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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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組詩
之一 驟雨不斷拍打緊閉門窗 戶外的風兒過於強暴 能否躲進屋內,給一個溫馨擁抱 無言,是由衷的堅定 雨的世界不在屋內 失望在熱情後殘留 滴答,未乾涸的淚水徘徊 守候一夜的窗 霧濕著眼,化幾道堅強的閃爍 從溪底流過 紗窗上的水珠 凝重地向下滑落 走不到盡頭,已被兩旁格子吸收 思念──總不是自己能夠掌握 之二 空蕩透明 倒入滿滿的思念 滴不出、滲不透 百分之四十的濃郁 飄散 百分之百甘純 啜一口 沉沉地在舌間 含吟著曾經 繞迴在冷冷的夜 微眩吐暖 說 「去~~~」 空蕩透明 吞入滿杯的思念 咕嚕咕嚕 在肚裡叫不停 之三 一把思念加些許冰塊 和著滿杯威士忌 佐以夏之豔陽 「咚」地 蟬嘶在解不開的 代數人生中 松針如羽 一生能見幾回自在 飛落 冬雨淒淒的庭園後 秋雲總以喝醉之無行 推給羞澀的楓回答 留!不留? 是昏了頭 還是抹錯腮紅? 漲著臉 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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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探中山林林道
在台北讀書的日子裡,總思念著金門的樹林們。那種徹底陶醉在充滿清新舒暢的綠色空氣中的感覺,特別令人一再想起它們。用一種放鬆的心情,造訪這一片林道,林道一天中的跳躍活力也不斷地和漫步其中的我們一起分享。 到中山林不外乎就是要走入森林的懷抱,轉入圓環,通往經國紀念館的這一長條路是最具代表的。這一路上陪伴我們擁有森林的樹木、植物也不少。對於這些樹木花朵,我遇見他們時就會想一想他們的名字,但對有些遺忘的,再見時總得再問問媽媽和妹妹,重拾他們在我記憶櫃子裡的位置呢! 將車停好後,先和我們揮手打招呼的,便是一棵開滿桃紅色小花的日日櫻,它的葉子形似中國樂器中的古琴,還可稱它作琴葉櫻呢!我仔細望了一望這鮮綠的樹葉,還真的頗有那古琴的模樣呢!和日日櫻並排在同一陣線上的還有樟樹、潺槁樹等皆為樹葉茂密的樹。說起這樟樹,不僅樹身可以長的高,樹葉長的茂,它獨特的香味也是令難纏的蚊蟲所難以靠近的呢!這趟放假回家,幾乎每天都被蚊子們咬得滿頭包,一咬就是彷彿癢到心坎裡,令我對蚊子是一看到就打,一被咬到就癢的情狀。當一聽到媽媽敘述樟樹的氣味是蚊子的剋星時,我不由得興起要種滿一園子的樟樹林,想說也許蚊子會因此少在夜晚時光顧吧。再看看潺槁樹這身的葉子,可是黃邊鳳蝶的最愛,夏季翩翩起舞的黃邊鳳蝶,只獨鍾這金門原生種潺槁樹光亮亮的嫩葉,正因為有如此共生的關係,如果有一天,潺槁樹數量減少時,黃邊鳳蝶的毛毛蟲便會找不著這香嫩的潺槁樹樹葉,當然變成蝴蝶的數量也會和潺槁樹成正比下降。但,就在前幾天和家人去南山林道時,我看到一棵棵由國家公園負責,而已嗅得出日漸茁壯的潺槁樹樹苗的生命力的味道,在這片寧靜的南山林道中瀰漫著,樹苗逐漸長出綠葉,我彷彿看到這一片林道,再過不久後,黃邊鳳蝶們雙雙飛舞的倩影,將成為點綴樹林間最娉婷的色彩原素。 用輕快的腳步,再往前靠近那占滿眼前的兩排綠葉配紅花後,直讓我也散發著和兩旁一般樣的氣息。氣息中,紅花有綠葉的陪襯,對我來說這兩者的顏色是再自然不過的衝突了。在主角與配角的世界中,是一種單腳站在天平上,兩方的份量卻都在這一刻,達到恰到其分的重量,連空氣中的分子們都被感染住,而頓時佔據空氣中的每一立方體積中,和滯留其中的我也一起,算入他們的各劃分平衡點的一個區域之中。而這在陽光下特別令人在不經意中,眼眶占留叫人止步的紅花正是扶桑花。它的份量也在我的相機中,占有它該有的張數,數說著它個個角度份量的佔有比例。 緊接著往右小徑一折,出現在眼前的是,想要加快腳步通過的高而直而綠的杉樹。杉樹的高又直又綠,就彷彿站在峽谷底部中,想像自己渺小的感覺,一下子都湧出頭頂。 不用多說,前面那一塊淨土,對我有種深深的吸引,吸引我的回憶歷歷在目。這一片有著滿滿的草地,地上的草綠色對著眼睛不斷的增加精力;往上一望,鳳凰木的伸展枝芽,彷彿是一張網似的,牽引我們從枝芽空隙中一眼瞥過的天空,佈滿著一張張畢業時,黑白的投影片。再觀察鳳凰木的豆莢,又是讓我驚奇的一刻,它那豆莢飽滿又大片,著實令我對這豆莢的設計欽佩起來,想必是為了使裡面能裝得下每一個畢業生源源不絕的一點一滴而來的。而且,還有個堅強無比的外殼,就像是把深刻的記憶放在每一個鳳凰木的豆莢殼中,有殼的保護,每個難忘的記憶,都將滯留於鳳凰花開時。 坐在鳳凰木下,把眼睛的焦距調到幾公里外的前方,這樣的享受是無須考慮的。把心也一起靜靜的融入這片森林的地心,中山林的一草一木也開始對你述說他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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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實而為,功不唐捐
王國維︽人間詞話刪稿︾第四十四條有云:「詞人之忠實,不獨對人事宜然。即對一草一木,亦須有忠實之意,否則,所謂游詞也。」 所謂「游詞」,就是文字浮游無根,經不起考驗。︽水經注︾一書,是酈道元一步一腳印,實地踏勘考察的結晶,不可謂不謹慎。然而對江西湖口的石鐘山所作的注文,經蘇東坡再實地履勘,便發現了「酈︹道︺元之簡」︹見蘇東坡︿石鐘山記﹀︺的毛病。可見,率爾下筆是非常危險的事。 歐陽修︿答丁元珍﹀詩中,有「殘雪壓枝猶有橘,凍雷驚筍欲抽芽」一聯,字字都很踏實。但近年卻有人將「凍雷」解作「冷天的雷」。這個注釋,便是十足的游詞。因為,春筍是在「驚蟄」期間抽芽的,時間在國曆三月上旬,農曆是元月下旬到二月上旬之間。所以,應把「凍雷」解作「春雷」才對。雖然,冬天也有筍子,但冬筍不會抽芽長成竹子,若不挖來做菜吃,冬筍會自行爛掉,化作「春泥」。同時,在大陸內地,冬天幾乎沒有雷。而冬雪也不能稱為「殘雪」。︹按:此詩所寫地點在湖北宜昌,橘在年底前成熟,如不採擷,可留在樹上兩三個月。江南的柚子八月中成熟,也可在樹上留到十一、二月,味道更美。