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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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無限手足情深
我想:二哥應該會滿意我們為他所做的一切,因為他生前從來就不會挑剔和計較的,不求華服、不求美食,全為別人著想,這麼樣的好人,只會讓我們不捨和永遠的懷念!在他的周年祭日,我安排孩子們為二哥齊奏小提琴,我可以想像他滿意的神情,和開心的笑容。因為二哥還來不及看到外甥們學成,就先行離席,徒留給我們深深的遺憾,就讓這一刻來彌補大家心中的遺憾吧。二哥!您是我們心目中永遠的二哥! 談到我家大姊可說得上是一位多才多藝、生性開朗活潑、樂於助人的大好人,你到武德新莊打聽一下「大梁媽」就知了,可說是「聲名遠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的手藝一級棒,記得小時候,有一晚肚子餓醒了,她就幫我煮了一碗人間美味的佳餚,忘了是什麼了,總之是太好吃了,她說吃完趕緊睡哦,否則,時效一過又會餓,當時的我趕緊睡了,深怕又餓了。在我祖母過世的「頭七」,必須招待幫忙後事的族人,由於家境不好,她自告奮勇擔任廚師,席開十桌,大家都讚不絕口,真不簡單也! 除了廚藝,女紅也是一級棒,我高中時的軍訓長褲與窄裙都是她幫我做的,(因訂做太貴了,所以憑她所學的縫紉技藝幫我做。)既合身好看又實惠價廉,若有衣物不合身,經她妙手處理,必定讓君滿意,她蘭心蕙質,是姊妹中最聰敏的,她還會木工、水泥工,自己釘衣櫃、三角櫃、小板凳之類的東西呢。織毛衣,更是講究,除了求變、創新,還追求完美,稍不滿意一定拆掉重織,直到滿意為止,我的毛衣是她織的,孩子的毛衣也是她織的,手藝之巧不輸給專櫃而有過之,一點也不誇張。刺繡更是一級棒,我還拿她的刺繡作品參展呢,得到佳作的佳績,如今還掛在家中牆壁,以供欣賞。 她又是熱心腸,鄰里的大小事,她一定主動幫忙到底,譬如煮油飯(滿月、周歲),婚喪喜慶的雜事……等,她是絕對義不容辭的,而且蠻有影響力,像大姐大似的,有一年婦女節,大伙兒在她家聚餐,餐畢大伙兒還租了公車前往育幼院、養老院(現在的大同之家)致贈加菜金,慰問一番,然後再到各處遊覽,這種自發性的民間婦女團體還不多見呢,也許是排行大姊的關係吧,她特具有領導人的特質,而大伙兒還真服她呢! 值得一提的是:她還是一位神射手呢,在那年代必須接受民防訓練,女生編入婦女隊,接受打靶訓練、救護訓練,她可是百發百中的神射手呢,當時金門日報還特別報導,還刊登一張「荷槍坐姿射擊」的英姿,可不是蓋的哦,照片還保存至今。 我的游泳啟蒙老師就是我家大姊,當年在士校游泳池,帶著外甥女學游泳,大姊每天下午撐著傘,坐在岸邊觀看外甥女學習(有教練指導),兩週之後,外甥女學會游泳,大姊心中雀雀欲試,大姊夫還笑說:小孩兩週學會,妳至少得花上一個月才學會,大姊才不信邪,由於多時觀看外甥女學習,記取教練指導,所以一下水,應驗所看,竟快速學會,而且還是游抬頭蛙呢,那是特別費力的。我就是當時由大姊教會了游泳,也培養了游泳興趣以至於今,如今天天游泳,樂此不疲,它真是很好的身心運動,既可強身又可放鬆心情,真慶幸有大姊的教導。 大姊的歌聲還真不錯,「王昭君」是她拿手的,就可見其功力了,她曾擔任過金湖琴韻合唱團的團長,當時可真風光,而且頗受金湖鎮的重視,她們還募得款項購買鋼琴,製作團服,參加母親節、教孝月的演出,偶而還聚餐聯絡情誼,她們還有一郵局戶頭,由三人掌管,由於事隔多年,再不動、不領,可要成呆戶了,所以今年她們決議把錢領出,特別利用端午節前夕舉辦餐會,從合唱團照片中尋人,把團員一一找來,並邀宴金門縣合唱團歡聚一堂,以歌會友,因為她們有感金門縣合唱團的諸多優良事跡,為金門發聲,也是英雄惜英雄的緣故吧,大家渡過了美好的一晚,歌聲滿金湖,繞樑不絕於耳,大姊自然是獻唱了「王昭君」,博得大家熱烈的掌聲,那晚大姊是很開心的。 我坐月子期間都是她來照顧,煮補品,吃的、喝的、幫baby洗澡……等坐月子的事全一手包辦,有人說女生坐月子最重要,月子做得好將來身體就好了,這帖老祖宗智慧是不容忽視,馬虎不得的,要全盤接受。坐月子期間所幸有大姊的悉心照顧,讓我身體壯健,大姊的種種熱誠才藝、大恩大德永誌於心,讓我感恩特別多。 也不知什麼原因,竟讓大姊突然不良於行,是血管瘤壓迫到脊椎神經吧,幾乎將近半年時間無法坐著,遍尋兩岸名醫,包括總統夫人的主治大夫也看過,還動過幾次刀,仍然無法醫好大姊的病痛,如今以輪椅代步,所幸個性開朗,沒被打敗,依然樂天知命,這段期間也幸虧有大姊夫悉心照顧,外甥、外甥女也都優秀、懂事、孝順,只是這麼好的人竟有這種意外,叫人難以接受,只有期盼大姊早日康復,對她祝福深深! 我家二姊由於小時候扁桃腺發炎,常感冒,所以大哥建議她讀護校,方便以所學專業來照顧自己,否則以她的成績當時是可以直升高中的,但後來她選擇保送升讀台中護校。