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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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石二三事
工人依王爺吩咐指示用泉州花崗石逐塊堆疊砌成三十公分高,五十公分見方的基座,期間工人不停用水平量尺上下來回測量,謹慎而嚴肅,隨後在基座置上水泥,並安放池王爺所書符令一道制煞,將已清洗乾淨的「皇帝石」依原位置坐向重新安置於基座上,繫上紅彩布,安上一對金花,從此「皇帝石」又恢復往日的神奇與風采。最後大家膜拜一番,燒金箔謝恩,就在震耳欲聾、熱熱鬧鬧、煙霧氤氳的鞭炮聲中圓滿完成「皇帝石」的整修安位的儀式。 「皇帝石」原來是一座長方形見方的泉州花崗石,經丈量結果長寬各為一尺六,高則為一尺八。四面雕刻有四幅不同的半身佛像,經數位像機拍攝,並輸入於電腦中放大,仔細觀察研究圖像,才確定這四幅雕像不是坊間所傳的「黃帝」圖像,也不是「四大金剛」或「四大天王」的圖像。當然絕不是婆羅門教的「四面佛」。這四幅圖像就是佛教中的所謂「五方佛」,「五方佛」是佛教中除中央毗盧遮那佛,其餘四尊佛菩薩,分屬東方阿門(ㄔㄨ)佛,西方彌陀佛,南方寶生佛,北方成就佛。 藉由五方佛所象徵的神佛法力與意義,用來制風擋煞,以保佑人舟平安。在先民開疆拓土的奮鬥生活中祈求平安,這乃是最自然不過的一種信仰與寄託。 原來,鄉民所習稱的「皇帝石」是風水學上「風制石」閩南語的諧音,鄉民最初稱「風制石」在口語相傳的音韻上已經有訛化的現象,流傳至今早已習慣以「皇帝石」為最妥貼最自然的稱呼,而且從來也不曾改變過「皇帝石」初始的作用與意義。 現在「皇帝石」已經在原址重新安置妥善,不改原先風貌,並特請書法名家張炳煌先生和劉太希先生分別賜題「風制石」書法,以勒石紀念廣為流傳。經過流水歲月,物換星移,改朝換代依然永在的「皇帝石」,仍然負起承載金門后浦歷史發展的見證者,且將不改初衷面對一代又一代的逆旅過客。 相對於地區的所謂的「歷史建築」,「皇帝石」實在顯得微不足道,也顯得孤寂落寞。雖然有關當局把「觀光立縣」喊得震天價響,但,相信在未能掌握金門人文歷史的內涵上,觀光之路將是走得艱辛又坎坷的。然而「皇帝石」也可以另一種丰姿再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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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音》讀書是對自己最好的投資
家鄉自古文風鼎盛,先賢樹有典範,今日傑出學人也成績婓然,以兩岸三地來說,如以博士學位人數與總人口數比例分析評比,相信名次一定在很前面,希望後起之秀繼續努力,永保書香美名。星雲大師與名作家余秋雨先生前些日子對談時,說了句令人動容的話:「再窮,也要讀書!」因:「讀書也讀自己、讀心、讀人生。」但觀察台北第十三屆國際書展,參觀人數僅三十二萬人次,比去年的四十二萬八千人次,幾乎少了四分之一,有識之士除了表示憂心之外,也發出呼籲希望台灣:「買書的錢要超過買檳榔的錢。」當然買書不等同讀書,但我們寧願相信書香社會,總比滿地檳榔汁較讓人鼓舞歡欣。 不讀書,會不會降低國家競爭力?答案是肯定的。讀書不純然為取得學歷,更不是為趕考。意境高者讀人生,務實者為習得一技之長,取得合法執業資格,謀得安身立命處所。因應未來趨勢,公務機關員工必然得通過考試及格方能取得任用資格,甚至連清潔工都需要考試合格方能錄用。稍具規模的各行各業徵求人才,幾乎都要求證照,就算小公司員工,有證照者應徵會佔盡優勢。私人開業更不能免,否則即有涉及違法之虞。人浮於事競爭劇烈,提升個人競爭力的不二法門,就是讀書! 在大學圖書館服務多年,看盡人來人往,會讀書者總是獨領風騷青雲直上。前幾年空降一位年輕博士館長,專長財經與圖書館毫無淵源,他的到來,像塊巨石投進原本平靜無波的湖中,圖書館背景的館員仰天感嘆:「他在圖書館界的起步,是我一輩子無法達成的夢想。」為什麼?因為人家大學畢業,赴國外讀碩士接著很快修完博士,年輕帥哥回國從副教授幹起,有心用心又肯做事,升教授很快被拔擢出任學校一級主管。外文一級棒又有國際觀,雖無圖書館專長,照樣把圖書館經營得有聲有色,沒多久竟被國外挖角,晉身知名大學圖書館館長,前途未可限量。大家接受如此好榜樣的激勵,單位裡年輕同仁掀起讀書風潮,多人相繼在職進修讀完碩士,有人更上層樓繼續攻讀博士,職位隨著學歷與日俱進,深深感受:「讀書真好!」 大兒子在國立高中任教七年,大學同學泰半已娶妻嫁人生子,五子登科過人人稱羨幸福美滿的日子,身為父母聲聲催促儘快完成終身大事,偏偏他整天抱書不放,考上幾次研究所,存夠學費後挑選自己喜歡的學校,婉拒學校留職停薪美意辭職讀書去也!在深造的同時,考取準備獻身一輩子的公職人員國家考試,還躍躍欲試決心再上層樓,誓言不達目的絕不鬆手。他的決心與作為,讓父母深受感動,除了心疼他的辛苦,只有關懷與祝福。未來會有什麼發展尚難預料,但是在很多人找不到工作的時候,竟然會有人辭掉較有保障的公教人員職務,進研究所當陽春學生,乍看很奇怪,深入瞭解才能了悟,因為讀書為他創造很多機會,讓他對未來充滿自信,勇於揚棄世俗想法,走自己想走的路。 年輕的朋友,是不是應該掌握尚無家累的好時機,全心全力讀書,作好人生啟航的準備?在終身學習的時代,所有人在人生的每個階段,隨時都應利用機會讀書,因為那是對自己最好的投資,是任何東西所無法取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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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防空洞與我