︺ 更重要的是,詩中明明有「二月山城不見花」一句,足可證明「凍雷」就是驚蟄時的「春雷」。注詩不看全篇,亦可見其注詩的功力了。 下棋時一子落錯,全盤皆輸:寫詩時一字下錯,全詩敗北。解詩或做其他工作,腳踏實地而為,永遠功不唐捐。 所以,詩人不但要詩心常在,而且要經常保持一種「望、聞、問、切」的求是精神。筆下寫到什麼,就應瞭解什麼。切不可像那些不求甚解的半吊子,一聽到「火前茶」,就浮想聯翩地解成「圍爐品茗」,而不知「火前茶」是寒食節前採下的茶,而留下個永遠的笑柄。︹按:「火前」即「禁火」或「禁煙」之前。又「火後」的來源亦同。︺ 總之,醫生治人的病,詩人、作家治文的病,病雖不同,治病的方法則無二致。擴而大之,修水電、電器、屋漏,整修河川治水防洪,乃至治理一個國家,腳踏實地的「望、聞、問、切」,仍是不二法門。多一分用功,多一分學習,便可減少一分游詞與錯誤。汗,沒有白流的;功,不會唐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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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緣所以相聚
常常,當我跟別人說家裡有八個小孩之後,得到的回饋總是一臉驚慌不可置信的表情,不過,我也習慣了!但我得要趕緊向別人解釋,我們家的爸媽並不是因為重男輕女,生不到兒子才努力增產報國,因為我爸媽愛的結晶頭二個就是男生,況且男女的比例是五比三呢!在我之上有三個哥哥一個姐姐,在我之下有一個妹妹二個弟弟,巧的是我跟大姐跟妹妹的年紀,竟然是一個3的等差級數,大姐跟我相差三歲,我跟小雨妹妹相差三歲。其實我本來還有一個小我一歲的妹妹,只是造化弄人她在我六歲的時候就過世了,所以沒能留下太多有她的回憶,成了一個遺憾。 民國五十八年,三十三歲的爸爸跟十八歲的媽媽在滂沱大雨的大年初八正式結縭,隔年夏天生下大哥,雖然大哥是五十九年出生,但是那時報戶口不甚方便,所以大哥報戶口就活生生是延後一年報到了民國六十年。年紀比大哥小的小阿姨雖然也晚報戶口,但只晚報了半年,所以身分證的年齡就比大哥大了,有時見面小阿姨偶爾會提這件事出來討論,開玩笑的對著大哥說他真不要臉,明明年紀比她大,惹的大家是哈哈大笑。 大哥唸職校的時候常常為了省錢不吃中餐,將爸爸給的餐費當成車資或是日常花費。人家說長兄如父,大哥高職還沒畢業就想好出路,那時泰豐輪胎去到金門高職招募人才,大哥二話不說就去登記,六月下旬一畢業七月就開始上班,是同批報名登記第一位去報到上班的。那時一個月薪水一萬八分二次發放,大哥就固定每個月寄二次錢回家。還記得那是民國七十八年我剛從國小畢業,家裡剛決定蓋新房子,爸爸說那時候大哥寄回家的家用,實在是大大的減輕了家裡的經濟壓力。隔年大哥去到永大電梯上班,因為那個工作有較高的待遇,但是受限於當時金門仍處軍管的戒嚴時期,進出金門還得申請入出境證(就像臺胞證那樣的功能),長期滯台工作勢必得將戶口遷移至台灣,以免往返辦理證件的困擾,但是緊接而來的就是變成台灣公民了就得入伍從軍,雖然在金門曾被編入自衛隊,但是大哥也沒有任何特權。 新兵訓練時期的大哥,滿腦子想著要多賺一些錢,於是接受了部上極力推廣計程士官教育班,待遇比一般班兵多了一萬,家裡還能有水電補助,也能去軍中福利站購買比較便宜的生活用品,但是卻要多上一年半的役期,爸爸知道了這個消息,趕緊拜託住在桃園的三叔、台中的二舅跟移居台灣台中的球叔去部隊裡找他,勸他不要這麼輕率的決定,說家裡一點也不須要大哥這樣辛苦也能過的去,但是大哥毅然的堅持,那三年半的軍旅生活讓他跑遍台灣本島,甚至還被派去馬祖,記得有一年金門快輪公司免費試航金門─台中─馬祖的航線,爸爸才能利用這次機會去到南竿島上見到很久不見的大兒子,聽爸爸轉述整個面會只有短短十分鐘不到,父子緊緊相擁沒多說什麼,只是難掩滿臉激動的眼淚。 大哥退伍之後再回到社會職圈卻不如想像中順利,比預期多一年半的役期打亂了原有的計畫,當初那個留職停薪的工作環境的人事物實在是改變太大,飽受被老鳥欺負的大哥適應不了就只好辭職,之後二三年工作斷斷續續,曾經一度消沉意志,但慶幸大哥可以從這段不如意的日子裡跳脫,順利再出發,期間還很努力的參加考試,進入健行工專就讀機械科二專部,還以第一名從學校畢業呢!現在他成家立業也有了小孩,現正為自己一手建立起的家庭奮鬥。 和大哥相差二歲的二哥,天生一副吃不胖的竹竿體格,又遺傳到老爸的駝背基因,所以看起來總是顯得單薄。和大哥相比,二哥是好脾氣先生,我還記得小時候常常看到二哥是逆來順受沒什麼怨言,總感覺看不出二哥有什麼煩惱,因為二哥總是表現出樂觀的態度。二哥從小就喜歡打籃球,長大之後接觸的運動項目更加多元,保齡球、羽毛球、壘球、桌球、游泳等等,還會去上課磨練球技,有空的時候常常參加公司舉辦的對抗賽,不過總是志在參加不在得獎,有時他還會開玩笑的說他是隊中的當家板凳手呢! 二哥高職一畢業,就順利考取和學校有合作關係的台灣電力公司,結訓後分發到苗栗服務區處上班,一去就是十五個年頭。二哥在我眼裡,就是那個家裡的麻煩垃圾筒,只要誰遇到什麼問題,常常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記得我唸大一那年,三哥出了車禍,我接到醫院電話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打給二哥,雖然當時還是我獨自一人趕去處理,不過就是總感覺只要二哥知道了我就感到安心。只是我跟二哥的情感始終是淡淡的,或許我在他眼裡表現的盡是獨立自主,所以他覺得無須多給關懷吧!我跟大姐吵架了,大姐會打電話找二哥訴苦,但是當二哥從苗栗趕到桃園的家裡時,我卻發現二哥是來安慰大姐,而不是來調解我們的糾紛,大概二哥是看到大姐那副受委屈的模樣感到心疼吧!二哥太容易去同情表面上的弱者,其實我只是不像大姐那樣愛撒嬌而已! 平常我只要看到二哥,二哥總是在補眠狀態比較多,以前二哥放假回金門,阿寶弟弟要他一起出去玩,二哥總是會說再給他十分鐘小睡一下,要不就直接搬個躺椅趁阿寶弟弟沒注意的時候休息一下,更誇張是有一次吃飯的時候,二哥吃著吃著就說他想要去睡覺了,因為他實在是太愛睡覺了,所以我就給他起了個綽號「睡仙」。 二哥為人大方,還沒結婚之前只要是家人或是朋友有需要幫助,只要開口一定幫到底。今年年中老大不小的二哥終於是結婚了,禮簿寫滿好幾本就知道二哥這多年的朋友基礎有多麼深厚了。 