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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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兒女情
「你不覺得想多了也是一種苦惱,」蔡郁娟幽幽地,「俗語不是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嗎?」 「但願真能如此。」陳國明有些感慨,「有時想想,造物者的確也太不公平了,富人更富,窮人則永難翻身。」 「人生的價值似乎也不能用金錢來衡量,」蔡郁娟用安慰的口吻說:「富人並不一定快樂,窮人的日子卻過得很踏實。」 「話雖不錯,但妳看到的,或許只是它的層面,」陳國明說著,喉頭有些哽咽,「妳沒看到這一學期,我爸為了籌措幾百塊錢學費讓我去註冊,幾乎費盡了心思,看了真教人鼻酸啊!」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蔡郁娟關心地說。 「我能告訴妳什麼,」陳國明淡淡地,「難道要博取妳的同情?」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我可沒這麼說。」她有些不悅地,「我很珍惜我們相處的時光,以及相互的承諾。」 「那畢竟是以後的事了。」 「如果不珍惜現在,怎麼還會有以後呢?」 陳國明沒有回應她,低頭看著那青蒼翠綠的太武山谷,復又抬頭看看那巨巖重疊的山頭。他的情緒似乎受到貧窮家境的感染,此時有些低落。 「陳國明,蔡郁娟你們走快一點好不好?」走在前面的王美雯,高聲地喊著。 他們沒有說話,沒有笑容,各自快步地走著。 「怎麼啦,剛才不是有說有笑的,」和他們會合時,王美雯訝異地問:「吵架了?」 「林春花,我看今天的鍋貼也別吃了,」梁玉嬌看看陳國明和蔡郁娟,「你們仔細看看他倆的面孔,簡直比鍋貼大王煎焦的鍋貼還難看,我不相信有誰吃得下。」 陳國明和蔡郁娟情不自禁地抬起頭,相互地看了看;然而他們看到的是彼此間未曾有過的臉色,倒也覺得好笑。 「我們怎麼啦?」蔡郁娟故意走到陳國明身旁,對著他們說:「列位小姐先生請看看,我們那一點不搭配?」 「當然搭配,」林春花笑著說:「雖然郎才女貌……」 「但欠缺了一份溫柔!」林春花還未說完,何秋蓮搶著說。 蔡郁娟趁何秋蓮不注意,一把揪住她,把她拉到陳國明身旁,笑著說:「妳來示範看看,什麼叫做溫柔?」 「妳放開何秋蓮,」梁玉嬌主動地走過來,笑嘻嘻地對蔡郁娟說:「我來做示範!」只見她手一伸,輕輕地摸了一下陳國明的臉頰,眼角一勾,柔軟的身段加上嬌滴滴的表情,嗲聲嗲氣地叫了一聲:「國明哥…」 大夥兒眼見梁玉嬌這種扣人心弦的三八表情,幾乎都笑得前仰後合,拍手稱好。 「肉麻!」蔡郁娟說後,看了陳國明一眼,罵了一聲:「三八阿嬌!」 「列位,請你們本著良心評評理,是我梁玉嬌三八?還是蔡郁娟缺少了叫國明哥的那份溫柔?」梁玉嬌像演講似地說:「剛才我已經示範過了,現在就請蔡郁娟依樣表演,好不好?」 「好!」大夥兒拍著手,尖叫著。陳國明卻傻傻地看著蔡郁娟。 「我看算了,別為難他們了,」王美雯說:「在這個眾人矚目的高山上,叫她怎麼溫柔得起來。」 「王美雯,誰說在高山上不能溫柔,」梁玉嬌轉向她,「難道妳溫柔過?」 「妳這個死阿嬌,」王美雯捉住她,「活得不耐煩了,等一下把妳丟到山下去!」 他們吵吵鬧鬧已走回太武公園,林維德和李秀珊先回家了,卻意外碰到楊平江。林春花很有風度地和他打招呼,他卻顯得有些不自在。以前不是大言不慚地說要追林春花嗎?而此時碰到她,卻如碰見他娘般地躲躲閃閃。 「楊平江,待會兒林春花要請我們吃鍋貼,一起去好不好?」陳國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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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延平郡王祠有感
之一 哀延平 無盡庭闈淚,臨風猶自揮; 海天一孤憤,黃泉路上隨。 之二 庭月 庭月無心照,落花豈情多; 雲漢秋風裡,何需覓閒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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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窗晨語》「衛生」紙今古談
