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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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飯的省思
因緣際會早晨都會去附近的公園做活血功,不論晴雨,老師們總是沒有休息的跟大家一起運動、指導。 每隔一週的週日,老師便會準備茶水並分享一些智慧心得,雖說鼓勵素齋也不勉強人吃素。 慢慢地有些位置成了固定,有次有同學分享素的油飯,給大家吃。大家邊聽分享嚼糯米的香氣跟熱氣,配著老師的茶水,剛好有些沒有吃早餐的同學說剛剛好。 看到有多的油飯飯糰,我便問老師可否多拿一份給爸爸,他說不行! 隔天,老師問我身體有無改善,並告訴我為何不能給,他說其實運動不貪多,這樣忙著趕場沒意義,且多數的人沒有愛心,我的愛太少,只想到家人。雖然他有多的,但是他領受同學的情來分享,就欠了同學的一分情,他主要是給附近寺廟的工作人員。聽他一說,我恍然大悟,他說我的社會性很差,有機會就去找個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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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好,你偉大,你英明,除了滿口仁義道德,得理又不饒人,我倒要看看你能囂張到幾時。你也不想想,你被抓去關了八年,是誰把海山養大,他才有今天的成就。即使春蘭人格有瑕疵,但對於家庭沒有功勞亦有苦勞,你不能因為她做錯了一件事,就全盤否定她對孩子的教養、對家的貢獻,這樣就太不厚道了!」勝國仔不客氣地說。 「你這種口氣,就像當年在新生大隊被那些王八蛋情治人員刑求逼供似的,只差沒有從鼻孔灌辣椒水,沒有拔指甲浸冰水而已。但無論他們用什麼方法來凌虐,我不說就是不說。今天雖然被你訓了一頓,但我不原諒就是不原諒,絕對不會妥協。總而言之,春蘭在我林萬枝心目中,永遠是一個袂見笑的臭查某!」 「萬枝仔,你真是一個不可理喻的老頑固啊!」 (一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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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後六年,思念未已 ──娘親雲雀凡而不俗的人生
接下來,我足足在家中休養一個月,右手腫個像小象腳。母親除了日夜不眠不休的照料我,還特別一天熬一碗土雞湯,讓我進補。忘了當年手傷痊癒後,我是否曾對母親說聲:「謝謝」。也許連這最簡單的話我都羞於開口吧!到現在每當舉起右手臂看到當年留下的傷疤,兒時經歷的這一幕總會不由自主地湧上心頭,那是難忘的親恩也是羞愧的記憶 。 (四)北漂─從瓊仔腳到天母 初中時期,一個難得的機緣,老爸北上就職(小姑姑幫忙推薦到公路局台北西站當倉儲料工), 全家決定一同北上。離開台中老家的那天,一家大小加上全部家當,一部小發財貨車就解決了。爸爸就帶著我們北上定居在台北天母與小姑姑合買的二層樓公寓。(老爸晚年常提起:當年只花了五百元的車資就把一家大小帶到台北!)。 當時的台北天母幾乎是駐台美軍眷屬居住所在,需大量的鐘點幫傭。娘親沒有一技之長,初到台北的她為了添補家用也加入了這個行業。一整天工作下來無論有多累多辛苦多委屈……,返家時她的臉上從未出現倦容,讓我們看到的總是一個充滿活力的娘親。那時天真的我們也認為母親能到外國人家做事是一件高人一等的工作呢。直到晚年娘親和我聊天,她才提起當年幫傭日子的甘苦,她說:「工作再累都沒關係,當時最怕的就是主人家的狗又兇又會咬人,每天去上班都得提心吊膽,因為被狗咬是家常便飯……」。這等膽戰心驚的事我們都不知道,聽她淡淡的說起,心中一點也不怨嘆。此時,我不由自主想起黃春明小說「我愛瑪莉」中那隻狼狗和那媚外屈膝的台灣人。 那個年代,我們姊弟五個的工作就是讀好書,父母的工作就是拼命的找事做,掙錢供應我們讀書。其中記憶最深的事是:參加師專考試(今日的北教大)時,筆試過關;得以參加術科複試,印象中我單槓只拉5個,100公尺跑20秒,視唱只認得C調,素描不知如何下筆……,所以複試成績慘不忍睹。放榜那天,老爸陪我去看榜,我在雨中一路哭回家。當筆試過關時,我抱持著很大希望,原本以為來自鄉下的草地人終於可以出頭了(在當時考上師專可媲美北一女中)。 經過這一次考試的挫敗我才深深明白:沒有五藝兼備怎能勝任教育的工作?年少的我以為只要讀好書就能翻轉命運。於是當老師這條路我遶了又遶,到八○年代才如願圓了這個夢。這條教師夢我比同年紀的人多花了近二十年的歲月才實現,到如今我仍然非常珍惜我曾經擁有的教師生涯的點點滴滴。 (五)從天母到板橋-父母陪兒女們一同艱辛成長 高中時期正值 「客廳即工廠」的年代。每天從學校晚自習回到家已近十一點鐘,彼時左鄰右舍依然燈火通明,家家戶戶都在連夜趕手工,我家也不例外。 父、母和四個弟弟們擠在二坪不到的客廳,雙手不停做各種加工:有時是串珠、有時是摺紙盒、有時是做塑膠袋、有時是釘鈕扣……,每天總有做不完的加工活可做,記得那段日子裡左鄰右舍每戶人家,不到半夜是不關燈的。 日復一日,我們在娘親的調度全家總動員努力之下,加以娘親的善於持家,就這樣償還了板橋四川路的的第一間房貸;民國六十八年接著在附近又購買了第二間房子。 娘親初上台北時,只有在日據時代受過高小教育,日文說、讀、寫可以,但國語卻一竅不通。識字有限的她離開家鄉北上後,情勢所需就開始靠讀報、大量閱讀小說、漫畫自學。當年娘親戴著眼鏡,聚精會神自學的神情,於今依然如在眼前。 在人生地不熟的台北,全靠娘親不懼的勇氣和一張不恥下問的嘴,處理家中內、外大小事。舉凡到中和農會辦房貸繳稅款、到台北公館三總汀州院區看診…等等,都是她獨自來去轉好幾趟公車、穿過好幾條大街小巷。記得常掛在她嘴邊的一句話是:「嘴吧長在你身上,只要你肯問,沒有難得倒的事。」 那個年代因為母親的精打細算,又懂得開源節流,再苦的日子,從未因經濟拮据而讓五個孩子面臨失學之虞。只要你肯讀書,娘親就會想辦法掙錢供應我們。今日我們姊弟五人不但各自完成學業、人人有份好工作,而且都有自己的一個家。這也是娘親一生最大的心願:子女們各自都茁壯了,沒有跌了父母的股。回台中老家也可以坦然的跟親朋好友細訴她的家和她的兒孫們。 (六)折磨─年輕的操勞帶來娘親晚年的病痛 或許是初為人婦時為了家計日以繼夜的工作,生兒育女時又捨不得吃,沒做好月子(每每外婆幫母親做月子送來的雞,聽說祖父都捨不得給母親做月子,全部都拿到市場換錢補貼生活費)。就這樣生了我們姊弟五個,她從沒有一次好好做過月子、好好休息。 或許是娘親年輕時不懂生孩子後做月子的重要,加上仗著自己體力好又耐操不需保養…。在民國六十年七月,母親生了一場大病。在台北徐外科足足躺了一個月才痊癒回家。從此體力就大不如前,並留下大腸露在肚子與脂肪間的痼疾,一直忍痛,直到民國七十八年初才動第二次大刀把大腸歸位,多年來的病痛終於解決。 記得那時正逢過農曆年,全家人在醫院過了一個驚心動魄的春節。也許是腸子裸露在脂肪外太久蠕動不易,術後一直無法排氣,看娘親肚皮鼓得似皮球痛苦狀,我曾半夜闖手術室懇求大夫想辦法。最後不得已之際想到金門許雪睢老師所教消脹氣的土方法,終於求得一聲響屁!一星期後母親總算可以出院返家。 民國九十三年,又因各科醫生(心臟科、糖尿科、神經內科、骨科)用藥重複以致血壓下降送醫急救。幸三總黃坤崙醫師(金門後水頭人,金沙國中第十一屆學生)及時發現問題癥結,挽救了命在旦夕的娘親,從此黃坤崙醫師成了我們的家庭醫師,每逢碰到疑難雜症必請問他,他是一位仁醫,不但視病如親,更是我們家的貴人! 自民國九十三年那場大病後,娘親的身體狀況彷似溜滑梯般快速下降,三、二天不是送急診就是住院。當時的我尚未退休,只能利用週末兩天空檔往返台金陪伴,聊以分擔弟弟、弟妹們的辛苦,讓他們得以有喘息機會。 直到民國九十七年我退休後,得與大弟妹二人輪流陪伴二老。猶記得娘親聽說我要退休了,開心地打電話告訴基隆二姨說:「我家女兒要退休了。」,二姨說:「為何你這樣開心呢?」,娘親回:「這樣她就可以常回來陪我了呀」。 當初遠嫁金門時,她唯一牽掛的就是「太遠了,回家一趟不容易,太折騰了。」,之後,每年暑假返鄉後要回金門時,母女就會上演一齣淚眼對淚眼的十八相送。