護士的工作是偉大且辛苦的,「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南丁格爾胸襟是令人肅然起敬的,因而從小我就蠻敬佩她的。 她護校畢業,我國中畢業,當她北上到婦幼醫院工作,尚未領到薪水時,我正好也畢業赴台參加考試,和她擠在宿舍裡,我倆可憐到一餐共吃一包雞絲麵和兩片吐司過日子,真是姊妹情深!後來我的高中學費就由二姊來負責,當時家境清寒,兄姊自然挑起照顧弟妹的工作,視為理所當然,兒時情景,像時光機在腦海裡一一顯現,憶及往昔種種,感懷不盡,手足之情,濃得化不開,是父母教導有方,使得兄友弟恭,手足情深,還是整個大環境使然,還是……。我真是得天獨厚,集千萬寵愛於一身,當日若沒有兄姊的照顧、提攜,何來今日的我?因而我念茲在茲,時刻不能忘懷! 後來我之所以又進入師範大學音樂系就讀,除了有恩師—陳逸豪牧師(他現定居在美國,擔任牧師。)的教導和鼓舞之外,那就是兄姊的鼓勵和贊許了,讓我無後顧之憂的踏上人生另一階段的學習旅程,尤其二姊更是舉雙手贊成。而我是一個愛家、戀家的人,當我踏上旅程,遠征異域,便是我思鄉情懷作祟的時候,剛開始,每當我拿起碗筷吃飯時,眼淚就不聽使喚的掉下來,唉!廉價的眼淚,這感情真的是個很沉重的包袱,甜蜜的負擔啊!好無可奈何,如今依然,當女兒出遠門,我心吶喊著:要控制好情緒,但奈何最後還是崩潰。所以有一次當二姊因後送病人來台,順便來師大看我,請我吃大餐;有一回二哥也到師大看我,還給我零用錢;而大哥的家書更是我師大期間的精神食糧,不可或缺,讓你體驗「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的珍貴。那份興奮情懷,親情的渴望、手足情深的展現,真是感動肺腑,一直叫我記憶深深,無法忘懷。 如今二姊生活美滿,當了奶奶、外婆,有乖巧可人的安安、以恩和小獅子,童言童語繞樑不絕於耳,以及賢慧貌美的媳婦,英俊有為的女婿,兒女都有好的歸宿,最小兒子也研究所畢業了,謀職中,又有學識、外貌兼備的女友,自己也已退休賦閒在家,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閒暇時,踏遍五湖四海,何似在人間,人生至此,夫復何求!讓人羨慕不已,對她祝福特別多! 思及這一生對我照顧過的人多之又多,心中滿是感恩、滿是祝福,禿筆寫不完對他(她)們的感謝於萬一,謹藉報章一角,抒發心中感恩情懷,並祝福他(她)們長命百歲,幸福年年,永遠快樂!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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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歹命人生
繼續說:「尤其是你,把讀書的機會讓給我,獨自在這個現實的商場上打拚,儘管金和信的基業是契父和契母打造的,然如果沒有你勞心勞力、運用智慧把它發揚光大,勢必不會有今天這種局面。看你每天早起晚睡、白天又要搬貨補貨,工作那麼辛苦,可說每一分錢都是用心血賺取而來的,不像狗屎貴仔做的是容易賺錢的投機生意。志宏,我實在不是不想讀書,而是不忍心眼睜睜地看你為這個家操勞,而自己卻置身事外、坐享其成,不能為這個家庭貢獻一點心力,這或許是我不想復學的最大理由。」 「我還以為妳不想讀書、想嫁人呢!」志宏笑著說。 「老實告訴你啦,我老早就知道林安卓是狗屎貴仔的兒子,倘若有一天真嫁到他們家,也不是一件什麼光榮的事。何況,我們也只是認識而已,絕對不像外面傳說的是男女朋友,希望你能瞭解。 即使現在的社會形態不一樣,男女之間也興起了一股自由戀愛的風潮,但我的觀念則偏向傳統,儘管不一定要憑媒妁之言,然我會充分地尊重阿母的決定,阿母答應的或替我安排的才算數。」婉玉認真地說。 「想不到妳到城裡讀了幾年初中,見過不少世面,依舊是老古板一個。」志宏取笑她說。 「在我心裡,任何事物都比不上這個家,任何人都比不上阿母,我們姐弟的深情更不用說!當然,有了契父母的幫助和提攜,才能讓我們進入商場,學習做生意的本事,貧窮的家境從此才得到改善。雖然契父已離我們而去,對契母,我們必須時時刻刻懷著感恩的心,侍之以禮、以孝,並晨昏定省,這也是為人子女所該遵循的。我們不僅要記住、也要做到!」婉玉有感而發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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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若有情