利用假日到金聯社、金城聯購物,見到堆放在牆角如山的成串衛生紙;看到購物人潮,毫不心疼的把一條、兩條衛生紙帶回家;在教室裡,看到學生座椅下,一盒、一包的衛生紙;在家裡,看到餐桌上抽取式的衛生紙,沒兩天的功夫,就被抽取一空。我的思緒總是飄回小時候那物資貧窮、缺乏的年代:::::。 五、六十年代的小孩子,除了一臉的「蕃薯臉」外,最讓人印象深刻的,莫過於掛在鼻孔下那兩條潺潺不絕的鼻涕了。在衛生紙不普及的那時,比較「骯髒」的小孩,舌頭往上一捲,把鼻涕舔個精光,那景象讓人回想起來,還真的打從心底欲嘔還吐。比較「清潔」的小孩,便是左右開弓,用袖子擦鼻涕了。所以那時的小孩,除了「清風」兩袖外,兩個袖子還黑得發亮呢! 讀小學時,家中的衛生紙是稀有之物。猶記得每次如廁,用的就是學校寫書方剩下的書方紙,書方紙用起來雖不甚舒服,但那已算是高級的了。平時「粗桶」(裝全家肥水的桶子)旁的地上,一塊沾滿大便的破布,在那裡放置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整塊破布,都沾滿了大便,它才會「功成身退」的被捨棄。讀國中時,開始對衛生紙有了迫切的需要,但家中的衛生紙仍是屬奢侈品。老媽偶爾買個一包,沒幾天的光景,就被搶收一空。遇到急需之時,我只好跟老爸要兩塊錢,跑到小商店,畏首畏尾的向老板小聲的說:「老板!買兩塊錢的衛生紙。」老板聽後,總是拆開一整包的衛生紙,然後從中抽取一疊給我,我如獲至寶的、小心翼翼的捧著跑回家,把它妥善收藏好,深怕一個不慎,它會消失無蹤了呢?用它時就如細細品嚐自己珍藏的私房菜一般,每張衛生紙是摺了又摺,直到不能再擦拭時,才捨得丟棄。這不是譁眾取寵,是千真萬確發生在六十幾年代的事。 如今物質生活富裕了,人民各方面的生活必需品都不匱乏了,買衛生紙是整條整條的買。兒子上完廁所,總見垃圾桶堆滿了擦拭過的衛生紙,少說也有十幾張,每張都只是擦過一次而已。我常罵他太浪費,但下次他如廁完後,仍是如此光景,從無改善。只怪現在衛生紙取之實在太方便了,所以孩子不知道珍惜。兩個女兒承襲老媽我的遺傳,素有過敏體質,所以每天不打幾個噴嚏,流些鼻涕,就不算正常。她們的衛生紙使用量更是驚人,一疊一疊「慷慨」的用,就像衛生紙是咱們家自己生產似的,看在老媽我的眼裡,嘴裡不得不犯嘀咕:「咱們家的衛生紙是不用錢買的?」 猶記得女兒讀小學時,有時幫她們整理書包,我總是不忘記叮嚀她們要帶衛生紙,瞧她們放在書包裡頭的,也不過是一疊數十張的衛生紙而已。現在女兒讀國中了,也不過幾年的光景,每天在班上檢查小朋友的衛生紙和手帕,小朋友放在桌上給老師檢查的衛生紙,不是一包,便是一盒,雖然也有人只拿一疊的,但那已是少數了。這幾年來,這種衛生紙使用的「膨脹」速度,令人想來,還真不覺要咋舌呢! 現在人們的生活富裕了,我想歷史上的「太平盛世」也不過如此吧!走一趟菜市場,琳瑯滿目的生鮮魚肉、蔬果,任君選擇,要什麼有什麼,但我卻常空手而回,不是因為口袋裡欠「東風」,而是不知道要買什麼;全家出外用餐時,一向挑嘴的兒女想盡了各小館的名菜,卻想不出要吃什麼,不是口袋裡不夠「麥克」,而是沒什麼好吃的。對物質上都不欠缺的人而言,這實在是一個很可怕的「空虛感」。也無怪乎尋求各種刺激的古怪行徑會應運而生:飆車、吸毒、吃搖頭丸、:::::,只因現在的人,物質生活富裕了,但精神生活卻是極限的空虛、貧乏,所以不得不另尋疏通、發洩的管道。 古有明訓:「物極必反」,這是一條不變的真理。地球上的資源,在現在人們窮奢極侈的浪費之後,還有多少能讓我們繼續揮霍?人們的生活能永遠是如此的富裕嗎?我想那是不必費什麼大腦思考,就可以得到答案的。要知道區區的每一張衛生紙,都是地球上資源的使用,為了我們的下一代,也為了地球資源的永續使用,就讓我們從珍惜使用每一張衛生紙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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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的俗語話》遙憶兒時鄉俗諺
我生長在一個家教甚嚴的大家庭,祖父、三叔公、伯父和父親都讀過古書,尤其是父親,更讀了五年的私塾,雖不能說學富五車,也可說是學識淵博了。 從很小的時候,我就是在長輩們有意無意間,所自然流瀉的俗語中長大的,所以事隔至今,雖已三、四十年的流光過去了,但是,他們在俗語中所帶給我的啟發和智慧,才正要影響我的人生觀和生活觀,可見俗語的深植人心、無遠弗屆,幾乎是不受時空限制的特性,實在是令人既驚訝又稱羨的。 現在,謹就記憶所及的幾則發人深省的俗語,而且,至今記憶猶新的敘述如下,以饗閱讀諸君子: 「嬰仔人,有耳無嘴」:每當大人在談話的時候,我因為在一旁聽得入神,輪到有共同的話題與經驗時,總是有一股不吐不快的衝動,顧不得大人談話正談得投機,我就不時的插上一兩句,往往惹得大人一陣白眼相向,此舉,如果正巧被父親撞見或聽到了,他總是以嚴厲的眼神投向我:「嬰仔人,有耳無嘴」,然後,我只有知難而退的份兒了。 「是不是,問該己」:小時候,我絕對是一個壞小孩,和同年齡層的夥伴吵架、打架,可以說是家常便飯,每當鄰家的長輩帶著她們的寶貝兒子「上門踏戶」來興師問罪時,父親從來沒有數落過別人的不是,只是連聲的向長輩道歉,等他們退散去後,他一定會把我痛罵個狗血淋頭,並且一面教訓,一面口中念念有詞的說著:「是不是,問該己」。有時候,就算明明是玩伴的錯,父親還是要把我訓斥一番,說甚麼:「一個銅板玩不響」,意思是說,打架滋事,絕對不是一個人可以興風作浪的,如果沒有兩個好勇鬥狠的人,是玩不起來的,所以,有錯也是兩個人都有錯,不能單單責罰一個人。 「三歲兆到老」:每次,當我和弟妹們做錯了事,而且,是屢犯不知悔改,父親在責備我們以後,總會以不屑的眼光和語氣,若有所思、似有所指的告誡我們:『「三歲兆到老」,別以為你們現在還年輕,「吃老」,你們就知道了。』當時,我們都只是一知半解、似懂非懂的看著父親,靜聽他發表的高論,只覺得這沒有甚麼了不起,總有一天我們會徹底改正陋習的。