如今可以常伴左右,怎不叫她老人家樂開懷呢? 娘親晚年,最愛我依餵在旁陪她睡覺,最盼望我能「偷渡」冰品、沙士、炸雞或炸地瓜讓她解饞,最喜歡睡前母女倆邊聊邊幫她做全身按摩到她自然入眠。 記得民國九十七年,曾與大弟、弟妹一塊陪伴二老去趟廈門享受半天自由行、半天腳底按摩的逍遙之旅。那時二老體力尚可,我們一行五人慢慢逛廈門的大街小巷和有名景點,吃吃聞名的小吃。那次的廈門行應該是她老人家最快樂最舒服的旅遊吧。 我們也回了數趟台中老家,闔族共同祭拜的大廳「植槐堂」依如舊時,因為年輕裔孫輩多數外移,只覺寂寞冷清。老家後院的果園昔日植有蓮霧、香蕉、桃子、柚子、蕃石榴、荔枝……,數年來雖然依舊樹立在原地自開自落;只是少了當年細心照料的主人,它們已不再如昔日,收成時節必見的果實纍纍,也少了綠意盎然的景象。紅磚瓦的三合院老家,自從二伯父過往、二伯母搬到安養院後也已人去樓空。少了孩子們的嘻鬧聲、少了人氣而迷漫寂靜。 每一趟回老家就是一次的感傷。但是返鄉能看見臥病在床,孤寂住安養院的二伯母,摸摸她的手、陪她說說話,看到她老人家尚安好是娘親最大的安慰(雖然每回臨別時二位老妯娌都會淚流滿面)。娘親是個不計過往是非的人,總是靜靜地默默的付出,自己曾經受過的苦、吃過的虧從不轉嫁到晚輩身上且以此告誡兒女。這是我最佩服且引以為傲,並值得我學習的地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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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菜就是少不了香腸 (姑媽家灌腸不同凡「饗」)
我年齡是五年級前段班,有幸體驗農工業社會兩種貧富不同甘苦生活,早期圍爐年夜菜喜歡油膩膩,殺雞宰鴨五花豬肉,總要湊齊三牲禮數,是否孝敬祖先神明也講求「無三不成禮」呢? 演化到現代這一輩,基於健康觀念,已逐漸講究清淡的蔬菜海鮮什錦火鍋,紅燒獅子頭則外叫,因家族成員缺此廚藝者。若問卷調查我家那道年菜「饗宴」滿意度最高,拔得頭籌者乃香腸是也,它跟紅包並列我兒時農曆過年兩大樂,愛吃香腸人口從二代進入三代,即將四代同堂吃香腸,人口變,口味不變,油炸香腸這股美味可謂薪火相傳歷久不衰。 我們吃的香腸暗棕色短肥型,有別於市面上細長帶甜那種,是姑媽家真材實料自己灌的,臘味飄動撲鼻,姑丈屠宰為業,過年過節兼賣自製臘腸,須一個月前預訂,「濕香腸」串掛竹竿晾乾,晴天擺屋外曬太陽、陰雨則吊屋簷下吹風,晚上要收進屋裡,防宵小及鼠輩兩種「樑」上君子,農村鄉下人家三合院居多,逢年過節家家戶戶掛起香腸,臘月飄香春節近,係傳統濃郁年味之一,一家炸腸萬家香,聞「香」即知何方神聖,毋庸目睹。 小時候香腸屬奢侈品,過年才有得吃,名副其實之「年菜」,臘香源遠流長不退燒,不知獨鍾香腸此味會遺傳、或是姑媽土法灌製功夫了得,不同凡「饗」,加以懷舊復古風正盛行,小時如是愛吃,長大亦復如此,那「致命吸引力」餘味繞樑,三月不絕於屋宅。除夕拜拜,自神桌端回飯桌途中,必然迫不及待邊走邊吃切片香腸,雖涼了味道稍減,依然不嫌棄,這半路「偷香竊腸」饞嘴不被責罵福利,僅歸幫大人端菜小孩所有,後來老媽防此先嚐為快「偷吃步」,想出先用生香腸拜,拜完再炸方式,並整條切塊化整為零,採限量「配給制」,既維護均食公平也保持熱食美味。 寒冷年夜,熱騰騰香腸甫擺上桌,不等家長喊開動,早你一塊我一塊筷子動不停,剩空盤而後方休,父「食」子繼、兄挾弟「急」,男尊女卑長幼有序倫理全拋諸腦後,這就是吾家年年上演之「齒留『香』傳奇」新春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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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
初夏時節,你乘風歸來。 那日,似有著無形的線牽引著我; 於是,我撥打了一組久遠的數字; 撥通後,聽著那頭你輕柔的聲音; 說著:是妳嗎?真的是妳嗎?這些年好嗎? 近二十年的思念之情啊! 想著,頓時……我潸然淚下, 最終……化作一句「好久不見」。 我相信,這句「好久不見」是我們另一個故事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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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那是兩碼子事,因為孩子是無辜的,所以我必須善待他、疼愛他。但是春蘭這個袂見笑的臭查某,她『大人大種』,明知女人必須守婦道,卻趁著我去坐牢時,忍受不了寂寞去討契兄。勝國仔,每當想起她這種敗德的不恥行為,我的心頭仍然隱隱作痛、隱隱作痛啊!這樣,教我怎能原諒、怎能原諒!」老枝伯仔右手按住胸口,激動地說。 「人不可能都是聖人或賢者,難免會犯錯,但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能記恨人家一輩子,也得看在海建的面子上,不要做得太絕,讓孩子日後好做人。」勝國仔苦口婆心地勸導他說。 「駛恁娘卡好咧,你頭殼壞去是不是,你拿了春蘭那個臭查某多少好處,怎麼一直一直幫她說話!坦白告訴你,做錯什麼事都可以原諒,唯獨獨女人討契兄不可原諒!它不僅傷風敗俗,亦有失婦德。難道你沒看到,這幾十年來,村裡不知發生多少事,包括我這個被政府抓去關的匪諜在內,但這些事村人早已把它忘掉,獨獨春蘭討契兄的事讓他們記憶猶新,甚至三不五時就有一些三姑六婆提出來談一談。可是他們不說春蘭袂見笑去討契兄,而是說我林萬枝『無潲路用』,讓老婆去討契兄。勝國仔,你替我想想,我聽後會有什麼感受?像春蘭這種袂見笑的臭查某,值得原諒嗎?所以你不要老是幫她講話。說一句難聽的話,既然她袂見笑去討契兄,就讓她做一個永遠被人恥笑的臭查某!」老枝伯仔憤慨地說。(一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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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後六年,思念未已 ──娘親雲雀凡而不俗的人生
(一)娘親是我一輩子的思念 「……離開我身旁的那年阿娘呀 請告訴我 我該如何不想妳 三兩聲的呼喚 像風箏斷了線 妳走遠的路 我望遠的淚 是否能再見 能再見」 許水富先生這首「故鄉的阿娘」,是常縈繞心頭的一首歌,我喜歡唱,每唱心酸就由心底湧出,每唱思念就由腦海浮現,娘親的身影,娘親的笑靨……,哪裡能再見? 自從娘親無預警地走後,只要外出,我總是習慣在來往的人潮裡默默找尋那張張年齡與她相似的長者,總奢望那熟悉的臉龐能再現,縱使只讓我再看一眼也好。當然心願是永遠不能成真,我倆的母女情在民國一○二年七月五日那天劃下休止符。想相見,唯有在夢裡吧。娘親! (二)娘親是高美濕地的女兒 娘親是台中州清水街高美溪頭仔人(今之台中市清水區高東里)。那是位於台中市大甲區大甲溪下游南岸臨海的農村。當年每逢雨季,溪頭仔因靠溪邊,常洪水氾濫,生活甚是艱苦,鄰里親戚紛紛遠走後山(今之花蓮、台東)找尋新的生活。但外公堅持留下,在原鄉打拚。 外公蔡玉,曾當選台中縣第一、二、三屆縣議員。他古道熱腸、樂善好施,是慈祥能幹的地方鄉紳。奈外公無黨無派,當年無政黨奧援又無財源與人競相買票之下,因此在三屆議員任內,他老人家為了服務鄉里而幾乎傾家蕩產,家中房子從街頭的第一間開始,一間間的典當籌措選舉經費,所以到第三屆任期滿後,只剩下街尾一間全家賴以為生的碾米廠。 為了政治這條路,為了服務桑梓,為了為民喉舌,三年的議員下來,最後落到兩袖清風,只贏得一個清廉熱心的好名聲。聽說他老人家臨終前告誡兒子:「推薦你參選的熱心人,才是歹人;政治是條不歸路,政治飯吃不得啊。」所以,三位舅舅、舅媽、阿姨、姨丈終身以教職或金融為業,蔡家子孫們從此遠離政治。 雖然如此,但外公的晚年也因為昔日累積的好人緣,碾米廠中仍然天天高朋滿座,鄉人陪他老人家泡茶、聊天;他依舊詩文,書法笑呵呵,一點都不寂寞。 外婆李葉,是家中的支柱。家裡大小事,田園農作無一不是靠她的雙手,甚至到後來家道中落後,她毫無怨尤默默一肩扛起碾米廠所有工作,從碾米、收購花生、炸花生油……等等粗重活都是靠她張羅。 