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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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札記》家鄉、新故鄉與周遊全國
雲林,濁水溪南邊的農業縣。林內,相思樹林搖曳的故鄉。祖母、爸媽、哥嫂、姪女們都還住在那邊,是我的家鄉故里,我的老家。北上旅居之前,我在那裡生活了十八年,有著深刻的記憶與回憶,而且我不會忘記我來自雲林林內。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離大學畢業的花季,已經十年有餘了。而辭卸公職轉進大學教書,也將屆滿一年。這一路走來的歷程,有點像是迴旋的夢境,心裡頭的感觸很深,也很複雜。 其實,蠻感謝大學及研究所期間所有老師給我的教導及訓練,也沒想到我現在會以此為業;更沒有想過,一度任職國家文官的我,還是喜歡粉筆灰的味道,捨廟堂而就學塾,這也許跟曾沉浸執鞭補教界的糊口經驗有關吧。 關於教書,原本奔波於台灣南北私塾,走遍補教江湖的我,雖僥倖重返校園之內,但跟以往相同的卻是,仍須全國走透透,而且幅員也比以前更廣。因為我現在所待的學校,是在台北、桃園、金門、馬祖都有校區,也都開設有課程的系所,很特別吧! 也許這就是命中所注定的勞碌命,也是上天給我的生命軌道,由不得我加以改變,但幸運的是,我還挺喜歡的。有趣的是,補教私塾的學生,南北的程度是有差別的,台北人比較聰明,但慧根不見得高明多少,也比較冷漠;愈往台中、高雄剛好相反,愈是南部人愈充滿熱情,但由於慧根長期欠缺教育資源的啟發,以至於看起來比較憨厚。連學校內的大學生、一般研究生,也有如此東南西北之差異。 比較特別的是,則在職專班的研究生們。台北地區的就很有活力,領悟力都很強;桃園地區的也不賴,學習能力與意願也都很強。至於,文風鼎盛的金門,還是如此,更富有閩南風情,通常抵擋不住高粱酒薰陶的老師們,是很難立足於當地的。還好我自認為酒力、酒品都不錯! 到了連江,也就是馬祖辦理招生時,當地的熱情招待、強悍民風,則讓我見識到完全不同於金門,更是不同於台灣南北各地的喝酒文化。在那裡教書的話,單單酒力、酒品不錯是不夠的,酒膽也必須足夠,否則是沒有辦法在三巡酒後繼續講課、教書的。 除了補教私塾期間的教書、自己學校的授課,加上政府機關的演講,還有其他學校的兼課,我因為執教講學的關係,才有如此絕佳機會踏上國土的偏僻角落。迄今回想起來,補教私塾期間的我,足跡曾遍及台北、板橋、宜蘭、羅東、桃園、中壢、台中、台南及高雄等地;現在的我,除寒暑假期間之外,則是偶而於外雙溪臨溪兼課(當然,也另曾在新竹香山的學院兼課過、流浪至淡水的學府代課過),時而在台北士林圓山講學、桃園龜山遊學教書,三不五時還得到金門、馬祖等離島地區周遊授業,或是到政府機關演講。 正因為如此,有機會乘坐國內線飛機的我,常常可以看到台灣的群山之美,山陵與平原的不同景觀,還有各地海岸線的波濤、浪潮,即使前往金門、馬祖兩地,我也是如此欣賞之。特別是,每當航機飛越濁水溪時,我常禁不住地從機窗往下瞧,時而望見嘉南平原的樸實、中央山脈的險峻,偶而也可於夜間看到六輕工業區的明亮。 我原以為是故鄉在呼喚著我,後來才發現即使旅居北部之後,只要有機會周遊全國各地教書,我還是習慣把家鄉當作台灣地理教科書的中心點。巧的是,我現在就定居在雲林人北上的重鎮,淡水河畔的沙洲之地:台北三重。這個落地生根之處,是每次搭乘國內線飛機要降落松山機場之前,我也會瞧瞧的新故鄉,因為我的妻女都在此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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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傳說》古厝的傷痕之一:「賊仔清」
夏夜的海堤,圍攏了男女老少的村人,男生著短褲汗衫,女生著長褲短衫,相同的是都穿拖鞋,吹海風的感覺真好,說人是非,道人隱私八卦更是有趣,隔壁村的「憨財」,跨坐在哪輛古董腳踏車上,一開口便是勁爆十足的八卦,他說:他們村裡哪位「豬哥忠」,年過四十好幾,才娶了對岸「大嶝」老婆,過門才三年,竟然生了四個小孩,而且個個都是兒子,他懷疑多出來的孩子,是從何而來?此話一出馬上引來眾人的圍攻話題,「火旺仔」率先開砲:哇咧×恁老師,俗話講「袂做衫、先做領、袂嫁尪、先生子」。人家先上車,後補票,難不成犯法,或礙到你,真箇「人食米粉、汝在喊燒」。「雪仔」亦按奈不住。接著幫腔:「憨財」汝唔通看大陸婆仔嘸起,敖力生子是伊ㄟ本事,哪像你同樣四十好幾,還在當「十一叔仔」。在一旁靜坐許久的耆老「通叔公仔」,見大家環繞著娶大陸新娘話題,好像若有所思,「咳呸」!一聲,終於吐出梗在喉嚨的哪口老啖,並緩緩道出一段發生在本村的陳年往事:::。 「通叔公仔」說:「溝仔尾」哪棟要倒不倒的雙落古厝,前落尚完整,後落已傾倒多年,「深井」長滿了雜草,「櫸頭」牆壁上,竟然憑空長了一株鳥榕樹,樹幹已有碗口般的粗,最特殊的是雙落宅內,有一口古井,井口是用一面鐵皮蓋住,上面貼滿無數張的鎮宅符令,話說到此,眾人莫不面面相覷,不解「通叔公仔」為何對雙落古厝,如此的瞭解呢?原來在他孩提時代,哪棟古厝已矗立村中,當年雙落完好,祇是與現今相同,依然沒有住人,在其印象中,唯一有人住進去是民國三十八年,由大陸撤退來金門的國軍,且因為有水井的關係,雙落曾充當國軍的團部,到了部隊有自己的營舍碉堡後,哪棟雙落古厝,就再也沒有人居住了。 