防空洞,顧名思義,是防衛敵人砲彈空襲的掩護設施。凡我鄉親,無不對防空洞印象深刻,永難磨滅,尤其是中老年人,更對防空洞有一份特殊而深厚的感情,處在烽火的歲月,只要對岸砲聲一響,我們便能聽音辨位,大略知道這門大砲來自何方?將落何處?十之八九判斷無誤,每當危急之時,我們便會不加思索,直奔就近的防空洞避難,因此,防空洞不僅是我們的「避風港」,也是我們的「救命符」,防空洞與我們的生命,可說息息相關,對於防空洞,只有心存感恩,在我的生命當中,有幾處防空洞與我關係密切,永難忘懷,茲依時間先後順序,列述於後,以表永遠之感念。 一、浦邊何氏家廟旁的防空洞─這是一座早期興建的防空洞,蓋在地表上面,屬於大型長方體的水泥建築,左右各開一門,上面覆蓋厚厚的一層海蚵殼,聽說砲彈打到海蚵殼,便會鑽不下去,具有很好的防禦效能,不知是否真實,這座防空洞,也是我生命中第一座接觸的防空洞,躲避時間最長,保護我家最久的防空洞。 民國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下午,父親正在門口向漁販買魚,忽然砲聲隆隆,漁販隨即躲進我家,起初以為演習,不足為懼,後來發覺情況不妙,於是父親抱大妹、母親抱小妹、漁販背著我,一起直奔最近的這座防空洞,此時,左鄰右舍已紛紛跑進洞內,一時之間,洞內擠滿了人,大人個個驚恐失色,小孩則是驚嚇哭啼,自此之後,連續四十四天,這裡已成為我們的第二個家,只要砲聲一響,我們就會在此相聚,凝神諦聽砲聲的起起落落,砲聲一停,我們又要回到各自崗位,從來無人去作統計,我們在此躲了多少時間,進出多少次數。 記得某年暑假,我懷著感恩的心,前往探望這座十多年未再謀面的「大恩人」,當我抵達浦邊時,赫然發現這座龐大的防空洞早已消失無蹤,不知何時剷除,無法合影留念,讓我一時悵惘歎惋,在其「遺址」佇立良久,憑弔這座「恩重如山」的防空洞。 二、自搭克難式防空洞─八二三砲戰期間,忽打忽停的砲聲,教人無法捉摸,有時在白天,有時深夜打,有時才剛躲完,隨又跑去,加上當年防空洞並不普及,有些距離較遠,往返不便,因此,許多人都在自家搭起克難式防空洞,充當臨時性緊急性的掩護處,我家也是如此,父親在樓下的房間,以汽油桶為柱,以厚門板為頂,上面與四週皆以沙包覆蓋補強,為求更加堅實,父親又在頂上的第二樓地面堆積海蚵殼,危急之時,尚可勉強應急護身,待戰局趨緩之後,這座克難式防空洞,才告「功成身退」,至於何時拆除,已無記憶。 三、何浦國校防空洞─何浦國校當年借用浦邊洋樓為校舍,在後門之側,興建一座地下型防空洞,當年為了美化環境,充分利用空間,有的將防空洞的上方設計成一座花園,有的設計成小型的「長城」,本校則是綜合性多樣化的設計,四週種滿花草,防空洞的兩端,一邊是登上的階梯,一邊是溜滑梯,外觀為城堡形狀,當年這座防空洞,平常下課期間,洞上是我們遊玩嬉戲的樂園,遇到砲聲或演習時,洞內又是我們掩蔽護身的堡壘,真像是一隻偉大的「母雞」,平常沒事時,我們這群「小雞」可以跳到牠的背上玩耍,一旦老鷹來襲時,牠又張翅保護我們。 四、卓環國小防空洞─民國六十年,我從台北師專特師科畢業,有幸分發至小金門卓環國小服務,林水綠校長對於遠來的教師相當照顧,安排民防住宿,由於當年單號晚上都會打宣傳砲,經常夜半驚醒,頂著棉被衝向防空洞,讓我不得安眠,只好與數位同仁移居校旁軍隊廢棄碉堡,總算可以一覺天明。前年返回卓環,本想拜訪久違碉堡,亦因校園整建而不知去向,遍尋不著,令我悵然若失。 五、金城住家地下室防空洞─民國六十二年,我家遷居金城新莊,新建房屋的地下室,即是自家專用的防空洞,我曾測量洞頂水泥厚度,足足有六十公分,加上一、二樓屋頂也是鋼筋水泥,總計有八、九十公分的厚度,只要對岸具有威脅性的宣傳砲一出,我們便舉家躲進洞內,既便捷又安心。 拜讀數篇感恩的故事,大都是感謝恩人,而今我所感謝的是防空洞,在砲火的肆虐之下,防空洞不知救了多少金門軍民的生命,如今因為局勢緩和,防空洞有些用來堆放雜物,有些早已廢棄閒置,有些則遭到剷除,不論命運如何?下場怎樣?相信大家對防空洞的感恩之心,則是始終不渝,未曾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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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城中的日子
這些事兒埋藏在心窩裏,說起來已過了四十寒暑了,隨著歲月的推移,年華的老去,長時地醞釀發酵,已經快蹦到心口兒了,讓人不吐不快;金城初中第一屆三年的生活,懵懂少年時,往事雖如過眼煙雲,卻深深的刻劃在我的生命年輪裏,至今依然清晰可睹,回憶帶著一種苦澀的甘甜,令人咀嚼餘味無窮。 我的讀書帶有幾分運氣,那時經過八二三砲戰的荼毒,人民顛沛流離,整個大環境只有一個亂字、一個苦字及一個貧字,每天都為生活所迫,那裡想到讀書;從金城遷回家鄉,就讀於古寧國小,一班只有十來人,那時古寧頭是砲戰劫餘,鄉村殘破,民生凋敝,教育落後,連續幾年初中聯考成績都很難看,老師寄望我們這一屆能有所作為,為學校爭光,大概升到六年級,早晚都要至學校自修,考了一次全縣會考,彷彿記得考了一百三十九名,忽然聽說不用考了,金門率先試辦九年國民義務教育。 我就這樣糊裡糊塗上了初中,怎麼到校報到,已然有一點模糊,鄉下小孩進城,楞頭楞腦,東張西望,我似乎記得在操場排隊等候註冊時,只見東門模範街的洪阿英,衣服筆直,熨得整整齊齊,真是好屌,讓我看得目不轉睛。那時校舍還沒全部完工,阿兵哥仍在作最後的修整,整個校園顯得有些亂糟糟。 開學了,我們沾了全國第一屆的光,教育部長閻振興親臨主持開學典禮,嘉賓雲集,真箇猗歟盛哉。因為是全國首創,不時成為來賓參訪的對象,那時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擦銅環,要將門把擦得亮晶晶,光可鑑人,我們男生時常出公差,事隔多年,每次一想到母校,我就油然想起跪在那裡擦銅環哩! 校長唐與程,江西老表,五短身材,腆一個肚子,臉上架一副金邊圓眼鏡,年紀很大,個子很小,走路很快,每天喳喳呼呼像管家婆一樣。唐校長是一個寶,即使以現在的眼光來看,他仍然是校長的不二人選。他心腸熱,又和藹可親,每天跟我們生活起居在一起,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管,宛如慈父一般,把我們當親生孩子看待。 我們一幫鄉下孩子住校,男生,晚上有訓導主任可以管;女生,當時沒有女舍監,男老師又不便去,怎麼辦?我似乎記得校長一度跟女生同住一寢室,自身當起保鑣來。我們常說校長偏心,愛女生,女生會撒嬌,很得校長的歡心,我們男生吃味了。 唐校長沒甚麼脾氣,也沒有架子,我有時會逗他,跟他開玩笑,有一次我看他挺個大肚子,就問:「校長,您的皮帶是特製的?」他開懷大樂,真箇跟我解釋皮帶的來歷。另外一次,我在周記裏大放厥詞,批評學校批評的很嚴厲,還說「像這種學校怎麼能持久」,不知他怎麼看到了,特地跑到班上來解釋,還說這樣批評太過份,不應該。