小時候,只要回外婆家,經常會看到她那微壯的身軀,打著赤腳、穿梭在碾米機樓層間爬上爬下,白白米糠垢沾滿身。印象中的外婆除了晚上睡覺外,似乎從不休息的忙碌著內外大小事,只為了撐起這個家。 我的娘親蔡雲雀,是家中七個子女中的老大。在日據時代讀高美高等小學畢業後,曾赴彰化女中參加中等學校考試。第一天應試後,自覺成績並不理想,再想到外婆為了操持家務,天天似陀螺般轉個不停;弟妹們又個個年幼正需照料;而且當年從清水到彰化通學就讀,不但路途遙遠且花費不少,於是自動放棄第二天的考試,開始分擔家務,從此走入廚房。娘親一肩擔起家中三餐和雜務,並負起看顧六個弟妹之責。所以,弟妹們至老都把娘親當成母親般尊敬。 娘親每日忙完家務,多餘時間還要到田裡幫忙外婆農作。偶爾也會與鄰里姊妹們到高美海邊(今日之高美濕地)去捉魚蝦、拿海蚵回家添補家中餐桌菜色。 記得母親曾說:「在海裡網魚蝦時,無捕魚工具,一群小女孩就利用身上穿的裙子當魚網。」。當時的海域乾淨、清澈見底 ,所以,需潛入水中捕魚蝦時,在這一閉一吸間、邊玩邊捕魚的過程,對娘親來說也算是辛苦中的休閒吧。 娘親因為在十三歲就步入廚房操持家務,因而練就一身好廚藝,好吃的臺式蘿蔔糕、菜脯米撲鼻香的端午粽子、彈牙的滷肉、可口的豬腳,獨門配方的粉肝、各式各樣家鄉小菜、五花八門的小吃,不論是炊的蒸的煮的滷的……樣樣都難不倒她。記得民國六十八年遠嫁金門,除了會燒開水外,煮飯一竅不通,就是靠娘每一封家書中,寫滿每一道菜作法細細指導我。就這樣在短短半年內,把我從家事白癡訓練到可以張羅家裡三餐的主婦。記得當年暑假返家時,老爸知道我終於學會煮菜做飯這件「大事」後,就通告諸親友:「我家女兒可以辦桌請客了。」,彼時兩老那份喜悅的神情,如今憶起,彷如昨日。 遠嫁金門後,每年的端午節,娘親必定寄來她親手包的又香又大的家鄉粽,讓我一解鄉思;直到她晚年因巴金森症痼疾纏身,雙手不便綁粽,這道獨門的媽媽滋味肉粽就成絕響。但娘親年年端午一到,她仍不忘囑咐弟妹幫我寄來淡水十八王公的一口粽讓我解饞。但,日子久了,我也漸漸習慣充滿金門風味的「泉三肉粽」,並且全家成為「泉三肉粽」的固定客戶,無奈「泉三肉粽」也已熄燈了。 (三)結緣─娘親從高美嫁到瓊仔腳 在兒時的記憶裡,雖然高美到瓊仔腳相距不遠,但母親回娘家作客的機會卻不多,只有在重大節慶日子才回娘家。而回外婆家是我們姊弟最盼望也是最開心的事。幼時,母親帶著我們五個小孩或揹或牽或跟,浩浩蕩蕩的走出清水瓊仔腳莊園大門後,順著鄉間碎石小路,穿過一畦一畦的田埂小道,跨過一條一條的田間小溪,轉了好幾個彎才能抵達外婆家。 外婆家那座好幾落紅磚三合院,在兒時的記憶裡可是又深又大好像迷宮一般。我最喜歡回外婆家,除了有好多的舅舅、舅媽、阿姨長輩們疼愛外,又有好多表兄弟姊妹陪著,大家不是穿梭在各家一間一間的房裡追逐、捉迷藏,就是到前面大稻埕奔跑、玩各種有趣的遊戲。 印象最深是每年的中元節回外婆家,長長供桌上五顏六色的豐盛菜餚祭拜後,可以讓我們大快朵頤外,每當傍晚要回家,外婆必準備一大包普渡的甜糕餅讓我們帶回家,那些花花綠綠各種顏色造型的動、植物糕餅,是我們姊弟的最愛也是我兒時回外婆家最深的記憶之一。 到了入學年紀,每天放學回家,總會看到娘親坐在中庭的小板凳,雙手不停的編織各型各式草帽,我會很自動搬張長椅拿著家課坐在她身旁,邊寫功課邊聽從二伯母家收音機傳來的歌仔戲,母女倆就這樣各司其職的度過六個春夏秋冬。我很努力的讀書、很安靜守分的在一旁做功課;母親利用閒暇之餘很努力的編織一頂又一頂的草帽,除了貼補家用,這也是老爸吸食康樂園香菸的收入。 在這六年小學的日子裡,我最懷念稻子收割的季節。那陣子家家戶戶必會在村莊前的大稻埕各據一隅曬自家的稻穀。傍晚時各家會把稻穀堆積成一座座似金字塔狀的小山,晚上會派人守護。每回都是我陪老爸睡在自家稻穀旁的蚊帳裡。到了夜晚,娘親總會送來小點心,吃在嘴裡又開心又滿足,加上耳邊涼涼的晚風陣陣吹來,遠看著天上一閃一閃的星星,數著數著三、兩下就睡著了。 記得小五的夏天,補完習後坐堂哥的腳踏車回家。一不小心我摔下車跌斷了手臂,小小年紀的我捧著斷臂直奔診所就醫,母親接獲消息趕來,記憶裡她沒有驚惶失措也沒有責怪我,只是不停地說:「這兩天眼皮一直跳,怎忘了交代你要小心呢?」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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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運讓座實錄
只要在台北搭捷運,我幾乎養成一個特定習慣,就是看到深藍色的博愛座,如同望見某種魔法結界,會主動走遠,騰出空盪的座位。那麼,真的想坐的乘客,就可以使用到。 即使我坐的是一般的座位,如果碰到特定的乘客,像年邁的長者、身懷六甲的孕婦,或是行動不便的大嬸,我都會主動站起來讓座。這大概變成了反射性的習慣,只要搭捷運,或者是大眾交通運輸工具,心裡都會假設,待會兒應該準備要讓座。我對於博愛座的看待角度很簡單,這些設定好的座位,應該讓給更有需要的乘客。 或許,我讓座的習慣,是來自整個社會觀念的影響,並非所有的乘客,都耐得住久站。一些身體條件較弱的乘客,當然需要坐著,禮讓弱勢乘客,也就理所當然。這種觀念的養成,讓我一進捷運,就有反射動作,只要是深藍色的博愛座,一律不坐,即使空間內有不少空座,仍然會稍做等待,希望乘客都就座了,自己才找位置坐下。 這種讓座的概念,變成很自然的肢體語言,如同職業運動選手熟練的既定動作。當我坐下來,也不會真正的休息,而是顧慮待會兒是否有人想坐,卻苦無位置休憩。大概是過度焦慮的關係,如果坐下來卻沒有讓座機會,反而會感到些許失落,心想,是否錯失了一些幫助別人的機會。 基於自發性讓位的心態,我反而偏好和阿里山神木看齊,佇立於捷運車廂。此舉主要是因為搭乘時間短,只需幾站的時間即可到達,不如站著較為省事。我也發現到,幾個搭捷運的有趣現象,像是很多人一上車,都不會想坐博愛座,深怕坐下去,會引起週遭乘客的異樣眼光。如果是情侶檔,也往往會選擇站著,大概是因為男性想要保持紳士風範,展現出禮讓態度。男生陪女生站著,可渾灑更多親密而帥氣的動作,一舉兩得。 事實上,不少乘客像我一樣,似乎內建了讓座的驅動程式,看到長者或孕婦,都會主動讓座。有趣的是,這種禮讓的舉止,不見得能成功。像是一些長者看到學生讓位,反而會主動搖手,示意學生繼續坐。雖然,他們看來頭髮被幾道斑白佔據,但身體仍為硬朗,並沒有被讓座的需求。或許,看在這些長者的眼裡,讓座給他們,反而是認定了他們身體條件較為虛弱。為了證明自己的活力仍是奔騰活躍如同發電廠,當然還是站著。我自己也碰過幾次狀況,原本坐著,想讓座給長者,反而被拒絕。從他們自信閃耀比美星辰的臉龐來看,創造不被讓座的記錄,大概也是保持滿檔元氣的證據。 說來頗值得玩味,我也會成為被讓座的一員。好幾次腳扭傷,必須要扶著拐杖上車。現在就變成,如果能找到座位,反而是一種幸運的呵護。不過,在人潮擁擠的車廂,這種想法未必能如願。巧的是,竟然是博愛座的阿媽,主動讓座給我,堅持要我坐下。她說,以往搭捷運時,也常常受到大家的禮讓,而現在,她也希望能夠有禮讓別人的機會。被阿媽讓座,我著實感動。 捷運讓座的百態實錄,反應出這個社會的公民特質。我相信,大多數人都習慣隨手讓位。我也希望,能成為讓座而非被讓座的一員,這代表自己永遠都能和健康為伍。搭捷運是否讓座,對我而言,更是一種對於生活哲學的省視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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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銘記】澎湖灣老欖仁