十 杜恆雖然暫時停止編輯事務,但每週還照常到出版社上班,審查書稿。這是童沐天的指示,因為畢竟老童是陳才富患難之交,他無法拒絕陳老的感情。陳才富病逝,陳凌接下「海客出版集團」的經營權,他大刀闊斧招兵買馬,革新出版方向,讓童沐天、杜恆目瞪口呆。首先,陳凌擅自決定編印三種書籍,這是他和編輯委員討論決定的。杜恆他們事先根本不知道。 新女性小說系列叢刊 新武俠小說系列叢刊 新推理小說系列叢刊 他們決定編選的作家,都是上海、東京、香港、台北等地紅得發紫的青年明星作家。那些作家名字,杜恆二人皆茫然不曉。童沐天看了宣傳文件,氣得面色蒼白,血壓賁張,當即給陳凌董事長掛了電話,宣稱身體不勝編務工作,辭卻出版社顧問職位。杜恆也委婉地和陳凌通了電話,他因支氣管炎影響,不適宜北部氣候,準備搬到屏東頤養天年。即日起不再到出版社上班。陳凌大概胸有成竹,便順手推舟辭掉了兩個老芋仔,落得皆大歡喜收場。 陳凌推出這三種叢刊,平地青雲,造成轟動。青年讀者爭相傳告,「海客出版集團」的訂書單,雪片般地飛進發行部。陳凌的嘴樂歪了! 若是老人家在世,看到這種景象,他一定高興吧。陳凌默聲暗想:童叔、杜叔的出版觀念,仍舊停留在上個世紀的三十年代,他們真是落伍了! 陳凌採納青年編輯的意見,手法翻新,重視宣傳,時常舉辦「新書發表會」,邀請電視紅星、名模助陣,吸引青年讀者。並且經常舉行「作家、讀者對話」、「大師、名嘴評新書」討論會,辦得有聲有色,一派欣欣向榮氣象。杜恆看了報紙刊登的這種新聞,氣得火冒三丈,七竅生煙,他拿起電話筒,撥通了老童的電話。他將自己的氣憤,毫無保留地發洩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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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太武山記
金門縣志有言:『地靈人傑,自古不誤,金門山脈自鴻漸渡海鬱結太武氣勢雄厚。故甲第鼎盛於前明,武功彪炳於清代。』正因為如此全島民眾無不以聖山相待。全山實以岩石構成,遠望處呈深青色,木麻黃樹裂地強生,雖不能蓋全山,但點綴其間也使剛毅中帶有生氣。 每年農曆春節太武山開放讓民眾登山遊玩,沿途百姓攜老扶幼人潮絡繹不絕。山上有一佛寺香火鼎盛………去年時也和母親一同上山燒香膜拜祈保平安。入口處是一片井然有序的墓地,當年在烽火連天的戰場上及「八二三戰役」陣亡的官兵多葬於此。英烈忠魂‧丹心千古,能查出姓名者自立於一墓,死而不可查者皆立於一大塚。雖覺蕭然,但也不得不令人肅起崇敬的心。隨著蜿蜓的石路而上不及一會金門全島一目了然,豁然開朗,阡陌交通盡收眼底。不遠處就可見有一「鄭成功觀兵弈棋處」,進入涵洞光線較暗,再從此步出幾步,向西望,極目馳騁,那,故國萬里江山亦呈現在眼前了。試想當年魯王落難金門,鄭成功以一青年儒生,反清復明為職志;驅走荷蘭,光復台灣,亦仍不免有史可法之「孤臣無力可回天」之遺憾了。 再從此向前不久就可見當年總統 蔣公在此銘勒的「毋忘在莒」石刻。我們可以想見當年中原板蕩撤退於此,矢志反攻大陸的雄心壯志。然,一年又一年也就這樣過了三十幾年了,我們雖然不能體會那倚石凝望對岸河山老士官長淚水的苦澀;但也為近代中國的苦難感到悲傷。不禁想起了佛門一首詩偈: 我有明珠一顆 久被塵埃封鎖 今朝塵盡光生 照破河山萬多 再回頭仰望,雲海濤濤,蒼崖翠壁,東西山嶺依然對峙;遙看海天,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附記:本文作於民國七十四年十二月學生時的一篇作文,今年適逢「八二三戰役」五十週年慶及開放老兵返鄉探親二十一週年。特將此文藉報刊登以緬懷這歷史的一刻,憬悟戰爭無情,和平的無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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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廈一洚水
金門 廈門一洚水 淺淺的一道水灣 隔絕半個世紀的交通往來 於是鄉愁啊 就常常出現在歸鄉的夢裡頭 一隻鳥兒能飛過的水域 竟然成為遮蔽望鄉的雲和霧 老年人盼望的家鄉呀 始終翹首等待兩岸大門的敞開 流浪者的船班 人生最後的一個驛站 竟被金廈海域的烽火燃燒掉最後一張登船的票根 預約不到回家的航程與時間 明代鄉賢盧若騰如此的描述島上的居民 浯洲彈丸島耳 而石堅土厚 屹峙大壑之中 其人性惇而不僪 神王而不僄 士多光明俊偉之概 次亦勉以廉隅自飭 以至婦人女子守貞從一 視死如歸者肩項相望 如此至情至性的平民百姓 毫無選擇的成為戰爭的人球 在兩岸的政治波浪中翻滾 一封平安的家書 在五十二年後才送到睽違的家門口 只是門板找不到舊日的門牌號碼 屋主親屬已經陸續仙逝離去 金廈一洚水 望不斷的情和愁 戰爭與和平 說不盡生離死別的無言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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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無限手足情深