可是,父親的話語言猶在耳,而我們的陋習,卻「數十年如一日」的因循下去,一直到今天,三、四十年的歲月流失了,但是,我們的「積習」卻依然存在;唉,父親真有先見之明,沒有錯,科學家已經證明:一個人的大腦,在三歲以前,幾乎已經發展完成。所以,發憤要趁早,因為「三歲兆到老」啊! 「陪太子讀書」:我讀小學的成績一向很好,幾乎都保持前三名,到現在我還保留當年的成績單,每到發成績單時,總是會有長輩喜歡「大比一番」,當他們看到我的成績單時,常是說:『某某人的成績那麼好,我看你們只有「陪太子讀書」的份兒了。』當時,我不能深解其中的涵義,但多少知道那是在讚美我、揶揄同伴的一句話,長大後,才恍然大悟,喔,「陪太子讀書」的人,永遠都只是配角,不可能成為主角的! 「又在糯米眼了」:小時候,因為沒有電燈可以照明,所以,當以煤油燈照明做完功課,並溫過書後,通常就是就寢的時間了;嬸婆喜歡到櫸頭嬸婆祖家串門子,偏偏我跟她們沒有甚麼共同的話題,只是,喜歡吃她老人家的橄欖而已;有橄欖可吃的夜晚還好,難捱的是碰到沒橄欖可吃食時,總是在她們天南地北的聊得起勁時,我卻開始「釣魚」了(縣籍俊彥卓播英先生,美其名叫「琢龜」),嬸婆或櫸頭嬸婆祖看到了,都會不約而同的說:「某某人,又在糯米眼了」;我把這句傳神的俗語話說給大家聽,沒想到聽得懂的人並不多,看他們一個個只能面面相覷,一副大惑不解、如墮入五里霧中的無辜樣子,我只好如小時候出謎語給人家猜後,連忙連問數次:要不要「出現」了? 我的解答是:糯米可以做年糕,是一種很黏、很黏的食物,試想,一個人的眼睛能黏到像糯米一樣,不是說他的眼睛就快要合起來了嗎?那麼,這不就表示他就快要夢見周公了?俗語之傳神有如是者,你說是不是奇哉?怪哉? 兒時歡樂,雖然已經漸趨遙遠,但是,那一句句發人深省的俗語話,卻正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發酵著,它們的智慧之幽光,正是潛移默化我們心智的最好素材,所以我要說:「咱的俗語話,一點都不會落伍,一點都不會退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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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生.追懷──寫在「驅山走海」第六回年展之前
驚艷的事物尚不僅此,太武山滿山遍谷的海桐,六、七月間,肥綠的葉子,點綴著數也數不清的小白花,掩映之際予人繁碩的美感。夏野海邊貧瘠的沙地上,一整個夏季佈滿了鮮黃的待宵花,那匍匐前進,四散漫生的態勢,展現似柔弱實堅韌的生命特質。浯江溪口浮在水面,株株相連的海茄苳,從金城南門的這頭延伸至對岸的伯玉亭。一海的墨綠,好不壯觀。莒光樓前那兩排整齊的楓樹,隨著季節變換不同的衣裳,秋日滿地的落葉,行走其間,沙沙聲響,頗有詩味。初秋車過伯玉路,兩側田埂成行成列的甜根子草,正用潔白似雪的花絮,鋪成一片片白茫茫的花海,隨風搖擺生姿,引人沈醉。昔果山村外,那一大片黑松林,深綠的樹影,常引來過路人的「側目」。另苦楝、朴樹、烏臼、相思、潺槁等原生樹種,隨處生發,隨地結緣,海隅、山巔、曠野都可以看到他們千姿百樣的蹤影。只要你願意,請隨興地走走,這塊無言的土地當以其絕美的風采同你招呼。 (三)戰事遺痕 戰爭是殘酷的,像我這個年紀,歷經八二三砲戰,知道要逃命躲砲彈。因太小,有逃命的印象卻沒有害怕的記憶。稍長,單打雙不打,幾乎每個單號的夜晚總要躲那射在家附近的「致命砲彈」,那種心驚膽戰的經驗,至今難以抹滅。那段日子,鄰人、同儕、玩伴受到傷亡的事件屢聞不鮮,躲砲彈的歲月,讓我似乎在一夕之間,對生命無常有了深切的體悟。 唸師專一年級時的某個夏夜,全家人正以無比驚懼的心情,想熬過那要命的三發砲彈時,偏偏那無眼的一發落在我出世的前房,此時母親正抱著發高燒的幼妹躲在房內,第一個直覺是:這下母親和妹妹完了。一種不祥的情緒湧上心頭,待煙塵散去,看到母親抱著妹妹倉皇走出來,那種彷如隔世,悲欣交集的心情久久不去。至今那幕情景似乎已潛入我的下意識,左右著我對事物的看法與判斷。 現在戰事已杳,留存在這塊土地上的各種防禦工事,常是我寫生的素材,曾在壟口海邊,畫過那固若金湯的碉堡王。因迷戀那成堆向海直奔的貓公石和樹立在其上成排的軌條砦,我守住那個寒冷的冬季,留下數張烽火遺物的圖畫。無數次造訪翟山,繞過山頭到海岬的那一端,冷冷的水泥岬角,轟然吼叫的海浪,炙熱的陽光,清涼的海風,此情此景足夠我消磨一個美麗的下午。浯江溪口的瞭望塔,數十年來隨著潮來潮往,屹立不動,如今海茄冬已漫生到它的腳下,這一處有著白沙和潮間帶的海域,一直是城區百姓閒散暢懷的好地方。今年夏天,聽說建功嶼(鄉人稱其為麻瘋嶼)已開放,某日寫生畢,與三、五友好,踩著花崗石鋪成的海路上島,巡禮過島上的構築工事後,找了一塊巨岩,便天南地北的抬槓起來,言談中,有人說:「什麼時候,我們來個金門海防工事畫展,算是對戰爭的告別吧!」雖是玩笑,卻頗有深意。 蔡蔭棠畫展的啟示 今年三月底,陪孩子赴彰化參加推甄入學第二關考試,之後順便北上與三個女兒見面。隔天因是下午的飛機,早上尚有空閒,便偕齡兒一道去歷史博物館,孩子好奇地問我:現在誰在展?回道:不清楚,去了再說,反正那種地方對於喜好藝術的人來說,都有可看的事物。到了門口,才知道正在展蔡蔭棠的畫,我原先也不知他為何許人,待買了票,隨人潮湧入,在柔和的燈光下懸掛著一、二百張的油畫和水彩,富麗輝煌的氛圍,已讓我的心跟著盪漾起來。 