行旅馬公市,這座台灣離島的城市,除了古蹟天后宮、四眼井與自然景觀玄武岩、仙人掌,你還會惦記什麼? 無疑的,就是潘安邦童年舊居旁的那棵欖仁樹了。夏天去的時候,這棵樹齡逾90的大葉欖仁,一樹傘架式碩大的枝葉,在辣眼的豔陽中,展現那綠意盎然的生趣;冬天去的時候,綠葉先是紅了臉,而後抖落一地嫣紅,留著滿樹的枯枝硬梗,在肅殺的東北季風中,展現渾身是勁的生機。 這幅美麗的構圖,就已贏得你的喜歡,何況老欖仁樹的後頭,還有潘安邦和外婆的塑像,兩人坐在咾咕石矮牆上,外婆轉頭用慈愛的眼神望著年幼的他,雖然塑像靜默無聲,但彼此間卻繫緊溫馨的親情。這一幕讓你不禁懷念起外婆,回味有外婆疼的童年。 這棵澎湖灣老欖仁的背景故事,於是增添了動人的意象,陪著潘安邦的這首〈外婆的澎湖灣〉,當東北季風吹起、大葉欖仁葉紅,它的影像就會敲鑼打鼓的在你的心房映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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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我當年涉及的匪諜案,大家都知道是冤案,所以我是相當坦然的。倒是春蘭討契兄、偷生囝的不恥行為,至今仍然留在老一輩村人的記憶裡,從他們異樣的眼光中,我能感受到。所以每一想起或是在路上遇見那個袂見笑的臭查某,我就是一肚子火,只好朝地上吐一口臭瀾來消消氣。」 「事情已過去那麼久了,就不要有那些如同三歲小孩的動作,而且她和張老師生的兒子海建,現在『好名好聲』在美國留學,也是政府培養的人才之一,將來一定有前途。你以後就不要罵人家的母親是臭查某,萬一將來不小心被他聽到,勢必會讓人家的自尊心受到傷害。況且海建這個孩子,他不也叫你阿爸嗎?你不也疼愛有加嗎?所以我必須提醒你,以後不要罵人家是臭查某。」勝國仔開導他說。(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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績優志工參訪
108年10月16日至18日金門縣政府社會處舉辦績優志工參訪團前往好山好水好秀麗的蘭陽平原。難得機緣,志工好友齊聚一堂,攜手向前,觀賞別人的智慧,學習別人的長處,帶回仙丹妙藥分享大家,增強樂觀和積極的心態,讓處處充滿正能量,融入平凡生活中。 參訪宜蘭縣員山鄉內城社區,第一映入眼簾的是,新鮮有趣的鐵牛力阿卡,50年前農業器具,負責插秧播種的機械,還有專載地瓜、芋頭、稻穗等沉重農作物的力阿卡。50年後,舊機械新合併,資源再利用,兩者合一,變成簡易交通工具,一車容納6人,聲勢浩大的鐵牛力阿卡,噗噗噗的車聲,緩緩前進。沿途,迷魂似的野薑花,淡淡幽香,深綠撩人的三星蔥隨風搖曳,頻頻相迎,分布遼闊的田野,稻田裡的稻穗與筊白筍讓您傻傻分不清楚。歇息處的文物館,誘人的咖啡香、小魚乾、筍乾、蘿蔔乾、手工豆腐乳、黃橙橙的芭蕉、白嫩嫩的筊白筍……,應有盡有,自由選購。 內城社區的產業服務區內,國小廢棄舊址新利用,名為不老學校。教室當示範教學區,如各類糕餅製作、各類藝術畫畫、插花等等。阿公阿嬤甘仔店生機蓬勃,不老泡茶坊熱鬧非凡。午後陽光溫暖,操場上、池塘邊是阿公阿嬤休閒聊天好地方。深深感覺大家對社區的盡心盡力,令人感動。 參訪宜蘭縣三星鄉尾塹社區,蜿蜒的河邊,河水潺潺,兩邊微凸的小山坡,佈滿綠意盎然的植披,平日、假日是社區民眾散步、郊遊、烤肉團聚好去處。如今已轉型高爾夫球場,平整柔軟的草皮,青蔥翠綠,欣欣向榮。從架網,布置練習場,瞄準小白球,體驗揮桿和一桿進洞的樂趣,熟悉規則,逐步規劃,初辦聯誼賽,再辦進階賽,累積經驗與成效再擴充國際邀請賽。一步一腳印,築夢踏實,活絡周邊的商圈,興建民宿,開闢果園和遊樂設施,讓比賽、休憩、住宿一體成形。感佩社區民眾的團結一致,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一切為興盛社區而努力。 參訪宜蘭縣頭城鎮新建社區,大串的鞭炮熱烈迎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熱情舞動的土風舞社,活耀的我們紛紛加入,一起與快樂共舞。共餐食堂,燈光齊亮,整潔溫馨,食物種類豐富,葷素均衡,溢出的香味,瀰漫感動。整個活動中心活力十足,像辦喜事,親切的笑容,掀起快樂的每一天。 參訪宜蘭縣名聞遐邇的龜山島,是台灣東北角神奇的地標。深藍的大海中,趴著一隻神龜,龜首朝向東方,陽光照射,金碧輝煌,散發獨特的貴氣,守護著天下蒼生。 登上船後,扣緊紅橙橙的救生衣,多了一層保護,神情泰然,意氣風發。正想乘風破浪,顯現唯我獨尊的神氣,然,秋風乍起,東北季風悄悄跟上,船隻跳躍在驚心動魄的大海中,如斷了線的風箏,抓不住源頭,隨風飄盪,嚇得我臉色蒼白,不知所措。失控的胃腸,上下翻攪左右晃動,緊緊捏住塑膠袋是唯一的依靠。不知誰帶頭「哇」的一聲,不多時,此起彼落,幾乎個個中箭落馬,異味橫掃,慘不忍睹(驚覺口罩帶了沒)!突然,一陣尖叫,攝住剛剛的不適,猛一抬頭,晶瑩剔透的小海豚,輕身搖滾,以巴蕾舞姿,跳躍翻轉,驚鴻一瞥的畫面,真實又神奇,雖然只是片刻,卻留下永恆的記憶。回程,心神平穩,面對大海,偷偷把笑容掛回臉上! 老天恩賜每個地方都是最優渥的資源,因此,每個地方都是地靈人傑的好風水,走遍天涯海角,各有所長,我們羨慕別人,別人也羨慕我們! (稿費贈金門縣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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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馮夢龍的荊軻軼事
明代馮夢龍(一五七四~一六四六)在《喻世明言》第七卷〈羊角哀捨命全交〉,記載一個關於荊軻鬼魂的故事,藉此彰顯左伯桃、羊角哀兩人的交情。 故事原典是西漢劉向《烈士傳》:「六國時,羊角哀與左伯桃為友,聞楚王賢、俱往仕,至梁山、逢雪、糧盡,度不兩全,遂並糧與角哀。角哀至楚,楚用為上卿,後來收葬伯桃。」馮夢龍演繹這段原典:故事起始是兩人原本計劃一同前往南方求仕,半路遇到風雪甚大,而且都沒有人家投宿。兩人恐怕都會凍死、餓死在途中。左伯桃就把身上的衣服與糧食都留給羊角哀,自己則死在一株枯桑之下。幾經辛苦,羊角哀來到楚國,首陳十策涉及當時急務政事。楚元王便拜羊角哀為中大夫,賞賜黃金百兩、彩緞百疋,羊角哀就告假回去安葬左伯桃。之後的發展則完全超出《烈士傳》的記載,出現荊軻的身影。 沒想到左伯桃因為墳地與荊軻墓相近,惹得荊軻鬼魂不悅,無論怎麼做都無法平息紛爭,況且高漸離的鬼魂也在一旁協助荊軻。即使羊角哀想要毀掉荊軻廟宇,也同樣會被村人阻止。最終羊角哀沒有辦法了,決定拚了自己的一條老命,拿起佩劍自刎而死,屍體就埋在左伯桃的墓側。合兩鬼之力,大戰荊軻、高漸離,結果成功擊垮荊軻,讓荊軻墓整個毀壞。 馮夢龍〈羊角哀舍命全交〉就是講述這兩人,「兄弟如此,夫復何求」的故事。只不過,對抗殘暴秦王的荊軻,死後竟然變成大反派,烈士高漸離竟然也同樣變成幫兇,這個形象不太符合一般人的認識與評價。可謂跨越時空,組合不同的故事,展現新意(荊軻生存在戰國末年,時代其實反而較晚)。答案或許在該文的一段話:「汝乃燕邦一匹夫,受燕太子奉養,名姬重寶,儘汝受用。不思良策以負重托,入秦行事,喪身誤國。卻來此處驚惑鄉民,而求祭祀!」指責荊軻受到燕太子的奉養,卻沒有思考出一條良策來扭轉當時即將亡國的局面,使用刺殺的方式意圖報恩,依然失敗告終。另外,還有一句:「吾兄左伯桃,當代名儒,仁義廉潔之士,汝安敢逼之?」跟荊軻相比較,左伯桃起碼是當代名儒,德行甚高。重文輕武,文人看不起刺殺的行為,應該與漢族士大夫的調性偏於陰柔相關。 羊角哀為了報答兄弟的恩情,為了完成兄弟交付的請託,不惜獻出自己的生命,使自已以鬼魂的身分完成任務。用一命,報恩一命。對照組方面,荊軻卻刺秦失敗、燕太子之後也被殺害。前者圓滿,後者不圓滿。一高一低,優劣明顯。 人與人之間那份真誠的情意,在〈羊角哀舍命全交〉彰顯無遺。讀者不妨回顧思考,這一切值得嗎?付出生命值得嗎?從經濟理性來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左伯桃竟然甘願放棄自己的生命,目的是要成就自己朋友的偉業,似乎不值得。羊角哀為了報恩,甘願付出一切與荊軻、高漸離的鬼魂對抗,似乎也不值得。可是文學作品彰顯的正是一種價值感,一種「捨生取義」的崇高感,一種隱藏在人們流淌的熱血裡,現實生活中卻極其稀少的精神價值。「捨生取義」值不值得,或許只有當事人能夠做出評斷吧!更何況,值不值得的問法,本身預設了一切都能夠放置在天秤上衡量。這樣的預設到底合不合理,恐怕也沒有明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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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願書法