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周遭每一位陪我度過每一天的人。帶給我無限歡笑但也附帶憂傷,讓我快樂的過每一天,同時也讓憂傷不斷的磨練我的心智,漸趨成熟,以至於茁壯。 人活在這世上,真的是要知福、惜福,才有享不盡的福,進而去佈施,奉獻,創造更多的福,讓福滿人間。我這一生可說是集恩惠於一身,讓我始終念茲在茲,感恩在心頭。聽說我小時候體弱多病,還全身滿是胎毒,難以照顧,由於是最小的,又是女生吧(在我之上已有三個哥哥,兩個姊姊),所以,就把我送給鄰居一對膝下無兒女的夫婦,奈何因我全身是胎毒,照顧不易,所以,那對夫婦又把我送回我母親的懷抱,完璧歸趙,功德一件。在我唸小學階段,當時的農村生活是十分艱苦的,三餐主食都是地瓜,少有米飯可吃。那時有位中年軍官(官拜中校),由於思念身陷大陸的女兒,而我長得卻又酷似他的女兒(他拿照片為證,身穿白色洋裝,的確十分神似),後來在他的要求並經過爸媽的同意之下,我終於成了他的乾女兒。在那段歲月裡,因有義父的照顧,還真能吃香喝辣的,由於他身體不太好,胃病吧,必須少量多餐,每晚還得吃個宵夜什麼的,否則饑餓難眠,所以,自然的就有我一份囉,記得那時一碗肉絲麵是五元。每到了週末,常會帶我們去金城玩、吃東西,在當時來說是極其享受了,我也樂在其中,因為那時的生活條件還真像「大陸難民」呢。在我生日時,義父會幫我慶生,還邀請我的同學、好友來家裡一起慶祝,分享這份歡欣。若從臺灣出差回來,一定會帶玩具、文具、布料………等送給我,因為他把對女兒的思念、照顧全轉移到我身上,當時的我,那小小心靈倍感「受人照顧」的溫馨。之後,部隊調往臺灣,剛開始還有連絡,後來,就失去音信,不知去向,現在的他,應已成佛在極樂世界、人間淨土了;對他只有感恩無限、懷念特別多! 小學階段是奠立基礎的最佳時機,特別要感謝大哥的指導,對我的影響特別大,他教我要如何把字寫得漂亮,諸如一橫的寫法,要有點斜才會好看,一點、一撇、一捺………等,都用心的指導,才有我今天還不錯的字體,(我的好同事陳孝怡老師還誇我字寫得漂亮呢,當然不僅是她這麼說,只是國文老師的說法較有可信度,我就姑且信之了。)人有時也要孤芳自賞一下,讚美自己,心裡才能平衡一些吧。 大哥也教我如何把作文寫好,他說作文最簡單了,就是我手寫我口,要養成寫日記的習慣,文筆才能增進,也可藉機自我反省(每日三省吾身),惕厲自己;多看課外讀物,才能文思如泉湧,下筆如有神。大哥一向有寫日記的習慣,我也因大哥的提醒、叮嚀之下,養成了寫日記的好習慣。再來,就是睡前刷牙,現在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但在古老時代可沒有這好習慣,每當他刷牙時,就順便叫我,提醒我,久而久之,習慣就養成了,雖然還是蛀了牙,但這好習慣的養成,還得歸功於大哥。因為一個好習慣養成之後,常會是終身受用不盡的啊,所以對大哥感謝特別多! 大哥教學是出了名的嚴厲、認真,當年小學畢業要會試,作為升初中的依據,他帶的班級可是全上!十分不容易。由於他那份與生俱來的威嚴,直到現在,我們兄弟姊妹還是對他敬畏有加。而他們師生間的情誼,那是沒話說的,不會因嚴厲的管教而疏遠,相反的,畢業後都成了好兄弟,亦師亦友,至今還保持密切的連繫。(記得小時候,他們班的學生常會到家裡來玩,所以,他們班的學生我也蠻熟的。)這份情誼實屬不易,極其罕見且十分感人! 大哥做事、求學均相當認真,從他的字跡就可看出端倪,一筆一劃絕不茍且,求學階段自是認真有加,就我所知,在職進修時還是班上的前三名呢!此敬業精神真是我們的好榜樣,努力不懈的鬥志更足以為我們的表率,他樹立了難以磨滅的風範,是我敬仰的大哥。教職退休後還參與了第一屆議員的選舉,他的競選文宣上有一點:若選上要將全部薪資捐出作公益。他憤世嫉俗、仗義執言,為人率直,常常是「刀子口、豆腐心」。奈何沒得選上,甚感遺憾之至,那是選民的損失啊!雖然沒選上,但他依然是我們崇拜的大哥。 我家二哥應是我們兄弟姊妹中最聰明的吧!求學階段聽說功課很好,只因個性木訥,生性害羞,那時唸初中必須到金城,中午就在金城親戚家用餐,並自備柴米、土產………等貼補親戚,由於還有村裡的幾位女同學也一起在親戚家用餐,其實還有大哥一起,不知何故,內向的他,就因而休學了,否則應該會有不錯的成就才是;因為這些人後來都擔任教職,而我二哥功課又超好,實在可惜。記得我小學四年級時,還教我四則運算呢,他是挺威嚴的,不茍言笑,讓人敬畏。 由於二哥不想唸書,又不受約束,最終只好繼承父業,務農為生,也曾赴台打拚。