他沒有指名道姓斥責,給我留一點顏面,但是我的犬儒特性已表露無遺,多虧他循循善誘,海量包涵,沒拖去打屁股,至今讓我既感激又慚愧。 貧窮,是我們共同的生活記憶,一個月二百元的伙食費,很多同學繳不出來,校長准許我們分期付款,每個禮拜繳五十元。即使這樣,還是很多同學無法按時繳交,能拖則拖,能欠則欠,校長被我們搞得沒辦法,有時就私下找我們談話,希望趕快繳交,如果真有困難,也可以把家裡的地瓜與蔬菜帶來折抵。校長苦口婆心,設身處地為我們著想,體量我們的困難,但是又不好責罵我們,怕傷了我們的自尊心。 那時輪流採買,七早八早就起床,跟著廚工老羅到東門菜市場,只見燈火通明,軍車軍人闐塞,人聲鼎沸,非常熱鬧,冬天時先吃一碗廣東粥配油條暖身,只覺通體舒泰,無上的享受;白天照常上課,需不需要幫忙抬菜、打菜我已記不得,只是作採買進出廚房比較方便,可能會揩一些小油吧! 早餐吃麥片,一大桶放在教室裡,麥片沉底,先撈的人整碗都是麥片,堆得像金字塔,晚撈的人對不起,只有喝湯的份,如何站到一個有利的位置,也是一門學問。我記得常吃不夠,大家都在發育,食量很大,每次吃飯都像拚命三郎,稍一落後就添不到飯。因此,吃飯怕吃不飽,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有一次午餐時,我們那間教室的飯吃光了,我到隔壁去添,可是隔壁飯桶裏的飯,套句孔乙己的話:「是多乎,不多也」,我回來之後發出警訊,蔡新國老師時當訓導主任,跟我們一起用餐,抬起頭用眼睛瞪我。 周末加菜,每一個人的餐盤都加一大塊方方正正的豬肉,油油膩膩,香香甜甜,真是好吃得不得了,一回到家我總是拉肚子。 我們第一屆,住校的同學吃住在一起,感情特別融洽,每次說起來都有說不完的回憶。校園晚上沒有路燈,上廁所是一件痛苦的事,尤其是冬天,那時要經過防空洞,再走一段木麻黃夾道的泥路,才可以到達廁所,女廁在前,大門當著路口,男廁在後;如廁男生可以單槍匹馬,女生只有成群結隊,有一次走到女廁門口,迎頭撞見光溜溜的一個屁股蹲在那裡,只見女生嘰嘰喳喳,趕緊熄掉手電筒。我一直懷疑我的記憶是否有錯,或者看走眼,怎麼會有這種狀況,我寧願相信不是真的,但是每次想到母校,想到上廁所,唯獨白白的屁股這一幕記憶揮之不去,那麼又似乎不可懷疑,至今令我非常迷惑。 我們第一屆二百九十三人,分成忠孝仁愛信義和七個班,初一我編在信班,英文啟蒙老師胡啟明,我猜是美軍顧問團翻譯官轉任,教學非常認真,星期六下午就集合同學在禮堂,講授KK音標,後來還會唸一點英文,應該歸功他扎下的基礎;國文女老師王翠玉,剛從師大國文系畢業不久吧!剪一頭短髮,穿白襯衣灰色窄裙,走路很有精神,她上課的情形我多已沒有印象,只有子曰:「盍各言爾志」,她講了一遍又一遍,她的口氣、神情卻始終忘也忘不了,一想到王老師,就想到她好像還在我耳邊不時的說:盍各言爾志,盍各言爾志。王老師新婚,小叔跟我們同班。 王鴻章老師教童軍,也是初一時的訓導主任,我記得常幫他做事情,改一些甚麼東西似的,現在記不清楚不願揣測,他有時會買一點東西給我吃,這一點我倒敢肯定,不曉得王老師還記不記得。晚上,他要到學生宿舍巡房,關了燈同學就開始聊天,有時開玩笑,有時講笑話,有時講這個男生愛上那一個女生等不一而足,每晚總有許多話好講,總有那麼多人喜歡講話,王老師總是一趟一趟來說不要講話,勸了一遍又一遍,他前腳剛走,裡面又開始悄悄的講,然後就慢慢喧嘩,最後像菜市場,每次都玩捉迷藏的遊戲,周而復始。他隨身帶一枝棍子,有時會敲敲床緣,叫一聲不要講話,但從來沒看過他打人。 初二、初三,我都編在忠班,這是精華班,按照現在的用語是前段班,導師黃武仁。他看來很嚴肅,一絲不茍,嘴欲笑而含威,服裝漿燙,穿著嚴整,皮鞋擦得油亮,走路英挺,窸窣有聲。他教國文與西洋史,國文他印了范仲淹的岳陽樓記給我們當課外讀物,似乎有意傳達「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情懷,記得僅此一篇。上歷史課,我猜想他都先把課文背起來,然後邊教邊寫黑板,寫得密密麻麻。有一次我在寢室看他午睡,發現他寫的字跟他的睡姿一樣筆直。 我們當時學習精神旺盛,大家都很努力用功,競爭激烈。初一信,我們班上就很強,黃國慶、張延熙、呂天成、蘇幸團及黃漢民,都是一時俊彥,強力的競爭對手。每次月考全校成績評比,女生似乎特別厲害,總是名列前茅,眼巴巴的看她們上台領獎,有一次月考我拚到全校第五名,偏偏那一次卻不頒獎,我望穿秋水,頗有一點失望與遺憾。 上了初二中,全校七班的菁英齊聚一堂,大家良性競爭,不會勾心鬥角。我們住校生很早就起床,拿了課本就到操場放開喉嚨讀書,那時誰比較強呢?男生黃國慶、張峰德、陳嘉德;女生陳麗珠、陳麗英、董查某與陳翠雲吧!這是我的臆想,不一定完全正確,那時應該有排名次,時至今日已印象模糊。我們班上高手如雲,我如能僥倖躋身前十名就非常了不起,有沒有這個機會,我不清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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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石二三事
東方阿門(ㄔㄨ)佛的功能是,摧毀及降伏或迷惑修行者有關阿修羅的障礙。消除執著的困惑,消除對立的煩惱或逆境,淨化不實煩惱。 西方阿彌陀佛的功能是協助修行者心境和平、安詳及清淨。使修行者增強回淨土、佛土之心。消除貪業及殺業。 南方寶生佛的功能是,協助眾生滿足財富願望。要將外財轉成法財,才可生生世世帶走,且可以在行法布施時,有法庫可用。(一般人死後,世間的財是帶不走,只是業隨身而已)。 北方不空成就佛的功能是若不明因果便會與各道結怨恨,因此以慈悲心具足萬德以後,才能擔負如來家業及護持道場,使十方法界共存共榮,受佛庇佑。將此五方佛雕刻於石,結合民間的宗教信仰與環境奮鬥的經驗,對於五方佛的認知轉化為現實生活所用,以趨吉避凶,亦屬可能。 自我降生以來,即受祖先庇祐,先祖為我族建立安穩之所,如同千千萬萬的先民為他們子孫後代苦心經營,開創世世代代千秋世界,以繁衍族群並期永世無疆。民國九十三年歲次甲申年初,我堂兄弟因緣聚會商討整修祖厝事宜,經四次會議決議共同出資修建。其中討論「皇帝石」已被周圍水泥地侵入至佛像的下頷處,是否一併整修,以恢復原貌。因茲事體大,宜小心從事。肇因「皇帝石」代遠年淹,到底基石有多深?以及在風水上之作用與吉凶影響若何?恐不是我輩人事可主宰定奪。故依一般民俗敦請東門境境主池王爺作主起乩,請示神意吉凶若何?