二哥前些年也參加了二專考試,去到苗栗的聯合工專唸書,只是雖然唸的是頗為熱門的環工系,但是二哥翹課總是翹到班上同學認識不到幾個,幾次找我抓刀代寫報告的時候,就發現組員永遠是那一個,才知道因為二哥跟他都是分組剩下的呢!不過二哥也是安然畢業,倒是我們有時都會懷疑二哥真的去學到了什麼東西呢!不過二哥很努力的再考上甲級電匠證照讓大家對他刮目相看呢! 屬虎的大姐,應該算是備受寵愛的吧!小時候爸爸會幫她買洋裝涼鞋,媽媽就細心幫她打扮,國中畢業大姐就往職場發展並沒有繼續升學,但是太早進入社會讓她曾經迷失過,但是家裡人卻都捨不得責備她,常常我就是那個壞人,不停的在大姐面前嘮叨,所以總是摩擦不斷,直到現在她已經結婚生子,還是把她當妹妹般的不停灌輸她很多觀念。 其實大姐長我三歲,應該是比我成熟穩重的,但是我很早就對從大姐那裡得到關愛失望,因為大姐不懂得什麼是付出。當我徬徨面對大學生活及週遭陌生的生活環境,我沒有從和我同住的大姐得到什麼幫助,還得時時刻刻接受爸媽的提醒,要照顧身體微恙的大姐。後來大姐住院動手術調養身體,我反倒是像個姐姐照顧了三個月,拒絕了所有新生活動的邀約。我曾經感到後悔,因為大姐還會加倍的對我耍脾氣,常常在站不住腳的時候拿我是個大學生來扣我帽子,談戀愛了就失去重心,老實說,她自出社會到嫁做人婦,她對家裡所做的貢獻實在是寥寥可數。但她畢竟是我的大姐,我不奢望她能回饋我什麼,我只想她的生活可以快快樂樂,盡我所能的去幫助她,因為只要她能生活快樂我可以少花一點心思在她身上,對我來說也是對我的生活加分了! 大我二歲的三哥,應該也算得上是個被寵壞的小孩吧!不管他犯過什麼錯,總是可以得到更多的呵護。青春期時的他常把我跟弟弟妹妹當成出氣的對象,尤其是跟他年紀相近的我,常常都因為跟他爭論而討一頓皮肉痛,記得我都讀到高一了,還被他拳打腳踢。他當兵的時候,還為了放假要帶女朋友出去玩,找不到汽車鑰匙,粗暴的對我跟妹妹拳打腳踢,去醫院就醫還被當成去驗傷。他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甚至連家裡的人都袒護他,自此之後,其實在我心裡我就不認他是我的哥哥。幾年前他因為瓦斯氣爆受傷,我還辭去工作去照顧他,幫他處理善後,但是他對我的態度並沒有多大的改善。 我常常認為他是自私的,因為自從他開始出社會賺錢開始,我總是覺得他並沒有對家裡貢獻太多,才不過二十四歲,就已經買了房子、車子,甚至是連貸款都有家人願意幫他分擔。我把他跟大姐劃分成同一區塊,因為我們對他都只是一直不斷的付出。 他成家了,但是他放在他老婆娘家的心思,卻遠大過於對自己家人,我常想疼老婆是好的表現,但是他總是失衡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我有時也想,三哥把小孩留在故鄉讓爸媽照顧,但二夫妻卻不常回家,我看到我侄子的次數都比他們多了,我時常在爸媽面前數落他,不過我想在爸媽眼裡,只會覺得我想太多吧! 三哥是個典型的聰明人,讀書從來也不見他多努力,當初去唸健行工專電子科的時候,除了常翹課,去上課的時候還常偷看蠟筆小新的漫畫或是小說,同學常常罵他過分,因為即使是這樣不用心上課,他畢業的時候仍是全班第三名,只能說我也很佩服他這樣打混摸魚的上課態度,不過在我看來,讀書這件事天資多少有點優勢吧!他就是這種人! 差我三歲的小雨妹妹,小時候就有個封號叫「模特兒」,因為大家都覺得她長相清秀身材勻稱。身高一米六雖然只算得上普通,但已經是家裡所有女生的第一名。小雨妹妹對學業的興趣不高,所以成績一直不算出色,當初高職選讀金門農工的園藝科當第一屆的開路先鋒,卻誤打誤撞讓她過了三年愉快的學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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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金門漁船(民)軼事
什麼行業最辛苦?打鐵、捕魚、磨豆腐。依筆者在金門承辦漁船(民)業務多年的體驗,認為尤以捕魚為最,因為打鐵、磨豆腐、固然很辛苦,但都是在室內作業。唯獨捕魚,駕著一葉扁舟,冒著變化莫測風雲,頂著狂風巨浪,顛簸在茫茫大海裡討生活,其冒險犯難的辛酸,絕非局外人所能體會到的,試看,漁民朋友,較其他行業同年紀的人士,臉上的皺紋,手上的硬繭必然較多,顯得更為蒼老。 尤其在國共對峙的年代裡,基於防務安全,及保密防諜的需求,在我的記憶裡,對漁船(民)設有諸多管制規定: 一、漁船(民)必須在清晨出海,於黃昏前由原港口返航。 二、漁船(民)出海須由各該村幹部(副村長或戰鬥村警員出具出海證明單,經港口檢查站,檢驗無訛始准出海。 三、補給船團來金,唯恐漁網纏絞艦艇螺旋漿,禁止漁船出海作業。砲兵對海上射擊,漁船(民)禁止出海作業。 四、祥和演習(總統蒞金代號),嚴禁漁船(民)出海。 五、漁船(民)海上作業,因風浪或機器故障,而在海上漂流,被中共船隻拖到對岸,或漂到對岸,為中共所擄獲返航後便禁止出海作業。 六、漁民須持有民防總隊之漁民證,始能出海作業。 金門地區有十七個漁船出海港口,由軍方派出兵力管制漁船進出作業。十七個漁船港口為(一)金湯港(古崗)、(二)昔果山、(三)成功、(四)料羅、(五)新頭、(雙打街)、(六)峰上、(七)復國墩(蚵殼墩)、(八)金門漁港碼頭、(九)后湖、(十)南山、(十一)湖下、(十二)后豐港、(十三)羅昔(四維)、(十四)青岐、(十五)湖井頭、(十七)后湖。 早期金門漁民,使用機動舢舨之初,對機器操作技術有限,海上作業一遇機件故障,便束手無策,祗有乾著急。筆者有見此情,經多次協調,始獲得漁船機器保修廠廠長陳憲(台籍人士)同意,乃報請長官批准,排定日程,督同陳憲廠長赴各漁港,召集各船船長及機械作業手,講習漁船機器保養操作要領,並著重於實作,此後,漁船海上意外事件明顯降低,因此漁民們紛紛建議,要求每年講習乙次,乃順應民意、照辦。 民國五十八年三月十二日,總統 蔣公蒞金巡視,金防部通知實施『祥和演習』,於是依規定漁船(民)不准出海(包括機動舢舨及人力舢舨),且確實遵行,十三日晚間金防部又通知:「明(十四)日,人力舢舨可以出海、機動舢舨不准出海。由於「昨」令「今」改,以致發生軒然大波。正義村既有人力舢舨也有機動舢舨,該村副村長王忠明,在出海單上明白寫著:「人力舢舨可以出海,機動舢舨不准出海」,但因這天,氣候晴和海上風平浪靜,最適合漁撈作業,因此正義機動舢舨漁民,緊隨人力舢舨漁民來到港口,真是無巧不成書,該漁管哨幾名菜鳥新兵,未能慎密查核,竟讓這些漁民,統予放行出海。 