在我國中畢業時,我也跟大夥兒一樣赴台參加考試,當時就是二哥陪我去考試的,考完之後,再送我到高雄搭船回家,而我每次搭船幾乎都會遇上颱風,這次也不例外,所以在高雄等船的數日裡,把身邊的錢都花光了,二哥只好向高雄的朋友借錢,如此連累到二哥,真是罪過啊!不過那段等船的日子裡,因為想厝的心情,讓人鬱鬱寡歡,至今記憶猶新。 他生性節儉,不求華麗的外表,可說是「不修邊幅」,但對我們姊妹卻是慷慨萬分,記得曾有財團想要買下我們家果園………砥園,當時大家都反對,反對的理由是:賣掉之後,就再也買不回這麼大的一片土地了,而且這是先父辛勤開墾、遺留下來的,意義不凡,又不缺錢,實在沒有理由賣掉。唯獨二哥贊成,他想將賣掉所得的錢,(他所得的部份)分給我們姊妹三人,如此寬宏大量,為數不多啊。他也常說想吃什麼菜就告訴我,我來種,純粹是為大家而種,連親朋好友也同享禮遇呢! 二哥是個道地的球迷,少棒、籃賽都是他的最愛,常半夜起來看轉播,著迷程度可暫時放下手邊工作,先睹為快。他亦是個敦厚的老實人,不會花言巧語,所以他交友交心,都是些值得深交、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因此,一些好友常會來砥園找他泡茶、聊是非、天南地北無所不談,他在他朋友面前可是能言善道的,聽說還挺幽默,常讓大家開懷大笑,只是在我們面前卻是另一形象,一直到後來,我們都結婚了,才發現二哥原來是這般的親切有加,容易親近。每次來到砥園,老遠就大叫:二哥………還有Echo和上揚的尾音,方圓幾百里都聽得見,這時二哥一定放下手邊的工作,帶著慈祥且熟悉的笑容,出來迎接,二哥的笑容就像午後和暖的冬陽,溫暖到心窩裡。 二哥也稱得上是孝子,在母親生病的日子裡,一定會準時回家煮點心給母親吃,否則母親就焦躁不安起來,一個大男人耐心的把肉剁碎,再搓成肉丸,因為擔心母親咬不動,才需要這麼費事,而且是天天如此,不以為苦,時間一到,馬上丟下手邊的工作,回家煮點心,千篇一律的瑣事,讓我們從平凡中見其偉大。而母親就是要吃二哥煮的點心,順便可瞧瞧二哥,仔細端詳一番,因為生病的人是孤寂的,內心是無助的。而母親最掛心的人就是二哥了,因為二哥抱獨身主義,是母親始終罣礙於心的大事,大概他上輩子不欠人,所以這輩子沒有家累來拖累他吧!但母親臨終時依然放心不下二哥,經我們一再的保證會好好照顧二哥,她老人家才安詳的離去,回歸到她的極樂世界。 當二哥生病,必須赴台手術,住院期間多虧有大姊全程悉心照顧,術後狀況尚佳,奈何又發現有轉移現象,而這時大姊突然無預警的生病了,當我送二哥到機場搭機赴台,瞧那冷清的機場,稀疏的遊客,我目送著二哥獨自踏上赴台看病的旅程,(台北有二哥好友接機,有三哥陪同去看病)心中百感交集,感慨萬分,道不出心中的「痛」,這一刻,我深刻的體會出什麼叫「心酸」。唉!人生最後這段旅程,勢必都得獨自走完它嗎?天涯我獨行,不必相送。 二哥的後事我認為辦得很滿意,簡單且隆重,姪兒明谷請來仁波切、喇嘛幫二哥助唸,買諸多藥材來做煙供,祈求二哥脫離病魔並利益眾生,我們為二哥朗誦西藏度亡經,唸誦六字大明咒、摺蓮花、墓穴中放置地藏寶瓶………等,我們所知道的、應該做的、能做的、儘可能的一一做到完美。在幫二哥穿壽衣時,我們克制住悲痛的眼淚,不忍讓它滴落在二哥的壽衣上,並把「中陰文武百尊陀羅尼」放進二哥的口袋裡,讓二哥在中陰時,無有恐懼,不墮惡道。最難得的是我的好友李玉鳳,竟主動的幫我抄寫心經和地藏經,再加上大哥、二姊,我們一起努力完成了一千篇的心經和五部地藏經來為二哥超度,如今想想:多麼不簡單啊!我心中無限感激,因而感謝長駐我心,除了感謝還是感謝,感謝二字道不盡我心中的謝意。因為二哥的大事就是我們兄弟姊妹的大事啊!我們感同身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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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歹命人生
「妳吃了熊心豹子膽是不是?竟敢批評未來的公公。」志宏笑著說。 「你再胡說,我就敲你的頭!」婉玉假裝生氣,並比畫了一個想敲人的手勢。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志宏一副正經,「我是實話實說,怕妳將來受到公婆的虐待,沒有好日子過。」 「十二月芥菜假有心。」婉玉皺皺鼻子,不屑地說。 「我們可是在苦難中一起長大的姐弟,雖然來自不同的家族,亦非同一個姓氏,但我們的感情,卻比任何親情還要親。姐,對妳,我只有真誠的相待,絕對不是假有心。」志宏說。 「傻瓜,跟你開玩笑啦!」婉玉走到他身邊,輕輕地拍拍他的肩膀,心中似乎有無限的感慨,「我們姐弟的感情,是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的。雖然阿母不是我的親生母親,但受到的疼愛,卻比自己的生母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我們姐弟的深情,更不是任何情分可以取代的。