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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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傳說》金門民間諺語
一、紅煙番仔火,貢糖油呷粿 「紅煙番仔火,貢糖油呷粿」││這句諺語是說,在昔往的金門富豪之家,用早膳時必備的一道佳餚,竟然是「貢糖配油呷粿」。(註:番仔火:火柴。油呷粿:油條。)` 二、吃番薯,配海魚 金門四周環海,缺少水利,平原也不多,所以無田只有園,而且土地貧瘠,耕種不足,農作物歉收成,又近海,風沙多,常常逢乾旱缺少雨水,只適宜耕種地瓜(番薯)與花生(土豆)。然而由於海面遼闊,捕魚撒網者不少,因此,昔時金門有句俗語謂「吃番薯,配海魚」用以形容金門人的生活清苦呀! 三、有宮廟、有祖厝才成村里 「有宮廟,有祖厝才成村里。」是金門民間盛傳的俗語。由於自然環境和民情性使然,金門寺廟興建密度甚高,僅烈嶼鄉現有寺廟就有四十七座。寺廟乃民間信仰與精神的象徵;宗祠乃祭拜祖先、慎終追遠,報答恩澤的殿堂。亦可證這句諺語的意義了。 四、冬至無返無祖,廿九暝無返無某 冬至大如年,冬至對中國人來說是重要的節慶,做湯圓,準備菜餚拜祖先、「吃頭」,甚是忙碌亦熱鬧。尤其「吃頭」是同宗姓慎終追遠,崇敬祖先的表現,故謂「冬至無返無祖。」 除夕是一年之結束,意為舊歲至此夕而除。 中國人在除夕夜有「守歲」、「圍爐」之習俗,乃是合家團聚的重要日子,故受國人重視。亦因如此,所以有「廿九暝無返無某」之說。 五、咸豐咸豐,安茨免 」 「咸豐咸豐,安茨免 」──這句諺語是說,金門在清咸豐年間農作歉收,連最易生長的地瓜(安茨)都難收成,饑饉窘況,可想而知。 六、六亡、三在、一回頭 「六亡、三在、一回頭」乃在描述金門人昔往遠渡南洋謀生景況的一句諺語。 ──昔時,金門島上風多雨少,土地貧瘠,人們終年辛勞亦不足溫飽,故男子到了十六、七歲時,總會離鄉背井、遠渡重洋謀生,稍有積蓄,即匯寄所得回鄉。出外三、五年之後返鄉,奉父母之命完成終身大事,婚後沒多久,又告別妻子、父母到南洋去了。少數人事業有成,回鄉蓋新房子,榮耀鄉里。絕大多數的人是一事無成,老死異鄉,終生未歸。所以「六亡、三在、一回頭」這句諺語,即赴南洋謀生者。十個人中有六個人死在異鄉,有三個人會落地生根,只有一個人會回鄉。 七、沈東京,浮福建 「河洛」是漢族的發源地,黃河與洛水一帶,即西安與洛陽,古帝王均建都於此,後因五胡亂華,北夷南侵,中原人民大舉南遷致福建一帶,開漳聖王陳元光即率先者,導至福建一帶均依照古都西安及洛陽的街圖而命名,因此留下了「沈東京,浮福建」這句諺語。(此諺指的是,東京之文化沈淪了,從福建興盛而取代,但「東京」即洛陽,西京即長安。) 八、金角、銀角,不值一碗白飯落腹 在這急功近利,人們汲汲於追求財富與金錢,即所謂社會價值指標的成就。而日日酬酢、飲食不節、作息不正常之情況下,雖然有了金角、銀角,但造成了身體的病弱,卻是得不償失的。王永慶先生常常一碗白飯、一個魚頭和一根香蕉就是一餐,他說「成功不重要,健康才重要。」,這也印證了「金角、銀角,不值一碗白飯落腹。」這句諺語的真意。 九、江湖一點訣,妻女不可說 河洛語,起自夏商,如此句俗諺之原,為漢朝會稽太守朱買臣筆下。原意各行各業,有其中的秘密,為何親如妻女不能說,妻女會吐露秘密告訴娘家,而女兒許配他人之後,恐會告訴夫家,就不是秘密,自私心的起源。 十、住厝著好厝邊,種園著好園邊 住屋和種園均要有好鄰居,始能發揮守望相助美德。 住厝著好厝邊,種園著好園邊,主要在教人發揮與人和睦、敦親睦鄰的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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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馨擁抱世界金門日
西元二○○四年的歲末,緊接著是西元二○○五年新的一年的開始,因為是文化局的義工,讓我有機會看到了,在寒冬北風下呼呼地吹響了,金門建縣九十週年也是四海金僑歸浯洲的世界金門日,雖然我沒全程參與,只是短暫的驚鴻一瞥,卻讓我感動不已。 元旦一早參加升旗典禮,希望還能在曙光中,見到冉冉升起的青天白日滿地紅的中華民國的國旗,因為這是國父 孫中山先生,號召全國愛自由民主海內外同胞,有著革命先烈的熱血,更有著革命之母華僑們血汗,奇怪的是中華民國早已是自由民主社會,為什麼有了執政權的黨,卻無法在中華民國憲法裡,遵守憲法,如何讓海外的華僑信服,怪不得慶祝國慶的回台華僑越來越少,而且是口愛台灣的台僑才被接納,難道愛中華民國、愛中華民族有錯嗎? 早上八點來到文化局,冷颼颼的天氣卻被布置得花團錦簇的會場,感染了熱騰騰地魅力,會場的工作人員忙進忙出,打點著自己的工作,金城國中的國樂團早就在進場的大廳拉起了序幕,悠揚地讓旋律飄送在文化局的每個角落,而華僑協會的人員更是不畏寒風,穿著美麗的長旗袍,在進文化局的大馬路口當起招待,而很多縣府單位的員工都加入了大會分配的工作,因而我們十幾位的文化義工,就不知擔任什麼工作才好,就充當歡迎隊伍,人家大陸同胞,不都排著長長隊伍,拿著道具揮舞,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氣氛多熱,我們就一列排開,鼓著雙手拍掌,展開著燦爛的笑容,當我們懷著快樂的心情,歡迎著海內外的嘉賓,才驚覺怎麼來了這麼多華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更有不少青壯年,不知是他們對家鄉的愛感染了我們的熱情,還是我們對同胞的誠意牽動了他們的真情,就像見了親人好親切,尤其有些老人家好激動頻頻回禮。 