為妳知道其實妳沒有任何方式或理由,甚至是你們的孩子,也都喚不回他的心了。 最終,回憶成章,妳的鋼琴仍留置在那座小島上,唉,當初應該帶走的,當然,妳最初最初的想望,是想像妳已長成十七歲的兒子,在月光下彈小奏鳴曲第一集第九章給你老倆聽,雖然妳在十五歲時就已經能彈完第二集了。但,他的愛情已經到了很遠的地方了,很多東西就是這樣,安安靜靜、點點滴滴的,就滲走了,不管是妳的,或是他的,同樣一種過程,但兩個切點,五歲的娃兒,三個年。 現在娃兒會問妳:「幹什麼紅著眼睛坐在那裡?」妳彷彿看見那個當初被母親留在島上的女娃兒問妳時的同樣神情,她父母親的婚姻,維持不滿三年。兩個都來自台北的女人,前後跟同一個男人組了家庭生了娃兒,婚姻全都在屆滿三年時毀敗,最終二個娃兒都各自失去一個父親、母親。 在不同的時空,兩個五歲娃兒相同的神情、兩個女人的,三個年。 《純屬散文寫作,請勿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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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自遠方來──喜見旅新加坡縣籍詩人寒川
《金門文藝》總編輯陳延宗兄,在2008年10月4日早上9點左右,打電話給星期六例假日賦閒在家看DVD大陸劇的我說:「新加坡有位藝文界朋友,現和他在外沿途觀賞景觀,目前位於料羅媽祖公園,稱若沒有打攪到你,希望順道至你家稍歇腳小憩一會兒」,我隨即回覆:「歡迎之至,請至寒舍奉茶」。對方詢問了寒舍的座落位置後,並約定十分鐘後到達,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隨即清洗茶具,準備茶水,期以茶代酒,迎接嘉賓到來。 由延宗兄駕車,兩位稀客約於9時25分到達,比約定時間稍晚些,這時我已將茶泡好等待貴賓共嚐,賓主列坐後,乍見初次謀面的新朋友,經延宗兄介紹,除見其溫文儒雅外,並驚喜於彼乃家住金寧鄉榜林村的同宗呂紀葆先生,現旅居新加坡的縣籍詩人(筆名寒川)。茶餘之間,言及其五歲就前往新加坡,久居異鄉不知屬呂氏族譜何輩份?故不知應如何稱呼之?蓋其年紀比我較長,姑以宗兄相稱也。至此,與其說是有朋自遠方來,還不如說是「少小離家老大回」較為貼切,異鄉遊子,慎終追遠、飲水思源,返回故里做尋根之行,本在情理之中,但其在新加坡經營印刷等事業及又擔心其他職務,百忙之中,不只一次返鄉尋根及認識家鄉之藝文人士,茶敘中還提起家鄉旅台俊彥張國治與呂坤和等人……其對故鄉孺慕之情與對家鄉藝文活動之關注,不忘本、熱愛鄉土的情懷,令人感動欽佩。 我送他原先寫好現成的一張對開條屏書法,內容是朱熹的偶成詩:「少年易老學難成,一寸光陰不可輕。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只是再加以提上款「紀葆宗兄雅正」而已,隨後開啟本人電腦,介紹我的部落格網頁書法展,他藉此因為回金,有一些親朋好友電子郵件,順便借用我的電腦一一回覆,同時亦回贈我一本他的著作『多巴湖戀歌(寒川華印雙語詩選)』,內文均以新詩展現。紀葆宗兄多次受邀參加在中國、台灣、美國、澳門及亞細安等地舉行的文學會議;也擔任過多項海內外文藝創作比賽評審,現為新加坡多個華社組織的理事和出版顧問,2004年榮獲印華作協頒授「印華文學功勛卓著獎」。