志宏,坦白告訴你,我不能沒有阿母,也不能沒有你,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們三個人相依為命的日子!不要聽外面那些人胡說八道。」 「姐,即使我們心中隱藏著無數的深情,但有一天則必須分離。」志宏淡淡地笑笑。 「為什麼?」婉玉不解地問。 「因為妳會離開這個家,嫁人去!」志宏解釋著說。 「別太早下定論!在尚未成為事實之前,任何臆測都是不實際的。」婉玉搖搖頭,心情有些凝重,「就好比當年,我媽帶著我來這裡避難,原以為這裡是一個安全的地方,想不到卻和姨丈一起遭受匪砲的襲擊而罹難,真是情何以堪啊!」 「無情的砲火雖然奪走我們的親人,但在阿母的慈暉裡,卻讓我們成長和茁壯。想起喝美國番仔的奶粉而落屎,想起吃美國番仔的牛油而嘴唇凝結一層白色的油脂,想起到鎮公所排隊領取美國番仔救濟的舊衣服、那種興奮時的模樣迄今記憶猶新。姐,這些陳年往事,彷彿就在眼前,也會牢牢地印在我們的記憶裡。」志宏說。 「坦白說,阿母和契母,對於我不再復學,一定會感到很失望。」婉玉轉換話題,似乎有些激動,「雖然我們家蒙受上天的恩賜,經濟狀況與前幾年不可同日而語,供我讀高中或大學一點也不成問題。而在我的想法裡,即使阿母的身體略有好轉,但她必定會隨著歲月的消失而蒼老,我們又能侍奉她幾年?因此,留在她身邊是我不二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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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若有情
金花原來計劃等明年春天開學,再回台灣。台和離婚以後,心理受到創傷,時常喝悶酒。若不是母親住在身邊,台和一定進了精神病院。 金花初到紐約,看到兒子面色憔悴、蒼白,眼睛呈現痴呆神情,她禁不住熱淚盈眶。台和對母親說:「我已離過一次婚,有免疫力,我是不會跌倒的。媽,您放心,我只要打一個電話,中村美智子就會提著皮箱回來。」金花聽了破涕為笑,疑信參半,終於想出適當的話: 「先把自己身體養好,再談婚姻問題。」 「媽,您打算在紐約住多久?」 「我要看你臉色好,身體恢復健康,再回台灣,行麼?」 台和喜出望外,急問:「您不是騙我吧?」 「我把護照交你保管,你放心了吧。」 台和收下母親的護照,心裡石頭落地。 金花在紐約,時常到唐人街採購食物材料。她燉雞湯、買燕窩、人參給台和滋補身體。她勸兒子少喝酒,多喝牛奶,只有愛惜自己,才能在資本主義的社會生存發展。 台和曾邀請美智子吃飯,慶祝她的生日。在附近一家台灣人開的菜館。金花見到那個離婚的兒媳婦,感覺親切喜愛,她用福佬話對兒子說:「她長得真像高金素梅,鼻子、眼睛長得多美!」美智子笑得有點尷尬,用英語問台和:「她說我什麼?」 金花搶先用英語告訴她:「我說妳長得漂亮!不像圖書管理員,像一個電影明星。」 美智子樂得閤不攏嘴,低下頭向金花致謝。 那晚回家,金花曾跟兒子商量有關他的婚姻問題。目前,美智子的憂鬱症已經控制,而且恢復上班工作。不過,杜台和仍舊躊躇不決,若是復婚之後,美智子再跟他發生感情磨擦,難道再辦一次離婚手續? 為了此事,金花曾秘密打越洋電話,讓丈夫拿定主意,才不致草率行事。但是杜恆也做不出決定。直到金花離開紐約前,也未做出具體辦法。杜台和已接到耶魯大學的聘請函件,下學期他將去該校文學系執教。台和說:「這件事慢慢拖吧,不必那麼費腦筋。總而言之,我這一輩子不能給您生個孫子孫女了,請您原諒吧。」 卓金花哭笑不得,離別了愛子,上了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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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手扎一九四九年出生於金門子女
我不知道一九四九年(民國三十八年)出生於島上的子民,他(她)們可曾意謂到:在一場國共內戰後,此一扭轉乾坤決定性的年代,自身是否與國族命運有著相同深刻的宿命烙痕?浯島的子民隨著大陸、台灣、澎湖、馬祖的諸多生靈在這一年同時降臨人間了,分別被安排著不同命運。曾照顧過我的大姊在這一年出生了。她的哭聲一定陣陣消逝在烽火連天的煙硝裡。 一九七四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我那時已是位愛拍照的高三青年,以著《正氣中華報》正氣副刊寫散文、小說掙得的微薄稿酬,或以著父親雜貨舖抽屜小鐵罐內的零錢,或假拍畢業紀念冊用的校景之名,租相機,走入金城街頭、捕捉鄉民容顏,或往鄉下走,攝獵村景建築。這一天,我所使用的相機好像是雙眼的,一卷七十二張,我遺失了一大卷底片,卻因為拍家人分送出而幸運留下了一些。 