風起翻開了鋪在地上的紅毯,才知主辦單位的用心,高規格的接待鄉親,而場外也準備了世界金門日的有關資料,還有點心貢糖、高粱酒、雞尾酒等,但外頭實在有夠冷,尤其是對來自東南亞的鄉親們,臨時機動性的搬進室內大廳,這一來整個大廳更是熱鬧滾滾,但也覺得擁擠了。 看著進場的舉牌,標示著鄉親們來自何方,我才知有這麼多鄉親是來自不同的國家和地方,有菲律賓金門同鄉會、菲律賓東棉金門同鄉會、菲律賓南島宿務金門同鄉會、中華台北旅汶僑民協會、印尼雅加達金門互助基金會、印尼泗水金門互助基金會、印尼麻里巴板金門互助基金會、印尼三馬林達金門同鄉會、香港金門同鄉會、馬來西亞柔佛州金同廈同鄉會、馬來西亞巴生雪蘭莪金門會館、馬來西亞馬六甲金門會館、馬來西亞砂勞越金門會館、新加坡金門會館、新加坡董氏公會、旅美學人,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福州市金門同胞聯誼會、廈門市金門同胞聯誼會、泉州市金門同胞聯誼會、漳州市金門同胞聯誼會、廈門市同安區金門同胞聯誼會、福建永春縣金門同胞聯誼會、還有來自台灣的鄉親,台北市金門同鄉會、台北縣金門同鄉會聯誼會、桃園縣金門同鄉會、台中市金門同鄉會、台中縣金門同鄉會、台南市金門同鄉會、台南縣金門同鄉會、高雄市金門同鄉會、高雄縣金門同鄉會、金門縣烈嶼公共事務協會、金門旅台軍公教人員聯誼會金門同鄉會等,這麼多的鄉親團體,上千人擠進演藝廳,還真壯觀,走道也擺上椅子,最前排的座位前也加上一整列椅子,因為還有與縣同壽的耆老,擠著大伙們可不只心熱呢,身都熱起來,外頭的寒風擋不住來自海內外鄉親們的對這鄉土的熱情。 大會還未開始,許多已進場的鄉親們,趁著空檔拍照,還有到會場兩旁的展示廳去參觀,有金門城鄉風貌魅力展、碉堡藝術展、特藏展,但最讓他們心動的卻是族譜展,原來這些鄉親雖有年少去南洋,對家鄉有依稀的記憶,但很多卻是華僑第二代、第三代了,家鄉的記憶來自父祖輩的叮嚀囑咐,記得在廈門華僑博物館參觀時,有副閩南僑鄉民謠「番屏若是真好賺,許多人去幾回轉,都是家鄉環境逼,只著出門度難關」,有人可能出去就沒機會回故里,有幸活著也只能圖溫飽,並非人人都能衣錦榮歸,造福鄉里,但只要在外有所發展,無不回饋家鄉,出資蓋學堂辦教育,教育是百年大計,文化是重要基礎,如果說中華民國革命之母是華僑,金門早年何嘗不是靠僑匯有所建設與發展,從年輕的鄉親身上,我們看到他肩負著先人血濃於水的血緣,來憑弔先祖們走過足跡,從族譜看出個端倪,知道自己根在何處,好似特別實在,雖然步入全球化,不一定落葉歸根,但知道有個地方是讓你感覺踏實不也是件美好的事,這不也正印證了「讓兩岸認識金門,讓金門走向世界」。 大會開始,有節目表演,最主要是對鄉親的表揚肯定,更有難得與縣同壽的九十歲老人家同台歡樂,世界金門日有很多活動,從報導中知道這次的活動是成功的,雖然我只參與這短短二個小時報到活動事宜,但我卻感受到美好溫馨的喜悅,金門是塊福地,好山好水好地方,那可是你我的福報,共同努力經營,真心擁抱這人間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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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走過的留下痕跡
──陳長慶《日落馬山》讀後 惟久而久之,總有不少「常客」來報到,侍應生也來飲茶部和「老朋友」聊天或打情罵俏,投懷送抱既不必給小費,也不一定要「進房間」,倒真是光桿們打發時光的好地方,但也有因此而種下愛苗的。由此可知,「軍樂園」不是金門的「特產」(電視中說的)而只能說金門是「軍樂園」的發祥地。惟「軍樂園」在台灣的生命不長(特種部隊專用的例外),原因是民間的私娼有降價及贈香煙活動。然無論如何,「軍樂園」對金門而言,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傷痛,作者不能不為它「立碑」。但因只點到為止,特作上述的補充。 言歸正傳,這個一男三女的「四角戀愛」,男主角即金門本土的「陳大哥」,他是金防部政五組的聘員,是福利站的經理兼辦防區官兵福利業務,無官而有「權」,精明又能幹,「有學問」卻「沒有把愛情這門學問搞通」。三位女主角,一為祖籍四川,從小就沒爹沒娘,由育幼院撫養長大。高中畢業後,考入國軍心戰總隊,志願上金門前線擔任心戰喊話的播音工作,被金防部政戰主任譽為「馬山之鶯」的黃鶯准尉。一為籍貫台灣,活潑多情,以︿一朵小花﹀享譽前線,愛和政五組的參謀和「陳大哥」鬧笑,且想去參觀特約茶室,而被「陳大哥」以「三八」取笑,卻屬意「陳大哥」並不顧一切的「狼吻」了「陳大哥」的藝工隊員王蘭芬。另一為家住古寧頭,老成持重,個性溫和,待人誠懇,幹起活來能粗能細,具有賢妻良母傳統典型,襄助「陳大哥」處理會計事務,並被「陳大哥」授權代決一般事務的李小姐。這三個女生,以「陳大哥」為「經」,自己各為一種「緯」,如金梭織錦般相互交叉,織出了一幕幕的離合聚散乃至死別,以及鶯嗔燕妒,機帶雙敲的輕鬆畫面。然後,繫鈴人反作解鈴人,李小姐生氣辭職回家,王蘭芬期滿失望返台,剩下個「馬山之鶯」讓「陳大哥」有「雲破月來花弄影」的竊喜。無奈造化弄人,黃鶯遇到了凶神惡煞,做了「陳大哥」的代罪羔羊,魂歸離恨,成全了李小姐重回太武山谷,回到了和「陳大哥」亦友亦愛亦同事的原點。至於「以後呢?」作者就留給讀者去馳騁了。 雖然,前文說過,作者「是以愛情故事做為載體」,載了一些史蹟到讀者面前。惟那些愛情故事的本身,還是有其「附加價值」,只是隱顯不同而已。 就隱的一面來說,「三鳳」使人想起徐訏的︽星星.月亮.太陽︾。孤苦的黃鶯是「寒星」;明麗的李小姐是「月亮」;熱情如火、光芒四射的王蘭芬是「太陽」。