普賢菩薩十大願出自《華嚴經‧入不思議解脫境界普賢行願品》,是普賢菩薩行願的代表。 普賢菩薩十大願是不捨一切眾生,令一切眾生都能得到利益安樂,希望一切眾生都要提起生命無限地熱情,完成自己,奉獻大眾。 星雲大師銓釋普賢菩薩十大願:一、禮敬諸佛─是人格的尊重;二、稱讚如來─是語言的佈施;三、廣修供養─結緣的實踐;四、懺悔業障─是生活地反省;五、隨喜功德─是心意的淨化;六、請轉法輪─是真理的傳播;七、請佛住世─是聖賢的禮遇;八、常隨佛學─是智者的追隨;九、恆順眾生─是民意的重視;十、普皆回向─是法界的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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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曾經以為人生註定單調 唯一能變的只是會繼續變老 突然之間妳的來到 無波的生命湧現高潮 妳的笑 妳的好 妳的溫柔 妳的美貌 深深將我纏繞 沒有妳的我毫無依靠 像隻孤鳥 貪心的我願望一向不少 如今只希望能與妳到老 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我要追妳到天涯海角 那裏能找到追妳的訣竅 知道的人請行行好 余誓以至誠用生命回報 讓我疼妳不要逃 不要跑 讓我解決妳的煩惱 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讓我陪妳到天荒地老 「易求無價寶 難得卿一笑 為求卿一笑 生命財產皆可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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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生
我已經畢業兩年多了……大學的我學會了一個人好好相處,很珍惜自己一個人的時間。學會了跟各種形形色色不同的人相處,在這個城市成長了,也愛了。最後還是要離開,離開之後回想起所有的過程、不開心或著無助的夜晚,全都只是過程,所有的一切變成了-好。 不會再有一起在頂樓大哭還有吵架或著看星星聊天、抱怨著做很硬的報告老師很機車、在晚上的操場散步兼八卦、還有好多好多……。好的室友真的足夠回味一輩子,雖然搬出去後我們越來越少見面了……有些人後來還是錯過,這些日子無論多麼無奈難過難熬,憂鬱孤獨的夜晚和時刻。畢業那天的我們很開心很興奮,終於拿到了學分正式畢業!感覺一切真的落幕!我們努力過! 我很幸福也很幸運,遇到很棒的師長跟每個人。沒有人擅長告別,讓我好好地在腦海中畫上美麗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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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鄉下人較保守,如果有出過社會的人就不會有這種想法。即使有些兒女親家講的是門當戶對,但他們是嫁女兒與娶媳婦,挑選的應是一個勤奮務實又無不良嗜好的女婿,或是一個具有賢妻良母典型的媳婦,這樣對家才有實際上的幫助,而非拿人家的父母來作文章。就譬如海山的岳父母,他們就是看中海山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好青年,才願意把獨生女嫁給他,甚至把他辛苦打造的鐵工廠也交由他來經營。所以並沒有因為他的父親是被判過刑的匪諜,母親曾經討契兄,而拒絕這門親事。」勝國仔說。 「海山的岳父母不知有沒有後悔過,怎麼會把女兒嫁給這種家庭,讓他們顏面無光。」 「你顧好你自己就好,其他就不必胡思亂想。人家親家翁是有出過社會的人,不會看走眼。更何況麗姍孩子也生了,他們也當了外公外婆了,海山也把鐵工廠經營得有聲有色、賺了大錢,這種女婿打著燈籠也難找啊!說一句不客氣的話,他們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會後悔呢?」勝國仔說。(一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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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履蘭
與女兒前往中興大學學生餐廳吃早餐,雖是假日,人潮卻是絡繹不絕,除了附近居民晨起來運動的,慕名前來交關有機農夫市集的蔬食愛好者,還有園藝學系因百週年校慶舉辦系列活動,各式蔬果園藝造景,新穎品種盆花切花,及乾燥花束手作活動,讓清幽校園到處充滿歡樂笑聲與藝術氣息。 我們順著作物科學大樓階梯拾級而上,兩旁的朱槿、麒麟花、聖誕紅和日日春,開得燦爛、爭奇鬥豔,眾花拱賓夾道歡迎,讓人左右掃視應接不暇。踏進大廳,目光立刻被黃澄澄大南瓜深深吸引住,我試著用手測量,竟然無法環抱交扣,真是超級巨瓜,好生佩服果農用心栽種技術。 轉身之後,突然一群昂首展臂、開口大笑的花卉植物正熱情看著我,瞧旁邊立牌上寫著「拖鞋蘭」,心裡不禁狐疑叨唸著:「這麼奇巧可愛的漂亮蘭花,怎麼會取名拖鞋呢?」 經在場服務的學生義工解說後,才明白原來是它的花朵唇瓣特化成囊袋狀,長得很像拖鞋似的,而其屬名Paphiopedilum,是由拉丁語paphos(美人)與pedilon(鞋子)結合而成,又稱「仙履蘭、淑女拖鞋」。聽到這兒,反倒讓我連結想起迪士尼動畫電影《仙履奇緣》,亦即家喻戶曉的童話故事《灰姑娘》,Cinderella與王子幸福擁舞,直到午夜十二點的鐘聲響起時,灰姑娘倉皇逃離皇宮留下一隻玻璃鞋……拖鞋蘭、仙履蘭,莫非就是Cinderella遺留人間的漂亮舞鞋? 據說原本仙履蘭種子發芽不易,造成無法像其他蘭花一樣快速繁殖,所以栽培並不普遍。但經過很多植物專家與園藝小農的努力培植,及台灣氣候生長環境條件適宜,現在已經頗具發展潛力。在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裡,就利用無菌播種技術協助繁殖,而中興大學農學院也作了不少相關研究,都是為了保育此珍奇蘭花各盡一分心力。 了解這些訊息以後,讓我不禁肅然起敬。亮麗花卉背後,有著這麼多人努力付出的溫馨故事。仙履蘭,不但美,還美得令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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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 日