與成功近在咫尺的昔果山漁民見狀,便找戰鬥村警員索取出海單,適值該戰鬥村警員許從心,返回住宅(后湖)住宿,因許從心在昔果山借住余和祥家廳堂,在漁民們的慫恿下,余和祥撬開許從心辦公桌的抽屜,取得漁民出海放行單,填註日期加蓋印章,交給漁民隊長,漁民們通過檢查站,於是昔果山十二艘機動舢舨,便浩浩蕩蕩的到海上作業啦! 十四日許從心回到工作崗位,雖查覺出海單被竊,機動舢舨違規出海,竟然不向上級反映,直到觀測所發現,層報金防部並經查屬實,有關成功港管制哨失職官兵,由相關守備區從嚴議處。 此次「昨令今改」的規定,縣政府慎重其事的,派秘書(後任人事室主任)魏摶九,及民防總隊部參謀主任唐湘泓,專程通知各漁港的,筆者承辦漁船(民)管理業務毫不知情,祗是此事關重大,總統 蔣公隨於十四日遽返台灣,是否與機動舢舨出海有關,則無從獲悉,我們縣太爺閆修篆先生,為了這件事情,受到金防部參二、參三、及政四不少的責難(電話),於是召喚警察局長(兼民防總隊副總隊長)程祖銘,民防總隊參謀主任唐湘泓及筆者,到縣長室問明詳情,指示:昔果山戰鬥警員記大過乙次並禁閉三天,余祥和處分重禁閉乙週,並不容我們陳述申辯,縣太爺提高分貝,像機關槍連續放似的,把我們三人狠狠的刮了一頓。 當局為發展金門漁業,及輔導地區青年就業計,乃於民國六十年在金門高中開辦漁撈科,招收有志漁撈的年輕人,施以游泳、漁撈技術,及海上生活適應四個月,並建造二十噸級遠海漁船十二艘,分別命名為:金城、金寧、金湖、金沙、金烈、金中、金興、金鼎、金盛、金潮、金地、金洋。放領給漁撈科學生供其往返金門、澎湖間作業。 前面提到捕魚是最辛苦的行業,年輕人多不耐海上勞累,而從澎湖販魚、返回金門銷售,因其鮮度較差,有礙消費者健康,再者其價格亦低廉,影響當地打撈漁民的收益。乃令查禁由澎湖販魚,故遠海漁船每次返航,得動員政委會經濟組、警察局、暨民防總隊部前往查緝沒收其魚貨。長此以往絕非久計,當局乃改弦易轍,而將全部遠海船,放領給正港的漁民朋友,達到『漁者有其船』的目標。 民國六十二年七月三日,魏達颱風進襲金門,停泊於料羅漁港碼頭的軍方艦艇,及民間遠海漁船,或翻或沉、或毀或傷,無一倖免。軍方艦艇損失情形無從獲悉,而民間遠海漁船十二艘均被颱風折斷錨碇繫留,以致撞碰飄流,金寧號沉沒於成功海面,金湖號打翻在尚義,金沙號,金洋號在港內撞毀,其他八艘遠海漁船均受創不輕,並有吳英、翁允金、吳永和、陳金春、余建成、吳祥欽、吳永智、林德明、吳祥富、陳永棍、張永忠等十一位船員罹難。 由於魏達血淋淋的教訓,大家領悟到,料羅漁港碼頭不足防護颱風災難,乃延請專家勘察規劃,選定南海岸新湖村,興建現代化漁業專用港,工程經費總計一億四仟伍佰六拾餘萬圓,經由農發會補助七仟七佰萬圓,餘款由地區籌措配合,並由兵工協建,自民國六十八年十月中旬動工,至民國七十三年底完成,歷時逾五年,有此設備完善,確保安全的漁港,使金門漁業邁進新的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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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恆的燦爛、不朽的老兵
最動人的聲音、在掌聲響起。最感人的時刻、在榮耀分享時。最亮麗的豐采、在夥伴攜手無畏風險走上前線時。最艱鉅的使命、是為縣民做到杜絕傳染病境外及本土病例入侵與發生:::蓽路藍縷的腳步:::衝鋒陷疫的艱辛歲月,無數的午夜煎熬,在防疫的領域裡不斷的上演,前仆後繼,每次傳承營造源源不絕的後起菁英,及體盡人間冷暖,激發我們匯聚無數的推動力量,讓每一個階段的喜、怒、哀、樂,慈悲喜捨,串成永恆的燦爛,讓一向標榜不留白的人生創造更高的價值。 以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回憶來時路,探索過往的足跡。深切體認如何掌握社會脈動,捫心檢討如何超越自己。把自己的職責、當做眼前競賽的起跑,把防疫的共識圈,營造並建立高效能的團隊,奉獻勾勒「甘願做牛、不驚無犁拖」當做我們的私房默契,迎接下一個階段的挑戰。更期待我尊敬的夥伴跳脫現有的框架,重新定位「自己喜愛的工作,要為自己付出」。良好溝通深入社區做防疫,改變自我觀念活絡熱情幹勁,發揮群體力量,創造認同價值與形象。 大海、因納百川而寬廣,成就、因納不同卓見而彰顯。所有的成果都是經過不斷的成長與陣痛才得以陳列。因為所有的事,都有正反兩面的想法與認知,並非每一個舵手都能走進共同核心價值的航道,所以投入公共衛生防疫尖兵的坎坷道路有光彩亦必有黯淡,可能有掌聲、但噓聲一定免不了,因為只有體察不同領域、不同職場、不計褒貶、沒有距離才能讓督促我們的力量,轉換成為我們進步的原動力,展現我們對生命的熱愛。期待我尊崇與感恩的同仁,仍然一本自己的所愛『胼手胝足、心手相連』共同駕馭永無止息疫病侵襲。 祝福!感恩~ 百歲終老、無病無痛 活在當下、健康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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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學乍寫六則