用這幅圖景疊影到她們的籍貫上去(注意,是三十多年前的現實)便呈現出另一幅圖景,即:「陳大哥」愛大陸的黃鶯,無奈只剩下一縷芳魂;台灣的王蘭芬愛「陳大哥」,卻是能愛就愛,萬一不能愛就丟,另謀出路;本土的李小姐和「陳大哥」,可以共事,可以友,也可以愛,永遠是可以相互信賴、依靠、扶持的好伴侶,且看第十三章中李小姐的分析和忠告:「坦白說,黃鶯和王蘭芬雖然是兩個不同典型的女孩,但都有一顆善良的心,以及一張標緻而人見人愛的臉孔:::但站在朋友的立場,有一點我不得不提醒你,黃鶯她願意留在金門嗎?王蘭芬的活潑外向,是否適合在地生活?這些都是值得你深思熟慮的。別見到漂亮的女孩都是寶,以後吃虧的是你自己。」此中的「醋味」,不也是一針見血的點破了金門處在兩岸政治現實夾縫中的現實問題嗎? 其次,「日落馬山」這幅圖景也是個意象。作者在「尾聲」裡說:「誰該為這段歷史負責?或許是這場兄弟相持的戰爭吧?」點明了小說中所有的悲劇,都是由於兩岸的兵戎相見。而自兩岸解禁開放後,馬山播音站外,那象徵敵對的大喇叭,就像那輪夕陽,無聲地沉下去了。雖然,「陳大哥」在第十章中說了句「黃鶯在小金門,馬山早已日落」,但那是因為李小姐說了些醋味很濃的嘲諷,他才用這句氣話來回答,並作一種情節的暗示。真正的「日落馬山」的絃外之音,是「日落馬山後,月上柳梢時」的期盼,亦即解嚴後金門人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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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水頭的金礦
前言 這個題目排在寫字桌上時,即引起很多朋友的質疑,部份朋友說:須要有事實才可以寫喔。年紀比較大的朋友說,我們曾經聽說過,金門有鋁礦,有玻璃砂礦、有煤礦,都有開採過了,至於聞到太武山藏有鉬礦,那只是傳聞,並未曾有人開採。前水頭有金礦,為何從未曾聽說呢? 事實 話說從頭,前水頭的金礦,早在清代嘉慶年間,前水頭黃厝頂的黃姓先民,曾經從大陸引進開金礦的技術,並即開採,且已煉成黃金,當時因為金礦的蘊藏太少,礦的核心,只有一丈左右含金量高,其餘金礦的外圍,其含金量極為微薄,沒有開採的價值,所以才放棄開採工作,迄今已達兩百多年矣,難怪一般後輩,因長時間而淡忘了。這個老礦坑,就任人去取金砂土回家當盆栽的土,因其色黑,且有金點,也甚鬆軟,頗受人喜愛使用。 結語 這金礦的地點,就在公路要進入前水頭村莊的高坡地處,在那高坡有兩個村名指標牌,一咖啡色,一綠色,就在兩牌之間的種樹苗洞內,仍有人在取用金砂土,假如這金礦加以整理,開步道任人參觀,未嘗不是一個觀光好景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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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札記》難忘城中師生情
出門幾天,回來打開信箱,五彩繽紛的卡片映入眼簾,瞥見那熟悉的筆跡,就知道是學生們寄來的聖誕卡兼賀年卡了。二十餘年來,他們有的不曾間斷過,這份心意令人感動,也只能以前世今生所累積的師生情緣來詮釋了。 歲月悠悠,驀然回首過往,總有幾許的回憶點滴在心頭。猶記廿七年前,參加教師甄試,僥倖獲得錄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踏進城中的校門,目睹教室內黑壓壓的人群(一班人數高達五、六十個人),不免有幾分膽怯,但當輕鬆幽默的自我介紹開始後,那種橫在彼此之間的陌生、隔閡與矜持,就完全消失了。 畢竟,在茫茫人海中,一個人能和數十個不同家庭、不同背景的人,同聚一座屋簷之下,切磋研究,共度生命之中,飛鴻雪泥,就是一種難得的緣份。回想自己從小到大,得到許多恩師的提攜、教導,始能擔任教職,為讓關懷之心繼續傳承,因此課堂上傾囊相授,購買文具獎勵成績進步或競賽優勝者;課餘時間閒話家常,扶弱濟貧關懷不幸;晚間住宿則與烏坵學生交流,或討論課業問題,或聊些生活瑣事,傾聽他們的心聲。同情他們的離鄉背井,親人不在身旁,交通不便,每年暑假始能返鄉一次(相較於今日的台商子弟,每天皆有船班、宿舍設備新穎舒適,可說幸福多了,不過學習態度得加把勁),除了逢年過節饋贈應景食品外,感冒發燒更與沈雪娥老師(已資遣赴臺多年,是位教學認真、待人誠懇的好老師)輪流煮薑湯、擠柳丁汁,減輕其病痛之苦;除夕中午更帶著十幾個蘿蔔頭搭乘公車前往沙美吃「年中飯」(因下午五點鐘公車就停駛了,無法留下吃年夜飯),這段亦師亦友的情誼,竟成了生命中珍貴的回憶。 七十五年起因國文老師調台服務,學校減班,不再增聘老師,我也「不務正業」的教了一兩班國文,期間查修辭、究文法,協訓國語文選手,增進了不少知識。尤以每週六節的課程,與學生的互動增加,縮短了彼此距離,更是一大收穫。爾後彼等雖然升上高中、大學,但每逢教師佳節或寒暑假,仍會呼朋引伴地到寒舍小聚,尤其俊芳、瑛瑛、怡鳳、昱珊、慧君、廷頎等的善解人意,更令未曾當導師的我窩心不已。 八十七年身體不適,赴榮總手術,返金後在家休養,同事們買奶粉、送水果,絡繹不絕地來探望;學生們寄卡片祝福,打電話關心打氣,讓病情減輕不少,為了減緩代課老師的負擔、避免學生課業的耽誤,遂提前銷假上班,這份濃郁的師生情誼畢生難忘。 日復一日,春去秋來,世事滄桑景物改,矮舊黌舍高樓立;物換星移人事變,昔時青衿今日師;粉筆生涯廿餘載,精神體力變差了,想一想,是該交棒的時候了。雖說事先已做好生涯規劃,但臨別在即,仍然缺少徐志摩「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瀟灑,尤其看到休業式後,三○七班特別安排的歡送會:拍照獻花,致感謝詞;三○八班的全體簽名、贈紀念品的,很多同學紅了眼眶,我的舌頭頓時打結,眼淚不爭氣的滴了下來,一股不捨、失落的感覺襲上心頭。 人在一生當中,往往得面臨無數的「割捨」,那是一種悸動心胸的抉擇,時常覺得面對「割捨」次數越少的人,是越幸福的人,但我卻提前選擇了它,雖說結果是如願以償,但沒給同學們圓滿的交代(三○七、八、九班的同學一直期待我帶到畢業),沒向師長同仁一一辭行,總有未竟全功的遺憾。謹以此文向城中師長同仁表示萬分謝忱,祝大家平安健康,幸福美滿;同學們淬勵奮發,五育精進;金城國中校運昌隆、聲譽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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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哈拉館》戀戀冬雪