年少時期,他與村中的同伴,受不了好奇心的驅使,偷偷的解開綁在門環的鐵絲,進入屋內發覺古厝寬敞完好,後落的公廳擺設,與一般人家沒什麼兩樣,也有奉祀土地公、灶君公等神明,另一側還有三尊神主牌,祇是香爐空盪盪,乏人祭拜,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正廳吊掛二張著清朝服飾的男人畫像,前額皆禿到頂,雙眼睜得大大地,不管走到哪裡,好像都在瞪你、看你,當年與同伴就是被畫像,嚇得奪門而出。事後不經意漏了口風,被他的俺公,用枴杖打到屁股多日不能坐椅,後來伊俺公才道出雙落古厝的過往故事:::。 雙落古厝起建於清朝光緒年,曾經有過光鮮輝煌的過往,試想晚清時期,浯島經常面臨瘟疫、苦旱不雨,農作欠收,及內地股匪強摃的襲擾,村人普遍赤貧,有一處豬寮般大,可供棲身及安奉祖先的窩居,已屬萬幸,可敢奢言有棟雙落大厝安身,當年蓋得起如此氣派的雙落大宅,主人除非「落番屏」賺大錢,或是經營船渡運輸,與內地往來做生意致富,而本村的這位雙落主人,他是後者,他經營船渡運輸,也賺了很多錢,他的錢是用瓦甕罐裝,整甕整甕的白銀,埋藏於床底三尺處,他孔武有力,長相兇惡,他膽大過人,別人不敢接的船運生意,他照接不誤,他有一個不雅的外號,人稱「賊仔清」。說起他的發跡史,就必須談談他的身世來歷:::。 「賊仔清」是內地「同安」人氏,早年命運坎坷,家境清寒、三歲之齡就被父親以十只白銀,賣入本莊當養子、養父母自己無出、自然對他寵膩有加,惟農村莊稼,傍海插蚵鏟蠔,沒有勞務,哪來三頓溫飽,祗是尚屬稚齡的「賊仔清」,僅幫忙一些輕便的雜務,直到七歲起放牧養牛,成了他的工作,哪一年「賊存清」的身上,發生了二件大事,第一件是他的養父,為顧及他的前途,不惜花費鉅資,聘請一位內地頗負盛名的私塾老師,來家裡教他讀書習字,此件事情還是莊內絕無僅有的創舉呢!第二件大事是「賊仔清」他哪位相差十一歲的「同安」大哥,跨海找上門來尋親,並通知一件噩耗,告知他的生父因積勞成疾,已病逝一年了。而此番他的大哥前來尋親,純屬因「工作」之便,前來敘兄弟手足之情,也因為他們兄弟的今日相會,竟從此改變「賊仔清」的命運後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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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嶼心路
──情牽同安渡 (一)藍色絲路 魚 悠游浩瀚海洋裡 鳥 飛翔無窮長空中 山川懸海洋 魚 鳥 串連了島嶼 海洋沒有路 更沒有絲路 是獨木舟 風帆 巨輪 艦隊 在海面上 織造了縷縷的藍色絲路 魚 鳥 在古老神奇的藍色絲路上 在海島上 在許許多多飄木上 啃 啄 一首首 一篇篇 橫渡海洋跨越長空的 心路詩歌 鄭和的海上藍色絲路,串連了島嶼。浯洲僑鄉的帆,未曾在浪濤滾滾的海,留下任何波痕,卻在先民的生命旅途中,烙下一條銘心刻骨的心路。 先民拋妻離子別高堂,隻身遠赴南洋謀生,在排華暗夜裡,在圓夢與幻滅間,心路臍帶、牽掛著原鄉與異鄉的情與苦。 在同安渡頭還沒有消失前,數百年來,多少悲歡離合的故事,總在這僑鄉島嶼不斷重演,這些訴不盡的故事,讓多少人柔腸寸斷,讓多少人低迴嘆息。 在歷史與社會時空的演化過程中,這些五味雜陳的心路片段,即將隨著當年嬰兒的老邁更加支離破碎。 金門僑鄉,整修了已漸剝落的學堂與巴洛克迴廊,而今心路何處覓,時值「建縣九十週年暨世界金門日」前夕,作者嘗試透過文字意象,以自身體驗,親友感受,史料索尋,去記憶即將煙滅的島嶼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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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生態分享
從台中科博館請來縣籍教授顏重威老師,擔任金門國家公園研究計畫的評審委員,顏老師治學態度認真而嚴謹,因此,提前來到金門,要對研究計畫調查的方向與內容先做田野踏勘,我有機會跟著老師學習,覺得實在是非常幸運。 我們先到古寧頭的南山林道,冬天的田野,有些不同的景觀,兩旁是秋收的高粱田,大部分都已收割完成,忽然有一畝田一部耕耘機正在進行犁高粱桿,顏老師眼力好,發現田裡成群的「八哥」,正伺機而動,因為耕耘機犁過,翻開的泥土滿含豐富的食物「蟲蟲」,金門人都喊:「加令蟲」(八哥又叫加令),所以吸引八哥前來快樂覓食。 顏老師一方向要我們把車停下來,並且熄火,一方面拿起相機迅速的捕捉鏡頭,我也把帶來的數位相機拿出來,不停的拍攝,只見八哥隨著耕耘機時而成群飛起、時而結伴就著泥土認真啄食,相信牠們一定是大有斬獲,當耕耘機來了,牠們機動的飛起,泥土在陽光中飛揚,成群飛起的八哥,黑白的羽色在藍空中,成了一幅生動的畫。 忽然同事佳威發現空中,有一隻不同的鳥在盤旋,我們問過老師說是「紅隼」,牠很專心的在空中展翅飛舞,忽然「刷」的由空中往田裡鑽,一會兒飛起,老師說可惜只抓住一根草,我不禁有些疑惑的問:「牠在幹嘛?」老師說:「牠要抓八哥」,原來牠是來吃八哥的,只見牠幾度俯衝,可惜都未能如願,當然八哥則開心的繼續和耕耘機一起行動,我們便在一旁抓進精彩的畫面,為生態留下獨特的見證。 我們車子沿著南山林道前進,在一畝高粱桿已犁光的田裡,讓我們有機會和美麗的「環頸雉」不期而遇,鳥的反應極為敏銳,當我們發現牠的蹤影,一方面趕緊熄火,顏老師則端起相機拍照,是一隻艷紅羽色的環頸雉(雄),還有一隻羽色較為樸素,褐色羽間雜,是雌的環頸雉,在這樣的旱田裡,只要你走向原野,據我們的經驗,你一定會有所收穫,可以和牠相遇。 