在池王爺明示下,宜將「皇帝石」在原地建築乙座三十公分的基座,再將「皇帝石」一原坐向安座其上,並擇於民國甲申年十一月四日,農曆十月二十二日巳時良辰吉時,由池王爺親自主持動土修建儀式。 是日吉時池王爺乩身在「王爺宮」起乩請示後,神鼓鼕鼕響起,首先以鹽米淨灑四周開路,池王爺身著神兜,右手持黑令旗,左手握七星寶劍,為避開「大陸街」早市人群,池王爺選擇由「王爺宮」右邊巷子轉古吧剎,古吧剎右邊有一鐵皮圍繞建築空地,池王爺忽然轉入空地內,揚起黑令旗,高舉七星劍,奔向空地中央,做金雞獨立狀,此時鹽米靜灑空中紛紛如雨下,池王爺手持黑令旗來回揚起,七星劍往地上砍去,只見塵土飛揚。事後聽桌頭說,這個地方有不乾淨的東西,王爺已經處理了。池王爺再轉入菜市場路,穿越莒光路直達二十一巷「皇帝石」立石處。 點燃紅燭,燒三柱清香及獻上牲禮,祭拜「皇帝石」後,池王爺高持黑令旗,緊握七星寶劍,口銜三柱香,跳起身來,黑令旗左右搖擺飄蕩,颯颯風起,隨即往「皇帝石」上面覆蓋而過,而七星劍在「皇帝石」周圍畫出一正方形,並向地面作勢劃去,隨後由包商分別用兩條繩索將「皇帝石」套住,將兩枝粗方形長木頭穿入繩索,四個大漢平均用力將「皇帝石」小心翼翼抬起,暫置放一旁,等基座完成後再行安放其上。此時池王爺因另有要事先行回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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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怒潮」花開滿天下
從情感層面來說,「怒潮學校」成於中原板蕩,風雨飄搖之中,師生們雖只有一年多的朝夕相處,但所凝聚的革命情感,至今歷久彌新。很多老師、同學的音容笑貌,並未因時地的隔閡而在記憶的匣子裡消失。「怒潮」的磁場,隨時都可把怒潮師生吸聚在一起。例如十多年前,譚竟成、梁懷茂、洪國璋:::等同學,發起創刊︽怒潮畫刊︾、︽怒潮簡訊︾,把分別了幾十年的怒潮師生,一下子就喚回來了。柯將軍在美國見到刊物後來信說:「當余面對此通訊時,正有如余面對三千怒潮子弟一般(按:含第二期同學),無言默然,不禁淚如泉湧:::雖目前貧困,但亦自願認捐美金四百元:::。」又另一信中說:「利用晚間夜靜翻閱一遍,當年怒潮雄風又湧現眼前,撫今思昔,情感起復,不能自已,一夜未眠:::。」想柯將軍於東北淪陷後,千辛萬苦脫險,效辛棄疾「渡江天馬南來」,應非為升官發財。然幾十年來,襄助胡將軍從廢墟中建立華南地區唯一的勁旅十二兵團,策劃並指揮南日島突擊作戰,協助胡將軍在金門推行戰地政務,在龍岡成立第一軍團,再赴前線迎接「八二三炮戰」,出生入死,女作家鍾梅英譽為「儒將」。而後前進越南,再度接觸剿共戰爭,蒐集戰術戰法情資,將研究成果提供國軍參考。他的「以敵為師」的「軍民聯合作戰」構想,及戰術上的「面形戰法」論述,可以振聾發瞶,然終不為所用。後來,有同學在感慨半生潦倒時,往往就有人笑說:「你來台灣是二等兵,少校退役,升了十級啦,你瞧校長,幾十年來,半級也沒升到。」不平之鳴已溢於言表了。 怒潮師生們的感情,放之於同時代其他團體之間,也屬「平常型」。惟「怒潮人」還贏得了一份不平常的軍民感情,至今矗立在新竹縣的新埔鎮。一是前文提過的「怒潮亭」,另一是新埔鎮國校後山上那座「反共抗俄」精神堡壘。在舉世滔滔,已不知「反共抗俄」為何物,且到處以「本土」為標榜的近年,新埔的父老們卻把兩樣東西視為珍寶般的保存著,列為該鎮的文化資產。修葺得美輪美奐,真是情深義重。尤其更難得的是,正當台灣又再將「二二八事變」炒得很熱時,「怒潮人」發起了一個「重遊新埔校園」活動。回到大操場,發現該處已整建成運動公園,蔡文正鎮長特為「反共抗俄」精神堡壘立了一塊「怒潮紀念碑」,碑文的第一段是:「中華民國卅八年秋大陸易勢,政府遷台,陸軍第十二兵團司令官胡璉將軍,率部自贛南、粵東,有忠貞自效,志切報國知識青年一千餘人,隨軍來台,創辦十二兵團軍事政治幹部學校(代號怒潮),由副司令官柯遠芬將軍任校長,擇定新竹縣新埔鎮為訓練基地,實施黨、政、軍一元化幹部教育,培養復國人才,重振黃埔精神。」碑是民國八十一年立的,我們看了,幾乎感動得落淚。那時,有些媒體正在挖柯將軍的「舊聞」,說柯將軍在新埔霸佔民房(柯夫人所住)。若真有其事,當地父老不早就「揭竿起義」,把「怒潮亭」和「反共抗俄」精神堡壘搗毀殆盡?而蔡鎮長又豈敢冒大不韙,立碑直書其事?不僅如此,柯夫人也應早被鎮民「驅逐出境」了。 往事不一定成立,但誠如朱先淦學長說:「怒潮學校完成了階段性革命任務。」老成凋謝,勢所必然。歷史上任何一個因特殊背景而興起的團體,若非取得有力的資源使其繼續存在,代代相傳,便只有一代幾十年的命運。況「怒潮學校」,前後不過一年多,而其聲名能延續一甲子,也差強人意了。更難得的是,當「怒潮學校」的名號行將隨最後一批「怒潮人」走入歷史的荒野之際,︽台灣日報︾竟以大手筆的版面,來報導「怒潮人」兼及「怒潮學校」,算得上是現代的「高山流水」。每一個琴韻,都令「怒潮人」感到無限的溫熱。但是,沒有金門,可能就沒有「怒潮學校」這許多故事。尤其,金門的水頭,曾一度改名「新埔」,做為「怒潮學校」的另一代號,且製成了符號,發給怒潮第二期的師生佩戴。可惜,「怒潮學校」福薄如紙,未能像虛江先生一樣,在金門留下一點雪泥鴻爪,惟無聲有時也夠味,水頭和新埔一樣,都閃爍在「怒潮人」的心海上,特附筆一記,以誌不忘。 附記:本文參考資料計有胡將軍︽金門憶舊︾、柯將軍︽暴風雨︾、王禹廷︽胡璉評傳︾、廖明哲老師︽了了人生︾、怒潮同學會︽我們青春少年時︾、及多位同學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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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念真情》中國的亮彩文化