情緒不穩的我 情緒不穩的我,真的很令人煩心,特別是高中畢業到我開始有工作的這一年多來,給予我最大的感受是,大家仍是很關心我的。 首先,我為什麼怪怪的,要從考不上大學的那一刻說起。一開始,我常常被別人問起那件事,將近百遍;老媽亦是如此,還像長舌婦般到處擴散,又照著三餐碎碎念,罵我「沒路用」,我覺這都怪她對我期望過高所引起的。 再來,就是找工作的無著落。有人說,金門開大店的老闆大部分都是看外貌的美醜來選擇店員,我不是「外貌協會」的一族,當然是頭路落空、待業中。其實,有朋友介紹我去咖啡店或是賣珍奶當服務生,但那時的我仍對未來沒什麼定見。 這一段期間,我的家人對我付出最多,全家還為我哭真是感動,媽媽也很辛苦,她知道錯了也開始改變,現在對本人不錯;我大姊不定時地電話問候,求神拜佛,二姊還買水果給我吃,親戚也很關愛我好好唷! 我覺得大家對我的付出,正如同自己是溫室中的花朵,吸收著溫情及養分的滋潤,這些都是你們給我的,好感激喔,讓個人情緒穩定了起來,也很少不爽了。 靈感 靈感來自源源不斷的思考、聊天、聯想等許許多多的成分存在,至於什麼成分存在呢?我突然覺得可以寫很多東西耶!嘻嘻:::,有讀者想知道嗎?我是樂於與您分享的唷。 就拿思考方面來說,很簡單,每個都會去「想」,從這個自救得到標題中的靈感呀!不妨你就去思考一下,也會覺得自己很有創意呢?真的,試試看。嘿!是否又會好奇我要講什麼呢? 聊天是可以互相聯想,對了!讓個人想到個主意,那個愛打開話夾子、嘴巴說到「ㄅㄧ、ㄅㄧ、叫」的高手也能否教教一些不善於表達、文靜稍微自閉憂鬱或率「真」的朋友,抑或是開「ㄍㄤ」虧一下,搞不好這些人變得開朗、健談又快樂,發現他們內心深處是否會像悶燒鍋一樣,火熱起來,又如同心開出一朵美麗的花,或是被感染得變三八了。 您猜「偶」有沒有和讀者用到互動靈感呢?其實本人是有在用這篇文章和你溝通的,真的可以來找喔。 天才與白痴 天才不是天生的,天才就是很聰明,是靠磨練得來的;而白痴是一生下來就有,正所謂一句話說,天生的蠢材,那是無庸置疑的。 俗話「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拚」,真的是愛拚才會贏的。那是努力吃苦得來的幸福、聰明與智慧啊!因此天才還不是要靠後天的學習而來,這也是天生的。 像我喝了媽媽三個月的母奶,根據醫學報導,趁嬰兒期哺予母奶可以促使孩子健康、茁壯、有智慧,我才會變得聰明,讀書也讀得好。 愛迪生說:「成功是九十九分的努力,加上一分的天才而來的。」所以,他才會這麼努力變成科學家,獲得成功。沒有人會想做白痴,也沒有人會成為真正的天才,因為聰明反被聰明誤,您說是嗎?一起努力吧! 友情 友情是一顆寶貴的鑽石,閃閃發亮,明亮動人。當你擁有它,那可是至高無價的。 有人說,借錢是友情的剋星,會破壞彼此的感情,因為是相欠債,可能會為了金錢而大打出手,甚至彼此砍殺。像我就曾經借錢給一位不錯的好友,而且兩次,至今都還未歸還,她還偷過別人的東西,諸如:錢、自修:::等等,從小偷到高中,不知是否還會有這個壞習慣,是否已有了悔悟之心啊! 我認為友誼是不分年齡的,老老少少皆可以互相交個朋友,如果大人不知要如何交,那我可以告訴你,只要您回想小時候,或是親近小孩子,就可以保持一顆年輕及赤子之心呀!像我就是如此,也「主動」交了不少好朋友。 還有,朋友是千萬不可以起疑心的唷!它是毒藥,可是會讓鑽石變得廉價,又會刮傷它,記住喔! 我的異想世界 我的異想世界非常豐富,也很多采多姿。 我想像自己環遊全世界,到世界各地遊玩,增廣見聞、開闊視野與遠見,妹妹說踩全球地圖就夠了,哈哈!我也期待將來能幫助許多的人,做個慈善家,呵呵! 人的異想世界是無限寬廣的,它是充滿幻想與驚奇,像我就是愛作白日夢、異想天開,你也來想像你的世界吧! 錢 某個作家曾在文章上提到「人人愛錢,我也愛錢,因為我需要錢:::。」沒錯,沒有錢確實萬萬不能的。 像我家清寒就確實需要錢,公益慈善團體也需要善心人士不時的來捐贈「錢」,大家都需要錢。錢是最骯髒的,所以有人拿它來做壞事,也有人辛苦的賺它,正義之士拿錢來做有意義的事。 所謂錢能使鬼推磨,讓貪心之人去從事不法的勾當。有些東西是錢所不能買到的,諸如:親情、友情、愛情::::等等。 我以前不愛錢,視錢如浮物,但是我愈來愈重視它,因為錢有許多用途去從事有益的活動,「當省則省,當用則用」,這是錢的原則。錢,我需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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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豆仔的家
豆仔的家是建築在一座小小的島上 小到在世界地圖上是看不到的 可是豆仔很喜歡這個小小的島形 充滿著故事的姿態 早些時候 這裡的人們喜歡自稱為戰地兒女 聽起來頗為偉大似的 然而 戰地這二個字早已化作歷史名詞 而曾經是迫害這個家園的名詞 如今卻成為這個小島最大的光觀資產 為這個小島帶來繁榮的契機 然而 豆仔並不喜歡太過開發的家園 曾經隨處可見的綠色隧道 已被寬闊的柏油路取代 曾經充滿神祕的村落 已被偌大的風獅爺路標所彰顯 無所遁跡 曾經是個民風純樸的可愛所在 而今 已被忙碌於賣大陸貨的景象所遮掩 曾幾何時 曾幾何時 豆仔已遠離了那個簡單快樂的年歲 然而心底深處總是迴盪著 不論這個島如何地改變 她 永遠是豆仔的 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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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八卦山
從住家窗外望去就是中部著名的八卦山脈,其實嚴格來說應該是八卦山中段,以地理位置而言,彰化員林小鎮與南投草屯鎮乃隔著此山脈比鄰而居,原本有一條蜿蜒穿山而過的縣道連接兩個行政區。 自從八卦山隧道通車之後,員林和南投、草屯感覺上好像就在對面,如果以限定車速60公里計算,從山的這一邊到另外一邊只需要數分鐘車程,快速交通建設無疑的將人文、地理差異都拉得更接近。 八卦山脈除了國內目前最長的貫山隧道之外,山腰上還有一條隱藏的鐵路穿越整座山脈,那是台灣高鐵所經過的路線,它好像是一條沉潛於森林中的巨龍,時而隱藏茂密叢林裡,時而展現在山坳溪流間,如果從鳥瞰角度欣賞這一條象徵劃時代的建設,可以發現它的英姿的確讓人心情悸動不已! 近日鬧得沸沸揚揚的高鐵話題叫人覺得五味雜陳,它的出現讓八卦山脈內部宛如開啟一條看不見的時光隧道,隧道的入口和出口各有繁榮與政治角力的痕跡,所以高鐵設站問題曾經是媒體和國人所關注的話題焦點,而夾雜在現代化與大自然兩者間的矛盾評論,讓山下的人們也不知道! 為何會有五味雜陳的心情呢?撇開那些政治上與經濟上的口水論述不談,長年居住在八卦山麓的平凡百姓,雖然不至於把八卦山當作「神山」一般看待,但是生活上與此山脈息息相關一直是存在的事實。所以蒼鬱茂盛的山林除了提供農林業者生計之外,在感情上總把它當作心情依戀的母親山脈,人與大自然所衍生出來的情感是很難割捨的。 記得孩提時期所看到的八卦山脈,除了一片綠油油林木之外還是綠油油,如今回想起那樣的記憶真是美極了。