忽然,就在林道旁,有一棵苦楝,低低的枝椏居然停了一隻「戴勝」,是同事佳威先發現,我們分別拍了數張,牠居然像主角一般的讓人拍照,即使對面有阿兵哥騎了單車,牠也不為所動,我們覺得真是幸運極了!可以這樣近距離的捕捉鏡頭,拍下牠羽色艷麗的容顏。 接著更是驚喜連連,因為,我們在另一塊田裡,從望遠鏡看到有七、八隻的環頸雉母鳥,在一塊小土丘覓食、嬉鬧,忽然,不遠處也有數隻公鳥,真是精彩萬分,距離有點遠,但是如果貿然下車,勢必受到驚擾,所以,我們選擇在車上觀察,欣賞牠們田野的生活動態。 我們的車從南山林道轉入北山,一路上仍可見到其他的鳥在車外飛翔,越過連綿的田園,那泥土的田,總有數種鳥在那裡,我們從望遠鏡看到有鶺鴒數隻,牠是屬於身材比較修長,而且行走之間總習慣擺動尾羽,像一隻擅長跳舞的舞者,我們看得沈迷不已!還有一些鷚科的鳥,也在田裡出現,牠們的羽色和麻雀很相像,只是身材較修長,更重要的是動作也不同,各有不同的生態,顏老師就說,這樣的田野有豐富的生態景觀,是別的地方不容易有的場景,值得我們向大家推廣,一起來分享金門田野的自然生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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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耕讀歲月
從童年到少年,我在家鄉金門曾經有過一段相當長久的耕讀歲月,如今回想起來,那段耕讀生活雖然苦樂參半,卻依然使我回味無窮。心裡常想,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是很想能夠戴笠荷鋤,赤腳下田,重溫我「既耕亦已種,時還讀我書」的田園生活。 我很小的時候,大概是小學將要畢業時,姨丈便教導我趕牛犁田。冬天,天寒歲末,姨丈和我跟村子裡的農人一樣,忙著把田裡的泥土耕過一遍或兩遍,使田土鬆軟,然後清除雜草,撒下糞肥(四、五十年前,沒有化學肥料,農家都用家畜的牛羊雞鴨堆糞或水肥做肥料)。趕在農曆冬至前後,播種麥子。 麥子入土,很快的從泥土中鑽出頭來,生長出一根根嫩黃的幼芽,在清晨的陽光下,閃亮的細細的似如金針。春節過後,小麥苗便長成嫩綠柔軟的細長細長的麥秧,微風拂過,整整齊齊的順風低低彎腰點頭。幾陣雨後,很快的變幻成整片整片田畦的青青麥浪。宋史食貨志有幾句話說:「自冬及春,雨雪及時,麥苗滋盛。」大概就是寫的這種景色吧? 春天的田野,氣候溫和清爽,鳥兒在郊外田間自由飛翔,鳴聲清亮。這是一年中最美麗的季節。這時候,也是播種落花生的日子,仍然是先整潔田地,然後播種。花生播種完成以後,站在田頭岸上,一眼望去,可以望見田裡一行行整整齊齊的畦壟。 花生發芽出土到開花的這一段時間,是長得最好看的了,葉子還小,翠綠綠的。花朵是橘紅色的,一小朵一小朵,像嬰孩的眼睛一樣的亮麗,非常可愛。春季下細雨,雨後放晴,我們就要用小鐵耙在花生的綠葉橘紅花間很小心的把土耙鬆,以幫助花生的生長和結果子。我們農人常常一邊工作,一邊觀覽著空曠宜人的田園景色,不知不覺中也就忘了耕作的辛勞,有時還快樂的唱起山歌來。 農曆初夏四月,是麥子成熟的收成時期,我們下田拔麥子,遇到日正當午,也會熱得滿頭大汗,滿身泥塵。花生的收穫則是在六、七月的盛夏,天氣炎熱,收穫的工作較為辛苦,每年都要在烈日下工作多日,才能把收花生的工作做完。由於陽光炎熱,每年到這時候皮膚都會被曬黑脫皮。但是農人都知道,花生熟了是必須及時趕快收穫,否則逢雨就會發芽發霉,造成很大的損失,所以收成的工作一點也不能鬆懈耽誤。 夏季也是種植蕃薯的季節,蕃薯俗稱地瓜,在那個年代,蕃薯是家鄉金門民眾的主要食糧,因此也是農田裡主要的農作物。種植蕃薯和播種麥子、花生不同,是用蕃薯苗插植的方法,把一枝一枝的薯苗斜插入田畦的鬆土中,逢到有雨時不必澆水,如果沒有下雨田土乾燥,就要澆水一、二次,大約三、五日薯苗就可以活了。蕃薯生長期間,要做施肥的工作,才能使蕃薯的葉子長得又綠又茂,蔓生的枝藤爬滿畦溝,開著紫紅色的小喇叭花。深秋到初冬,便可以到田裡挖蕃薯吃了。 三月中旬種高粱,也是用撒子播種的。那時候,記得我們種的高粱,高高的枝幹超過一個人的身長,當你鑽進高粱田裡,田外是看不見人的。六月,高粱抽穗,八月成熟,高高的枝頭上,深紅的穗子飽滿的沈沈垂著,迎風輕輕搖曳,農人看了,內心一樣會興起一種辛勤後豐收的喜悅。 農村幾乎家家都種菜。家鄉的雨,集中在夏季,其他的三季雨量少,土地較為乾燥。我們種菜,都必需依靠人工澆水,頗為辛苦,種的菜種類繁多,有蔥、蒜、芹菜、韭菜、菠菜、扁豆、茄子。夏季更有各種瓜類:絲瓜、冬瓜、角瓜、南瓜、葫蘆。冬季則有高麗菜、白菜、白花菜、芥菜、蘿蔔、球菜。遇到下雨天不必挑水澆菜,我會蹲在菜園岸旁的茅草下,看著園裡自己種植的菜,翠綠綠的,葉上滾動著閃亮的雨珠,真使人欣喜,心花怒放! 那段耕讀的年代,是抗日戰爭時期到勝利光復初期,家鄉鄉民極大多數都是過著清苦的生活,我家自然也不例外。我在讀書年齡時期,便是一個吃苦耐勞的小農夫。在極忙碌的播種或收穫的日子,我才會以農忙的原因,向學校請假幾日,否則都是利用星期假日做農田耕耘的工作。平日放學之後,從城裡走路回家,放下書包。便立刻到菜園挑水澆菜,常常做工到月光照滿菜園,才能回家吃晚餐。農家苦,農家真正苦,我是嘗過的。農家樂,農家真正樂,我也是親身體驗過的。其實,真正的樂,常常是從苦中得來的。農家從勤苦中得來的快樂,才是真正的快樂。當我在農忙過後,洗去一身污塵灰泥,吃飯的時候,吃的是自己勞力收穫煮成的麥粥、蕃薯粥;自己辛苦種植的蔬菜;還有從海裡捉來的魚、蝦,都是非常新鮮可口,沒有一點點的污染。晚間,在微弱的煤油燈下讀書或做作業。我一邊溫習功課,一邊嚼著煮熟的花生,剝下來的花生殼,就常常堆成了一座小山!田園耕讀的生活,至今記憶,依然趣味無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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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馬山