──「金門考古與貿易瓷」餘波 去(九十三)年十月廿七日,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特別邀請國立歷史博物館的研究員韓國籍的成耆仁博土演講「金門考古與貿易瓷」,當時金門陶瓷廠的石廠長帶著研發組的鄭組長、金門書法學會的陳添財理事長、文史工作學者林金榮及導遊界的諸多菁英、專程來金研究民俗慶典的研究生、國家公園警察隊及金管處同仁等都來參與盛會,記得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呂秘書志廣特別於開場時說:「最近大家都在吹韓流,像大長今電視劇就很流行,所以今天我們就邀請了韓國來的成耆仁博士來為大家談一談『金門的考古和貿易瓷』,相信會有很精彩的內容,歡迎大家一起來和成老師分享瓷器的文化。」 成耆仁博士根據她來金門做了一年的考古經驗,她發現金門文化資產豐富,因此她希望大家要把金門當寶貝,好好的珍惜和推廣金門的文化。 成博士發現瓊林出進士,而她在金門瓊林做挖掘工作時發現,瓊林出土的瓦片和陶瓷殘片也特別的豐富,所以她說與文獻記載相符,瓊林果然名不虛傳。 其次,她們的研究團隊也在官澳挖掘,官澳挖了兩處,第一處靠海邊,所以水很多,用馬達抽水都來不及,後來另挖別的地方,結果是一口以前的水井,她的同伴常常要倒著工作,那時已近冬天,所以衣服都是深色,但晚上工作回來衣服常常變成白色;所以挖掘工作非常的辛苦! 一般所說的陶瓷器,陶器指的是敲擊時聲音較低沉,燒製時溫度較低,釉彩陶器可有可無,瓷器則一定要有釉彩,釉彩有如瓷器的衣服,讓瓷器更加漂亮、衛生、精緻,陶器一般如製成水缸或酒缸,或可當火鍋用,適應溫度忽冷忽熱也無妨,但瓷器則不同,燒製時溫度較高,約一千二百五十度左右,使用時溫度不能太高,有如玻璃一般脆弱。 瓷器是中國發明,所有外國人稱瓷器為小寫的(china),西元一九五○年義大利人第一次見到瓷器,沒有想到是用泥土做的,以為是用貝殼做的,因為二百年前從地下被發現的貝殼,就像是瓷器一般,中國在二千年前,大約東漢時代,就有瓷器,十七世紀左右歐洲人才只是會做陶器,尚不會做瓷器;韓國人是第二個會做瓷器,大約在西元十一世紀,接著是泰國、緬甸、越南,日本一直到十六世紀才會做。 宋朝以前是青瓷比較流行,元朝是白瓷,青花瓷也是白瓷的一種,金門出土最多的是青瓷與青花瓷,元朝開始青花瓷比較普遍,明清更為受歡迎,因為用處最多,餐廳或一般家庭常用,當然也因為難度不像青瓷那麼高,而且青花上的藍色材料沒有毐,像龍泉清瓷碗盤中間會有一條魚的圖案,或二、三、四條魚,因為魚與餘的諧音相近,中國人用來祝福別人也祝福自己,如年年有餘(魚),呈現祝福的含意。 在水頭發現有黑釉碗,在宋朝惠宗時,非常流行黑色的瓷器,宋惠宗不是好皇帝,但是卻是一位好的藝術家,更是飲茶高手,因此而讓茶藝流行,製作出喝茶用的許多瓶瓶罐罐,但是到了明朝因為朱元璋出身寒微,不喜歡貴族的生活習慣,所以明朝的喝茶文化就簡單,到了清朝則演變成老人茶,那時英國因為殖民地印度和中國相近,而有喝茶文化,英國當時為了賺美國人的錢,發展出茶包,為了怕茶包泡不開,所以又有了蓋杯蓋碗,所以茶文化與瓷器是相關的,一邊喝茶一邊吟詩作對,發展高度的精神文化。 從澎湖的沉船及韓國的沉船,發現韓國的沉船之所以一直沒有被發現及被保護下來,是有原因的,因為沈船的位置其能見度幾乎是零;根據元朝文獻記載,當初貿易瓷的載運,一層一層之間先用種子墊,再撒水,結果種子發芽就可以有隔絕和保護,外面再用繩子,可見古人的科技頭腦是一級棒。 最喜歡青瓷的是日本和韓國,所以在南宋時,日本曾經吹起所謂「哈中」(中國)的風潮。以前做瓷器的工人或工匠,多半是沒有經過訓練,或有些是因為戰爭被抓來的戰俘或有的是家裡很窮,所以這些人沒有科班出身,可以做到現在出土看到的成品,實在是非常的不簡單!又或者有的是坐牢的人被抓來製作瓷器,因為在牢裡看不到藍天也無法和老婆生活在一起,所以這些坐牢的人做出的的美麗瓶子多半像藍天一般的色彩,而有老婆的曼妙身材。 瓷器元朝外銷日本、韓國,十五世紀外銷到中東,後來航海發達,十七世紀有荷蘭的東印度公司,印尼雅加達,外國人開始向中國下訂單,接著義大利、葡萄牙、西班牙、荷蘭都來了,因此經由交流,慢慢讓歐洲人接觸到特別的瓷器文化,後來德國也試著自己做瓷器,甚至做得更奢華。像歐洲人吃法國餐,一個套餐吃下來,可能要用三百多個瓷器,甚至歐洲人後來把瓷器上的紋飾引用在服飾上,可見瓷器文化是非常生活化的。 從這場演講中,可以發現成博士雖然來自韓國,但是她對中國的歷史文化研究極深,更實地在金門田野進行考古挖掘工作,而她對於陶瓷的研究精神更是讓人敬佩與感動!尤其她的研究更從人文關懷擴及到生態、科技的層面,豐富而廣博!浩瀚的空間,多樣的內涵,真是令人著迷!為了讓更多當天未克到場聆聽的瓷器迷有機會分享,於是把當天的筆記整理出來,希望大家來親近中國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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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向浯江
這又讓我想起家鄉的活化石──鱟,這種生物已在地球上存活了二億多年,牠身上具備的特性讓牠可以長久生存下來,在漫長的歲月裡,牠的形狀一直未變,當牠在沙地上爬出『川』字形的痕跡時,也讓人深刻感知到永續的生命意義;當我漫步浯江溪畔,在賞鳥階梯上欣賞季節更替,候鳥來回翱翔、依循節令遷徙的畫面後,我必然也更加注意關心浯島的生態旅遊、環境教育、以及人心的轉變。 一條浯江溪,牽繫著我童年的記憶,那些抓魚捉蟹,看著彈塗魚、和尚蟹跳動的往事,隨著熟悉的鄉音流入我的血脈,讓我的心情一次又一次激動起來,雖然後來的浯江溪因為加蓋停車場而規模縮減了,只看見後半段,但過去保存的記憶卻是綿遠流長的,我也清晰記得看見白鷺在天空中自在翱翔,包括童謠中熟悉的一首『白鷺鷥』,也在風中翩翩飛翔:『白鷺絲,擔畚箕,擔到海墘仔,絆一跤,撿一錢,買餅分大姨::::』 但是歌謠隨風吹過的地方,是否一切安然無恙呢?當我們關懷島嶼生態的永續經營,卻又發現建設工程和自然間形成對抗時,我們該怎麼去看人為的屏障取代自然的屏障,那一塊塊消波塊、擋土牆阻斷了海岸的優美面貌問題呢?如果海岸與沙灘的風光一再遭到破壞,一座島嶼的生機是否也會被扼斷呢?當我們的腳踩在潮間帶的爛泥巴上,是否興生特別的快感和感動呢?我們的雙手與雙腳是否戀戀於和沙灘摩挲繾綣呢?關於月缺、月圓、潮汐的奧秘,我們是否從生於斯長於斯的一座島嶼上體會到許多呢? 關於一條浯江溪,父親從祖父口中得知的部分,再上溯至更遙遠的從前,然後再一個迴轉,父親傳述給我們聽的故事是:當時的帆船可以直駛下后垵,下船、卸貨都十分便利,如今呢?金門一直在轉變中,不斷有新的開發與建設,商港持續擴建、包括填海造地、因應小三通興生的旺盛旅遊業,可說是日日在求新求變。 