異鄉遊子,能在海外藝文界佔一席之地,有此成就誠屬不易,縣籍藝文人才遍佈海內外,人才濟濟,顯現「海濱鄒魯」稱譽,並非虛無,今能由《金門文藝》總編輯延宗兄引薦,得以認識旅居異鄉之宗兄,實在受寵若驚亦是難得的緣份。 臨別前,為盡地主之誼,特引領他們到海邊看看水淨沙明的「下湖海灘」,並拍了幾張相片留念。時值秋分,雲淡風輕,與詩人觀潮,亦感染了詩人的憂鬱情懷,予人有感時傷序之悲涼,感嘆世事如潮起潮落、緣起緣滅,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千古是非心、一夕漁樵話的輕愁!引用亦是縣籍詩人張國治在--與新加坡金門鄉親寒川走過台北館前路-新詩中寫著:「五歲離鄉迄今…慘淡隱滅的浯鄉記憶…潮濕黏稠的鄉愁..向晚的故鄉海堤,何夕與君相偕走過?」,不就是類似眼前的情境嗎? 本想再帶他們到下湖水庫看看,因為紀葆宗兄返鄉行程匆忙,為趕赴下一行程,只好在溪邊順境宮前告別,並吩咐若有到新加坡時要聯繫找他,時已將屆中午用餐時間了,延宗兄邀我一道至山西吃拌麵,因家裡還有個人私事待辦只好婉謝,送別宗兄並告知其若有機緣期待他日再相會,不盡欲言,只好揮手告別並互道:珍重……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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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阮的手
看著車窗外美麗迷人的景緻,一陣你儂我儂甜似蜜的氛圍將我感染。坐在駕駛座和前座的兩人,不停的打情罵俏,完全無視於我的存在。反而是我,都不好意思了,當了這麼大的一顆電燈泡。姑丈和姑姑兩人活了半百但感情依然是如膠似漆,濃情化不開。姑丈和姑姑的婚姻一路走來,兩人相互扶持,一起共度了人生的最低潮。兩人結婚時,姑丈只是一個窮學生,而姑姑也得做裁縫才能養家糊口。白飯加醬油在當時是他們最幸福的一餐,偶而加菜多了些肉燥,那可真是人間美味了。常道:「少年夫妻老來伴」,一路走來的酸甜苦辣箇中滋味,只有他們最清楚也最能體會。誠如那首歌詞: 牽阮的手 淋著小雨 牽阮的手 跟你腳步 牽你的手 走咱的路 牽你的手 不驚艱苦 雖然路途有風有雨 我也甘願受盡苦楚 希望甲你白頭偕老 牽阮的手走咱的路 看到朋友在誠徵攜手到老的伴侶,愛情是什麼?婚姻又是什麼?很多人把愛情和婚姻當成了一種交易。男的要美女,女的要高帥,又多金。然而帥哥和美女的比例卻是人口的三分之一,試問那剩下的三分之二該要去那裡找到愛情呢? 世界上是否有真愛,或許有也或許沒有。自由心證吧!兩人單純的一起散步,一起看著這個世界,一起享受兩人的共處時光,珍惜彼此的存在,這就是最大的幸福。然而,這簡單的幸福並非每個人都能夠擁有。你覺得你的生命可以跟另外一個人結合分享,可以讓二個人的生命變成一個共同體,從生物本能的基礎來講,就是要壯大自己,但這兩個人不可以是多頭馬車,他必須看同一個方向,不然的話,有時候結婚真的是很大的挑戰啊!結婚很甜蜜,但是也很苦,很苦的原因是各要各的,各看不同的方向,各有各的意志,常常沒有辦法協調,這樣的婚姻讓人倍感辛苦。人世間諸多風雨,能夠不離不棄,相扶到白老,的確需要很大智慧。