倘若遇到突發事件,長官找的是我而非他;雖然疲於奔命,且也讓我學到很多東西,以及一段難忘的閱歷。即使工作再繁忙,我依然沒有放棄對文學的熱愛和創作。 然而,當我離職時,卻無緣無故地輟筆,二十餘年沒有寫過隻字片語;復出時,歲月遞嬗,人事已非,昔日所屬單位多數已成歷史,每當想起,我的思潮隨即澎湃洶湧,內心隱約作痛,爾時的人事物歷歷在目,我不得不試著把它記錄在浯鄉的文學史上。 在︽日落馬山︾這篇作品裡,我透過筆下的陳大哥,請他來為讀者敘述這個故事或許更具說服力。尤其是特約茶室部份,他親手參與安岐機動茶室的設立,金城總室社會部的籌設和關閉,處理過沈氏母女私娼事件,以及山外茶室的槍殺案件。 誠然有些是彌足珍貴的史料,但我並無意以文史的角度來詮釋,在我心目中,它仍然是一篇文學重於文史的小說。 倘如您生長在那個悲傷恐懼的戒嚴時期、軍管年代,對文中的故事和人物或許並不陌生;即使不是,相信您也能意會到,作者書寫這個故事和塑造這些人物的苦心::: 感謝相識相交三十餘年的老戰友謝輝煌,不僅為本書提供許多寶貴的意見,對於文中忽略之處,也做了些補正,除了能重啟讀者塵封的記憶外,也讓這本書更具時代性、歷史性和可讀性。 想起那時,「老長官」任金防部第一處中校參謀,掌管防區十萬大軍的「差假」及「出入境」業務。福利單位員工生,均屬金防部雇員,其「台金往返許可證」亦由他承辦。特約茶室一百六十餘位侍應生,往返的次數更是頻繁,許多侍應生為了趕搭近期的船艦,經常央請高官來說項。但無論是「先電出境」或函送「警備總部」辦理,其權責均屬第一處。身為承辦人的我,在會完稿、經過政四組「查無安全顧慮」的簽章,移送第一處辦理的同時,不得不懇求謝參謀幫忙,希望能讓她們先電出境,以便對那些高官有所交代,好讓他們能在侍應生懷裡多點溫存。 如果那些高官能從侍應生房裡「爽歪歪」走出來,謝參謀必是「擎天功臣」;倘若讓他們溫存過度而不幸染上「花柳病」,謝參謀便是「擎天罪人」。幸好,那些高官都是縮著頭、搓著手,笑咪咪地從茶室軍官部後門溜出來的。如要論功行賞,謝參謀絕對稱得上「功德無量」! 基於此,我數次提醒茶室管理主任和售票員,如果碰到謝參謀來買票,務必囑咐侍應生多些溫柔、多點體貼,讓他也能笑咪咪、爽歪歪地從侍應生房裡走出來;一旦謝參謀「爽」了,往後人人都可以先電出境啦。然而,儘管我費盡心思、設想周到,卻始終不見謝參謀前往光顧的身影,只因為他是那些「老芋仔」群中,少數「潔身自好」的「在室男」;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做著反攻大陸、返鄉討老婆的美夢。但往往人算不如天算,在反攻大陸的號角尚未響起時,卻被任職於「林務局」的台灣小姐所「解放」,註定要在美麗的寶島過一生。 記得那年三八婦女節,特約茶室舉辦一系列慶祝活動,除了邀請謝參謀出席參加外(處長、副處長並未受邀),原本還安排茶室最漂亮、票房紀錄最高的侍應生王麗美(拙著︽再見海南島 海南島再見︾文中的女主角)致贈「功在茶室」的錦旗乙面給他,惟恐年僅三十啷噹,相貌堂堂、飽讀詩書的謝參謀「臉紅」不肯接受,也就作罷。最後選擇在餐會中,由王麗美代表茶室一百六十八位侍應生,敬他高粱酒一杯,以表謝意。想不到謝參謀還是臉紅了,不知是見了美女害羞,抑或是不勝酒力而臉紅?或許,只有老長官心裡最清楚。 感謝我的朋友根本,在他的鼓勵、催促和鞭策下,始有這篇作品的誕生。 感謝連載時,為本文繪畫插圖的漫畫家、福建省政府委員陳滄江先生。 感謝您,親愛的讀者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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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給你笑笑》黑的比較好拔
假日,老公躺在床上瞇眼午寐,五歲的兒子邦邦壓坐在他身上搖他、搓他地吵嚷著: 「爸比不要睡覺陪我玩嘛!」 「你幫爸比拔白頭髮,拔一根就陪你玩一分鐘。」老公睡意矇矓地「打發」他。邦邦果然安靜認真的開始拔了::::。 「好痛!:::啊?怎麼會這樣?我叫你拔白頭髮你怎麼拔的全都是黑的呢?」老公被拔痛醒了,定睛一看,被拔下來的都是黑頭髮,立即睡意全消的向邦邦「問罪」。 「白頭髮比較少比較難拔,黑頭髮比較多比較好拔呀!」邦邦一臉委屈的解釋著。 「哇咧::::」老公額頭浮上的黑線不止三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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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札記》十二月的太武山