每天,夕陽的餘暉灑落在兩岸的海域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我生活在這個蕞爾小島,看過多少個年頭的落日餘暉了,從孩提到花甲,從煙硝到平靜。四季更迭,每天的落日依舊,不管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恩怨情仇,爭名逐利,在落日餘暉下,每天上演著各種不同的戲碼。落日依舊,餘暉溫暖過多少萬物,沒有靈性的動物,不會對於每天落日帶走歲月的流逝而有所喟嘆。只有人類才會感受到歲月如流水,一去不再回。誠如唐朝詩人陳子昂在登幽州台時歌曰:「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詩人表達了人生有限而時空無限,歲月已逝而天地依舊的無奈和孤憤。詩人在巨大的天地之間感受到一種蒼茫之感,才會在「天地之悠悠」的無限下,備感人類生命的短暫,詩人的無奈與悲苦何嘗不是一種對於悠悠天地的喟嘆啊。 存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們,對於悠悠天地,每一個人都是過客。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短暫的,是霎那的,絕不是永恆的。既然,生命有限,云云眾生何以傾全力在追逐那虛有的名利上,過眼雲煙的富貴,卻讓世人迷失在無邊無垠的黑洞之中,而無法自拔。每一天人們不斷的上演著各種不同的戲碼,而落日依舊,餘暉依然璀璨。 悠悠大地,花開花落,四季更迭年復年; 人人萬代,潮起潮落,榮華富貴如雲煙。 已過花甲之年的我,一生奔波,遊歷於天南地北,高山大海,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叢林裡,我依然墜落在塵世間的競逐遊戲之中,在葉尚未落之際,我又回到這個撫育我的家鄉,落日依舊,年長的歲月累積,讓我有足夠的智慧在夜深人靜或午夜夢迴之際,重新思考自己活著的目的及存在的意義。 無聊且離譜的319戲碼,讓我改變人生,離開了38年在繁華的都會生活,遠離這個滋潤我、蘊蓄我、成長我的都市叢林,回到母親的懷抱,遊走於故國河山。五年後,正值花甲之際,回到家鄉,鄉音不變,落日依舊。我在田園中看到油菜花海的美麗,也了解油菜花的屬性,俗稱油麻菜籽,民間以此比喻中國傳統觀念,女人的命運就如油麻菜籽,隨風而落,落在哪?就在哪落地生根。表示女人強韌的生命力就如同油麻菜籽,隨風落地而生的命運,任何環境都能適應。再者,農夫在農作物與農作物之間會種植的油菜花,是因為當油菜花開之後,將之成為肥料,以滋養土地,讓農作物得以豐收,這就是油菜花的宿命,田埂上一片片花海讓世人觀賞,美麗的花景留在每一個人的心中,這就是油菜花偉大的精神,犧牲自己,在世時把最美麗的短暫無私地奉獻給世人,最後再成為養分,這不是天底下所有女人的寫照嗎? 半生從事觀光旅遊產業,晚年回到學校將知、常識授於學子們,禮貌、尊重、態度、誠信是我教學的圭臬。近十年的教學,兩岸桃李無數。 我也希望自己的生命如同夕陽將盡之際,將自己所知所學在觀光產業領域無私地奉獻自己,讓後學者有所助益,俟百年之後,學子們得以有一技之長,豐富他們的生命,或許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跟價值了。效法油菜花的精神,奉獻、犧牲,人生至此,夫復何求哉? 落日依舊,可對於我的生命,又少了一天了,我不知道我的人生還能看到多少次的落日啊!人生將盡,當我再回首記憶的長廊,或許會遺憾情感無所依。一個多愁善感的人,怎堪如此多情呢。 幾多愁,幾許惆,人生長恨水長東; 恨多情,無處寄,此生懷憾入夢中! 再看到落日,是否可以帶走我的惆悵呢? 再看到餘暉,是否可以撫慰我的情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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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記憶
那是將近二十年前的往事,小時候很愛玩,也喜歡上課,所以記憶中老師總認為我是奇特的孩子,少有熱愛學習又愛玩的學生。因為視力受限得座第一排才能看見黑板上的粉筆字,儘管學習比同學們吃力仍樂在其中。記憶中的童年有很多的悲歡離合情景,畢業了鳳凰花開,新生來了又得面對新的學生,不過一年又一年,那是無憂無慮的童年。無憂無慮的童年搭著鬧哄哄的嘻笑遊戲聲,真令人懷念。 下課的那十分鐘,去逛個柑子店或在黑板樹下盪鞦韆,甚至玩著單槓、爬格子,每每放學回家,跑很快去麻煩媽媽洗滌沾滿污泥的運動褲或小學生制服褲。 童年記憶又讓我想起在那個學生數很少的森林小學哩,每個月擇日舉行的體育競賽,不是以班級為單位競賽,而是以全部打散而後分組的方式進行競賽。記得有參與過拔河,有次拔河而導致我的這一組倒地,被學長壓在下面的經驗是很不好受,可那是一種童年的趣味回憶。 而放學回家後,在家裡的童年記憶除了父母教我寫作業外,還有一些親子遊戲,如:摺紙教學,雙親會先做給我觀看,而後再由我自己做。摺紙摺什麼呢?有摺過青蛙、衣服、扇子、帆船、湯匙、掃把、畚斗、雨傘、東西南北、球等等,而至今記得如何摺的只剩下衣服、扇子、東西南北、帆船等。東西南北是五年級生的共同兒時記憶,還有教我製作紙張風車。有時會帶我與手足到公園放風箏,這些記憶畫面很清晰的留存在腦海寶庫裡。 童年有一首歌,大家很耳熟能詳,歌詞歡快,即使不記得歌詞,記著他的曲調,成為紀念童年的歌曲。每個人的童年不同記憶,但願無論任何記憶都是成為你、妳經歷風雨霜雪以後能回頭來細細回味,而不是平淡無奇又不能回味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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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紅燈籠高高掛
西洋流行巨星女神卡卡(Lady Gaga)首度踏上寶島舉辦演唱會時,舞台上方布置好幾盞紅燈籠,巧妙置入經典中國文化元素,展現誠意。 其實許多標榜中國風的飯店也紛紛掛起大紅燈籠,大紅色一來喜氣,二來夜間多點一盞燈籠,多一分照明,總不是壞事。 明年元宵節,也想尋回久違了的童年春節時分提燈籠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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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不要想太多啦,現在已從農業社會變成工業社會,你難道沒有看到你們家海山經營的鐵工廠,一個月賺的錢比你賣十年的芋頭還要多嗎?想開一點,不要成天為這些事愁眉苦臉。」勝國仔提醒他,並順手為他倒了一碗茶,「來、來,喝茶、喝茶,不要胡思亂想。」 「海山雖然賺了不少錢,但田地卻是我們的根本,我們必須善盡耕耘的義務,不能讓它荒蕪,才對得起先人開疆闢土、締造家園的苦心。」老枝伯仔說。 「你說的固然有理,但放眼整個山頭,荒蕪成草埔的田地簡直太多了。業主幾乎都是遠赴南洋謀生的村人,就因為耕種難於維持家庭生活,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好離鄉背井到外地謀生。倘若海山不去學鐵工這門手藝,父子兩人同時耕耘這幾畝旱田,對他這個年輕人來說又有什麼前途可言。現在不僅娶了老闆的獨生女,而且老丈人還把鐵工廠交由他來經營,如果跟你守著這幾畝田地,到現在可能連老婆都還沒有娶。你信不信?」勝國仔說。 「很有可能。」老枝伯仔微微點點頭說:「勝國仔,不只是我們是種田人,想請人幫兒女們作媒,人家首先打聽的就是我們的家世。你想想看,父親是遭判刑的匪諜,母親曾經討契兄,即使我們擁有一片肥沃的良田,兒女們又勤奮乖巧,但只要我們的身世曝光,想必媒婆也會退避三舍,遑論想為兒女們覓得好親家。」(一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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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仔厝的金門味