睽違近卅年的老照片,竟在父親離世後某日房間內找到,大概是大姊多年前因家變匆匆離金留在娘家內。那是我年少的傑作,如今,看來分外親切感動,從照片上看來,大姊約略二十五歲,因為陽光雙眼成瞇瞇眼,但笑得十分燦然,衣著樸實,髮型成微波卷,是那個年代的典型吧!拍攝地點是後浦南門街仔(即珠浦南路,土地公廟麵線餬店再下去一點)父親(金門城水仔)小雜貨店舖前的空埕,那牆和窗是中西併舖的,而父親的手推車擱在牆角,我與父親常去山前載貨,至於擱在牆上那一簍枯枝葉是黃姓鄰居的,此幀照片,我曾用為小說家陳長慶新作《夏明珠》的封面插圖。 因為是未曾刻意留下的影像,卻成了我少年極其珍貴的記憶輪廓,似乎一切的少年故事就從這裡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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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
「妳怕放棄了幻象也失去了實質是不是?」他望著她迷茫發愣的眼睛一會兒後說:「還是在擔心別的什麼事?」 「我是在想我父親和你母親會答應嗎?」 「他們所固執的完全是各自的堅持和立場。我們回去後只提婚事,或許不會阻攔我們的。」 她很快站起來,望望已失去鴿群的灰藍色的天空說:「玉堂,如果他們還是把我們列進他們堅持的固執裡呢?」 他拉起她往橋西頭走去,說:「那也只好等固執隨著他們死去以後再說。不然我們就悄悄地離開他們。真的,不管怎麼說,我們該固執自己。」 「那也是一種迷信喲。」她擺動著他的拳頭說。 他溫柔地把她送到竹林邊,緊握著她的雙手說:「那絕不是一件錯事。每個人都為自己的迷信在固執著,或許靠它在支持的活著。」 她深情地望著他,輕緩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 邱秀薇回到家,看到父親的背影像一尊白色的石膏塑像,豎在朝東的窗口前。 從桌子上的那口黑色出診箱裡,醫生拿出用具擦拭著,每擦好一件,就迎著光亮照照,上面就反射出跟他兩鬢上跳閃的冷森的光芒來。 「爸,白玉堂向我求婚。」望著父親好一會後她開口說。 「握著已擦好的一把手術刀,轉過身來瞪視著女兒問:「妳答應了?」 「有什麼不對嗎?」她再看清著父親的臉一會後問。 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突地閃跳了一下,醫生朝著窗口說:「秀薇,這肯定是天大的第一件荒謬事。妳仔細再想想,我會允許一個醫生的女兒,嫁給一個巫婆的殘疾的兒子?」 「爸!我嫁的是她的兒子呀!」試圖想改變父親的想法她說。 「肯定是辦不到的事。」他向前再貼近了一步,尖銳的聲音彷彿要割破紗窗撲出去的叫著:「秀薇,除非那個頑固的老巫婆先向我為他兒子來提親。」 邱秀薇雙手抱住胸前說:「爸,您為什麼把我們扯到你們身上呢?」 「牢牢記著,秀薇,妳是我的女兒。」 「有一天也跟著您進棺材是不是?」 醫生的咆哮,像他手上的手術刀那樣。顫抖的手指著女兒說:「在我死以前把妳嫁給合適的人。」 「您想我會答應?」 「妳敢不答應?」醫生的刀子在桌上拍拍拍不停的響著。 「有什麼不敢?」邱秀薇放下胸口的雙手,站直了身子,也高聲地叫著。 父女倆的爭吵,和叫嚷的聲音不停地從窗口爆出去。 歇在陽台上的一大群鴿群拍拍地往上不停猛竄起來,再像一根根的白線往對岸牽引過去,慢慢輕緩落向大榕樹後面的屋脊上了。 而一身黑衣的白靈婆,正坐在神龕底下的靠椅上,手裡的那串唸珠給撥數得剝剝地響著。 她看著廳堂上角神龕裡的一爐檀香。正吐著一縷縷繚繞的藍煙後,對騎坐在大門檻上的兒子狠狠指責著:「玉堂,你大哥玉昭是死在那郎中的手裡,這是村子上誰都知道的。我們還要去攀這門親,你不怕天下人恥笑,我可怕。」 「大哥是胎死的,媽,這怨不得秀薇她爸爸呀!」 「口荷,兒子呀,現在我只有你這一個兒子。是你清楚還是我清楚?我也告訴過你一百遍了,肯定是她老爸害死的!」 「媽,我們又不是去找他醫病。我娶的是他家的女兒呀!這也絕沒有犯著您什麼忌諱。」 做母親的大聲的叫著:「玉堂,記住我這一句話:娶一個郎中的女兒,又帶著一身血腥到我們家裡來,這還不算是天大的忌諱?」 白玉堂輕緩地仰仰頭,靜靜看著神龕上好一會。何仙姑的神像給泛著黑的紅綢幃帳以及煙霧擋住了。他說:「媽!可是我已經向秀薇求婚了。」 「口荷!口荷!傻孩子,這算不了數的!」做母親的突地站起來。她走到廳堂的中央停住腳,她手裡提著的唸珠,在燈光下散跳出陰森森的黑色光澤,向著門外叫著:「玉堂,除非那郎中心甘情願摘下那塊招牌與門匾,並把所有那些刀子剪子都給我扔到大海裡去,我才肯答應讓你娶他家裡的女兒。」 白玉堂順勢站起來倚靠在門框。他緊繃著臉回答:「媽!把您的那些長年來的不滿與記恨都延續到我頭上來那是不對的。」 「絕對正確。這當然要算到你頭上,因為你是白家的子孫。」 