趁著「冬至」未到,閒暇周日,我來到了久違了的太武山,在山腳下,遇見楊校長,原來今天社區大學師生來此上課,再前行,一群男女學生隨著音樂上山,女生們帶了一雙小狗,短短的腿真是可愛,邊走邊怕牠掉下山去;來到玉章路,赫然發現許多著運動服的阿兵哥,加上陸續上來的觀光客,以及我們三三兩兩的散客,今天的太武山真是熱鬧啊! 秋高氣爽,第一次真實體會到。前頭一家人上山,老爸問女兒:「妳是哪裡人?」不假思索的女兒回答「我是金門人啊!」老媽則說「在台灣出生的金門人」,老爸再問「那金門人叫太武山什麼?只有金門人才這樣叫哦!」女兒無從回答,老爸說:「還說妳是金門人,金門人叫太武山『大山』。」我也上了一課。手中的相機照花木,也照那群阿兵哥,他們或坐著、或站在玉章路上,其實是在闖他們的第一關,一大堆報紙散落一地,他們在找字,這一關童軍考驗常玩,有人大聲的對我說:「千萬不要照,不要『登在報紙上』:::」,是不好意思,我聽來則更想照,甚至想請記者來,因為在太武山闖關,我首見,第二關在中間「思源亭」旁,繞園環做閃電車,第三關在「毋忘在莒」勒石旁,第四關在太武文康中心前的公園,頗有挑戰自己耐力之舉,尤其,領獎時要「青蛙跳」出列,再經過考驗才能拿到獎,又是笑聲,又是加油聲,不少遊客自動成了觀眾。 學生群中有人說出了她一直以來的想法,想在上山途中「烤肉」,東西不用搬太上去,來來往往的人也聞到烤肉香,這是繼「露營」以後的第二項創舉,在腦子裡的;眼前兩個兒子正在猜拳,原來只有一瓶水,老爸做見證;在「毋忘在莒」勒石前,官兵、老百姓輪著上台亮相,有人真的強調站在「第七階」照比較好看。我自己也決心想要多照一些太武山的種種,然後檔名叫「十二月的太武山」,植物、人物、景觀都在鏡頭內,正對著大「佛」照時,一位觀光客提醒:「難得來金門,人要在裡面才有意思!」我只好笑笑說「我不是觀光客啦!」然後,他驚見「梅園」,大聲說到「以前沒有這個地方啊!」我則說「我記得我小時候就有啊!只是後來被蔓草蓋住」,他又說是民國六十幾年,怎麼會有呢?看看其上的日期七十幾年,我只好閉口,因為他對了。 公園前好多人,也有不少隻狗,海印寺的、學生帶的、跟著阿兵哥的,小狗主人看到大狗來,嚇到了,趕緊趕大狗,而大狗的主人則是有趣的說「這裡可是我們的地盤!」一個人搞不清楚是「靜觀」還是「觀靜」;師父和藹的「阿彌陀佛」,對著來來往往的有緣人,還雙手奉上「平安符」給需要的人。海印寺前,突然想捕捉美觀的「脊墜」圖案,朋友的哥哥高興我照,因為再不久它就要拆掉了,國家公園說要換成紅磚的,我再問「它不是照以前的樣子重畫的嗎?」他說「就是啊!」想想,我還是覺得尊重「原味」才好! 「安心石」,摸了安安心,大門左側提醒「請多走幾步,從正門進,側門出:::」等字樣,像到此一遊似的,那成了必然的一種動作,入內一看,還得排隊呢!國家公園的人似乎也趁著好天氣辦解說活動,是的,沿途的花草樹木,各有各的美,走向「屏東」文康中心,有人在整理花木,「頑石點頭」依然提醒眼前的過客;走過繞雲梯,看到觀日亭牌子上的「冬至6:45」,還好啦!不是太早吧!金門太武山罕見的大火請來了海鷗直昇機幫忙,今日再見,傷痕仍在,可見復原不易啊!走到我常會走到的折返點「人定勝天」折回,走著走著,似乎發現另一條登山步道,也許是太武登山步道的另一出入口吧!我猜。 再照一次「毋忘在莒」後,我往「倒影塔」走,階梯下原本是「延平郡王觀兵奕旗處」,而今,是倒影塔字明顯的蓋過它,原來上次走登山古道時見的大肆整修,就是如今的模樣,不管「倒影塔」的爭議如何,它是金門早期三塔之一,至少多一段歷史,倒影塔下石頭上隱約出現的字跡,是真的吧!我做個見證,當初施工後再現的。再走,我照到了一般人不會去照的一幕,戰車,應該是丹恩颱風吧!它的肆虐讓金門不少大樹就此消失,非不見,而是成了一截一截的木頭,那陣子太武山多了好多戰車,直的、橫的疊成了戰車,然後藉著大自然的力量,植物爬滿了戰車,而成了偽裝,可是如今,我照的卻仍是「木頭」戰車,多稀奇啊!那也是歷史的一幕吧! 下山時,有觀光客打著赤腳走,心中直喊「痛快」。十二月下旬了,趁著風和日麗,不少人都度過了一段不錯的好時光,今天的太武山,真是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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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的俗語話》十二月蚊呣死
「十二月車痴(孑孓)變無蚊」是時序循環的自然生態,只要是地球上的生物,就無法脫離自然生態環境而單獨生存,這種高依存度的現象,正是各類生物生生不息,繁衍不絕的真正原因。「孑孓」是蚊子的幼虫,夏日是牠存活繁殖的季節,金門一向四季分明,過了中秋,天氣漸涼,大大地降低了「孑孓」的存活機率,進入冬天,生命力再強的「孑孓」,縱有通天本領,也變不出「蚊」仔來。早年,金門是冬天無蚊的所在,現在,大自然生態已經改變了時序推移的規則,什麼「聖嬰現象」,什麼「溫室效應」,什麼「暖冬」,冬季的氣溫無端升高了好幾度,天暖水溫,「孑孓」不但變得出「蚊」仔,而且生命力還不弱,到處肆虐生事,為害自然生態,而且出現了「十二月蚊呣死,鹽卡貴米」的反常景象。是不是與人類倫理道德觀念沉淪,社會規範力量蕩然有關,已經不要浪費心神去傾究了,倒是印證「天無照甲子,人無照道理」確實在世間擴散。 生長在金門這個無雪的故鄉,再天寒地凍,也只有強勁的北風與刺骨的霜露,清晨手一沾水,就有寒徹骨的強烈感覺,但是所謂「瑞雪兆豐年」的古諺,卻不曾有所體會,待有機會率隊訪問日本京都,韓國釜山與美國大峽谷,遇上大風雪,才知道什麼叫「下雪」,在韓城正是雪後的北風天,人都被凍得幾乎動彈不得,那些虫蛹病害,經過低溫寒天之後,那就清除一乾二淨,開春耕後的作物自然欣欣向榮,豐年可期,這才真正瞭解到為什麼「瑞雪」一出現,就是「豐年」的徵兆。這也正是大自然依節氣運轉生生不息的道理。 可是,現在景況改變了,在百虫該窒息「輪迴」的季節竟然出現了「孑孓」可以存活的自然條件,當然機不可失,立即把握這難得的機會,在「優勝劣敗」的世界中,倏然復活,成為在十二月天還能活動自如,活躍如初的「蚊仔」,「世態」真的變了,變得令人惘然,惘然得「無頭無粽」,不知如何適應。 其實,該死的「孑孓」在十二月還變有「蚊」,而且蚊仔活得神氣活現,這種「呣死」的情形,一是該要死的時候,偏偏大自然給牠存活的空間,牠還能錯失良機放棄「活」的機會嗎?