夜裡的風,狂妄的在窗外呼嘯;頂樓上沒關好的小木窗,一下一下發出『噹』、『噹』的撞擊聲;不知是隔壁哪家的狗,也許發現了可疑的人、也許是冷的難受,不停的『嗷嗷嗷』叫著::: 這些聲響,吵得我睡意全消,輕手輕腳的下了床,披上厚厚的睡袍,我端著杯子去廚房泡熱茶。金門的冬天來了,金門的寒冷來了,金門的我,想念家鄉的難耐之情也跟著來了。 電視新聞報導,台灣的合歡山下雪了,吸引了大批民眾前往賞雪,我眼睛黏著電視畫面尋找雪的蹤跡,跟每次一樣,螢幕上看到的只是細細的雪沫在飛舞和那些歡呼跳躍的人們,真是失望。不過我常常想,連那落地即化的小雪片兒,都能讓大家蜂擁而至,還美其名曰『賞雪』,那要是到了北京或哈爾濱,見識到鋪天蓋地的鵝毛大雪,真不知會high成什麼樣兒。 捧著熱茶,我落坐於冰涼的電腦椅中。唉,金門的冬天,令我愛恨交加的季節!我喜歡的是,金門的冬天夠冷,讓我常常有置身北方家鄉的錯覺,冷風中熟悉的味道令我倍感親切;而我懼怕的是,金門的冬天,不管再怎麼冷,都得認份的捱著,外面冷,家裡也冷。對於我的『怕冷』,週遭的人常常感到不可思議:妳是北京人還怕冷?妳們那兒不是更冷?還常常下大雪哩! 唉!我要怎麼說才能解釋清楚呢?北京的冬天,冷歸冷,可那是指室外,在屋裡,每家每戶都有裝暖氣,取暖方便而又不貴,可說是經濟又實惠。鄉村里老一輩的人更加幸福,因為在冬天他們都有暖烘烘的熱炕頭兒,那得天獨厚的天然溫床,甚至連暖氣都沒得比。我最懷念的就是兒時,我們一票小朋友圍坐在老祖母的熱炕頭兒上,那時就已七、八十歲的祖母常常盤腿而坐,叫我們把腳丫兒全伸到她寬大的厚棉褲底下,一邊取暖一邊聽她老人家說著永遠說不絕的笑話,窗外飄著大朵的雪花兒,屋裡的空氣卻是暖洋洋的,老祖母的笑話生動有趣,總是逗得我們哄堂大笑,開心不已。 上星期從電視得知,北京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我趕忙打電話問姐姐雪大不大,姐姐說雪不算多,但是院子裡的掃一掃,堆個雪人倒是夠用。我一聽便一下子為之神往,記憶中可愛的大雪人忽的浮現眼前。小的時候,好像所有的小夥伴都是不怕冷的,越是下雪越是喜歡往屋外衝,一場大雪過後,滿目潔白,眼前的世界都穿上了白亮亮的厚雪衣,那壯觀的景象只有身臨其境的人才能感受得到,並不是憑我言語的形容就能體會的。從小到大,每一年的冬天,我們姐弟三人堆砌過數不清的雪人,家裡的院子夠大,於是雪多的時候,我們就各堆各的,姐姐很有藝術天份,她每次都創作出不同款式的雪人,造型生動,妙趣橫生。我是天生的模仿派,老是拿姐姐現成的作品作範本,毫無創意。小弟則很敢下手,完全不循章法,造出的雪人儘管古怪另類,卻也不失可愛。由於天氣太冷,雪人可以連續擺上十幾天都不會融化變形,三尊雪人排排站好,彷彿每天早上都在目送我們背著書包步出家門,傍晚時分,我們放學回家,它們依然駐守在自己的崗位,靜靜的迎接我們歸來。可別以為我們堆出雪人就把它們擺在那裡不管了,我們對自己的作品都是蠻很有責任感的,不但會隨時把掉下來的鼻子或眼睛重新鑲回去,靈感突來,還會給它們更換隨身配件呢,比如帽子、圍巾、手套之類的,我們都會挖空心思到處去給它們張羅,換過穿戴後的雪人的確很讓人耳目一新,別說我們把它視如珍寶,連我們的老爸,在整理院落的時候也都捨不得將那些雪人搗毀搬除。 已經好幾個冬天沒回娘家了,家鄉的冬天,都濃縮在我一本本厚厚的相簿裡,我的孩子們都跟我一樣,喜歡翻那些有雪景的照片,那些個照片裡,模樣逗趣的雪人是主角,真的人反而成了配角,兩個孩子愛極了照片裡那銀妝素裹、有如神話一般的世界,他們目前最大心願就是快點跟我回北京,去堆雪人,打雪仗。提到去北京,孩子們的爸爸也是趨之若鶩,他也想親自去體驗一回冰天雪地裡所特有的樂趣。我已計畫好在今年的春節一家四口回娘家,一起去擁抱我闊別多時的北國風光。 滿滿的熱茶不等變涼就已見了底,不知不覺中,我已神游了個把鐘頭,老實說,此刻的我說是歸心似箭一點兒都不為過,自從辦好了相關證件,我就已經開始倒數計時,只等著孩子們放假就可以成行了。 窗外的狂風依舊怒吼著,我突發奇想,如果,明早一覺醒來,窗外等著我的是潔白的雪景,那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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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的俗語話》娶某小登科