然而隨著所謂經濟發展和缺乏有計畫的開發,蒼鬱茂密的森林逐漸被赤裸裸黃土坡所取代,建商從山脈肚子裡挖出可以賣錢的砂土,一卡車一卡車奪取本應該是美麗的山林,政府公權力好像做了某些程度之妥協,或著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以致於讓山林容顏在不知不覺中日益惡化。 等到年紀稍長時候所看到的八卦山,早已是千瘡百孔般的面貌,山坡仍然有數不盡標榜依山傍水的別墅推出,而財團也大肆以「相對合法」的策略,把山林粧點到俗不可耐之境界,那樣的感覺實在遭透了,人們彷彿可以聽到八卦山在低聲哭泣,可是卻很難用更積極方式來阻止它心酸和垂淚;山林用全部生命庇祐百姓,而人類卻沒有辦法以相對熱忱來回饋大自然! 很難想像山脈中間有一條時速高達300公里的巨龍飛奔而過,它象徵時代進步與高科技的圖騰,可是卻看不到人與大自然共生共榮的和諧;它可以讓為政者當作誇耀的重要政績,卻很難從環境影響的天秤上看出後遺症有多大;它更可以讓財團賺進大把鈔票而開香檳慶祝,但卻讓小老百姓望著山脈而思索著一個「杞人憂天」的問題:究竟山林與大自然可否承受如此巨大的改變而仍然安全無慮? 當經濟與財富在社會上成為主要焦點之後,平凡百姓對於山林的依戀之情其實很難被慎重考量,而八卦山又不是什麼名山大川之輩,充其量只不過是地圖上加注淺綠色表示山脈的圖例罷了,或許鄉土教學課程內容會很驕傲的凸顯出來,但是那些景象還會是它的原貌嗎? 人類曾經很自以為是的要征服大自然,卻萬萬沒想到沉默的它有一天也會反撲,山林靜靜的發怒、反噬和吶喊,演變成讓人聞之色變的土石流,滾滾洪流淹蓋山下的子民,山脈位移吞噬人們的良田和住家,所以人類開始仇視原本溫和的大自然,甚且誤會天地不仁才會毀滅辛苦建立的家園。 這樣的憂慮是否太不切實際?還是心態過於保守?或是阻撓時代進步的巨輪?抑或頑固不靈只會一味唱反調?也許不是,也許都是。當看到山林面貌在我生一代有如此大幅度改觀之際,山下居民從窗外或田邊看八卦山的心情,是否可以看到活力山林依舊建在?還是聽到山脈低泣的聲音?恐怕不再是主事者認為有多麼重要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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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流》
初冬,秋意沉寂,風漸峭涼,肅殺大地憑添一層落寞。野芒颼颼擺舞,舞不出夾住一塊空曠的四面華廈,高聳金碧身影折射璀燦夕落,返照在這片芒草推動波瀾上,漾幾朵雲影注目於天空,看幾隻鷺鷥裹著白袍,讓風追著跑。 說是今年最強的冷氣團南下,乾寒氣壓壓縮整顆冬陽扁縮在東方山坳,遲遲探不出頭。一個呵欠、一團霧氣,暖不了擦不出火花的雙手。天,陰黑地賴著床,聽不進公雞咆哮。市場內的肉販、菜販們忙著準備一天生存的開始,張羅聲刺醒佔地為王的土犬們,此起彼落地嚎吠在自己生存的地盤。誤闖禁地的風,淒厲厲地泣嗚在迷失的窄小巷道裡;一小股冷流竄入,鑽進不設防的衣領內,直打寒顫。 陽台上,茉莉瑟縮在苞莢內,溫丁點兒香郁,等待綻放春潮。昨夜張狂亂舞的蚊蚋跌落一地,奄奄踢著腿兒,緩緩消失在回收的沙土裡。結凍在天上的月,砸碎滿窗玻璃,割不斷這陸續滲進房裡的寒。我將被子一抖,瞧不見光明天際,陰沉沉地鋪蓋這片漆黑。 「吱喳」拍擊在冷氣機上,早起雀鳥正享受一頓大餐,這寒沍穹蘆不曾干擾自然生存的流程;而留沉在屋裡的慵懶,驚醒於肚皮咕噥不滿足的現實::奮起!赤足溫過凍結地板,踮起的足印謹慎卻快速地飛掠。灰裂在東方縫隙,溢數道潛壓不住的光芒。「劈哩啪啦」地痛擊在菜市場的鐵皮屋頂上::一隻碩大肥鼠死命夾著尾巴,飆滾在疾飛的大花貓前頭;鐵皮下,關在籠內待宰的公雞猶咆哮著自己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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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嫁衣
民國二十七年,母親二十歲(虛歲二十一),當時島上駐軍甚多,外婆深怕美若天仙的母親那一天不小心被那個高官、主管們給「趴走」(閩語,追求成功之意)做了阿兵婆溜溜去,這樣一來她就見不到她心愛的小女兒了!再而,她老人家多年前早就相中了老爸,女兒雙十年華正是最美的時候,此時不結婚更待何時?因此決定要替她完成終身大事! 二十年代,當時島上一片荒蕪,地瘠民窮,大家都靠吃地瓜過日子。尋常百姓的婚禮也只不過是男女主角穿著比平日好一點的衣服,新郎由媒婆陪著直接到女方家接走新娘,稍有能力者就宴請數桌(經濟差點的就免了),婚禮就算完成了。也沒有什麼伴娘、伴郎、花童、花轎、樂隊吹吹打打的,路途遠一點的就坐騾馬去迎娶。啊!就是「鴛鴦馬」啦! 那時精明能幹的外婆在廈門與金門之間跑單幫,見多識廣外又有著一手的「好針線」。寶貝小女兒要結婚了,這可是人生大事馬虎不得,她可要辦得熱熱鬧鬧、風風光光的。 俗話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而新娘是當日的主角,眾所注目的焦點,一件稱頭的婚紗才能顯示襯托出新娘的嬌媚高貴。於是,外婆特地從廈門挑了兩塊上等的絲綢布料,買了一對大珠耳環、一條珍珠項鍊外加一雙白皮鞋,喜氣洋洋的帶回金門。回家後就開始構思要如何來設計衣服款式?以外婆的聰明才智,當然很快的就有了腹案底稿,於是又馬上動手裁剪。 在外婆的不停趕工下,數天後兩件精美絕倫、設計高雅的新衣完工了!一件是小圓領、領口繡花、泡泡袖、有腰身,裙子還有細細皺折的粉紅色及膝洋裝,那柔軟的、充滿光澤的布料散發著高貴的質感,那淺淺的粉紅色傾訴著浪漫、喜悅的訊息;另一件是鵝黃色剪裁合身的旗袍,在領口、袖口、開襟、開叉處還縫著細細的滾邊,再配上自己設計的美麗花釦,那真是一件傳統的有著濃濃中國風的典雅、高貴禮服,準備三天後回門穿的。嫁衣和回門衣都有了,唯獨少了頭紗,機智的外婆把腦筋動到阿兵哥身上,向他們的醫務士要了一捲捲的紗布,再縫捏出一朵朵的花當花冠,釘上亮片、珠珠,接上半長的、柔軟的紗布一瀉而下,一個不用花錢、美麗的獨一無二的頭紗就完成了! 所有的準備工作都齊全後,接下來是選個黃道吉日好成親囉! 婚禮那天,母親盛裝打扮,穿著外婆一針一線用手工愛心縫製的新娘衣,戴著外婆過海所帶來的一切行頭跨出家中大門時,剎那間光芒四射,彷若天仙下凡,大家都為之驚豔!