所以「呣死」是大自然的「賞賜」,人類不是常說,運氣一到,城牆都擋不住,只是「十二月蚊呣死」卻是對人類生活環境與身體健康有立即性的危害。二是十二月蚊到該死的時候,卻千方百計,找出一千個理由作牠不甘死、不願死的藉口,所以苟延殘喘在人間,為的是抓到機會再對人類繼續危害。 歲序推移,節氣遞嬗,井然有序,進入冬季,就超越了秋的肅殺乾爽,「禮記月令」篇,先賢們老早幫我們作了明確清晰的描述,孟冬十月,「是月也,以立冬」。「水始冰,地始凍,雉入大水為蜃,虹藏不見」。「天氣上騰,地氣下降,天地不通,閉塞而成冬」,小雪初現。仲冬十一月,大雪、冬至、「冰益壯,地始坼,鶡旦不鳴,虎始交」。「是月也,日短至。」(冬至與夏至相反,夜最長,晝最短)。自然景象是:「芸始生,荔挺出,蚯蚓結、糜角鮮,水泉動」。季冬歲暮,「是月也,歲且更始」。「冰方盛,水澤腹堅」。「雁北鄉,鵲始巢,雉雊雞乳」、「征鳥厲疾」,雖已近孟春,仍是滿天寒風栗洌,這是天道運行,不可擅自拂逆。如果時令錯置,又是何種景象,禮記中也有預言;「孟冬行春令,則凍閉不密,地氣上泄,民多流亡;行夏令則國多風暴,方冬不寒,蟄蟲復出,行秋令,則雪霜不時,小兵時起,土地侵削。」 耕不違時,人不逆天,則一切順綏,一旦「春牛港格天」,就像「橫柴撟入灶」一樣,異象出現,國不泰,民不安,社會事故頻傳,這種現象誰都不樂見。但是,今天社會的實況不但「十二月孑孓」」已變出蚊來,且有讓蚊蟲存活肆虐的環境,怪不得時有疫厲發生的警訊,亦我像「大寒不寒,人馬不安」。自然生態的異常,也讓人類有樣學樣,與「十二月蚊呣死」同樣的心態,退休歸隱仍不收心養性,做萬民的示範標竿,每天四處遊動,講起話來跳躍式的連貫不起來,仍語不驚人死不休,而且大刺刺地處心積慮把他的「恩公」栽培拔擢之恩看作是應該得到「禮物」,口中感恩,卻很「認真」,很「用心」地把「恩公」交給他領導的「團體」非常「努力」地「搞垮」,還「臉不紅,氣不喘」大言不慚地把自己領導了十幾年的團體罵到一文不值,這與「十二月蚊呣死」的異象有什麼不同?「天理」確是消逝不見了!嘆也無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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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來鹽埕做工
民國七十三年(西元一九八四年)地區西園鹽場,因生產過剩,在外銷無利潤可圖之下,又配合修築田墩海堤,因而鹽埕面積大幅縮減。其間慘澹經營,最後在民國八十三年(西元一九九四年)金門縣議會以西園鹽場無法突破營運困境,逐年虧損,竟然決議予以裁併,且不再編列預算。民國八十四年七月一日金門縣政府正式關閉西園鹽場,九名老員工轉任縣屬機關服務,或申請退休。就在民國八十九年金門縣政府宣告:自三月一日起開放鄉民自行採挖。在不到半月之內將新鹽和已堆積三十幾年的老鹽山一一挖盡,剩下一片空空曠曠的鹽埕,西園鹽場終於走完它輝煌生命的最後一程。 據金門縣志經濟志記載:「金門之建鹽場徵鹽始自元朝大德(成宗)元年(西元一二九七年)」,自元朝成宗大德元年(西元一二九七年)地區設置鹽場起,迄民國八十四年止(西元一九九五年),曾擁有七百年的艱苦歷史歲月的鹽場,將在金門往後的歷史舞台上永遠缺席了! 回顧西園鹽場的風雨歲月,自開闢以來至關廠止,總共歷經三度廢場。期間幾度春秋歲月,興興廢廢,物換星移,人事更迭,滄桑幾許,幾許無奈。多少先民曾在此墾拓,多少先民在此安居樂業因而傳承了歷史,為金門的歷史厚植了無數的史料,也見證了金門先民一頁頁生活的奮鬥史。 民國二十六年(西元一九三七年)日本侵華,抗戰軍興,十月二十六日五時,日軍砲擊金門城,七時許登陸隨即進佔金門,並設立「開發公司」。民國二十七年(西元一九三八年)日人準備在西園廢棄鹽場建立新式鹽田二十二副。就在農曆十月初對外公告僱請工人修建鹽埕的消息,當時附近的西園、吳坑、沙美:::甚至來至「前面勢」的鄉民蜂擁而至,為了生活迢迢千里趕赴園埕希望被僱用。在「日本手時代」貧困的年頭,生活窘盡的時機,以及社會不靖的年代,對於一位剛滿十四歲的少女而言,要負擔家中內內外外的經濟所需,且在無處去找尋貼補家用的利源下,以養活家中大大小小的成員,委實不容易。現在聽說鹽田要開始重建了,不免令人心動,想想加減賺,以貼補家用。就在吳坑親友的呼朋引伴下,走!來鹽埕做工,開始了鹽埕工作的日子。 和往常一樣挑滿水缸的水,煮好豬飼料,也把全家早餐準備好,繫上飯包,趁天際矇矇亮,隨即徒步從沙美趕赴到西園鹽場來報到。只見萬頭鑽動,男男女女等候著分牌工作,我們一群姊妹伴有說有笑等候分牌。時間一到,來自台灣講著閩南話的日本管理者,手中拿著一串串漆有紅色、藍色等不同的牌子,在分發完畢後,隨即敲起鑼聲開始上工。很幸運的每次都能拿到做工的牌子,我們姊妹伴被分派撿拾鹽埕的雜物諸如貝殼、蚌殼、蚵殼、石礫、樹枝等等,裝滿一竹籮筐,就由兩人用手扛到堤岸倒掉,如此來回數十趟。 有一次和另一位姊妹伴將滿滿一籃雜物扛上堤岸時,在經過一處閘門,只見腳下流水湍急,心中一慌竟然腳步踏空滑了下去,身子卡在閘門邊,雙腳懸在半空中,趕緊一手抓著門板的邊緣,一手攀著地面,使出全力往上爬,還好姊妹伴及時拉了一把,心中驚魂未定坐在岸邊,口中念著「阿彌陀佛,好險!好險!」不久,鑼聲陣陣傳來,原來下工休息吃中飯了,打開飯包吃著已經冷掉的麥糊和地瓜籤,口渴時就走到遠一點的溪水邊,用手將水面來回揚起或往水面吹氣,將水面的塵物吹開,再將兩掌攤開合攏將溪水掬起,喝將起來,亦覺清涼有味。不久,鑼聲又響起,開工了,下午繼續早上未完成的工作。直到鑼聲再響,大夥兒放下手邊工作,拿著牌子陸續排隊換取一日一元八角的工錢,而男工則可換取三元六角的工錢。