金門的建築與人的關係是緊密的,那種故事性是具有張力的,金門人把自己的意念灌注到這座島上,不能說是休戚與共,但卻是有一種溫柔的對話悄悄地悄悄地,你必須很深入一磚一瓦,才能與她有對上話的機會。 到了舊金城故地,秋天的金門東北季風已開始吹起,瑟瑟蕭蕭的是風,甜甜暖暖的是人,當我把機車斜立在黃天佑醫師的故居時,整個人被眼前所見,完全的震懾,那突出的屋簷建築,低調的羅馬式立柱,凸龜的方亭收出了一點圓潤,裡面的方柱外面的圓柱,有著中西方匯集的美,天圓地方的意涵配上了頂天立地的柱子,這整棟建築物不斷地傳送著她輕柔的對話。 摸著石柱,我的機車聲,讓街邊的孩子,在牆角邊靦腆地對著我微笑,想起了笑問客從何處來的窘迫。此時,出現了一位美貌的女士,從隔壁房子走了出來,為我開啟了入住的黃天佑醫師故居的大門,談話間,了解到她原來是黃醫師的後人,她似乎沒對屋子多做什麼介紹,倒是親切的安頓我,這遠來的遊子,還在想她怎麼沒介紹這座屋子的來頭呢?這座老屋光是外觀建構,就那麼令人駐足,更何況這是有故事的老屋。其實,這就是金門人的特質,一種內斂的古樸而不張揚,靜靜地傳承家族的精神。 進了正廳,她依舊沒有多贅敘關於黃天佑醫師的故事,只是打開的一扇門,跟我說今晚還有空房間,這是一間雙人房比較大的房間,你要不要改睡這間,靠著老街也比較安靜。我婉拒了,選擇了原本訂的單人房。心想,我與她僅有一面之緣,那個對話的溫暖與神情,好似我就是她的家人一般,把最好的留給我,我把這種感受,只可意會難以言傳,我把這稱作「金門味」,那種一期一會的感動。 進了房間,開始摸摸那門鎖、那木栓、那窗櫺,感受那感受。把我似乎也拉回了民國初年的場景,我漫步在明遺老街的石板上,熱鬧的人聲、叫賣聲,牛車拉著貨物來來往往,番仔厝的門口有來給醫師看診的,有來買藥的。整個明遺老街都鮮活了起來。 走在這條北門口的老街上,那崩落的夯土,有些還在那沙石間,有著明朝的建築工法,有些屋舍經過戰爭砲彈的殘酷,留下那斷垣殘壁的美感。在許多古城中,我喜歡金門的古樸,這才是真的人文溫度,而不是大行機巧的修復,然後再招商,那就不是古城了,那是假日的商場。一座城,有人來有人去,她是有生命的,古樸的石板路,似乎還可以聽到馬蹄聲,小販的叫賣聲,屋牆斑駁,瓦磚缺損……。 這條老街見證了歷史成了歷史的見證。 往北門走去,城樓與城牆都是新建的,原本的城垣,因為康熙年間毀村毀城,把百姓遷往內陸而破壞,所剩斷垣殘壁,因兩岸對峙戰爭時壕溝堡壘所需,皆已移去他用,如今所見皆為戰後所興建,想想甕城而登斯樓,遠眺北門口的老街,成千上萬的故事,在這裡流轉。想起王國維的人間詞話的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這是宋代晏殊〈蝶戀花〉的作品: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欲寄彩箋無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想著魯王朱以海是否也同我,穿越了時空和我有著相同的感慨。 我們的感官習慣接收外在所給予的一切,但是內在心靈接受的速度與沈澱的能力,遠遠不及感官所得到的刺激。唯有向內在的心靈沉思,方可得到一種不疾不徐平緩地愉悅。孤獨激起了我們內心中對於單純生命的渴望,求一種無欲無求,這種在孤獨下,「所求」是一種可欲而不可求的交會,此般美感經驗更顯彌足珍貴。有話,說與知人。有飯,施與飢人。如此蜻蜓不經意之一掠:點滴,便滄海了!獨處的時刻會激起了一種對於生命與自我核心的探索,對於未知世界的好奇,逃離別人控制的慾望、作一個擁有個體意識,不流俗媚的的期望與自詡。獲得一種喜悅和美感的滿足。這是金門特有的氛圍,金門迷人之處。 徐步、漫步、緩步朝著街尾,迴向殿似乎護佑著一條街的安康,躺在民宿的床上,心情寧靜的猶如待嫁的新娘,想著明日小金門的旅程,妳好嗎?烈嶼,睽違了15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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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片寒
之一、小火爐上的酒 台灣吹起東北季風了嗎?你問我的時候,正忙著升火。 入夜後也許會下雪,拿出小米酒,你放在火堆裡溫熱,打算禦寒暖身。 冬季裡的西班牙,飄墜的不是雨就是雪,終日盤旋著風的冷,有些雪落地前,變成了雨。雪花夾帶雨絲的街頭,幾盞路燈淒清映照著,你自夜晚的轉角處走來,走入深夜的咖啡館內。路燈瑩瑩,熱煙裊裊,明亮的光線裡擁有溫暖的咖啡香。 西班牙的夜霧很美,迴旋著的彷彿是,東方的節氣。你習慣在某個時段,坐在咖啡廳靠窗的位置上,欣賞窗外的一片寒意,然後,穿上蘇格蘭毛呢大衣,戴上帽子紳士地離去,像英倫情人那樣優雅的,走向濃濃的夜霧深處。紅綠燈依然勤勞的運轉,但在霧色中,能見度不高。 那一年黃河流域進入剛開始的飄雪,我去西班牙找你。 我拿著你留下的地址,人生地不熟的用著荒腔走板的聲音,比手畫腳詢問每一個經過我面前的人,然後,我看見你了。 你在夜霧裡漫步的背影,孤寂得像等人賞析完畢下註解的一首詩。因為覺得沒有翻譯就像是少了密碼的鎖,多年來,於是你一直在尋找一個懂你的人,方便開啟心中的大鎖。 我看見你的背影,急忙喊住你的腳步,你回過頭來,看見我沒說什麼,只是俐落的笑了笑,然後帶我走入你居住的小屋。 你希望那個懂你的人,在寒冷的深夜裡,能與你面對面坐著,笑談古今事,歡樂的音頻分貝,在大門輕輕開啟之時飄出,散溢著異鄉的風雪中,像咖啡廳內播放的交響樂一樣,寂靜的空氣便能迴旋雪花與人們的聲音。 「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走遍大江南北,你曾經認識過,交往過幾個知心朋友,可惜不敵歲月的考驗,這些年來一一地,失去聯絡了。再美好的友誼,終有一天也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你說。 雪花迴旋著,一片一片,像長出翅膀般地飛入睡眠者的夢中。你的孤寂就像濃霧裡的紅綠燈,無法改善卻也不能消失。 夾帶水氣的雪花愈來愈大,溫度也將空氣刷得又低又冷。你猜對了,入夜後的確下了雪,只見你倒飲著一杯接著一杯的米酒,去感受悠悠時光裡的沉寂。「綠螘新醅酒,紅泥小火爐。」你剛釀製好的米酒在火爐裡加溫,沸騰時翻滾的泡沫,像後浪推著前浪的潮汐。我問著:有沒有詩詞裡那種漂亮的微綠? 雪花飄飄,飄飄花雪,眼前世界盡是大片的粉妝玉琢。這種白真美,像雪,像梅;雪白梅香,香梅白雪,梅花與雪花,皆是冷冽國度裡的漂亮角色,能裝潢出一個冬季裡的風景。我想,有沒有微綠答案不重要了,把握眼前欣賞顏色的時間比較可貴。 面對面望著彼此臉龐的你與我,在火焰溫暖的室內,談笑風生著,將台灣的東北季風,輕描淡寫一番。 我向來不擅長換算歐洲與亞洲的時差,思緒清晰地找資料,頂多也只知道亞洲寒帶國家,很冷的時候,會像歐洲一樣,飄起漫天風雪。「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你說入夜也許會下雪,壁爐裡必須升起柴火來,才能燒開這異鄉的暖意。你將木頭一根根送進火堆後,我看見你熟能生巧烘熱新醅酒那醉人的氣息。 這一次,當米酒沸騰,我竟然可以看見你將酒汁倒在杯子裡驚滔駭浪的形狀。 繼續留下來喝一杯好嗎?知交半零落之後,你的堅強,像窗外的風雪一樣,軟了起來。 窗外,我抬頭看了看,一片寒的雪,在半空中緩緩地斜飛飄墜,薄霧裡的輪廓一直在擴大,像漫天梅花,這些梅花似的雪,落地前,一一成雨。 之二、一片飛來一片寒 「花雪隨風不厭看,更多還肯失林巒。」唐·戴叔倫《小雪》 這個夜晚的窗外,月色夠明亮嗎?你坐在陽台方椅上向北方看,打算觀察一座山的雄偉,那薄薄一層白雪鋪滿的山脈百看不厭,在夜裡寂靜無比。 你說二十四節氣的制定是以黃河流域為主,在台灣,有許多節氣不會出現,我想,日曆上的節氣只是標註,應該像你說的一樣,只供參考。但比較大的節氣,例如冬至,家家戶戶還是會吃湯圓。 「好可惜,」你說有一年的冬至,來不及吃湯圓:「嚮往好久了啊!」對於錯失的機會,你有些嘆息。 東方的節氣來到小雪的時候,西班牙也開始飄下雪花。你在西班牙家中釀製了小米酒。這米來自台灣東部,一個靠海的漁村,村子裡人情濃厚,親朋好友鄰居們見面的噓寒問暖,聲音迴盪著幸福快樂。稻田在海風看顧下茁壯成長,是不是無農藥的灌溉呢?我看見長長的稻穗,吸引嬌小的鳥禽,一隻、兩隻、一大群的,佇立著每一個日出與日落。 黃河流域在進入小雪後,會愈來愈冷,台灣也是從小雪之後,氣溫開始下降。 黃河流域進入剛開始的飄雪,你飛往西班牙,希望趕在明年春暖花開前,完成咖啡香的旅行。那一天的西班牙雪量不大,稀疏的白雪還帶著豐富水氣,落地前,雪變成雨,理所當然也可以叫做「小雪」。此「小」,此「雪」亦可稱之為「小雪」嗎? 總之,你入境隨俗了,咖啡香隨風雪味。這個深夜的街頭,你輕巧走過;咖啡廳的座位,你挑選一個方便看窗外一片寒的位置,拿起瓷杯,溫暖的拿鐵沿著你口中的唇齒,直流入咽喉,加熱你一吋吋鄉愁快要失溫的細胞。 你曾經吹拂過台灣的季風嗎? 「愁人正在書窗下,一片飛來一片寒。」 當我在窗邊閱讀一本書之時,季節對了的時候,最愛看窗外,欣賞一片片的梅花攜著風雨的冷而來,沒有雪只有風和雨,景色烙印過水晶球似的瞳孔,已分不清,愛上的是風的冷還是雨的寒? 也許是離愁吧?看梅花一朵朵離開枝枒後,隨風翻飛的寂寞。 台灣在小雪的日子吹起東北季風,你在西班牙的旅居吹不到台灣的季風,只有咖啡香的風雪夜溫暖你鄉愁。新竹的九降風,你並不知道是否吹落風城裡漂亮的花葉?我期待恆春半島的落山風向著海洋而去,能抵達你的夢中。 一直很想告訴你,那一年你來不及吃湯圓的冬至,台灣高山沒有雪,只是,開滿了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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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關