讀過他的年表後,才對作者有了輪廓:「一九○九年蔡蔭棠生於新竹新埔,一九一七年入新埔公學校,五年級時開始和導師松尾壽治習畫。一九二九年進入台北高專學校文科,受到鹽月桃甫影響。一九三五年日本京都帝國大學經濟系畢業。一九四○年新竹州學校美術展覽會銀牌獎。一九四六年任新竹中學教導主任,並常與陳進討論藝術。一九五三年任大同中學教務主任與美術老師張萬傳、陳德旺交誼頗深。一生熱愛藝術,雖未進入專門的美術學校,然與藝術界密切接觸。成熟期畫風近野獸派與表現派之間。」一路看著走著,因是回顧展,所以可以從早期一直看到晚期,他的每一幅畫皆為寫生作品,由早年的新埔、淡水甚至移居美國加州,皆不改變此種對景寫生的創作方式。齡兒見我看得入神,便在一旁輕聲道:「爸爸,這下你可找到一位前輩同好了。」我莞爾,孩子的話我懂,這些年我幾乎將所有的假日拋給大自然,但今日面對這位純情至誠的畫者,才確知自己的小巫見大巫。想到人家的寫生創作八、九十年如一日,而自己的區區數年算得了什麼?要走的路還長得很呢! 展場內側放了好幾個櫥窗,擺著畫者的手稿,大多是在野外時隨心所感的片言隻字。有那麼一段寫著:「我是完全以自己真實感受為憑藉,因為我沒有受過正規的美術教育,所以我的畫並不蘊藏高深的理論。」誠哉斯言,繪畫是一門很獨立的心靈活動,當你找到了自己的創作方式,不論你的內容是具象、抽象、半具象或是超現實,終得與自己的性格相呼應。「在繪畫裡不去做太多勉強自己性格的事是我這些年驅山走海的心得之一。不刻意製造悚動的形式,只一心一意地跟著陽光走在美麗的家鄉土地上,虛心的領受四時景物所呈現的不同特質,再按自己的性情去詮釋。 蔡蔭棠如此,多年來自己也如此。無意間邂逅相契的心靈,相信這條路是可以走下去的。願以此和「驅山走海」的同伴共勉。 癸未(二○○三)初冬脫稿於北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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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兒女情
「王美雯,妳真的把我當成三八阿嬌啊,」梁玉嬌邊說邊閃,「其實妳和陳國明進去叩頭也蠻適合的,以後就是某大姐了嘛!」 「三八嬌!」王美雯追了過去,「看我不把妳丟進蘸月池裡,才怪!」 「阿彌陀佛,」梁玉嬌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口中不停地唸著:「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而後提出了警告,「王美雯,這裡是佛祖聖地,妳想把我丟進蘸月池裡,分明是想淹死我,這種玩笑可開不得。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好,」王美雯拉著她的衣服,「那麼我想請教請教妳,誰進去叩頭才合適呢?」 「當然是陳國明。」 「還有一位是誰呢?」 「放心,輪不到妳王美雯的。」梁玉嬌指著她說。 「看妳們爭了老半天,還爭不出一個所以然,」林春花笑著說:「再爭下去,如來佛也會笑妳們三八!」 「哎喲,我的小美人,」梁玉嬌擺了一個柔美的姿勢,用手輕輕地托起林春花的下巴,「妳分明是一語雙關嘛,難道妳不知道阿嬌和阿花師出同門啊?」 「看妳們要三八到幾時?」蔡郁娟走近梁玉嬌的身邊,「大家一起進去瞻仰一下如來佛,觀音大士和十八羅漢的塑像後,好下山。」 「要不要叩頭呢?」何秋蓮問。 「叩妳的大頭,」王美雯比了一個敲人的手勢,「半天也不出聲幫幫我,現在叩頭有什麼用!」 「王美雯,如果妳那副歹死的德性不改,將來有人敢娶妳才怪!」何秋蓮挖苦她說。 「何秋蓮,妳不必替古人擔憂,」王美雯搖搖手說:「別以為只有妳們這些可愛的小美人才有人追,不信妳們去打聽看看:忠孝仁愛信義和平都有人想追我,甚至還有特師科的大哥哥也對我有意思,只是老娘我沒興趣!」 「夭壽哦,」李秀珊先罵了一句,而後笑著說:「我從來沒見過這款『袂見笑』的查某囝仔。」 笑聲不停地在蘸月池旁響起,今天是屬於她們自己的節日,心中那股熾熱的氣息,是否也要選擇在這個春天的季節裡奔放?看她們一個個無憂無慮,快樂的神情猶如是樹梢上的小鳥;奔放的熱情,恰如那片嬌艷的春陽。 他們又重回來時路,同學們已不再受任何的約束,可以自由活動和下山。一夥人順著玉章路,邊說、邊聊、邊笑地走著,陳國明和蔡郁娟不自覺地又走在一起,但落後他們很多。 「走那麼遠的路,妳累不累啊?」陳國明關心地問。 「還好,」蔡郁娟笑著說:「不先鍛練鍛練,將來怎麼種田?」 「說來也是,路遙知馬力。」陳國明說後看看她,「坦白講,當老闆較簡單,真正種起田來,會累個半死。」 「你真傻,」蔡郁娟白了他一眼,「難道就沒有變通的辦法嗎?」 「做穡人還有什麼辦法可變通?」陳國明反問她。 「我們可以一分二啊,」蔡郁娟認真地說:「我一半當老闆,你一半做伙計,然後一起種田!」 「妳哪來的歪理論,說出去準讓人家笑掉大牙!」陳國明坦誠地說:「以妳的家境與成績,將來不愁沒有大學讀;未來的前途,絕對是一片光明。」 「那你呢?」蔡郁娟反問他,「難道是一片黑暗?」 「我的家庭狀況妳清楚,」陳國明憂慮地說:「一個農家想要用那幾畝旱田來改善生活是很困難的,整天在田裡辛勤耕耘,只能求溫飽,其他的都是奢求。我有些擔心,萬一救總的公費取消了,我勢必也要跟著輟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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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見那一片金黃的高粱