在此祝福少夫少妻、老夫老妻皆能夠在齒搖髮禿暮年之際,還有雙乾癟的手彼此扶攜,才是人生最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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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 病尉遲激昂的言詞,使郭懷一不能自已,他長歎一口氣說:「當年我只想獨善其身,跑到台灣幫紅毛仔開荒種田,後來國家亡了,老爺被賺到北京,我還慶幸自己提早遠離是非。三年前大少爺起兵抗清,大少爺是個文人都有這種膽識,我們四大護院、八大護衛只知道苟安偷生……」說著已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該慚愧的是我!」病尉遲也流下熱淚,他整整情緒:「老爺被賺往北京的時候,我聯絡幾位護院設法營救,他們都說,朝廷的大內高手已被韃子收攬去了,我們不是對手。我一個人不敢去救,就逃到澎湖隱姓埋名。當年我們在老爺面前誇耀自己的本領,事到臨頭,本領到哪兒去了?」 「大哥不要這麼說,」萬大明以安慰的口吻說:「我們挖出金子,獻給國姓爺抗清,就對得起國家了。要是當初進京營救,大哥恐怕早已犧牲,今天還能一起商量這件事嗎?」 「大明說得對。」郭懷一招呼兩人坐下,他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對兩人說:「這事得要從長計議。打狗一帶水土險惡﹝註﹞,紅毛仔和咱們的人都不願去,打狗山下有塊地,紅毛仔一直找不到人租,我去把他租下來,我們以開墾作掩護,暗地挖寶,只是線索只有『大樟樹下』,可能得費點時間。」 ﹝註﹞:《東印度事務報告》(一六四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我們已建議他們考慮是否可以撤出福爾摩莎南部,原因是每年派出去的學校教師和士兵均不斷死亡,甚至可稱之為殺人坑。」所謂福爾摩莎南部,主要指打狗(高雄)一帶。 郭懷一頓了頓,眼光轉到病尉遲身上:「大明受傷,又得罪了丹克爾上尉,這事非你周兄出馬不可。這樣吧,我去給你辦個身分,帶領一批墾丁前往打狗,只是這事如果給墾丁知道了會傳揚出去,如不讓他們知道,又缺人手……」 「去了再見機行事吧!」病尉遲毅然接下這個艱巨的任務。 萬大明覺得不好意思,本來應該自己做的事,現在只能待在郭家等消息。他本想悄悄地來到台灣,悄悄地找到郭懷一,再悄悄地前往挖寶,沒想到命運弄人,把他的計畫全打亂了。 郭懷一又對萬大明說:「你必須在我這裡待一段時間,這和探訪族兄的說法不符,這樣好了,我也給你辦個身分,今後不論對外對內,都說你是這裡的護院。」 萬大明要起身致謝,郭懷一把他按下去,正色地對兩人說:「挖寶的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一旦傳揚出去,那些金子就是紅毛鬼子的了!」 「要不要立個誓?」病尉遲問。 「不必了。」郭懷一說:「金子的事大不了被紅毛仔充公。我有個計畫,比挖金子的事更大。這事我只放在心裡,從沒告訴任何人……」 郭懷一遲疑了一會兒,低聲對兩人說:「紅毛仔只有一千多人﹝註﹞,我們為什麼不能把他們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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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老道的父親半信半疑,對那群海盜說,土著巫婆的法力很高,要想勝過她,必須設立法壇,單獨為林道乾祈禳七日,才有可能去除他的禁制,施法的時候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否則施法者和受施者就會走火入魔。 