如果比照當時物價可以說工資是相當的優渥。 後來我們一群女工又被分派到結晶池工作,日本技師告訴我們要將結晶池池底踏平,好讓男工用石輾滾平壓實,再將破陶片(硿皮)鋪在池底。因此姊妹伴被分成數十小隊,每隊約七、八人,一小隊一小隊的女工手牽著手排成橫隊形,由池堤一端橫行踩踏池底,雙腳與雙腳比鄰踩踏池底的泥土,到達另一端時,隊員後退一腳印的距離緊鄰剛踏的腳印,然後由一端再踏往另一端,如此來回踏著,直到將結晶池底全部踏過才算完工。接下來才是男工的工作。 在這枯燥單調的工作中難免有人會製造些許的快樂。當時日本管理者王鳴先生,待人尚佳,因此就隨口編了一首歌謠,藉以打發無聊單調的工作,大家一面工作一面隨口哼唱,心情也為之快樂起來。歌詞是: 「手拿一枝九阿耙,舉去鹽埕來作工; 開發紙票沒秤重,伊啊伊耶伊耶嚕; 梳頭抹粉點胭脂,走到半路水溝邊; 遇到王鳴笑咪咪,阮宅有厝有子女; 我不嫁你做細姨,我不嫁你做細姨。」 藉著自如直抒又自然的歌聲與詼諧逗趣的內容,傳達了鹽埕工作艱苦中詼諧有趣的一面。而姊妹伴們也在這首歌謠的樂聲陪伴下,度過一段謀生的甘苦歲月,也成為往後見面回憶與聊天的話題之一。在人生過程中曾經擁有這麼一段共同扶持的情誼。 回首在鹽埕做工的日子以及鹽埕關場結束的消息,我們曾經見證著西園鹽埕的起落興衰,也深深體悟先民篳路藍縷為後代子孫謀福利的苦心與智慧,更感悟創業維艱,守成不易的哲理。如果身為金門子民一再缺乏宏觀與遠見,金門的未來將是岌岌可危,金門的家園也將不再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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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門的聖誕節
在金門工作已邁入第二年頭,這也是我在金門即將度過的第二個聖誕節。兩年的聖誕節,有著兩份不一樣的心情,儘管如此都令我永生難忘。 去年平安夜時,我與幾位台籍老師相約下班後享用聖誕大餐,菲菲、思雯、小慧、落腮鬍,其中落腮鬍雖是唯一的男孩子,但我們一直把他當作姊妹淘之一,結束聖誕晚餐後,我們買著香檳準備回家續攤,返家途中,也許是樂極生悲,落腮鬍出了車禍,晴天霹靂的一通電話,大夥急忙趕到現場,我們所有歡樂的氣氛全在那一刻凍結了,這就是我們的平安夜,傍晚時分佇立街頭上看著警察畫線丈量案發現場,我們的表情每一張都顯得十分的『不平安』。 今年的聖誕夜即將來臨,就在前幾日時,我從他校英語老師口中得知,十二月十八日周六晚間將在金城基督教會舉辦了一場聖誕晚會,這是由六位外籍老師(Andrew、Lucas、Megan、BJ、Rebekah、Ginger)策劃的活動,一聽到這消息我還摸不著頭緒,因為我的夥伴Andrew老師可沒告訴我這件事呢。 我心中百萬個願意但是得外國老師主動邀約,我才好意思去吧!等著等著,從週一等到週四,終於Andrew來上課了,已從早上八點熬到中午了,Andrew吃完午飯就會拍拍屁股回家了,但是他卻對聖誕派對的事隻字未提,我擔心他不會不邀我吧?我的疑惑開始天馬行空,我的不安開始瀰漫整個神經系統,終於,我按捺不住自己的疑惑問了Andrew:『I heard that you」ll have a X」mas party?』(翻譯:聽說你們有聖誕派對?)Andrew突然像頓悟似的拿出邀請卡,我就說他是不會忘記我吧!我拿到邀請卡就像是拿到通往西方文化的通行證,手足舞蹈起來。除了我,Andrew還特地邀請本校的另兩位老師去參加他們的派對,希望大家結伴體驗西洋聖誕節的魅力。 聖誕節是基督徒紀念耶穌誕生的一個重要節日。記得以前在台灣高中求學時,我讀的是一所天主教女校,當聖誕節即將來臨時,修女們就會舉辦一個活動,可以看見幾位同學穿著白嫁衣,其中一位服裝較為特殊,那就是代表童貞聖母─瑪利亞,即為耶穌的母親。儀式很莊重,修女們引領我們體認天主之母的卓越尊位,並激勵我們效法她的德表。 過了幾年,聖誕節幾乎是徹底融入中國人的生活,它的氣勢已遠遠勝過行憲的紀念日,因為此時正是商人販賣浪漫的最佳時機,所有商品全部出籠,我知道教堂的存在,但去不去已顯得不是很重要。直到現在,由於和外籍老師的接觸的時間益久,越益瞭解他們基督教的內涵。 躬逢其盛外籍教師的邀約,我和同事敬恆、惠蘋、落腮鬍才有此機會可以體驗西方的文化。原本敬恆不是很願意去,猶豫好幾日,不知道他在躊躇些什麼;而落腮鬍也是舉棋不定,去年那段車禍插曲還烙印他心,落腮鬍又尷尬的說Lucas沒發邀請卡給他,他去會很彆扭,我想他只是一點點的孩子氣與對去年平安夜的夢魘還揮之不去,當場我和惠蘋哄了他好一陣子後他才點頭。事後,我們才發現,原來是Lucas的記性太差,把給落腮鬍的邀請卡給帶回家裝飾了。Andrew與Lucas兄弟倆的記性真是有待訓練,不過我真不懂,這年頭的金門男孩子是怎麼回事,像落腮鬍和敬恆,24、25歲的男生對於參加一個派對要有那麼多的衿持? 十八日傍晚七時我們四人坐定會場,敬恆以發難的口吻告訴我:『我家在辦桌,可是我還沒任何東西就來了耶:::』我們瞄了一下活動單,cookie time排在最後面,此時Andew走來身旁,我靈機一動叫住安竹並說:『Lu did not」t eat anything. Can you steal a piece of cake to him?』(翻譯:他沒有吃東西,你可以去偷塊餅乾給他吃嗎?)當時,我們只是隨口開個玩笑,豈料Andrew卻在三分鐘後偷塞了一包餅乾給敬恆,面對Andrew的貼心真讓我和敬恆哭笑不得。 派對中的活動緊湊有趣,外籍教師帶領我們唱了幾首溫馨的聖誕歌曲,還用同步翻譯的方式介紹聖誕節的一些習俗,他們的熱情,讓我覺得此時身邊瀰漫著全球最溫馨的氣氛。 