在驚蟄之後 播下一粒粒的種子 鬆土灌溉除草 習慣在第一聲雞鳴之前 向你道早 看你一天天長大 心 也一天天踏實 夏天 當第一線曙光乍現 你蠢蠢欲動 像在商量什麼 直到那一天 驚見一片 隨風飄揚的金黃 向我依偎 此時 我黝黑粗糙的雙手 情願化做那最柔軟翠綠的葉子 好好呵護照顧你 一生 秋日 常不知不覺的凝視你 用餵滿金黃的眼 忽然看見 那懸掛在桿上的 不是纍纍的 高粱穗 而是串串的希望 代代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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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札記》該學會控制自我
拜么兒之賜,他小子從網路上抓下許多的電玩,在不經意間見他玩「豆豆大戰」,這有些類似五子棋的遊戲,經咱們仔細瞧些,卻引起了我的玩性,很難想像,這五年級的中古人類還會喜歡玩小學生玩的遊戲,咱們可以「童心未泯」來自嘲一番了。 記得在七十幾年時,也曾迷上「俄羅斯方塊」遊戲,從平面一路玩到三度空間的高水準挑戰,玩到半夜二三點還不罷休,沒人管得動、叫得聽的情況下,沉迷了好一陣子,如今事隔十多年,這更不用費腦力判斷觀察的「豆豆大戰」真叫我又愛又恨,只有一些些的挑戰氣息在,與我要突破高分、迎向目標的思量下,讓我沉迷,真是費時費力。 學校上課之餘,一有些許的空間,以打一下無所謂的心態告訴自己,但是一旦開打,很多的事情可以暫緩,例如:要改的作業、試卷,可以找其他時間完成,原本利用課餘時間要達到運動強身的事,也可以移到別的時段做,亦或勸自己:運動再多,也沒減少體重的效果,只要晚餐少吃一些就可以彌補少完成的運動量,而要利用午休時段的補眠時間,咱們也可以省掉::::太多的事情,可因「豆豆大戰」而時空倒轉,挪移到別的時間去做,為的只是多些時間打拼「豆豆大戰」的排列,看能否再往更高分挑戰,有時候會反省,就是讓我打上千分、萬分其意義又是何在?當年的新接龍遊戲,從第一局打到九千多局,抱著一路破關斬將的打下去,耗掉我多少時間?我又得到甚麼?可是現在的我,一有空閒,就按耐不住的想到「豆豆大戰」,唉!中毒太深了! 自己的情況這樣子,以至於見到班上在早自習就昏睡的同學,咱們以同理心來看待,何忍叫他們不睡,但願他們於早自習時段補足前晚的睡眠,而於正課時能把瞌睡蟲趕走為盼,深知電玩危害之深、之廣,但::::何時能覺醒呢? 有時連續二三小時下來,整個眼睛看物模糊,腰酸背痛的也甘願受,嚴重者連走在水泥路上,見到地上的口香糖黑塊痕跡,我竟也自動的成排成行的幫他們排列,實物的東西,一眼能看穿五個以上的,我也調整角度,以利視覺上的排列,睡覺時闔上眼時,滿腦子的景物,都是排列順序的幻影,鮮活的跳躍在腦海中,得了睡不著的毛病:::::時間會調整過來的,只是傷害已造成。 么兒知道後,一直喊著要將「豆豆大戰」的遊戲抓到自家的電腦中,以讓我晚上、假日玩個夠。如此一來,這個管東管西的囉唆媽媽就沒空管他,他可是擺明的要陷害我,我也當面指出他的陰謀,只是小子他目前行動尚未進行中,若果真的連家中也裝設「豆豆大戰」,我還會像從前一樣的玩到半夜二三點嗎?我的老花眼距離是要再加長嗎?白髮要讓他多長幾根嗎?睡眠不足下,我還能早起晨泳去嗎?不聽勸的結果下,要和先生冷戰嗎?家事、閒雜事就擺一邊涼快去嗎?翻翻閒雜書的情緒時間,也要葬送在「豆豆大戰」上嗎?::::太多的例行工作,真的會被「豆豆大戰」的引想而停擺,在自作孽不可活的情況下,我要制止么兒的詭計,也要學會自我控制,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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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金烈水道的鑼聲
金烈大橋還在討論之中,令大小金門同胞望眼欲穿,然而未完成之前,大小金門之間仍然得依賴交通船,現在來往於兩地之間的交通船快速便捷,但我仍然對昔日的動力馬達船印象深刻,由於每週往來大小金門之間送公文,對於那交通船依賴很深,只要天候不佳,碼頭管制室放送說:「今天不開船了!」大家只好唉聲嘆氣離開,總也有人堅持到底的,一直在候船室等待,終於露出曙光,等久就是你的了。 如果一位在烈嶼服役的士兵,沒有業務上和防衛部往來,他要搭上這交通船到大金,往往只有等休假返台的時候才有機會。一般在大金服役的兵是沒機會到烈嶼的,除非是到烈嶼師督導的軍官被奉為上賓,或是被移調到大膽島、二膽島的官兵,金烈水道上的交通船必然成為難忘的回憶。 從前開船班有分夏令和冬令時間,每年十月到四月就是冬令時間,在十一月份,最後一班由水頭開出的船班是下午五點鐘,在海上見那波光點點,有人瞪大眼睛享受夕陽之美,有人露出疲憊眼神靜默不語,有人乾脆閉目養神。我通常捨不得那航程裡的美景,看著夕陽逐漸隱沒在廈門島後方,有一種回家的感覺,因為我要回烈嶼的連隊,那種感覺和坐快艇式的交通船大異其趣。 