「其實老道的父親想用移魂大法,讓瘋癲的林道乾說出埋藏心底的秘密。林道乾的八字很硬,前六天都無法控制他的心神,直到第七天,他的神智才受到控制,說出前往埋金的人為什麼都沒下山。 「原來他們挑上山的兩罈酒都被他下了毒,連他妹妹林金蓮都不知道。埋完金子,大家爭著喝酒,相繼醉倒,他事先服過解藥,所以沒事,當他取出解藥救治自己妹妹時,發現口袋破了一個窟窿,那一小瓶解藥不知什麼時候、掉到什麼地方去了。 「林道乾雖然殺人不眨眼,對妹妹林金蓮卻情義深厚。他妹妹因他而死,他受不了內心的磨難,就瘋癲了。 「當老道的父親問林道乾藏金地點時,他只說了一句『大樟樹下』,這時一聲沉雷,把他打回瘋癲狀態。那天大雷雨,雷聲隆隆,老道的父親無論怎麼施法,他的心神再也不受控制。 「七天過去,林道乾的瘋症加重。老道的父親對那夥海盜說,巫婆法力高強,知道他在作法,就加強法力,他不是巫婆的敵手,請他們另請高明。據老道的父親說,過不多久,林道乾就瘋狂而死。 「我剛聽老道說這個故事的時候,並沒把它當一回事。過不多久,我結識了一位富商,他說,他祖父是海盜,跟隨林道乾來到暹羅,他也說過林道乾埋金的故事。暹羅有家華人設的書院,有很多藏書,我在一本書上看到,嘉靖四十二年俞大猷曾追剿盤據澎湖的潮州幫海盜林道乾,計算年代,和老道他們說的相符。把這些訊息串在一起,我認為埋金的事絕非子虛烏有。 「我到暹羅的目的是考察,看看暹羅適不適合萬門弟兄的發展,所以我探究林道乾埋金的事純粹出於好奇,從沒有動過到台灣挖掘藏金的念頭。 「今年一月我回到詔安,發現情勢有了變化。去年底,國姓爺派遣左先鋒鎮統領施琅到詔安招攬萬門,我們大哥決定投效國姓爺,前往暹羅發展的計畫已放棄了。跟隨國姓爺抗清當然比遠走暹羅有意義得多,我們正在準備,預備今年底或明年初前往投效……」 郭懷一和病尉遲本來只是靜靜地聽,當萬大明說起施琅,兩人都面現不豫之色,施琅原本是他們老爺的親信,降清後先跟隨殺人魔王明降將李成棟,混了兩年,經過反正,竟然成為國姓爺麾下的統領!病尉遲打斷萬大明的話,問道:「兄弟,你們以後是跟隨國姓爺還是施琅?」 「聽大哥說,我們將編為施琅手下的一個營。」 郭懷一眉頭皺得很緊,病尉遲一聲長嘆:「罷了,罷了,你說下去吧!你來台灣莫不是想挖掘林道乾藏金獻給國姓爺?」 「大哥說對了。」萬大明繼續說下去: 「當我知道萬門將投效國姓爺時,不期然地想起林道乾的藏金,如果把藏金挖出來,作為投效國姓爺的見面禮,那該多麼風光。再說國姓爺即將大舉義旗,需要軍費。我把這個想法說給幾位兄長,大家都表示同意,大哥就派我來了。 「在出發之前,我就想到,這事必須得到郭大爺的協助,這就是我來求見郭大爺的原因。」萬大明站起身來,左手撫著右肩,吃力地向郭懷一拜倒。 「兄弟──」郭懷一把他扶起來:「快起來!國姓爺是我們老爺的大少爺,你們要投效國姓爺抗清,我怎會撒手不管!」 病尉遲拍拍萬大明的肩膀:「這事我也不能不管,不過金子挖出後,得直接交給國姓爺,不能交給姓施的。」 「道存兄放心。」郭懷一對病尉遲說:「聽說國姓爺治軍嚴厲,真要挖出金子,諒那姓施的也不敢動歪念頭。」 病尉遲點頭稱是,接著向萬大明深深一揖:「兄弟,只要吩咐一聲,為了光復大業,不管水裡、火裡,我周道存把這條命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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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機杼﹐妙筆生「畫」──簡析張國治詩中的畫面感獨