漫步在島上時,有時我會覺得當「金門印象」已逐漸消失,腦海中儲存的美好印象也模糊了,心中不再清楚看見永恆的圖騰,成長中的記憶片段也漸飄漸遠了,這時我就會產生莫名的落寞,迫切的想要在嘴裡塞進一些喜愛的家鄉美食,透過細嚼慢嚥,那些生活中難忘的滋味,透過零距離、相濡以沫的唇舌腸胃所喚醒的原鄉記憶,讓我又可以平衡的面對眼前所見,再度去探測、尋思我們所認識、瞭解、標榜的「戰地」究竟代表什麼意義? 所謂的「戰地」,重點並不是擺在坑道或一座座的戰史館中,而是在民間凝聚保存了什麼精神?不管過去金門這塊土地曾經經歷過什麼,現在的年輕一輩是無法感受隆隆砲火聲的歷史情境的,即使他們因為地緣關係,熟知軌條砦、反戰車壕、雷區、防空堡、砲陣地、防空洞、戰鬥坑道、地下射口等名詞,也實際觀察看見過,但過去的砲火戰況仍只是教科書上幾幀泛黃的照片,即使換來幾聲喟嘆,一切仍是遙遠而陌生的,那麼,未來的金門精神,要靠誰來將它真正傳達、表現出來,而不會被誤讀、誤解、甚而破壞殆盡呢? 解嚴以後的金門一切加速在改變,但如果「整建」只是在原有建物上「彩妝」一番而已,那麼一切改變將會讓人黯然神傷,因為它勢必將失卻原味的古蹟維護重點,古厝翻新也只不過是一場表面的安慰而已。 以最近的離島會議和碉堡藝術展為例來說,我所看見、關心和觸動的是:金門未來的「願景」是否能夠跳脫地域、宗親、族群的束縛,以新金門人的宏觀視野和氣度,實現未來的夢想才是最重要的。 自兩岸「小三通」以來,金門的旅客人數驟增,成為台商往來兩岸的最佳捷徑,但島國的命運是否真就否極泰來呢?當我們還需要特別召開『離島會議』,反映、探討島國過去所遭遇的艱辛困境,且共同籌謀、積極規劃未來的方向時,我們是否應該先一步了解『離島』其悲哀並不在於「離」的現實,也不在於「島」的身分,而是它缺乏「主體」,與另一塊土地在精神上似連似斷,缺乏一個島真正的意識自主性和客觀的認同感呢? 「離」和「合」本就是相對的概念,不與附近大陸板塊相連的島嶼,相對的也必有完全獨立的「主體」存在,當一座島嶼已確立了自己的主體性,他便已不需要再以孤絕或孤獨的『離』島的身分或心態來看待自己了,但是,我們真的已經看見、面對、迎接這一個事實了嗎?當我看見澎湖、馬祖、烏坵、蘭嶼、琉球、綠島等各離島仍必須召開共同會議,以便「離島連線」時,我不由得感到一陣複雜的情緒襲來,在唏噓之後也只能接受:我們是由邊陲在看天下,包括探討面臨的島嶼困境和處境問題。 然而要改變別人看待我們的眼光,唯有先要求自己脫胎換骨、變成一個更優質的新的自己,那麼外面的世界將也會對金門刮目相看,重新省思它的定位,每一個金門人,才會真正散發出內在的光,有效凝聚了島民的自主意識、確立了島嶼自己的主體地位後,並且勇於呈現、表達自己的特色! 面對碉堡藝術展,我們也應清楚認知:金門的碉堡本身就像是一座活的博物館,無須再為它多增加什麼裝飾,它本身已具有足夠的藝術價值,所以在欣賞每一種藝術裝置展示時,我們別只是關心蝴蝶一隻一隻飛走了,鈴鐺一個一個飛走,因為即使「大風」真的吹走了一些東西,但只要我們內在有所成長,知道堅持、延續本土的精神才是最重要的,那麼我們終會有能力和機會再撿拾回來最珍貴的一切。 如今往返於台、金之間,漫步金門島上時,我已無法再以單純、狹窄的眼光去看任何過去的人事物,包括故鄉的文學人或是創作作品,我的文本閱讀渴望亦已偏離原來我所熱情相向的純文學領域,而改變導向一個全方位、跨越式的選擇和探索;但一條浯江水的流向是不變的,我也發現童年往事的色澤是不變的,記憶也永遠不會衰老,是這般柔情且又堅韌的水的力量,讓我清楚知道什麼是戰地兒女的使命,當我漫步石雕公園、海濱公園,我也越來越能夠深刻體會:關於浯江和島民的深厚感情連線,真的是一個靈魂與一條水流,共生交融過去、現在與未來的一切!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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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石二三事
唐朝時浯江溪溪面廣達至今天民族路之地。今天珠浦東路二十一巷至民族路之間為海域,二十一巷至塗山頭則為海岸,從唐山廈門來的船隻沿著南門海直達至觀音亭左邊金亭處靠岸下泊。當時來往船隻受東北季風迎面吹襲,人船頗感吃力且易生船難,故自唐山鳩工刻石,將「皇帝石」矗立於海岸邊以鎮風避煞、以保人船平安。自唐歷宋、元、明至清數代,一千兩百多年來期間山川地理改易,物換星移、滄海桑田,自屬大自然的現象。如果此說可成立,那麼「皇帝石」至少有一千年左右的歷史。 根據山驗派地理師、長庚醫院命理哲學社主講教師張雲盛老師說法:風制石(皇帝石)非民間之物,應是官方所為。此石四面雕刻有「五方佛」其中之四尊佛像,唯獨遺漏中央毗盧遮那佛,在密宗的造像佈局中,通常以毗盧遮那佛為主尊,配以東方阿門(ㄔㄨ)佛、南方寶生佛、西方阿彌陀佛和北方不空成就佛構成五方佛的組像,幾乎不可能將五方佛分別拆開。因此風制石(皇帝石)原本是一座石塔的一部份,後來因故中央毗盧遮那佛傾圮遺逸,僅留有目前所見的風制石(皇帝石)。此刻石年代大約可推至明代。 又以「皇帝石」四面佛像雕工而言,雕法樸拙,身穿袈裟,故應在明代以前。五方佛,是佛教寺院供奉的五尊佛。中央是毗盧遮那佛,象徵理智不二;左邊第一位為南方寶生佛,象徵福德;第二位是東方阿門(ㄔㄨ)佛,象徵覺性;右邊第一位是西方阿彌陀佛,象徵智慧;第二位是北方不空成就如來,象徵事業,或稱為五智如來,五方佛皆應化眾生,具有渡化一切眾生的特質,依理不應是民間所傳避風擋煞之風制石。 筆者以為先民至后浦開發生活,早已了解大自然對居住環境的影響,「卜其居,擇吉地」趨吉避凶乃是人類的本能與生活的應變之巧。據金門縣志︽舊志︾載:「隆冬海風飆發,飛沙滾塵,東方海濱村家,沙壓與室埒,夜棲宿房盧,旦已閉塞,辟除之,始得出入,春來前後,拓清者不少。」︽金門縣志︾又載:「金門在泉之南,四面環海,故東北風三時不絕,颶風所發,甚於內地。」在在可證明金門是一個飽受風寒之苦的地區。而先民與生活搏鬥的智慧和精神,更為後代子孫深謀遠慮處處建立了穩固的安身立命之地。因此將佛教中的五方佛所象徵的功能意義:如中央毗盧遮那佛的功能是,公正不阿,了知因果,是宇宙間審判因果的主審,協助修行者調伏愚痴、不明、煩惱及行事的規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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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札記》異鄉客金門情