白玉堂高聲地叫著:「我可不管您們大人們的那些事。」 「我不管你怎麼說,你要是娶邱家的丫頭,我就馬上吊死在大門旁的榕樹上給你看!」 屋脊上的一大群鴿子,剛一歇腳又很快拍著翅膀蓬蓬的飛起來了,最後,牠們像無家可歸的在溪河上空的黃昏裡不停地劃著灰白色的弧圈圈。 一轉眼,已是半個月後。白玉堂和邱秀薇像是剛從綠絨被裡鑽出半截身子那樣,兩人併肩靠住大橋洞的石壁坐著,四條腿直直地埋在深草裡面。 從洞外斜滑進來的新鮮空氣和清晨的太陽,飄照落在她右腳邊已經揭開的她父親的黑色出診提箱上,裡面那排銀色的剪子與刀,在陽光下慢慢反射出強烈刺目的光亮。 慢慢輕緩的搆身,她把手提箱拖到手邊。 望著暖陽,她從裡面拿出棉花與酒精,在白玉堂左手緊握著的拳頭仔細擦洗著她問:「「玉堂,現在你感覺裡面是什麼呢?」 「真的,我完全感覺不出什麼來。」 「不,不,再想想看,應該會有的。」 「要是有也就只是妳和我。」 邱秀薇一面說著,一面把一根長的注射針戳在他的拳頭上溫柔地笑著說:「那就夠了,因為這是堅定不移的友情的信念。這是麻醉劑,等會就不會疼痛。」 白玉堂擱在大腿上的右手,慢慢地每根手指在輕輕地抽攣。他咬著牙說:「秀薇,秀薇,我的手,妳看我的這隻手。」 「不,這不要緊的,」她抽出針尖動作迅速用繃帶紮緊他的手腕說:「那是你因為緊張的現象,從沒開過刀的人都這樣。你先閉上眼睛再放鬆肌肉,靜靜躺下來就會好的。」 他聽話順勢枕著她的腿,仰面臥下來。 很快,他顯得有些睡意般的緊閉著眼皮。 刀子與剪子的白色的閃光清楚地印在大橋洞的頂壁上。 二隻壁虎盯著那跳閃不停的光暈,身軀一點點朝後移動。 在白玉堂左手的每根指頭和掌心相連的地方,她用那長長的一支薄口刀,一刀一刀再一刀仔細地劃著再劃著。 清晨寂靜的大橋洞裡,只有邱秀薇輕輕的像唱催眠曲的聲音:「玉堂,當我剖開左手的拳頭以後,這世界上肯定只有我們兩人才能看到裡面是什麼。我們該多興奮呵,然後,我們再一塊回去。相信你母親不會上吊,我父親也不會硬逼著我嫁給別人。因為多年來他們中間所要固執的已經完全失去了,他們也一定會互相好起來的。」 她已割開了白玉堂的每根手指,再輕緩一根根的扳直起來。 她翻開她所關心的手掌。掌心裡是白淨得像是一塊塊透明的玻璃。 有種突如其來的疲倦般的感覺。她說:「玉堂,玉堂,裡面什麼也沒有。」 她再翻過來仔細的看看手背,正要拿起來和他那隻右手比比時,清楚發覺白玉堂胸口的那隻手,不知什麼時候,像以前左手那樣已緊捏成一個拳頭。 她伸出手去撥動,撥動,再撥動。每根手指像和掌心都生在一起了。 彷彿跟她開玩笑,把左手藏的東西交給右手,再趕快攤開左手給她看看一樣,她兩眼突地發怔叫著:「玉堂,這是怎麼一回事呢?你的右手,你的右手。」 她的頭向下低了低,突然,清楚覺得躺在腿上的是個從不相識的陌生人,也肯定從沒見過這樣緊閉著眼睛的扭曲的面孔。 白玉堂像是一塊從橋上崩垮下來的大青石。他僵冷的橫壓在邱秀薇的兩條腿上。 她猛地打了一串串的冷噤。正想一聲尖喊時,胸口給什麼猛一撞擊,身子緩緩地朝白玉堂的屍體摸下去了。 在她驚愕又發怔的眼睛臨閉攏的一剎那,她還抓著的那隻左手掌。看上去肯定像是一大朵盛開著的大曇花。 邱醫生出診的黑色手提箱裡刀子與剪子上的反光,投射在大橋樑的石壁上越來越強烈了。那二隻壁虎盯著它一點點向外移去。 一大群工人,在第二天漫天大霧的清晨,才發現大橋洞裡有兩具屍體的事。橋上橋下圍著的人群,都朝橋洞裡指指點點::。 兩家的人和警察急忙趕到那兒。一頭長髮黑眸緊閉的邱秀薇趴在白玉堂的臂彎裡。長髮蓋住了他肩窩下死捏得暴筋露骨的半個右拳頭。給她抓緊的左手掌早已變成焦黑色,彷彿是以前兩人小時候辦家家酒似的搶奪一隻破的黑手套。 邱秀薇的左手握住的刀子,橫在白玉堂的肩頭上,像是她正打算把那隻左臂連根都切掉。 白玉堂腳下的黑色出診的提箱,不知是誰踢得底朝天的,所有的東西全撒在草叢裡,上面沾著鏽色斑斑點點的泥上。 茫然地看著女兒的身子,邱醫生半跪半蹲翻轉女兒的身子,仔細看著她蒼白的臉孔。他把她緊緊抓住白玉堂手掌的指頭,一根根的用力剝開來。他冷眼瞟了一下那邊打翻的黑色手提箱,摟著她的身子正在往洞外鑽出時,邱秀薇的左臂軟軟地垂落下來,彷彿是她要從白玉堂身邊撿起那把剛滑溜掉的刀子。她五指彎曲的右手,找父親索討什麼的僵在他的胸口前。 而怎麼強力也始終沒有扳開兒子的右拳頭,白靈婆撲在兒子的身上大聲嚎哭著。 她沒有理會白玉堂從頸脖裡滑出來的長命鎖。它在抱起兒子時擺蕩、擺蕩著,輕輕跌到草叢裡,正巧碰著那把刀子發出一聲極輕微的脆響。 警察又來了二位,迅速用黃塑膠帶圍住現場。 白靈婆一鑽出大橋洞,就還沒有站直身子,她怨怨地狠狠嘶著聲音,對著邱醫生吼著………。 邱醫生多年來的怨氣,完全猛湧出來。他向前走了幾步,也完全失去理性咆哮著回應………。 人群很快跟著一一散開………。 兩家家長俱傷無助地,各人再低下頭望著法院檢察官到來驗屍。一個橋東,一個橋西,蹣跚地向著已化開的濃霧的道路上走去。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