一時之間真可說是「轟動親朋好友,驚動鄰里厝邊」。除此之外,男方家也大排陣仗迎娶,最前頭的是樂隊,接著六頂轎子分別坐著是媒婆、新郎、兩位伴郎、兩個小花童、新娘,為了表示隆重,還特地在新娘轎前加上一隊「轎前音」,啊,就是樂隊啦!當然,也喜氣洋洋地繞街走一回,由此可知,這個婚禮在當年是多麼的轟動、熱鬧、風光! 三天回門後母親也開始「洗手做羹湯」,但那件高檔的「嫁衣」可讓人記憶猶新、無法忘懷。大家口耳相傳,於是方圓數百里內都知道有這麼兩件精典、頂級的、一等一的新娘衣。 所以,從此之後,不管認識不認識的,只要是家中有新嫁娘者,無一不託人來商借。好心腸的母親也很願意把好東西「與人分享」,更希望眾家姐妹們在人生中的重要日子裡能漂漂亮亮地滿懷喜悅、洋溢甜蜜幸福的出嫁!她大方的把嫁衣、旗袍到頭紗、項鍊、耳環、皮鞋,全套的配備毫不藏私的全借了! 母親談起當年往事時神采飛揚,眼裡、臉上還閃著助人為樂的表情。而我卻問:「那妳有沒有收租金?」「沒啦,只是她們歸還時有送一塊肉或是一個紅包做為答謝。」母親笑吟吟地說,接著又道:「妳還記得隔壁鄰居臭屁伯和彩英阿姨嗎?」「記得啊!」我猛點頭,臭屁伯為人風趣也十分熱心助人,彩英阿姨白白淨淨的,眼睛大大的、鼻子很挺,非常漂亮,婚前還是戲班的小旦呢。「當時新嫁娘的她和鄰婦一起到河邊洗衣,回家時發現戴著的大珠耳環少了一只?趕緊在河邊和來回的路上到處找.,但終究還是沒找到,為此十分愧疚還急哭了!我知道後就跑去安慰她,說掉了就算了,以後借行頭的人耳環自備就好了。」母親說著這一段有趣的小插曲,回憶往昔,那情節彷彿還歷歷在目哩! 母親出嫁後,隔年外婆就準備娶媳婦囉!娶媳婦更是大事一樁,外婆同樣又過海去挑選一切飾品並買了兩塊絲綢布料(橘色的和淺紫色)回金,再拿出她的看家絕活,精心設計縫製了兩件與母親完全不同款式的衣服,送給媳婦當嫁衣。這回,眾家姐妹們又有福了,以往身材略為豐腴的姐妹,穿不下母親的衣服時只能「望衣興歎」,否則就要稍為減肥了,現在又有了舅媽的兩件新衣加入,瘦一點的選擇母親的,略胖一點的就向舅媽借,再也不用愁身材的問題了。 哇咧!聽到這兒,使我對原本就十分敬佩的外婆更加「肅然起敬」!外婆真是一位了不起的時尚女性,在當時民風閉塞,大家對婚禮衣著也全無概念時,她老人家開婚紗、禮服風氣之先,不惜一切花費,為愛女、媳婦全力打造出美美的、容光煥發的新娘形象。也不愧她是過海跑單幫的,觀念先進,而當初她老人家也只是單純的想送愛女兩件漂亮衣服罷了!不想卻服務了眾多的女性姐妹,母親及舅媽反而不能常常穿上身,一直到後來數年社會漸漸進步,大家的生活慢慢改善,這四件「許氏標誌」(外婆姓許)非常紅火的經典衣裳才「功成身退」的回到主人身邊,但已兒女成群每天忙著家事的母親及舅媽也只能投以憐愛、欣賞的眼光來回報它們多年來圓了無數少女們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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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進業文學獎作品展》尾牙番薯
農曆年的氣氛是漸漸淡了,前年難得返鄉過節,路上竟沒碰到半個熟朋友。一回到家裡,聽說祖母已經將五嶽廟旁的房宅一角闢成了香燭舖,頗覺訝異:都已經九十歲的人了,放著清福不享,還這麼熱力四射地做生意?那一香一燭和小小的供品,賺得了幾仙錢呢?真是何苦來哉!心裡雖然嘀咕個不停,畢竟閒著沒事,年關將屆,燒香拜拜的人也多了起來,我只好權充助手,幫忙摺金紙、找零錢,偶爾叫人補補貨。祖母的行動已見遲緩,但看她忙得不亦樂乎,真想不透到底她是不知「老」之將至,還是為了多存點老本在拚命?不僅我有這樣的迷惑,那些遠道而來的香客,也常不經意從眼角流露出一絲哀憐的神情,彷彿眼前是一位孤苦伶仃的老歹命,不禁要問:阿婆這麼大歲數了,怎還這樣操勞?幸虧祖母的回答也很讓人撥雲見日。 我靜靜聽她細說前因後果,原來:對街那一家金紙店關掉後,她就開始鼓吹八十好幾的五嬸婆接手做這利潤微薄的小生意,也沒啥天大的理由,就為了給燒香的人一點方便嘛,然而五嬸婆也是個多子多孫的大忙人,不得已只好自己挽起袖子,為服務桑梓而躬親其勞了。如此的情操,可稱得上偉大的了,我本以為這只有在廟堂上袞袞諸公的矢勤矢勇裡才嗅得到一點蛛絲馬跡,人間哪得幾回聞啊?沒想到祖母竟也來這一套,而且音聲輕倩,語帶嚅囁,心中更不能無疑。 十幾年來,浪蕩異鄉,吃虧受罪學乖了,知人論世,也難免帶點「不惜以最大的惡意」那種味道。可是,祖母的言為舉止,兀自金城湯池,很難偵覺到可以進攻的破綻。後來連續幾個下午,總是生意清淡的時侯,她的幾位老姐妹,也常隨著暖暖的冬陽,移駕前來湊個一桌,打打四色牌。我在旁隨意翻書看報紙,無聊透頂,聽她們這群「舊舊人類」東家長、西家短地打開話匣子,心想,三姑六婆的閒扯如何登得上大雅之堂?初不以為意。可是愈聽愈覺得匪夷所思,怎麼這些人的想法和自己真有十萬八千里之別?不信,你聽吧,要是有人以贊羨的口吻祝福她們愈老愈康健,她們會直言無諱地表示不以為然,說:不要哦,不要哦,「吃」到這麼多歲幹啥?也要加減留一些給子孫「吃」吧。然後,彷若有所思而又置身事外地補上一筆:哎,「伊」就是不死,我哪有法度啊!在她們不太科學的看法裡,富貴壽考盡是天賜,可以挪東補西,抽腴挹瘦;而福份則有定量,不可能增長,要是自己吃太多,那別人吃什麼?這類的話語愈聽愈多,不覺薰陶與轟炸之際,已漸泯滅,一陣推敲琢磨,幾番拉扯迎拒,也彷彿經過了洗禮,頓覺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老靈魂,其言語形容,不僅可信可親,時而聽得出神入迷,杯弓蛇影的森然堡壁,竟然兵不血刃地被瓦解消散了。眼見大勢已去,我只有聞風俯首,喟然一聲長嘆,曾幾何時,自己竟變得如此刻薄寡恩,再不是溪邊婆子舊時親切叫喚的名字了。 塵封的往事隨著她們娓娓的絮說,潮水般湧進我的腦海,漸漸的,我也感到壯闊的波瀾挾泥沙以俱下的威力了。九重新掃舊巢痕,所謂過去、現在、未來,她的、我的故事,一波接一波,搖蕩著感知,音聲、影像,生的、熟的,如同百川匯集,我知道它開始在生長、擴大、綿延,終於渾化成一片汪洋大海,再不能像分田分地那樣四至界址踏明了。從此,祖孫兩兩相對,除了閒話家常,我總忍不住新鮮好奇,想盡各種手段,旁敲側擊,巴不得從記憶的口袋裡,掏光她所有的私房錢,無論充公或據為己有,將她漫漫的逝水年華,接引到我自己的河渠田裡。 