壽山營區待船數日,熬過了月圓人不圓的中秋佳節,525軍艦飄洋過海,載滿成船青年的豪情壯志,這遭跨海金門行,註定揮別台灣島,置身在所謂的最前哨。 站崗、公差勤務、體能訓練、槍械操作,早已佔滿生活的空白,身體既疲憊,睡眠又不足,但心靈上的留白,卻不知如何填補,碉堡內唯一汲取的精神糧食是金門日報副刊,一解遠眺海濤煩憂的思緒。 忙裡偷閒,閱報好一段時間之後,心血來潮,肩負大枝槍,何不扛起小枝槍,寫下心中數千言;就在安全士官桌的抽屜中,暗藏著從山外書局買回來的稿紙,開始搖動起筆桿來,原本昏昏沉沉的安全士官執勤,卻因攀爬在整齊如閱兵隊伍的稿紙方格中,精神為之一振,睡意早已拋諸腦後,滿腔沸騰的躍動因子,競相湧現心頭,當然還是得提防是否有燈光照射、是否有上級查哨;完成一篇稿子,也將下哨啦,時間過得快多了,不再像以前猛看下哨時間。 遂將稿件投到金門日報報社,沒多久,竟然刊登出來,太令人振奮,因而帶來往後寫作的一股動力,雖然與主編從未謀面,倒感激願意採納這位遠渡重洋遊子的心情點滴。 「異鄉客 金門情」、「人間有情」、「金門驚惶」、「望君早歸」、「怎麼走」:::,一篇篇登上副刊的版面,除了稿件能被轉印成鉛字的成就感之外,還可收到報社寄來的稿費,雖然並不豐厚,也算是額外的收入,羨煞連上弟兄。 寫稿、投稿,無形中成為生活中牽掛的重心,空白寂靜的腦海,泛起陣陣漣漪,讓這枝筆桿一抒己志,心中所感、服役生活、金門風光、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成為筆下捕捉的儷影,心靈覓得一處窗口,終有所託付。 退伍後,參加一個文藝營,認識了任職於台中二中的地理老師張啟文,他亦是行動派的文藝青年,教學之餘創作不輟,時有作品發表,巧的是他同是在金門服役,也曾在金門日報副刊發表許多文章,迄今依然是忠實的讀者與創作者,已將這些篇篇的文稿加以集結成冊,共出版「我的金門歲月」、「烈嶼手記」等兩本書,不得不由衷佩服,平日對於個人的寫作鼓勵有加,提供許多寶貴的意見,分享其個人創作心靈,很是慶幸能結識這位文友。 迄今尚未舊地重遊,物換星移加上觀光業蓬勃發展,金門恐非保留昔日服役的記憶痕跡;但是令人難以忘懷的外島軍旅生涯,卻是開啟自己筆耕的重要關鍵,拜此之賜,正讓這枝筆桿磨練的好時機,非常感念金門,成為文學書寫起源,醞釀炙熱文學歲月的故鄉,也才有本文的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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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怒潮」花開滿天下
想胡將軍當時英年正盛,戰功彪炳,陳誠正組成「戰鬥內閣」,自己又有敢與對岸的陳毅、林彪、劉伯誠等輩在戰場上一較高下的信心與雄心,一旦反攻,閩粵一隅,未必不重見天日。若如其所願,則所需基層黨政軍幹部之多,可以想見。所以,他一方面讓怒潮師生參與黨政軍各部門的工作,以母雞帶小雞的方式,積極培植。如行政公署下,有大批怒潮學生擔任村指導員或幹事。又選定十四師四十一團為政工示範團,團主任和營指導員全由怒潮的老師擔任,連級政工人員,清一色由怒潮的學生「代理」。再如武的方面,怒潮的隊職官除部分留在第二期外,餘均安插到各部隊的指揮系統去,所有的怒潮學生都可得到適當程度的輔導等,另一方面,積極地招訓怒潮第二期。這就不難理解胡將軍當時的思精用宏了,所以,誰想挖走怒潮學生,等於是想挖掉他的肉,他如何能捨? 再就當時情況言,若反攻令下,基層幹部的任命,只憑他一句話,怒潮學生還怕沒有前途?還要靠鳳山那張「結業證書」?只是他沒有料到國際和國內許多事情會變得那麼快。麥克阿瑟無法揮軍鴨綠江,我們的軍事行動也受制於美國的可否。英雄失去了戰場,只能徒喚奈何!怒潮第一期學生美麗的憧憬,頃刻化為空幻的泡影。雖然,頭上仍頂著「見習官」的帽子,做的仍是幹部的事,領的卻是「黑上士」的薪餉,花名冊上是「二等兵」的頭銜。士兵發新衣,我們是幹部,沒份;軍官發新衣,我們是二兵,也沒份。於是,有人發明一個比喻:「我們是小娘養的。」民國四十年,陸官和幹校招生,考取了不少人,但以「幹部凍結」為由,沒走成的也不少。不過,一股「等機會跑路」的暗潮正日漸形成。此時,國防部派了個甄試小組到金門,經過學術科測驗及口試後,到了年尾,及格的升了准尉;不及格的,也升了上士。火是消了許多,而「另謀出路」的暗潮,仍然在澎湃、激盪。 次年,陸官和幹校招生,搶走了一批,接著,聯勤的通信、運輸、工兵等三個技勤學校,指定怒潮學生招生,一下子挖走了兩百六十多人,胡將軍只好集合大家,說幾句勉勵的話以壯行色,但他的心裡恐早已是五味雜陳了。而到胡將軍任期屆滿調龍岡軍團之前,十二兵團各老部隊的具有光榮歷史的番號,都全被整編掉了,很多老幹部曾為此哭成喪家之犬,痛心不已。而怒潮學生雖有很多已補了實缺,但說句老實話,老師們都自身難保了,他們只能在各種人事夾縫中獨自奮鬥。 所幸,在暴風雨中長成的乳燕,有其倔強的一面。當他們遇到機會時,仍有勇氣自力更生,凡有陸、海、空、勤、政工、警、憲的學校招生,他們都不放過機會,另外,更有不少逕走高普考、特考或大專聯考的路,另求發展。至此,胡將軍因未向蔣經國點頭所留下的問題,大致已不存在了。只是,「怒潮」的名號已沉潛在每個「怒潮人」的內心深處,不再有「怒潮澎湃」的雄風了。 「八二三砲戰」掀起,胡、柯兩將軍的英名再度被打響,也把散居各地的「怒潮人」的心打回了金門,而且有不少「怒潮人」直接間接地參與了那場戰鬥。後來,胡將軍持節越南,柯將軍出任我國派駐越南軍事顧問團長,彷彿「怒潮學校」復活在越南,大家都有一種「歸心」的奇妙感覺。或許,這就是「怒潮精神」吧? 小鴨長大了,胡將軍七秩大慶時,到南昌街陸軍聯誼社為胡將軍祝壽的怒潮學生,已是「梅花梅花滿天下」了(梅花喻校級軍官)。胡將軍逝世十週年(民國七十六年)的追思會上,怒潮學生數百人,軍公教士農工商學都有,平均都有差強人意的成就。其中當然更有出類拔萃,成就較佳的佼佼者,也有稍遜一籌的。所以,畢業證書無法保證一生的升沉,當年胡將軍的「不點頭」,倒也使某些學生失彼而得此。後來在編印︽怒潮人名錄︾時,又發現怒潮人已遍佈台澎金馬二十三個市縣,還有移民國外及返鄉定居的,真是「怒潮花開滿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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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向浯江