某些朋友喜歡坐船尾看槳捲起的浪花,因為是在船艙外,可以大聲交談,也必須如此才能和馬達聲對抗,但座位有限,也只宜於春夏航班較合適,我們就在那裡大聲說笑,真正有「滄海一聲笑」的感覺,我的一頂軍帽也在那海風裡被吹落入大海中,大家笑了,我卻被碼頭憲兵登記,一點也笑不出來!第二天再買一頂新帽去銷過,我的長官知道此事,笑說:「你那麼大費周章幹什麼!跟我講一聲,一通電話就沒事了!」他當然不知道我是一個憨直的人,銷過後,由九宮碼頭走回龍蟠山,我的神情真是愉快極了。 退伍多年以後,我這樣的經驗是在台中港搭客輪出海,擴音器放送著招攬遊客的美妙航程,說是可以觀賞台灣最美麗的海岸,明知道與事實不符,只為了離開陸地感受昔日在海上的時光。 後來我分別有機會到台南七股潟湖搭乘膠筏出海,又到屏東縣東港鎮的大鵬灣潟湖搭乘膠筏,很多海上的回憶蜂擁而上。 在金烈水道的冬天海浪大,有時海象不佳,開了船,大家同船共命,海水自窗門打入艙內,同舟共濟的感受最能從這裡看出來,有人暈船吐了,大家也不忍苛責,倒是回九宮後,船長要清理善後。我長期坐那老船,只有一次被打敗,也沒吐在船上,是下船後吐到路邊野草地,完整之後反而神清氣爽。浪更大的時候,只好把命運交給造物者,船公司又在後面綁一艘船增加表面積,果然穩定不少,我一直想著水能載舟也能覆舟,但既然船已出航,駕駛者一定有他的安全考量,把乘客們平安送達對岸,不禁要對他們大聲說一聲謝謝。 從前出入碼頭,我們軍人都用假條,不用買船票,一般民眾與軍人分兩路前進,有自台灣返鄉的烈嶼鄉民提著大包小包,露出求援的眼神,一位婦人說:「少年,幫忙一下。」士官兵總有熱心的,在碼頭上幫她提行李和禮物,那樣子很像同一家人走在一起,我真的有這樣的感覺,只見婦人直喊多謝。 春日多霧的季節,海上濃霧中,反而風平浪靜,平靜如湖,坐船最是平穩,只是接近岸邊時沒什麼導航設施,完全憑經驗也不行,都是用敲鑼來導引,那鑼聲就像是慈母聲聲呼喚。多霧的季節,很多大陸漁船都駛到烈嶼海岸附近,等到守海岸的衛兵發現,他們已經快要靠岸,還要驅離,端午節前後,還有對岸的漁民拿粽子過來的,你說我們的衛兵敢不敢接受?當然避之唯恐不及了。 夏日捕魚船甚多,有時妨礙我們的交通船,為了避免擦撞,我方還要繞道行駛,記得某回與退伍人員搭乘同一艘交通船過大金門,大陸漁船似乎有意捉弄我們,害我方船隻一直繞S形前行,時間耽誤一倍以上,還真無可奈何。 退伍以後,經過十二年,我才又踏上這一片曾經魂牽夢繫的土地,卻是在陰雨大浪的日子,到水頭準備搭船,迎面走來兩位自烈嶼過來,穿野戰服的兵士,那神情似乎是我十多年前的容貌,我對他們微笑,他們也笑著回應,我和家人搭上交通船,孩子們說頭暈了,我說:「從前的交通船搖晃得更厲害,現在你們可以體會到那種感覺了!」我不是要回部隊,行程匆匆,我也不是歸人,卻成為一個走馬看花的過客,這豈是我願! 下回我會獨自揹負行囊,慢慢走在碼頭上,搭上開往烈嶼的交通船,儘管物換星移,人事已非,對於金烈水道,我還有濃濃的一片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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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生.追懷──寫在「驅山走海」第六回年展之前
人間勝境 金門的景致為何能夠讓汪教授迷戀如此之深,我想我可以提供以下的理由: 去年買了一台所費不貲的數位相機,沒事時也常學時髦,拿著它把玩一番。每回外出寫生時,總不忘帶著它,到了定點,先來一番搜尋,獵取一些可用的景物。今年十月底因為學校要繳交一個檔案,我同孩子商量,決定用這台數位相機所拍的照片來製作。果然父女同心,倒也有模有樣地用「Power poien`t」做了一個檔案,女兒也替它取了一個頂美的名字「人間勝境│金門」。這名字足足讓我快慰了好一陣子,畢竟它是如此傳神地道出我對這塊土地的禮讚。 這個檔案有三個子題,分別是閩居古風、鄉野驚艷和戰事遺痕。以下就個人的經歷,記下一點鳳毛麟爪。 (一)閩居古風 猶記得小時候,每回到莒光樓,總愛爬上二樓去眺望那不遠的金城美景,那時並沒有現在的民族路,北堤路更別提了。只在父親的口中知道那條環繞舊城區的路叫做環城馬路,在路的內側,包括靠海的南門媽祖廟到東門代天府一帶,有著一棟接一棟的閩式二落大厝,櫛比鱗次的紅瓦屋頂,由近而遠,向著西、北門延伸開去,天際線就是金門中學的大禮堂了。現在再去莒光樓,見到的金城是店面式的商家和火柴盒般的高樓,是富庶了,也具現代化。但原先留存,心中那美的意象卻丟失了,我那孩提時代燕尾翹天,馬背如虹的后浦印象成為一位在地人的鄉愁。 每回走進寧靜的村落,總會對那錯落分布,形式不一的常民舊居探頭探腦。緩緩地走,靜靜地看,屋內若有人家,先來一段寒暄,再順勢走入屋內,東瞧西望後,總能有些發現。雅致的擺設,清幽的氛圍,搭配一院子被暖暖陽光照射的紅花綠葉,叫人興起「天將化日舒清景;室有春風聚太和」的舒坦。要是撞見破敗頹圮的院落,瞧那滿院雜樹競竄,荒草漫生,總叫人掩不住那「人去屋空」的愁悵。但若能細觀那殘存的屋宇格局、白石紅磚,再品賞那頭頂上繁複的木雕工法,隱然間總掩不住當年的那份華麗光彩。 所幸這些年因國家公園與文建會的努力,大體上眼前的自然村舍,已讓人有耳目一新之感。