有一次,聽她提起「尾牙番薯公家的」這話,竟覺如有異物搔耳,但又彷彿似曾相識的,親切可喜。許多謎似的話語,當時也無暇追問,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快速通過,便是偷偷開啟錄音機,要將她們漂流的話語通通攔截、藏起。即知即行,我趕緊捲起了袖口,彷彿站在時間的下游,面對汩汩不絕、或者也可能是慆慆不歸的活水,「大瓢貯月歸春甕,小杓分江入夜瓶」,決心做個汲江煎茶的小童。於是那一年春節,無論祭的是哪一家的鬼,拜的是何方的神祈,我不再跟母親質疑、嘮叼、抱怨,她自然高興得更加這兒謝天那裡謝地了。前塵隔海,于茲兩載,每當夜深人靜,稍一得閒,我便將盜錄得來的帶子反覆播放,溯洄從之,像在溫習生命的功課,當心中的疑窒終於是砉然而解,冷僻的生字也香噴噴如煮熟的八寶飯,生疏的典故呢熱一熱又是現成的湯汁了。 我不敢說,時間能因此而倒轉,至少細細的回想裡,祖母的身影,是愈來愈清晰了。她嬌小的身軀,裹在顏彩不時交替的棉襖裡,不著半點福態,卻有幾分遲來的福氣;那銀白的髮髻,像一潭安靜的高山湖泊,內蘊深藏,千萬匹馬力的瀑布,盡為髮簪所繫;黑色的繡花鞋,前端開著幾朵紅牡丹,裡面藏著一雙介乎前清與民國之間,躔過又放掉的纖足,遙遙望去,神思冥接,愈加彷彿還魂的蝴蝶。哦,不,不,我可不能再用這麼浪漫的聯想了,躔足可是要浸尿水來止痛的;何況幾經求索,我已經欣然發現,是托了「尾牙番薯公家的」這句話的福蔭,才讓祖母渡過她生涯中最艱難的時期;使我父親,沒有成為槍下的亡魂;讓一切看似平淡無奇的生命,忽然,都有了光。 祖母的生肖和我一樣,她在龍頭,我在龍尾,只不過中間相隔了一甲子,她沒我這麼好命。六歲的時候,她被送給一戶有錢人家做養女,隨身有三個丫環在服侍。祖父在湄州當官,人稱陳總爺的便是。陳總爺回家過年,報馬仔事前已三通四報,如臨大敵,陳總爺下了船,「文武百官」全得到大渡頭來迎接。可是沒錢過年的窮人家,左一聲右一聲地乞求總爺伯仔可憐可憐借個一塊兩塊銀,總爺伯仔也只是淡淡地說:去跟太太講。講到這兒,祖母的聲音就很帶勁了:「人啊,就是不可太貪,阮那個阿嬤,借錢可以啦,要人用田契來抵押。後來阮阿公死了,竟連殯都沒出,那晚就去將人家的好風水挖挖起,自己要埋啦,結果咧,一家死了了啦。」彷彿欺負老天爺已經目昏耳聾,當不了裁判了,明明有人卡位在先,還要帶球撞人,硬是犯上一規,於是從她的養父母、某叔某嬸到最後一個堂弟跌死在糞坑底,整個家族臭到最後,逼使她不得不挑起一肩擔兩頭的重責大任。然而,天不從人願,「雙頭顧」顧不成,更大的災禍已經上了路。 民國三十年六月,一場傳染病,奪走她三個兒女,外加丈夫這邊一個姪女,十天之內總共是死了四個,連丈夫也因哀傷過度,年後就跟著孩子們一起走了。她一個婦人,遭到如此的打擊,心灰意冷,有淚哭到無淚,便將一手巾的田契全都燒化成雲煙,還給青天。彼時距日本兵「起山」來到金門,也有四年了,徵糧拉伕,強迫種鴉片,這種種苦她是沒受過,她沒有資格披著麻袋在寒冬趕建機場的跑道,也無法像長滿頭蝨的廈門工,順便把小孩帶來尋個價錢賣。可是此後六年,她是到處找野菜拾番薯,上了山不夠,還得下海,才讓山珍海味允她一枝草一點露地活下來。 從三十八歲到四十四歲,她記得清清楚楚:沒沾過半粒米。幸虧是日本投降後,得到了許多同情、幫助,再加上勤於「跑水」:頻頻往來於金門與福建內地,在渺茫的風濤水浪間,做些貿遷有無的生意,才將菜脯、南瓜、醃菜這已經是人見人愛的救世主,換做五角一元地攢積下來。 如是兩年,生活已漸漸太平,不意時局動盪加劇,竟將她從行商推成了坐賈,只得賣起豆漿油條,總還是早睡早起的小生意。她經歷的年代,彷彿隨時在兵慌馬亂,去了黑卒,換來了紅兵,民間私下只能解嘲苦笑:「宣統換革命, 頭換打槍」。血噴如注的殺頭她是見過的,說到槍斃,忽忽此生,她想起了民國三十七、八那個查戶口天天來的年代,一個嚎啕涕泣的年輕學子,雙手反綁被架著走過市街要往刑場去,沿途街坊的人拿飯拿菜餵他:總要吃飽才好上路::。哭啊,沒有戶籍證明,槍斃是最省事不過了,那滿地的殘渣碎屑,攪拌著淚水,最後只有滴滴去酸透他晚來一大步的老父了。 注意到祖母說起這事的神情,我心中已暗自竊喜,慶幸我父親那時逃兵是逃得恰到時候吧。因為有祖母這麼多悽悽慘慘戚戚的遭遇作背景,要瞭解她為何敢收養父親,使他安然落戶,是順理成章容易得多了;何況「官有正條,民有私約」,賄賂幹員的那一條香煙,時價也不過十塊錢。我怎能不想:要是父親和他的兩個同袍一起被抓,就在當時註生娘娘廟前的臨時法場上行了刑,我恐怕是不能在這裡感覺命運它神祕的力量,而生起半點敬畏之心了。 「棚頂有這戲,棚腳有這人」,一個人學不會對自己的生命認真,過去就真只是過去那麼簡單了。識曲而聽真,我甚至是要比演戲的人更加入戲,才能慢慢聽出「尾牙番薯公家的」這句可愛的唱詞,有如主旋律般串聯了看似無序的事件,歷經千迴百轉,而終於讓我應運而生的!我沒有體驗過「尾牙番薯」真實存在的年代,也未曾享受番薯簽一路吃到飽的婚宴大餐,更不可能在果菜批發市場買到這東西,但我是很想嚐嚐:一過了尾牙,還沒收成的番薯就變得很安那其、很原始共產主義、很六神無主、總之一派天道蕩蕩的那滋味。 理論上,這款番薯是任何人都可以享用的。當然,如有人解釋說,這話只是勸人及時收成,我也沒理由來反對。因為按照我們對人性的理解和信心,要想像田裡可以挖掘的番薯不是收穫以後的殘餘,就好比得把人全看做無私超我的聖德一樣,是件頂困難的事。證諸實際,也可能,呀,得先到藥房抓兩帖定心方。然而,杜甫有詩:「棗熟從人打,拾穗許村童」,看似微眇的熱量,就足夠讓人手舞足蹈了。舊約裡的路得,不也因遇到好心人,多拾了些麥穗,才使得故事能繼續從她的河裡美麗地流下去?而我理直氣壯所渴望的,不也就是這麼一點點溫柔的慈悲?就彷彿四百年前,第一枝番薯藤葉,飄洋過水,從拉丁美洲繞道菲律賓,在中國東南沿海搶攤登陸,又繼續它開倉賑饑的長途跋涉,默默成就了,誰能想像,這天地間的第一等大事業。 無法想像,也不必想像,只須端肅地駐足在時間的長河上,稍稍回眸一瞥,我便瞧見,沒上過學堂的祖母,正在她的夢中,冥冥傳來小雅詩人的歌聲:「彼有不穫樨,此有不斂穧;彼有遺秉,此有滯穗;伊寡婦之利。」我看見她滿意的笑容,從古早以來的地上,以逍以遙地舞起來,舞到不知今夕何夕,亂曰:人情世緣,不離物理,天功人其代之,這就對了。 *本文獲1995年全國學生文學獎大專散文組第一名、並獲1996年中央日報文學新人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