在臺灣新生代詩人中,張國治可謂是一位令人刮目相看的「多面手」:文學方面兼擅現代詩、散文和評論;同時還是一位畫家、攝影師和視覺傳達設計人。與他本人身兼數行的多重身份相類似的是,他的詩作的藝術風格亦呈現出多個不同的面向,從而展現出他多元的創作追求。然而詩中所呈現出的畫面感,卻總是因出自詩人的精巧詩心而具有鮮明的藝術特色。 古往今來,眾多詩歌作品通過富有藝術魅力的意象或意境,呈現出一幅幅形象可感的整體「畫面」。讀者用心品味這類作品時,腦海裏自然會浮現出詩中勾勒出的一幅幅「畫面」,從而領略到作品的「畫面感」。古代詩人王維、孟浩然、李賀等都創作了大量具有強烈畫面感的詩歌,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繪畫在中國藝術傳統中對詩創作的顯著影響。其中,「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等句,寥寥數筆就勾畫出與人和諧統一的自然景致,美感渾然天成,體現了中國古詩中「詩中有畫」的重要美學特徵。而與王維等創作理念受「天人合一」傳統自然觀影響的古代詩人不同,張國治發揮自己的職業專長,對詩歌畫面進行了精心的「現代設計」,從而使作品具有獨特的畫面感。 張國治詩中的畫面感,首先體現在他善於以自出機杼的巧妙構思,將人物無形的情思或生活感觸放置於鮮活可感的場景中加以生動的呈現。在《你是我1G的記憶卡》中,詩人將自己對母親的深切懷念之情放在電腦操作的場景中加以自然流露,精巧的謀篇手段令讀者有眼前一亮的閱讀新鮮感。滿懷深情的詩人不忍改動存有母親遺容的「記憶卡」中的任何參數,「因為一輕指按,即可流失所有記憶」。他要為母親的逝去影像尋找「更大的記憶體」,並且「複製」、「建檔」、「拷貝」和「燒錄」它。在詩中,讀者可以體會出詩人思念母親的深摯情感─這種情感並不是難以捉摸的,從一連串的「不忍」及其後的「讀取」、「預覽」、「格式化」等電腦術語之中,詩人心中對母親逝去的悲惻情緒和對「記憶卡」的那份小心翼翼的專注都是如此的形象可感!他在詩末寫到:「我要拷貝它/以無限X倍數的時光速度、不限份數/下一步『燒錄』它」,這裏正是抒情的頂峰。值得留意的是,全詩深摯懇切的情感,正是在打理「1G的記憶卡」的過程中得到顯現和昇華的;而一系列操作電腦的動詞的使用,則賦予這一過程以動作上鮮活直觀的實感。可以說,整首詩就是一幅巧妙滲入現代科技元素的「思母圖」,其中懷念母親的每一絲念想和舉動都彷彿清晰可觸。 在《初冬一日為母親放相》中詩人寫到:「這是你咬嚙炮火齒痕/浸蝕過貧苦胃酸/吸吮思念膽汁的唇痕」,在這裏,母親在炮火中、貧苦中的堅忍以及思念親人時的悠長情愫均化作真真切切的身體感官體驗,傳神地展示出來,令人仿佛身臨其境地看到了母親立體的人格形象。 此外,在《高雄二○○二年》詩的末尾「感動莫名/如同這軌道上亂石有序的一株/新綠,如同這月臺黃昏彩霞/渲染我的感動」,詩人將自己細膩的「感動」毫無保留地放在令人頗感溫馨的畫面中加以點染和強化,從而使情更深,意更切。 在張國治那具有畫面感的詩作中,還常有與詩人詩思的流動密切相關的「詩眼」貫穿全詩,使作品的美感渾然一體,從中可見詩人對詩歌畫面感的出色把握,體現出他在繪畫、攝影等圖像藝術方面的專長。