九十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回金門主持舍侄許績偉與台南蘇淑蓉小姐的結婚典禮,不小心這場有點古又不太古的「金門式婚禮」讓幾個電視媒體一連播了好幾次,也讓許多親友看到新聞後「驚奇」又「好奇」地打電話來,作「報喜式」的關心與探問,是什麼原因竟然把不是很特殊的婚禮過程拱上電視,而且成了連續播出好幾回的新聞,我的回答是可能這種「遵古」而不「泥古」的改良婚禮,已經比較少見,才會引起媒體的注意。 「娶某小登科」,對個人、對家庭、對社里、對親友都是一件「大代誌」,舍侄先後在中山大學企管系及雲科大企研所畢業後,曾任職東森科技,現在工研院任研究員,是屬於接受現代教育,思維與作為都走在時代尖端的新人類,照說,他的婚禮應當在現代化的禮堂,接受長官、師長、同事、同學、親友嘉賓的禮讚、祝福,用現代化的儀式,沐浴在浪漫的氣氛中完成人生的大事。只是三年前吾弟遽然先行,臨終不放心的就是漸近「而立」兒子的婚事,怎奈良緣天尚未定,月老紅線未牽,所幸未久,結識蘇家佳麗,一路從相遇、相識、相知、相惜、相愛、相許、相容、相融而相溶,到相約同心攜手,共創幸福美滿的未來,共營溫愛甜蜜的家庭,他倆以不渝的真心感謝月老的費心與父母的苦心,並在尊長的安排下,他倆欣然接受地將婚禮回金門的祖居自宅隆重地舉行。 在古禮的儀典中,除「問聘請期」與訂婚是依台灣省俗由男方一行人南下台南在女方東山故居舉行外,從「掛燈」、「拜圓」,到「敬天」、「酬神」、「祭祖」、「會親宴客」的全套禮儀,都在金門辦理,女方尊長親友則由台灣前來金門全程參與。「掛燈」(子婿燈)「拜圓」是古式婚禮的序曲,婚期之前的十二日或八日、六日(取雙為吉,十日較少人用),由男方備湯圓拜祭祖上暨外祖舅家,拜圓之前寫有堂號姓氏的白底紅字,紅紋的子婿燈要先懸掛,以示上告祖上有子孫即將「成人成器」的喜訊,掛燈時寫有姓氏的一邊要對著「天公燈」,這是「添丁進財」之意。舍侄的「拜圓」,訂在婚期前十二日的十二月十三日,我們一家剛好十一日回金門投下立委選舉神聖的一票後就留下主持。往昔,「拜圓」前一天必勞請鄰近嬸嫂前來幫忙「搓圓」,現在已有商家以現貨供應,只是金門市面的「圓仔」顆粒太小,因此特由台北帶了二十斤作為拜敬之用,不敷的則由「米麻糬」替代。「拜圓」由自家堂上列祖始,家長上香祝告後,準新郎行跪拜禮,然後是「祧內」供奉祖上神位的祖堂,宮廟神明,最後是祠堂宗廟及會元許鍾斗十二世祖,最後是外祖舅家暨外曾祖舅公家而完成。 結婚前一天為「 豬羊」,現雖不盛行請「館贊」在自宅辦桌,已無需「 豬倒羊」勞動「親同厝邊」,但婚禮期間仍有賴他們的協助,由上午「敬天公」前的掛外祖所贈的「財子壽」及母舅聯開始,大家還是忙個不停,如女方家在金門就行「插定」禮,「天公」敬好即送豬肉、婚書、禮敬至女方,女方則「剋肉留骨」及回送「嫁妝」、新娘燈等物。 為增加婚禮的隆重,女方的「對重親」包括外公、父母、姊妹等一行十六人前一天即到達金門,男方的外公嬤、母舅、母妗亦提前由台中趕回,舍下內外十四人分二天三批同來分霑喜氣,新郎、媒人、男女儐相、花童在樂隊前導分乘六部禮車前往飯店迎娶,經由金城大街,會元「叢青軒」故址及後湖鄉里,抵達時,車停,放長串環保鞭炮,由父母雙全小男童手捧「框紅椪柑」一對,糖果兩粒在車旁迎接,進門前媒人撒「緣錢」,口唸「人未到,緣先到」,新郎牽新娘跨門檻入門,在廳堂站定側身,「乾家」由另房背身後退,在廳堂與新娘以背相見,以免日後「相沖」,「乾家」添花後「拜天公」,進房、換茶、換圓,茶為甜茶,湯圓現煮,一切「甜蜜圓滿」,然後由小童撟燈前引,沿拜圓路線,增拜會元之父振之公,會元之叔「四叔爹」,高潮是拜「昭應廟」神明後的「抱新娘」,這是後湖一直不廢展現「小登科」氣勢的舊俗,往昔,在神前拜後,鄉親即以椅條相疊將宮門橫圍,然後由新郎在宮門外將宮門內的新娘抱起越椅過門,引發圍觀者一陣歡呼笑聲,因圍椅不好抱,此次改為由宮內抱到宮埕,仍是歡聲連連,看似文弱書生抱新娘有步有數,自是引發諢笑話題。 中午宴客,現在已改用大圓桌,外公嬤、母舅、親家公、親家親姆同桌已化解座位安排顧慮,舅公則在晚宴蒞臨,一切順綏,「小登科」是大喜事,是日是可以「無大無細」,諢笑戲謔,只要不傷大雅總是皆大歡喜,古禮可以「遵」但不可「泥」,畢竟時代已進入二十一的E世紀,不合時宜的繁文縟節應存菁簡化,此次代舍弟主持績偉賢侄「古中有新」的婚禮,意外引起媒體重視,印證良風美俗是讓人欣然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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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三則
一、 有個故事是這樣說的:有一家酒店的老闆,生意很好,他在酒中摻入一些水,他發現來喝酒的客人並不知道,於是他在酒中摻的水越多,賺得越多了。 有一次,他帶著所賺的錢,買了一隻猴子做伴,坐船到世界各地去玩,玩得很高興,有一天中午,用過了午膳,便回到船艙睡覺了,貪玩的猴子覺得很無聊,把他放在枕頭旁邊的錢包,拿出來玩,一不小心,掉到海裡去了。 酒店老闆知道了,非常傷心,放聲大哭,這時,有位旅客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說: 「老兄,你甭傷心了,你的錢都是從水得來的,現在又還給水了。」 有耕耘始有收穫。那麼, 投機取巧的人,會不會有收穫? 二、 在豆棚閒話裡有一則故事: 說有一個窮秀才,欲找一教職而不可得。一天,窮極無聊,胡亂闖,闖進知府的衙門,被衙役抓著送到府尹大人面前。府尹問明了實情,便對窮秀才說:「如果把我的上聯對出,就為你物色一館。」上聯是: 遍地是先生,足見斯文之盛; 那秀才應聲答出下聯: 沿街尋弟子,方知吾道之窮。 知府盛讚其才,果然為他薦一館席。 另外又有一個袁秀才,名叫元峰,聞知此消息亦去找知府大人,知府也對他出了一聯。上聯是: 湖山倒影,魚游松頭,鶴棲波; 那袁秀才毫不思索答道: 日月循環,兔走天邊,鳥入地。 知府大喜,亦為他解決了生活問題。 三、 話說有三個人,一同去看野台戲,其中一個是老花眼,一個是重聽,另外一個是歪頭。 當他們看完戲,在返家的路上,走著,走著,老花眼的先開口說:「真沒有意思!那行頭不怎麼好看。」重聽的接著說:「哪是啊!行頭還好啦!可是聲音太小了。」歪頭的也忍不住的說:「我倒覺得行頭和聲音還好!就是那戲台搭歪了。」 此則故事,提醒吾人遇事固執己見,站在自己觀點,難免會有缺失之處。假使能從各種不同的角度、立場去觀察再下判斷,可能會較準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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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仔的春天