就像曾經做過的許多夢,人物、時間迭變,但場景卻常回到童年鄉居的老屋,那些可以觸摸的鄉土記憶,銜接上各種生活器物和農具,在我的手心散放熱力,就連屋角的大缸小甕,一個小小的儲存的器物也都藏著豐富的生活語言,而我熟悉的碉堡或鴛鴦鞍的故事,也都印證了戰地艱辛的生活其實存在豐美的一面,包括質地剛硬的花崗岩也適合入詩入畫,發出鏗鏘有力的聲音;一條浯江溪,匯集浯島的歲月,不管是剛健或陰柔,總有一份鄉土的情感貫串,那是一條永遠不會割離斷裂的精神臍帶,連結著我整個的人生,我的成長和創作也與這一座島緊緊相繫,像浯江溪水一樣,永遠不停的流向未來。 在一座深具特色的島上,週邊往來的人儘是溫厚善良的親族,彼此緊密連結,深刻互動,自然形成一種純樸的生活模式,它讓我清晰看見人性的直接呈現,深深影響了我的人生;包括蟲魚鳥獸、花草樹木,以及隨時在身邊走動的雞鴨貓狗,莫不也是我生活的啟蒙師,因為童年生活如此單純,容易滿足,加上沒有都市的繁華和繽紛介入,一切都順理成章,也孕育出許多自然而敏感的創作芻胚,他們一直是我筆下栩栩如生的人、事、物原版模型,至於那些深具特色的地方建築,不管是古厝或中西合璧的洋樓,也扮演重要的背景角色,它們是我們童年時光中隨興玩躲迷藏,進進出出活動的空間定點,每一個角落皆真實呈現過去的生活,它們也在我的畫作上展現了自己的色彩風貌,記憶是如此清晰,一切的創作皆如此自然,流露溫馨踏實的感覺。 我清楚看見過去的點點滴滴,因為它們一直在我的創作中吐絲結網,我曾在一個『單號晚上』回到砲擊現場,童稚的我睜大眼驚愕的看著災難現場;而祖母遞給我的一塊『番仔餅』,嚐起來雖然甜美,其實它暗藏了一個『落番』的淒涼故事,它讓我穿透時空看見從未見過面的祖父,深深體悟二十四歲就守寡的祖母,一生經歷的滄桑;我畫筆下的燕尾馬背古厝、鎮定的風獅爺,永遠矗立在家鄉的一個角落,色彩可以隨時想像更替、也可以完全透明;我的詩正面抒情、側面發出虎嘯、晴天紀錄飛翔密碼、陰天發酵成高粱酒的辛辣,但詩的意象、情感一樣都儲存在島上;而其餘的文化節慶活動、生活空間的變化、民居之美的捕捉等等隨筆,也一一存檔在同一個創作網中。 在木麻黃環繞的村莊長大,海風的音色一直迴旋不已,那鋼鐵的氣味,砲彈的聲音亦然,花崗岩堅韌的質地觸摸起來也同樣動人;長大後的我離開浯島,透過書寫不斷咀嚼、反芻,幫助自己成長,再回家鄉時,我的人生和我的創作皆已進入另一個時空、領域、感覺了。 自浯島開放觀光以來,戰地神秘的面紗被揭開,當我走在從前熟悉的街道,從觀光客的眼中去揣摩觀看這一個小島時,我的心情變得十分複雜。 不老的記憶可以跨越任何時空,保持真善美的印象,然而影像、圖畫的記憶有時卻真實又殘酷的不斷揭露我們失去的部分,當我們清楚明白時間終將帶走一切,唯有土地與愛永遠不朽時,我們就會更加重視原鄉的一切,更加關注自己故鄉的永續發展,故鄉的一切也才有機會再現繽紛亮麗的色彩,幫助我們挽住從前,且再開發美好的遠景。 我心裡十分清楚明白,我生命中最重視的部分並不在於我會獲得什麼個人成就,而在於我與原鄉之間的互動交流,是否讓我感到人生圓滿,達到美好的境界;誠如任何藝術在我的心裡並未產生實際的分野,我是一次又一次在體現原鄉過去的經驗,回流抒發向我所選擇的生活類型;走在家鄉的土地上,因為某些更深刻的看見和省思,我開始回頭去搜尋更多古地圖、古建築、鳥類圖鑑、自然生態樣本;我必須提醒自己破解島國的束限,從不同的角度先一步去認識廣大土地的生命與生活樣貌,然後才有資格回到原初點,回到自己真正的家鄉,重溫文學啟蒙的滋味,將一切融合醞釀拓展成一個全新的自己,那麼我的創作才不會停滯在複製自己,我的悲傷、失落感、甚而無助的憤怒,才不會滴落在我所熟悉的土地,一個永遠不能遠離和拋棄的文學原鄉。 記憶,永遠是一塊神秘的區塊,不是任何一種文本或藝術展可以讓它一次定格,永恆不朽的,它是一條神秘河流,任何創作者都無法改變地心引力,主導他的流向,也無力讓可能枯竭的它起死回生,我們所能做的,不過是清楚認知過去,不讓歷史悲劇快速再度產生,當一些破壞在我們的家鄉發生,人心逐漸失去人性的本真,也許我們可以依靠記憶喚醒過去的美好,並且靠著純粹的原鄉書寫,提醒大家修復過去的美好是多麼重要且急迫的事情;但什麼樣的生活才適合故鄉呢?什麼才是最好的抉擇呢? 一張老照片勾起的記憶是:一場熱鬧的廟會正在舉行,但遊行行列照片的背後景觀已經消失了,原來的舊城隍廟已拆建,而遊行隊伍中的一列蜈蚣座繞境的巷弄也已改建成大樓了;在歲月流變,時代臉譜模糊之下,我也清楚看見一株老樹,幾片殘瓦,數面斑駁的牆面,才是生活的面貌以及時代的見證,也沒有任何一隻筆,能夠寫得比時間更直接、更真實、更快速,但是不寫,故鄉的記憶會消逝得更快,所以我得努力寫出那些用針車縫製衣服的阿媽,在井邊打水的農婦,院子裡剖蚵的人家,專注雕塑風獅爺的師傅:::他們都是我熟悉的親人,大家都是吃蕃薯長大的,擁有一張共同的『蕃薯臉』,這樣的人與文學也散發出不一樣的氣味,像蕃薯一樣耐旱,隨時都在努力繁殖、生根、開花、結果,這讓我想起我筆下的人物,也明白不管是用文字、畫筆、相機、攝影機,他們永遠都是寫不完拍不完的,就像記憶──永遠不老,人生值得奮鬥的過程也是一樣。 每次返鄉,我總貪戀的緊貼著飛機上小小的窗戶,迫不及待想要多看見一些東西;如果從空照圖上來看,小島突出的岬角、岩石中間,會有美麗的灘池和潮間帶,而周圍將環繞著一片綠樹,在天光中散出獨特的頑強的生命力。 那一塊塊的海岩,不管是花崗岩、片麻岩、玄武岩都堅實的護衛著我們,依附在岩面上的海濱生物,不管是笠螺、藤壺、龜爪,都讓人感受到一種特別的堅韌的力量,承受著日曬與炎熱乾燥的考驗,努力在岩壁上繁殖。 我記得童年常去的海邊,無論是烈日當頭,或是風狂雨驟的日子,我的親人總是頭戴斗笠、揹著竹簍,在沙灘上搜尋沙蟲,或著用耙子刮翻文蛤,挖掘各種可食的貝類,或著在礫石上剝下牡蠣,他們都付出相當的體力,善用各種技能,努力為生活打拚。 如今我的生活已在他方展開另一種韻律,但仍來回往返探視故鄉熟悉的人、事、物,當我走在沙灘上,感官充分迎接風、陽光,感覺到沙的柔軟,海水的力量,這時的我可以靜觀自己和萬物,從潮汐中找到生命的週期律動,也能深刻驗證人與自然的重要關係,不管是在防波堤、跨海步道、水閘門邊、陡峭岩壁上,都存在我們看得見的熟悉的生活型態,那獨特的戰地風格與情懷讓我們懂得敬天、對生命也更加謙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