《周莊四韻》和《周莊四曲》即為其中的突出典範。這兩首詩在形式上有相似之處:每一小節均由一個單字統領,詩歌文字排列層次鮮明。《周莊四韻》中「小、橋、流、水」四字分別統領各小節的核心內涵,並且,全詩不落斧鑿地向讀者展示出周莊以「小橋流水」為特色的自然美感。在《周莊四曲》中詩人用「拐、彎、抹、角」四字分別統領詩歌各節內容,使畫面富有動感。兩首詩歌不約而同地展現出周莊那圓融清麗而又兼具濃厚古典意蘊的畫面美。閱讀這兩首詩,能讓人自然聯想起馬致遠的《天淨沙·秋思》和王維的《山居秋暝》、《鹿柴》中所呈現的意蘊幽深的美妙畫面。張國治發揮自己視覺藝術方面的特長,在這兩首作品中對中國古典詩歌「詩中有畫」的藝術美感進行了恰如其分的現代詮釋。 在《聲音》中,「聲音」無疑是全詩中一以貫之的「詩眼」。詩人以父親生活中各種各樣的不同聲音記錄下了父親生命的點點滴滴。從父親「年少種菜賣菜」到晚年「沉絕症」,一次次將他從睡夢中喚醒的各種聲音所承載的,正是他生命旅程中個人記憶的點點滴滴。並且,詩人以「聲音」作為線索貫穿全詩,無形中也將父親生命中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重要瞬間清晰地再現出來,從而勾勒出其一生歷經日本統治、戰爭、妻子病重等苦難的「生平圖」,使父親的人生軌跡直觀而真切地呈現於讀者面前。 張國治詩中的畫面感,還在鮮明的對比中得以展現。如《眼鏡》的「對照螢幕,烙下一層層霧障/無論八卦、抹黑、抹紅、光碟均繪聲繪影」一句中,八卦、抹黑、描紅等元素可謂對比分明。詩人正是將這些日常生活中均為習見然而反差巨大的現象並置,帶給讀者從視覺到心理多層面的審美衝擊。又如《聲音》的結尾「這一次,你睡著/這麼沉穩/沒人能喚醒你」在樸實的敘述中蘊含著巨大的張力,與前文對於昔日喚醒父親的一系列聲音的描繪形成尤為強烈的對比,從而使全詩的情感得到了昇華。而父親的「生平圖」在詩末才得以最終完成。可見,詩人筆下由對比而顯現出的畫面感,亦離不開他本人的真摯情思在作品中的流動與發展。 徜徉在張國治的詩歌藝術世界中,我們會發現:繪畫、攝影等視覺藝術對他的影響頗為深遠,忽略這一點來談他的詩是不明智的;從詩中所呈現的畫面感入手進行解讀,也許對讀者品味其詩作能有所助益。 或許張國治這段話能夠濃縮他本人的詩歌與繪畫藝術觀之精華:「我常以為:詩歌永遠是人類心靈深處最悅耳的高音。我也認為畫是表現自然及人類形象最靜默的詩。我許多畫正是以『沉默的詩』之命名而來。」(張國治:《世紀末心靈原鄉的皈依─〈末世桂冠〉中詩英譯·版畫作品集自序》)似與古希臘詩人西蒙尼德斯的名言「畫為不語詩,詩是能言畫」頗有契合之處。藝術愛好者們若欲更好地探求張國治其人為詩作畫的奧秘,這段自述當是不該錯過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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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鄉巡禮