又是一次出人意外,不到一刻鐘,他的咆哮聲又驚動了許多人。往聲音發出處看去,「捧仔」竟然已大剌剌地橫躺在柏油路上,並呈現一個大字在那兒自言自語著。等待「捧仔」大大小小的事件落幕總是一段漫長時刻,沒有人不感無奈,偶見他身邊一位白髮蒼蒼、暮色殘年的老婦人拚命使力地拉他起身,他仍然不為所動,甚至出言不遜地向那一位背駝腰彎的老婦人大聲吼叫,老婦人時而跪在地上哀聲求他,時而含淚拉著他的身體。在我的眼裡,覺得天下父母心,疼子如惜命。那一幕讓周遭的人為之鼻酸,更讓幼小的我留下深刻而難以磨滅的印象。如果偶有人一時興起愛心送他回家,一盞茶時間,也許他又在新市里的街道「四處遊蕩」了。 當時的我常常看見「捧仔」走在中興街上喃喃自語,時而又狂笑、狂叫,夾雜著謾罵的語氣,究竟他在罵誰,誰也不知道。大人們逐漸習慣「捧仔」的突發狀況,就算是心中充滿不悅,也會將無可奈何隱忍下去。怪只怪當時少有專門的養護機構(或者該說,甚少人知道該向誰求助),能夠給予他們完善的照顧與治療。如今,全國各地都有身心障礙治療的機構,以其醫護的專業、無與倫比的耐心與慈愛來照顧他們,希望他們能走出身心靈病苦的陰霾。金門這一塊蕞爾小島,逐漸在重視這一群被遺忘的「非常人」;如今,金門縣立醫院有精神科門診、鑑定處遇特別門診、向日葵之家、康復之友以及身心障礙協會等機構,藉著社會資源與社會大眾的愛心,幫忙那些「失魂落魄者」,能在無以名之的惡夢中甦醒過來,讓他們漂泊的靈魂能夠找到安定的歸處。 「捧仔」也常常出現在鎮上的婚宴喪禮之中,他悄悄地置身在宴席桌上,開始大快朵頤一番。大人們也不會刻意趕他離席,就讓他在喜宴會上安安靜靜地吃完一餐。鎮上的喪禮,他也熱心地跑去幫忙,他面容哀戚地幫忙雜事,不吵也不鬧地和鎮上的人和平相處。在新市里菜市場長大的我,時而見到一些像「捧仔」一類的人,他們暫時性失去自我,變成無法自我控制的人。如果他們處於現在的社會,也許就能獲得妥善、積極性的醫護治療,不至於漫無目的地遊走四方,時而咆哮他人,時而碎碎唸,讓無知的人們唾棄他們。中野孝次︽清貧思想︾中提到:「人一旦為所有欲所攫,人就會只關心所有物的擴張,而變成金錢的奴隸,不再關心其他的人間事物。甚至對家人的關愛或慈悲這一類做為一個人的要事,也毫不關心。」「捧仔」事件擴展我對世間人事物的觀察與關懷,也讓我了解躁鬱症患者的心靈是如此脆弱,他們常會藉著悲傷哭泣,將壓抑已久的情緒宣洩出來,且對挫折的感受力很低,整天呆坐,兩眼直視,時而自認罪惡感深重而責備自己,或情緒亢奮時以咆哮來喚起大家的注意。我們害怕、恐懼是因為我們對躁鬱症不了解,但也不能因此就漠視他們真實的存在。約翰‧貝曼博士認為:「憂鬱是可醫治的疾病,是一種身體減少能量、減少冒險以維持生命的因應機制,既然為一種因應機制,那麼可以被訓練去用另一種更好的方法來因應壓力。」他認為一種更好的方法是薩堤爾模式憂鬱治療法,強調以家族治療替治療者和家庭建立關係,治療者投入家庭是促成改變的要素。目標在於讓當事人提高自我價值、有更多的選擇,能更加自我負責以及表裡一致,而解決憂鬱症。 記憶中的「捧仔」事件,讓我了解到我們對世間的事物太輕易地判別好與壞,並讓好壞之念過度地支配我們內心的意圖,以及表現於外的行為。當時大人們習慣叫他「哮捧仔」,於是年幼無知的我們也跟著喊他「哮捧仔」。現在想想,這對他無疑是一種自尊心的傷害。現在,我終於懂得人生雖然有許多選擇,但有些出於莫可奈何,就像「捧仔」的青春勢必被迫埋葬在人們的嘲笑和漠視裡,無法拔脫出來。如果當時有豐富的社會資源,「捧仔」就能夠實現許多青春夢想,「捧仔」就能夠過著正常的家庭生活。如今,我才驚覺:人生的意義,就是要煥發出生命深處的真、善、美;原來,生生世世流轉的人生旅途中,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不朽的靈魂,我們本身就充滿神性││「無私的愛」。我們的心靈與自然相契合是最重要的,人生不該在乎「擁有」多少。我們應該多去感覺那一草一木的生長,多傾聽大自然裡的樂章,多關懷身邊的人事物,也才能體會「享有」的真諦。藉由改變陳舊思想而提高群我之間的互動關係,使得身心受到箝制而不自由的朋友們,能夠藉由他人的同情心、慈悲心,並在社會福利的相關機構與相關社會資源的推動下,讓那些身心靈不安的人們,走出悲情的青春夢後,能夠慢慢了解生命的躍動,繼而尋找到人生的春天。只要他們度過人生的低潮,便能以自在、輕翔之身軀飛向自己的多彩的天空。 「捧仔」的春天早已經流逝在時間的長河之中,「捧仔」的人生早已淹沒在一場又一場笑鬧悲歡與怒目相斥的戲幕之中。一個人的生命只是永恆的一剎那,在這剎那間,沒有人可以做所有他想做的,或知道所有他想知道的事情。此際,當我掬取一瓢清靈透澈的泉水時,剎那間已非前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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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走過的留下痕跡