像歐厝和珠山,兩個聚落的屋舍照舊式的格局翻修整理,村內步道,用不同顏色的還原磚鋪設,既環保又能與建物取得協調,整個村落所呈顯出來的那份敦厚古意,真是人見人愛。去年夏天,我特別將寫生活動安排在歐厝,為了歐陽自力老師家的那個大院落,我特別畫了數幅名為「歐厝風華」的扇面水墨。今年我迷上珠山,她的美麗除了建物形式外,那曲徑通幽的狹窄巷弄,置身其中常叫人萌生「柳暗花明」的逸趣。灼熱的陽光、涼快的屋影,強烈的明暗對照,有著厚重樸拙的美感,此時我常會興起用油彩來畫下她的情懷,這個宿願恐怕要留待退休後再去實現了。 (二)鄉野驚艷 拜戰地政務封閉金門四十年之賜,金門野趣橫生,隨處可見。此中最可稱述且早為外人知悉的便是鳥群的多樣且密集了。每年冬季那群結隊,綿密不絕的賞鳥人,帶著各式裝備來金賞鳥。他們為鳥兒拍各種飛翔或棲息的影像,裝印成集或架設網站,為金門清純的環境與良好的保育形象發聲。我曾在鄉間小道,撞見一個可親的雉雞家族,一雄三雌在草堆中悠閒漫步,狀甚可親。也曾多次見到數以百計的巴哥,尾隨收割機,理所當然地逐食著掉落田裡的高粱粒,一幅人鳥相安和樂的圖畫,引人駐足圍觀。秧雞旁若無人,神態自若地在路的中央奔來竄去,自由自在。伯勞以其如梭似箭的速度,一會兒高粱田,一會兒松樹林,好不辛勞。環頸鴨ㄍㄚㄍㄚ聲響,小麻雀吱吱不息,都給靜謐的鄉野帶來交響樂般的生趣。 豐富的鳥群來自茂密的林相,數十年來為防洪,為掩蔽工事,更為消除童山濯濯的惡相,植樹護木一直是生活在此地,軍民的一項工作。現在只要把眼光拋過行道樹,望向遠方的岡巒和低谷,那一眼的蒼翠,叫人神醉。這當中,那些種在村落中,見證著「先人種樹,後人乘涼」的老樹,最引人懷念。 第一次到斗門村時,目光就被那一株株體形壯碩,皮色烏黑的黃蓮木所吸引。小小的村子,竟有古樹三、四十株,能不叫人詫異!樹與樹並不相連,但隨地栽種,隨處生發,把斗門村點綴得綠意盎然,住家旁有綠色擎蓋為伍,天上白雲悠然來去,平整的田疇綿延數里,靛青的山丘巍然矗立。心想:斗門的村民啊!你們的家園,可說恰似人間仙境呢! 來往於民俗村的遊客稱得上絡繹不絕。尤其是當導遊站在王家祠堂侃侃而談時,那遠來的客人便隨著解說,將目光投注在那些精雕細琢的閩南建物上。十八棟閩式二落古厝確是民俗村的魅力所在,但生長在屋宇周遭的五株刺桐老樹,總是安靜地隨著物換星移開花生葉,不同的樣貌讓整個聚落更鮮麗動人。我愛刺桐樹龍鍾的形態,立在樹旁,靜觀其勢,那股自然散放的生命力,常使我有著想畫下她的念頭。 今年六月,我終於來到賣一條根的王老板側門,用我那一貫對她的尊崇,一筆一劃地刻劃出對她的印象。當畫得正起勁時,王老板不經意地走來,看了好一會,離去時丟下一句:這位朋友,如果你五月來,那滿樹火燄般的花兒,一定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漂亮。我在照片上看過刺桐開花時的熱情如火,多少也體會得到王老板「漂亮」的意思。明年五月我會再來,用畫筆留下她嬌艷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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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兒女情
青年英雋 勵志金中 德智體群 我學所宗 肩起時代使命 不畏艱難任重 聽匪炮亂轟 打開了我們的心胸 看祖國河山 遍地血腥哀鴻 我們要發揚金門精神 向民族敵人進攻 這才是青年的抱負 這才配稱革命的英雄 我愛金中 我愛金中 我要做時代的主人翁 唱完校歌,班長高聲地喊著:一 二。一 二。一 二 三 四!一 二 三 四!接著他們唱起: 我有一枝槍 扛在肩膀上 子彈上了膛 刺刀閃寒光 我有一枝槍 扛在肩膀上 子彈上了膛 刺刀閃寒光 慷慨激昂 奔赴戰場 衝鋒陷陣 誰敢擋 誓把共軍消滅盡 高唱凱歌還故鄉 我有一枝槍 扛在肩膀上 國家把它交給我 重責大任不敢忘 答完數,嘹亮的歌聲又響起: 英雄好漢在一班 英雄好漢在一班 說打就打 說幹就幹 管他流血和流汗 管他流血和流汗 命令絕對服從 任務不怕困難 冒險是革命的傳統 刻苦是家常便飯 英雄好漢在一班 英雄好漢在一班 班長又高聲地喊著:一 二。一 二。一 二 三 四!一 二 三 四!緊接著是: 反攻的時候到了 動員的號角響了 響應領袖的號召 服從領袖的領導 莫忘記 四萬萬同胞 在鐵幕裡煎熬 五千年文化 在怒火中燃燒 軍民大團結 全國總動員 工廠的馬達怒號 農產年年增高 寶島在動員中活躍 青年們湧起從軍潮 婦女們也向前方跑 血的歡笑 力的歡笑 血的歡笑 力的歡笑 戰士們 向前衝 響應領袖的號召 服從領袖的領導 驅除俄寇 消滅強暴 把中華河山再造 把中華河山再造 班長以激昂的聲音,帶領同學高喊著:雄壯!威武! 嚴肅!剛直!讓同學的熱血達到了沸點! 春陽已從雲端裡露出了小臉,山頭的霧氣也逐漸地消失,隊伍已經過了小徑,正往前方的小山坡行走,他們將經過「無愧亭」以及「國父銅像」,從「太武公墓」的左側,直登島上的最高峰,在「毋忘在莒」的勒石前宣誓和呼口號,然後解散隊伍、自由活動。 在平時,太武山屬於軍事重地,被列為禁區。因此同學們莫不抓住這個好機會,盡情地在山上遊玩,「海印寺」更是他們必遊之地。只見他們成群結隊,或三五同好,陸陸續續在這個莊嚴典雅的廟宇裡,停停轉轉、轉轉停停,甚至還有女生立在「觀音大士」的神像前,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不知祈求著什麼? 