十四、觀山看海 攜手同登太武山,扶持於山路的顛簸,鼓勵於人生道路的崎嶇,他不知道未來還有多少歲月,可以並肩而行。 天朦朧,窗外未亮即下床,攀登島嶼最高峰。 歹命人生一世人,上蒼憐憫賜紅顏,黑白的歲月添色彩。 幾十年悲悽的歲月,從不喊苦喊累。一份不錯的職業,養活了一家老小,但歲月催人老,兩鬢白霜假牙戴,沒有享福,身形已衰老。 任誰也不信,一個平日食得清淡,為人勤快,不與人逞凶鬥狠的好人,沒有前兆地突然招惹一身病痛,飽受病魔的亂舞,苦撐等日。 人生最愜意的事,莫過於一路走來,好友的鼓舞,鼓勵他存活的勇氣。他們一起攀山、一塊看海,在來日不多的日子,共享人生的快慰。 島嶼的最高山,是多少早起人兒常攀登的地方,這是他們運動健身的所在,他們選擇共襄盛舉地一起攜手同行。克服了山路的陡峭,一路欣賞鳥語花香的山景,嗅聞大自然新鮮的空氣,兩個人的手繫得更緊,就怕一個不小心,不平衡的身體跌落山底。 善男信女心靈寄託的海印寺,他倆雙手合十,虔心祈禱彼此平安康健,在未來的路上,相互陪伴。 幽靜的山上,出家人不染雜塵,無憂的人生令他倆神往。奈何,現實的世界不容有此思想,他們均有理想未實現。 山上稀薄的空氣,一路伴隨他倆到山下,初陽昇起,驅車離去。搖下了車窗,看了山還沒看海。 海堤尚未修復,已有多人冒險躍下,在白浪花花的海灘撿拾他們要吃要賣的花蛤。他倆找了一個地方坐下,鹹鹹的海水迎面襲來,拍打著臉頰,也濺濕了衣裳。 不論鞋底沾了多少細沙,也不管衣服濕了多寡,手牽著手,漫步沙灘,共享人生。 這等悠閒的日子終究不多,隨著他病重的軀體難再享受。走入歷史的觀山看海只有回憶。 十五、素包 這對夫妻看來年紀很輕,素麵與素包的技藝還不錯。 市場的一個店面,騎樓下擺著一個攤位,寫著各式素食的種類與價格。趨前一看,不是很貴的東西,飢腸轆轆地先嚐為快。 點了素煎包和素麵線,用蒸籠先行蒸過的水煎包,裡面的食材以高麗菜為主,鹹淡適中。蒸熟的水煎包再以平底鍋抹油煎過,正反面成金黃色澤即大功完成;素麵線的內容量可觀,素肉、胡蘿蔔絲、高麗菜絲,清爽可口。 我們是第一個上門的客人,在我們之後,來了絡繹不絕的人潮,他們都是主顧客,從店家開幕就習慣這裡的口味。 年輕的夫妻,妻子是外籍新娘,兩人靠著一身手藝,做起了生意,每天起個大早做素包。店裡乾乾淨淨,幾張桌椅整齊排放,桌面無煙、椅子無塵,舒舒適適的空間,食起素餐身心舒爽。 臉上帶著笑容的外籍新娘,很勤快地張羅,來一個歡迎、去一個謝謝,賺沒幾塊錢,打躬作揖讓人感念。 年輕人不怕苦、不怕累,願意這樣為生計打拚是好現象。尤其是外籍新娘,入住島嶼,融入了島嶼文化,歡喜甘願地跟隨島上的青年,維持家庭生計、維護家庭圓滿,難能可貴。 有時走在路上,看到三五成群的外籍新娘,穿得美美地,以她們的語言交談,旁人聽不懂,她們樂在其中,孩子一旁任其玩耍,衣衫黑鴨鴨、鼻涕一串串,看了多想幫他擦。 做素餐生意的外籍新娘,一身整潔,與客人接觸還戴著口罩,說話不會將口水噴到食材裡,有衛生概念。反觀島上的小吃店,這樣有概念的少之又少,病從口入就是這樣造成,細菌的滋長會快速蔓延其來有自。當走入小吃店,腳踩油膩膩的地板、眼看漫天飛舞的蒼蠅、再看廚師一身的油滋滋,尤其指甲縫裡的黑漆漆、點鈔不洗手的習慣、一塊抹布擦拭這裡又擦那裡,讓人吞嚥困難。 素包好吃,環境更要緊,眼睛在屋宇繞一圈,能接受這樣的景象。 十六、寫生園地 莒光湖優美之姿,畫筆輕描,躍然於紙上的繽紛色彩,遮蓋了冬天的寒冷。 以往的寫生,大致都在上午,中午十二點之前繳件,順便帶著孩子們打牙祭,以鼓勵他們走向戶外,揮筆自在。多年來的任何活動,只要帶孩子出門,家庭聚會絕對少不了。 今年的例外,在午後舉行,我們先行填飽肚子,一家老小驅車前往位於莒光樓旁的莒光湖畔,公園美景如畫,幽靜的地方在來往穿梭的人群陪伴下,樂活了起來。 