──陳長慶《日落馬山》讀後 在前面五個特殊事件中,唯一與特約茶室無直接關連的,就是馬山情殺事件。雖然,表面看來錯在那個年老而自作多情,且又不能自我克制,也不知情為何物的孫某。然其禍根,一是政府退守海島後,不希望官兵有拖家帶眷之累,以免影響大軍的反攻行動,便祭出「戡亂時期陸海空軍人婚姻條例」,大肆告誡官兵:「未滿二十八歲不得結婚」,使不少官兵坐失黃金年華期中的結婚機會(女方願意,男方不敢,或乾追女孩,愛而不戀)。二是政府的「窮兵富將」觀念太深,認為官兵有錢就怕死。因為待遇低,使得不少在年齡上合格,而月薪不及縫衣女工三天工資的少校以下官兵,面對美嬌望洋興嘆(民國四十六年,少校月薪九十元,而女縫工月入千元以上,上尉以下官兵,更甭提了)。三是自最高統帥到各級將領,只要求官兵「能征慣戰打勝仗」,腦海裡沒有官兵的「性」問題。因此,縱有「強姦者死」的軍律,仍有「寧願花下死」的「勇士」(據說,金門也曾發生過)。另外,因進出娼寮而患性病有之,自宮者亦有之(據說是中了︽聖經︾中「那裡痛苦就把那裡割掉」的毒)。 以上三者,造成多少官兵失婚之痛!直到今天,還有老兵一談起那檔子事就生氣,一氣就破口大罵:「毛澤東殺了我的爹娘,蔣中正害死了我的子孫!」 罵話聽來很刺耳,但絕非下級官兵如此。前空降特戰司令廖明哲將軍在︽了了人生︾中寫道:「就拿我們同輩(按軍校十七期)前後幾年的軍官說:待遇菲薄,不足以養父母、妻兒。縱使家中父母拿錢來娶妻養子,有些部隊自設門檻,不當連長不准結婚,我輩身處抗戰戡亂兩大戰爭時期,還要喊出違心之論││日寇(共匪)未減,何以為家!就是這些因素,使多少軍人絕子絕孫,使多少軍人抱憾終身,使多少軍人患花柳病。今日在台灣的老官、老兵中,不少是這個(性)問題所製造的被害者。」他又譴責「革命軍無安置家眷的整體計劃,國軍無完善解決在營官兵的性問題。」他還談到抗戰期中一則傳聞:美國人華萊士到西安,問胡宗南將軍:「你麾下眾多的官兵,他們的性慾是如何解決的?」胡宗南笑笑的說:「我們是靠跑步來解決。」 準此,不能不同情馬山事件中那個孫某的下場。因為他是人,而是個接受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禮教洗禮的人。但是他窮,希望在退役前結婚、生子,為他們爭取到一份撐不死的眷糧,減輕一點負擔。只是,他找錯了對象。也許,是黃鶯前輩子欠了他一筆債,上天要她在這輩子用生命來償還孫某吧?但無論如何,這是一個不該發生在金門卻又發生在金門的時代悲劇。 作者說:「但凡走過的勢必留下痕跡。」(第十三章)所以,作者就留下了這個「痕跡」,供人去憑弔。回頭看看特約茶室,那當然是金門島上的一個特殊景觀。作者對那個景觀,是透過「陳大哥」向王蘭芬以「簡報」方式來介紹的(詳見第五章)。但金門的第一個「軍樂園」是怎麼來的?包括胡璉將軍的遺著在內的許多文字資料中,不見隻字提及。許是「軍樂園」與「淫」字有關,不宜登大雅之堂而恥於記述吧?其實,我國在唐朝時已有「營妓」(詳辭書「營妓」條),惟不見於正史而已。王翰「醉臥沙場君莫笑」中的「醉」字裡,可能就有「營妓」,而不光是葡萄美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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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珠山集訓隊
分發到小金門才半個月,就接受到一項命令,上級要我們這些兵器連的新兵到大金的珠山旅接受砲訓。在珠山的第一天晚上,才發覺這麼一個落後的地方要住上一個月,真的不容易。晚上吃完大鍋麵以後分隊長不讓我們太閒,叫大家在空地上敲打花崗岩石塊,是那種很沒有效率的工作,四周圍只有中山室流出來的一些微光!但部隊就是這樣,總要叫你消磨時光比較好管理。 七到八點看新聞,八到九點可看連續劇(只有華視),遇到莒光夜要寫作文或自己找書來看,中山室有一系列黎明版的作家自選集,還好有那麼多精神食糧可以豐富生命,紓解緊張情緒。 我就是在那時候開始向金門日報副刊投稿,人的確很奇妙,愈是在艱難的環境中愈有寫作的欲望和靈感,但這也可說是一位新兵在一個新環境裡,所見所聞都是那麼新鮮所引發的情況。 每晚九點晚點名後即開始操練,伏地挺身一百下,後來增加到一百五十下,交互蹲跳五十下,大伙咬緊牙撐著,耳畔不時傳來一些激勵的話。 如「要撐下去呀,將來老婆才會幸福!」我們真的笑不出來。小隊長看某些人撐不下去,有時也會破口大罵,看到你都達成目標,他才鬆一口氣。 我當時的體能排在中等,在隊上的磨練沒有掉下一滴淚,日後自己當上幹部,才能體會領導統御這門學問的艱深!但有人天生長得玉樹臨風,似乎註定要來領導他人的,帶人要帶心,我們當時的小隊長比較忽略帶心這門學問,大家私下頗有微詞,結訓後各奔四方,就少有聯絡了。 每晚操練完畢總是很疲憊就睡著了,第二日早點名後開始跑步,順著中央南路跑,沿途是木麻黃和高粱田,小隊長曾幫人家收割高粱,兩位小隊長陪大家一起跑,回到隊上前一百公尺,他帶大家衝刺,太慢的就集合,看前面一棵樹,跑去繞一圈回來,再慢的,交互蹲跳去回,極盡折磨之情事,當時我也是受罰者之一,但咬緊牙關往前,沒有太多怨言。 人若能不屈服於惡劣環境,就有更多創意,起初厭惡它,後來漸漸適應它,最後不得不依賴它。軍旅生涯即使不自由,但也可由中取樂,例如我們有時候出公差,到歐厝村掃街道或是防空洞,一個下午的工作天,其實兩小時就可做完,小隊長睜一眼閉一眼,其他時間我們就泡在商店吃東西看影帶,這應該也是一種福利吧! 上砲操課時稍有差錯,中士班長就罰人爬竿子或翻牆,我們由於有持之以恆的伏地挺身訓練,像我這種在台灣新訓中心翻不了牆的三腳貓,在金門集訓隊操練下,三兩下就可翻過牆,我們在砲訓班的處罰就變成操練中的調劑點綴,有人還有一堂課爬三次長竿的,來去自如,說來就是晚上的操練變成另一種成果的驗收。平日的珠山寧靜安詳,去兵器連上砲訓時,一列人馬走過村落才稍微感到人氣,或是向百姓買支冰棒吃,到達訓練場以前吃完,也覺得是一種偷來的幸福!沿途常遇黑白相間的喜鵲,欣賞野地裡的風景和小花,看到電影「阿甘正傳」中他們在越南打仗時的場景好像是我們當時所踩踏的舞台,但我們不是赴戰場,是去上砲訓課,對比起來真是一種幸福了。 受訓之中,有一次副旅長來精神講話,在一個夜間我們集中聽訓,他說完之後,詢問弟兄們有無問題或不當管教要反映,大家都噤若寒蟬,在那樣的環境和氣氛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大家都沒有聲音,長官來視察其實多流於形式,也就很難找到真正的問題。或許也可以說,在那個集訓隊的一切訓練不論合理與否,都可以用「按照規定」辦理之,當事過境遷之後,在老兵的回憶裡,卻是淡然處之,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在珠山的一個月訓練,算是天天吃苦,雖然放假正常,可到山外或金城逛街舒緩壓力,但一名窮新兵常常是逛多買少。但那一個漫長的月份,卻留下難以抹煞的痕跡,而且在生命的旅途中愈來愈有回甘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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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砌在防空洞牆角的墓碑