陳國明和林維德剛步下海印寺的石階,在「蘸月池」旁遇見了王美雯、何秋蓮、李秀珊、梁玉嬌,林春花和蔡郁娟她們一夥。 「李秀珊,快過來!」陳國明指著她笑著說:「林維德在這裡等妳很久了,你們兩個還不快點進去拜拜!」 「列位朋友,林維德和李秀珊是青梅竹馬,該拜的早就拜了,」王美雯面對陳國明,眼神卻瞄向蔡郁娟,「真正該進去叩頭的,不知是哪兩位?請出列!」 蔡郁娟假裝沒聽見,故意地閃到林春花身旁。 「還閃!」王美雯中氣十足地說:「是妳自願放棄的哦,如果有人想替代的話,我可管不著。」 「請便!」蔡郁娟說。 「阿嬌妳去。」王美雯拉了一下梁玉嬌的衣服,用命令的口吻說。(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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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傳說》池王爺與六姓府
「六姓府」則是順、欽、朱、黃、吳、蘇等六姓神明,大王順府長年巡狩在外,白沙「鎮江宮」位於白沙港邊,面向金門,廟埕寬廣,已在三年前舖設水泥,主殿仍為一般規制,不算宏大。兩旁護龍連接後樓,均為二層式,殿前原僅有一拜亭,後信眾日多,又加建一座,現經二年的重修,已近完工,筆者前後三次拜謁訪謝,附近老者每談及兩岸未隔絕前的盛事,仍是津津樂道。一是民國三十六年前來金門巡安,籐製神輦,每一起駕即神威大發,前後衝,左右旋,無人能止,即使衝入人群亦不曾傷人,巡安經盤山、砂仔頭、菽果山、後湖等地,歷一個月餘始返回白沙。再者是每年農曆三月十九日為六姓府聖誕千秋,三月十五日至二十日為期一週各地分爐神明回殿慶壽請火,熱鬧非凡,抗戰勝利後,「昭應廟」的「六姓府」每年都會回殿,當時由二王「欽府」主壇坐鎮,一方黃令旗,一把木桃棍,在神明揮舞下,虎虎生風,顯得威靈赫赫,有一年當昭應廟的請火信眾乘木船抵達白沙港,尚未靠妥,六姓府神乩早已起動,蓄勢一躍登岸,令旗一指,高舉桃棍,直奔祖廟大殿,顧不得打禮相見,於神案前威風凜凜,頓足落拳,就在眾人一怔間,地磚震裂三塊,從「鎮江宮」長老口中,未曾見回殿神明如此囂張神力,宛如在殿主神,因此,金門「昭應廟欽府」神威,一再流傳。筆者聆此掌故,至為神往,因生也晚,未能親睹當日盛況,惋然不已。只是究為神力所震,或是地磚本已鬆動,早就無人探究。倒是白沙長老聽聞老乩童壽登九秋後,溘然長辭時,黯然至深。 民國四十七年農曆六月十八日為「池王爺」千秋之慶,一如往年於六月十七、十八日建醮祝壽,十八日恭送「玉皇」後「出社」鎮符、淨境、制煞,「出社」隊伍在二面頭旗前導下,五方旗、鑼鼓隊、神輦、八座,由海墘、網寮路,繞過垵湖國校後方馬路時,「池王爺」與「六姓府」,停步面向西方五通大小嶝方向凝視,口中念念有詞,就連「聽字」的軍頭也不知內容,回殿後即吩咐長老頭家執事,今年「年巡」不好,恐有大事發生,各家弟子應各自小心,多作善事方能化解,但也不必驚慌,神明自會庇護。不久,海峽局勢日趨緊張,「八二三」砲戰隨即爆發,村民即進入廟前天然壕溝防空洞避險,每日聽音辨位,衡度實際戰況,上山落海在炮火中討生活,至十月停火時慶幸「合境平安」。 九月上旬,農曆七月底,中元慶讚已近尾聲,後湖自古以來即以海為田,不作普渡,但月尾在海墘作盛大供拜,祈請海上「好兄弟」護庇海上作業豐收,人員平安,在祭拜時傳來廟中神明「發爐」,依經驗「發爐」示警,必有徵兆,是晚「池王爺」及「六姓府」同時「出壇」降示,謂村中弟子將面臨厄運,但神明將全力排解,不必驚惶失措,並指示:一、八月初一卯時「摺紙頭」懇請馬巷及白沙祖廟「正駕」「急急如律令」速速蒞境坐鎮。二、眾神明即日加派軍馬護衛巡視,廟前「中軍旗」腳應備足「草料水」供軍馬食用。三、初一辰時,各家戶備香案,祈求「天公」降福排解。四、各弟子行動小心,無必要不可遠離。一時人心惶惶,加以砲戰更為劇烈,不安氣氛籠罩全村。 一週後即接獲命令,各村民防隊必須分批前往擔任灘頭搶運任務,那時運補極為艱困危險,國軍任務太重,人力調配失衡,由民防隊輪流派補。正在人人自危之際,「池王爺」與「六姓府」適時起乩「出壇」,告誡弟子不可臨危自亂,屆時出發前由「王爺」一一驗印,就可保平安。說得輕鬆,不到真正「平安」歸來,誰能放心釋懷,出任務之日,人人如大難臨頭,在「王爺」驗印加持下,由村長許加庚率領,分隊長許清攀、隊員許水記、許吉星、許打鐵、許乃祥、許金木、許雙燕、許水潯、許丕山、許金山、許丕世等等乘大卡車出發,村中父老妻兒心急如焚,當時通訊闕如,無法傳遞信息,隨著隆隆砲聲,如處人間煉獄,待遠處車聲傳來,大家爭先走報,看到親人果真平安返回,笑逐顏開,感謝神明法力宏大,神威顯赫,終砲戰亙延二十年之久,後湖僅遭輕微損失,實是萬幸。倒是筆者舍下東勢大房先母臥室及前落西南牆柱曾二次遭「宣傳彈」彈座光顧,人員平安,經修復仍是完好。 「池王爺」與「六姓府」是後湖村的守護神,受村民的崇敬信賴,數百十年如一日,長年香火鼎盛,膜拜人潮不絕,不為無因。「敬神」如「神在」,在「信」不在「迷」,儘「信神」不如「無神」,心中有「神明」總比「橋頭三尺」高後才有「神明」,來得貼近與親切實在,筆者經常參加敬神迎神活動,把它視作是教忠教孝的民俗盛會,又何嘗不是一件「功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