先來先佔位,選了一個出入方便的停車地點,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到處逛逛。四十個社區攤位,來自大小金門的手工藝品展示,提籃、高粱掃把、毛線衣………,還有四色牌製作而成的鳥與籃。更特別的是,有些社區做起生意來,牛角麵包、珍珠奶茶,打廣告,麥克風一播送,攤位前面儘是滿滿的人潮。 社區博覽會的舞台,是大兒子寫生的題材。舞台的搭設、人物的刻畫,除實景的取材,亦運用了創作的技巧。從小對畫畫有興趣的他,遇到了一位嚴謹的老師,在學校的習畫過程,努力教、用心盯,在在看到了他的進步。 二女兒與小兒子也領了畫紙,和其他同學圍坐在草坪上,將眼光環顧四週,努力搜尋於美的靈感。 畫了一口好畫的我,沒有實際繪畫經驗,每回只能在一旁陪伴,比賽多久就陪多久,寸步不離地當個好媽媽,雖然幫不上忙,卻是對孩子們精神最大的支持。 沒出太陽的陰冷天,越接近傍晚越有一股冷冷的寒意,從腳底竄起,人人喊冷,就在交畫的那一刻,燒餅、飲料與環保筷,握緊手中,啃一口甜甜的燒餅味,寒意瞬間消失。 離去之前,帶著孩子們撿拾地上的雜屑,放入於隨身攜帶的福氣袋,讓優美的環境保持原有的清新。 十七、印痕 她那一對孤獨的眼神飄過了了無數的春夏秋冬,沒人知道她潛藏在心靈深處的迷惘。 鮮花會凋謝、青春會老去,他人美化環境,她美麗一張臉,就怕歲月催人老,嬌嫩臉龐無青春的容顏。 歷史上,有多少男人葬送在女人的手上,她就是諸多人口中謾罵的狐狸精。一面之緣話情感,美的容貌難抵擋。 佳釀與美體,成就了她的交際,在五光十色的環境裡享受著非分的貪婪。 美人會遲暮,她忽略了自己也會有年華老去的一天,低估了他人,高估了自己,在危險邊緣裡嬉戲。 那些性喜沾染脂粉堆的男人,心窩翻騰,吸嗅香水的香味,滿足他們的口味,當吸其青春的香汁後,怎麼可能與她長久廝守。 她困惑地皺起眉頭,不是才十八、二十,怎麼一晃眼年華已去。在寂靜的夜裡,她深嘆一口氣,滿腹怨嘆於記憶中的種種印痕,尤其是當年生子的印象,父不詳,然則,為了往後的生計,將孩子送給了他人撫養,想見面要安排時間。割去了身上的一塊肉,旁人不能領會她心中的苦,指責於她的水性楊花。 喧騰一時的社會新聞,街頭巷尾在耳際流傳,她那一顆觸景傷情的心在滴血。 多年後,遠離了皮肉,但無一技之長,現實的殘酷,討生活有困難,哪裡有缺哪邊幫忙。填飽了肚子,怨之所在,不再那麼濃烈。但週遭的人對她既同情又瞧不起。 青春的肉體已不在,踽踽獨行,沒有男人愛。悲嘆的人生,她想重來,但機會已不再。 十八、好命與歹命 兩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九十多歲作伴逛街,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羨慕了許多年歲比他們小的阿公阿婆。 大家都說她倆好命,這個歲數,行動自如,自理沒問題,子孫有福氣。 高壽的人不一定好命,有的躺在床上數十年,靠包尿褲過日子。子孫沒空,菲傭代勞。辛苦劬勞一生,躺著吃、躺著拉,度日如年地熬過每個白晝與夜晚。 活到百歲是許多人的夢想,但前提要康健。冀望子孫滿堂,多代福同享。看兒孫成長,耳提面命地一路陪伴,那種放心不下的情懷,孩子年紀再大,看在眼裡仍然很小。 多大的歲數才算好命,五代?六代?很多獨居的長者,在外觀看來,都很好命。但事實並非如此,生活起居無人理,人情世事自己掏腰包處理。 好命與歹命,不看年紀,端看心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