此外在前水頭「前面山」的「中路」、「後田仔」、「後田仔頂」、「海尾」等地段分別有連續十數坵的田地,這些都購置於李姓或黃姓;另外鄉裏內亦有向黃姓購買的田地,如今「蔡厝」住宅後面數坵的田地、前水頭門牌七十四號前地籍號列山字6518─1號、關帝宮(又稱金水寺)邊地籍號列山字6483─2號等。所有田地由子孫自耕或給人種分收,「分收」是家鄉務農的語彙,指地主提供田地,佃農實施耕作並且自行負責播種(秧苗)、施肥、收割及勞務等費用,待作物收成時,依據約定比例分配收穫的作物,分配方式:四股(畦)田的作物,地主分一股,佃農分三股,早期隨父親耕種時,我有參與「分收」的經驗。蔡家的產業在水頭內灣亦有君保祖向他姓氏買下的「海田」,鄉人稱「蚵嘟」,蚵石田有兩坵(區),其位置在「大船路」(洪門港埭前直行)與「滬仔頭」,蚵石數目分別是兩千五百塊及一千五百塊左右,近年水頭商港興建,經丈量補償數十萬元,充作吾族共產。 我從始遷者允能公及妣的神主牌位摘錄「::乾隆辛卯年擇吉修理婆墓,將公婆神主葬婆墓右畔,二壙化作中砌虛堆,豎牌公婆名字::納山川鍾秀永昌百世之吉」,家道豐盈之後,感念先人恩澤,君保祖及祖妣林氏於乾隆辛卯年重修祖父允能祖(以神主牌位替代)及祖母黃氏士官墓,君保祖卒年失記忌辰二月十九日,祖妣林氏卒於乾隆壬寅年三月十九日,享壽七十四歲。 君保祖創下蔡家產業的版圖,擁有商店、海田、山田、宅第數間,今前水頭蔡家的田宅等產業規模皆承襲於此,前水頭蔡氏由「家族」衍生為「宗族」從此開始,經濟力增長生計空間範圍亦隨之擴張,可見君保祖及祖妣是位拓展家業的能人。將前水頭蔡氏家業再發揚光大的是第四代析分四房的四位房祖,每房皆有一棟宅第,血緣聚落發展告一段落,傳統宗族聚落不同姓氏其田宅一定作完整的塊狀空間配置,核心精華地早被先到者佔據了,剩下落腳地當然是聚落的邊陲,蔡姓從一家人繁衍成一族人而稱蔡厝,若非有強大的財力怎能拓展其生計空間!當然那得靠有能力的先人創業,才三代前水頭蔡家就有本事向異姓氏購置田宅,所費不貲呢!無怪乎早期我與父親隨行到田間工作時,遇到黃姓、李姓鄉親總會聽到:「恁(你們)蔡家好父公,祖業很多::」至今我才真懂其意涵。 訪談族老知「安葬南門外海墘尾」所指的是金門城的南門外,約在金門城酒廠的後方靠海處,其童年時曾與長輩們掃墓,只記得是祖墓,後來因戰爭因素,不便祭掃,逐年就遺忘了,今藤蔓菅莽雜樹叢生,尋覓舊地恐更棘手。然而我更好奇的是墓地在「南門外海墘尾」與前水頭中界蔡厝的距離很遠,達數百公斤重的花崗石墓碑,什麼時間又因什麼理由搬運來呢?更何況家鄉習俗將墓碑置於民家是禁忌呀! 從鄉佬口述知防空洞建於四十三年九月三日的「九三炮戰」之後,九三炮戰主要是砲擊水頭碼頭,水頭的船隻(軍艦)和碼頭設施嚴重的損失。此役造成水頭村的沒落,家鄉長輩說:「國軍來時(民國三十八以後),村內各家戶幾乎都有官兵進駐,如康衛部隊、克力強部隊、湯恩伯二十五軍、青年軍、李良榮兵團、胡璉兵團、十九軍、海軍巡防處等,水頭港是海軍的一個基地,海軍巡防處駐紮在這裏;胡璉司令官擴展對港貿易,金門有到香港的航線,貨輪在此停泊,全島的民用物資在這裏裝卸,再轉運各地,那時後浦的商販便時常利用騾馬來到水頭馱運商品。金防部(胡璉兵團指揮部)最初也設在水頭得月樓那棟洋樓,民國三十九年底「怒潮學校」也遷來金水小學。因為司令部的關係,村裏還駐有一支粵華劇團,每一個星期都有表演,有時是演正音(京戲),有時是演話劇,一般都在夜晚演出,從各地蜂擁至的人潮,常將水頭擠得水泄不通;夜晚,這裏還有露天的茶店,阿兵哥都會到茶店聊天、喝茶、啃花生,親民宛如一家,因此水頭的夜晚都非常熱鬧。九三砲戰後,水頭受到重創,整個海軍處撤走(移防料羅),水頭從此沒落」。 九三炮戰之後,軍民大力構工,我在胡璉︽金門憶舊︾讀到:「由於大局急劇逆轉,中央正在播遷,古寧頭戰後的金門,得不到足夠的後勤支援。為了要打敗敵人的再度大舉進犯,構築防禦工事便成為軍隊中的要務。但構工的材料那裏來?金門無樹可砍,不得不借用民間門板,軍民雜處,室無門以分內外,民眾當然發生反感。有的海岸邊已無板可借,便祇有拆毀民屋。軍民之間爭燒草,爭水吃::」。 遍築碉堡工事廣需建材,最後連野外墓碑皆被拆除來使用,族人不忍見此舉,遂自行先拆解,並漏夜扛回祖宅,期待時局平靜再組裝回去,怎知兩岸對峙更加緊繃,連民家亦規定得自行開挖掩蔽體,建造防空洞,拆解門板亦不敷使用,顧不得偷藏墓碑的動機,只好取出當牆基,讓防空洞更為安全穩固,一九五八年的「八二三炮戰」,到一九六○年中共「歡迎」、「歡送」美國總統艾森豪訪台的「六一七」、「六一九」炮戰,還有「單打雙停」的宣傳彈砲擊,此處成了避難所,庇護吾族平安。 墓碑這一放就五十年,參與者相繼離世,似乎都遺忘了此事,今細數此墓碑亦有二百二十二年歷史,因戰爭,讓ㄧ方墓碑多年來無聲砌在防空洞的牆角,沒有鮮花水果的祭拜,卻默默伴著飽受戰爭驚嚇的親族,看盡戰爭的殘酷。二百二十二年後,我發現了這方墓碑,戰爭過去了,防空洞也早已廢棄,但是「砌在防空洞牆角的墓碑」的故事才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