其中有幾個遊戲讓我印象深刻,全場區分為六、七隊團體,每一組將會有一個『信封』,裡面放著十個關卡的提示,我們必須依著提示完成指令。當信封一發下來,每組成員手中握著信封,興奮的表情好像手上捧的是今晚必中的樂透彩券。而十關中的內容也很有趣,例如我們全組必須去找Megan對她唱聖誕歌曲,還有站在教堂前歡呼:『Merry Christmas To Kinmen!』,還有用口哨吹著聖誕歌曲、畫出五種代表聖誕的圖案、用相機照本組團體照:::等。 之後,Lucas還要求每組必須在25分鐘之內完成一棵聖誕樹,他給我們的材料卻十分簡單,只有兩種顏色的彩紙、一些錫箔紙、雙面膠與一些微薄小零散的東西。這真是一種即興發揮的創意比賽,當下我對敬恆使一個眼色,眼神散發著:『帥哥─就是你啦,你以為你今天來幹嘛的!』這種藝術的工作想當然爾落在學美術出身的敬恆身上啦,那一秒起他彷彿是本組的希望,他的頭上朦朧中閃耀著一道光圈,我們聽從他的意見彷彿現在他是上帝宣導教義,子民如我們謹聽指令。而學藝術的上帝畢竟跟我們這種普通死老百姓不一樣,鬼斧神工的技巧,一會兒聖誕樹的雛形在敬恆的巧手下撥弄五張紙卡就搞出來了,接著本組成員每個人開始撕些紙花,為這件聖誕樹增添衣裳,每個人的雙手都很忙碌,每個人的表情都如此專注,彷彿我們今日完成的作品是一件創世巨擘。 二十五分鐘時間一到,各組上台展示自創的聖誕樹,此時你可以發覺『創意真是無限的』,每組聖誕樹的造型可說千奇百怪,有的組乾脆派個身著綠衣的大男孩裝成聖誕樹,只見他身上也掛滿了一堆裝飾品,真是搞怪一族。 活動結束,我與敬恆離開教堂,討論今天的活動真是有趣,我心中更是暗自覺得,金門的冬天寒冷,外籍教師費心策劃的聖誕派對卻給了我一整夜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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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馬山
她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無語地凝視著前方,而後仰望蔚藍的蒼穹,眼裡閃爍著晶瑩的淚珠,神色淒迷地說:「陳大哥,難道這就是我王蘭芬的宿命:::」 我無言以對,為了她在歌壇上的前程,我寧願背負加諸於我身上的任何罪名,也不能讓她如日中天的演藝生涯,斷送在一位一事無成的金門青年手中。但我的想法卻只能隱藏在自己的深心中,難以對她啟齒和表明…… 黃鶯死了,王蘭芬走了,李小姐辭職了,我過著一段悲傷、苦楚、寂寞又孤單的時光,但並沒有頹廢。 在繁忙的公務中,我沒有忘記讀書和寫作,除了看完王蘭芬為我帶來的︽莎士比亞︾全集外,也深入︽藝術的奧秘︾和︽文藝心理學︾的探討。但因所學有限,部份深奧之處較難理解,於是我寫信告訴王蘭芬,請她為我購買相關書籍,以方便我閱讀和印證。 雖然她忙於演唱,但並未負我所託,很快就以航空郵件,寄來開明書店印行的︽文心雕龍注︾、︽中國文學批評史大綱︾等書,加上我曾經閱讀過的︽詩學︾和︽美學︾,的確讓我從諸大師的著作中,獲得不少寶貴的知識。我也以此為基礎,除了散文與小說創作外,更涉獵到文學評論的範疇。第一本文集亦已獲得出版社的審定,不久即可出版問世;雖然談不上成就,但卻是一段可貴的歷程,身為一個文學熱愛者,我沒有理由不珍惜。 儘管我心中充滿著無數的感激,但依然不為王蘭芬所接受,她措詞強硬地警告我說:她要的是「愛」而不是「謝」,隨時會回到這塊島嶼,囑我要有心理上的準備。對於她的深情和執著,的確讓我難以消受。 而每當我提筆試著把黃鶯的身影,記錄在心靈的最深處時,卻始終不能如願,竟連一篇懷念的短文也寫不出來。浮現在腦海的,全是她痛苦哀嚎時的情景,以及從她體內淌出來的鮮血,其他的則是一片空白,讓我感到茫然和悲傷。難道昔日那份深情已隨她一併深埋在墓穴裡,必須歷經時光的映照,方能顯現出它的真光?還是深恐我才疏學淺、詞不達意,不能更深一層地描繪出我們心中互放的光芒?或許全然不是,從我們相識、相知到別離,彷彿是一個動人的故事、一篇感人的小說,必須等我年老再來回憶和書寫吧!屆時,我絕對有信心、有毅力把這篇小說寫成,為我們短暫的人生歲月,留下一些可供人追憶的篇章。 年度結束後,當文供站的會計出缺時,我簽請長官核准,由站裡的許小姐遞補,並徵詢李小姐的意願,請她重作馮婦,想不到她竟欣然地答應。一份難以言喻的喜悅掠過腦際,在興奮的同時,我竟拋棄長久盤據在心頭的那份陰霾,牽起她的手,牽起一雙蚵女之手,雖然略顯粗糙,但卻誠樸。她不僅沒有拒絕,也沒有計較我爾時的懵然,展現出一位蚵家女的包容心,讓我深深地感受到這份情誼的可貴。 和以往一樣,她分擔我在站裡的大部份業務,再次扮演著「雞婆」的角色,暇時陪我讀書寫作,試圖要我忘記那段悲傷慘烈的往事。也因此,讓我重新體會到友情的馨香、人情的溫暖,而不是世道的蒼茫。 然而,在她們心目中,我不知是堂堂男子漢,還是負心的人,就讓那逝去的時光、無情的歲月,給予她們一個明確的答案吧! 夕陽已逐漸地染紅天邊,一輪落日緩緩地穿過雲端向西遊移,在轉瞬間,已沉沒在馬山臨海的深邃裡,留下的是夕陽最後一抹殘紅,以及無盡頭的思念和感嘆::(全文完) 後記 從清明時節雨紛紛的春天,到落葉飄零的秋天,我終於把這篇小說寫完。 十餘年的山谷歲月,讓我有機會進入防區最高政戰體系,兼辦政五部門的福利業務。我的職務是福利站經理,必須組裡、站裡同時兼顧。 組裡編制上雖有一位中校福利官,但一年半的任期卻快如雲煙,往往許多業務尚未進入狀況,隨時又準備調升或調職;因此,我肩負的責任和承辦的業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