暢行無阻地快速過關,固然輕鬆過癮;長此以往,卻覺索然無味。 難度適中的關卡,既有挑戰性,又能獲致成就感;但嚴重卡關,卻難免令人洩氣。 卡關的時候,有人捶胸頓足,憤懣不平;更有人憤世嫉俗,怨聲載道:不是網路太慢、電腦太舊、遊戲設計不良,就是對手開外掛或隊友掛機;有人在盛怒之下口出惡言,被告公然侮辱罰款萬元;也有人氣得砸欄手機平板或電腦,得不償失。 卡關了,其實正是時候檢視自己,是否還要繼續下去。如果冷靜想想,並沒那麼喜愛和需要,或是它並不適合自己,不妨暫且擱置、甚至刪除,騰出更多空間,讓生活更加游刃有餘、從容自在。 如果考慮結果,還是要讓這它陪伴自己一段時日,那麼,除了暴氣以外,還有很多面對的方法。 有人沉潛練功,提昇屬性;有人努力賺錢,強化裝備;有人積極打怪,累積經驗;有人按表操課,過每日任務;以上幾種方法,雖未見速效;日積月累下來,也總有過關的一天。有些人嫌這些方法太慢,上網查詢攻略,或乾脆花錢儲值。無論如何,只要不是意氣用事,而是衡量了自身的個性、興趣、體力、時間、經濟狀況等等之後採取的方式,都不失為可行之道。 天無絕人之路,遇到難關時,不要讓心情和觀念也卡住,那麼,卡關就只是一時的,總會有度過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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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老枝伯仔把鋤頭放在長滿野草的田埂,脫下斗笠,逕自坐在鋤頭柄上。他目視著翠綠的芋頭田,這也是他最後一次施肥,只要老天爺再下點雨,不要讓芋頭的地上莖因缺水而枯萎,屆時就有好收成。如今,孩子長大娶妻生子,又能獨立生活,莫非是老年人最大的安慰。即使孩子們因工作性質不同,經營的是鐵工,亦蒙受岳家的支助而成為島鄉數一數二的鐵工廠,聘有員工多人,往後可能定位在鐵工業,如能把它發揚光大,終不負岳家提攜的美意。而海建那個小子卻在美國留學,一旦學成歸國,不管是從事學術研究或是在政府部門任職,都必須在台灣居住。當他和春蘭那個臭查某百年後,農耕勢將後繼無人,先人遺留的田園亦將荒蕪,這是可以預期的。 當老枝伯仔目不轉睛注視著芋頭田時,勝國仔提著一壺茶及一包「兵仔餅乾」走近他身邊說:「萬枝仔,看你一個人戇神戇神坐在田埂上,在想什麼啊?」 「想我將來如果死了,好不容易整理好的田地,又將成為草埔。實在捨不得啊!」老枝伯仔感傷地說。(一八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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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的沙漏
連日的陰雨綿綿,今天終於看見太陽露臉了,下午的工作是與會計、政風人員及為人海派的辣媽承辦人員,一同前往位於金湖鎮太湖旁的光華園酒窖鑑驗即將報廢的陶罈。 我們一路浩浩蕩蕩從金酒公司出發,沿著桃園路筆直的行駛著,辣媽同事車開得很平穩,坐在副駕駛座位的我一點也不會覺得危險,絲毫沒有想要用手去拉環掛在車上的安全環把的意念。 當車子抵達漁村時,我知道山外(金湖鎮)要到了,那是小學四年級之前我生長的地方,那裡藏著許多我童年時期的美好回憶。 車子仍筆直往前行駛著,我的眼睛也無意識的目視著眼前的風景,當車子抵達湖前再繞過蔣公銅像,通過以前小時候阿嬤常帶我去拜拜的觀音亭,再往前看到了山外的新地標--昇恆昌金湖大飯店後,再往前行駛一小段路,車子停格在光華園酒窖的大門口。 這酒窖成立於1969年,當年是金門對大陸地區心戰空飄的基地,在兩岸緊張氣氛緩解後,不再有空飄氣球,2005年開始由金門酒廠承租,做為窖藏優質儲酒之用。 酒窖的外表有著剛性的容顏,塗滿阿兵哥服裝的迷彩色,兩旁的牆面刻有閩南風味傳統燕尾古厝建築壁畫,及鑲著立體老窖酒的圖案,很有古樸氛圍又富饒戰地軍事氣味。 車子的外頭是暖和和的驕陽,報廢酒窖陶罈的承辦人是「手腳麻利」之人,當我還呆坐在車上恍惚中,她已推開車門輕快跳下車,熟稔的走到靠近酒窖旁的牆壁,掀開玻璃蓋,在一台白色的機器上按下了密碼,按扭咚咚咚的,一個個都變成了火紅色,酒窖大門被打開了,頓時酒窖裡的日光燈「啪」地一聲全亮了起來,在我面前展開了一條長而深不見底的水泥路,酒窖屋頂屬於拱型結構,像極了歐式大教堂的建築那般又高又寬,道路的兩旁擺放著比我人還高大的陶罈,龐大而渾圓的身軀裡頭裝載著價值不菲的酒醪,一陣陣酒香撲鼻而來,我像劉佬佬進大觀園,開始欣賞這「數大,便是美」的壯觀陶罈。 明明是艷陽高照的天氣,一進酒窖中溫度突然向下探了幾度,變得有些微涼意,越向裡頭走去,陶罈一整排深得看不見底似的,燈光開始不足,明滅中一閃一閃,約有二米高的陶罈化身成了秦漢時期的兵馬俑,壯觀而威嚴,只是它們身上沒有佩槍也沒有弓箭,頭上更沒有盔甲,有的只是身上印著「金酒公司」字樣的儲酒陶罈。看著財產報廢申請單上顯示的資料,每顆陶罈約使用了十三、四年,報廢原因寫著「沙漏,不堪使用。」我們一行人像法醫一樣即將開出它的死亡證明,讓它可以安然離世。 「為何同樣時間一起進來的陶罈有些有沙漏?有些卻還可以使用?」我不解的問著。 「這就好像人一樣啊?同一天出生也不會全部同一天死亡啊?」她一本正經的回答我。 是啊!我怎麼會問出這麼白痴的問題,世間之物只要有出生就注定會有死亡,這是必然的定律。尼采說:「凡是已經生成的,必將歸於消失。」任誰也無法逃脫,更無法幸免,不管是身為萬物之靈的人類;隨四季變化生長的植物;亦或者看似無生命的陶罈,都有它的大限之年。 我伸出手想輕敲著陶罈那大肚般的身軀,卻在快要觸摸到它肚子時發現了佈滿整層的黴菌,若不仔細看還以為陶罈身上繡著龍鳳鴛鴦彩蝶的圖騰,好可怕啊!我想這些玩意現在只能遠觀而不能褻玩焉! 「因為它們沙漏的厲害,我已經將陶磹中的酒醪抽乾了。」辣媽經辦一本正經的說著。 「是啊!乾了;扁了;枯槁了;沒有用處了,要被萬物之靈的人類踢開了?」我心裡想著,卻不敢正面回應。 看著它們已經被抽乾酒的空空罈身,沒有了往日盤點見著時的紅蓋頭巾,紮著麻繩的英雄氣概與英姿勃勃的神氣,卻成了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氣若游絲的頹廢老人,突然為它們的身世感到哀傷了起來。 有些與它們年紀相仿的陶罈,仍雄糾糾氣昂昂的站在光華園的酒窖裡,執行著屬於它們的勤務,用它們大大的肚子,裝滿新釀的酒醪,經過歲月的薰陶,用它們本身的特殊體質,將年輕嗆辣的酒體轉化成入口爽喉的甘甜純釀,成為眾多老饕口中那「甘、醇、勁、洌」的金門高粱酒。 看著眼前這一整批的陶罈,同樣是一起來到光華園酒窖,經過了十多年的風霜,命運卻不相同了,有些即將功成身退準備退役,有些仍屹立不搖努力的為酒廠效命。我不禁想要為這些默默付出的無名英雄寫下千古文章來紀念它們。 裝酒的陶罈是如此,那人的命運何嘗不是如此,能創造被利用價值,才得以繼續在這世間道上混,而那些因某種原因敗下陣來的一方,卻只能被迫下台一鞠躬,宇宙萬事萬物何嘗不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看著這些灰僕僕的陶罈蓋,顯得蒼老沒精神,四周水管不斷滲出水來,發出頻率不一「咚、咚咚、咚咚咚咚……」的水滴聲響,四周牆上發霉的圖案像黑爛的葡萄一樣,一串串濕濕而黏黏。 愈走到坑道中心,越覺得寒氣逼人,我想這些陶罈可有生命的感知,打從它們一出生就在這酒窖裡了,沒再見過太陽感受到和煦的陽光。現在即將功成身退,被移出酒窖,可以出去見見久違的太陽,感受一下陽光的溫暖,我們算是臨終前給它們一劑暖流,心想若陶罈地下有知,應該會感謝我們的到來,讓它們可以光榮退役,回到它們原本的地方,再重新創造出另一個有價值的新生命。 人有七世輪迴之說,那陶罈不知也可有輪迴之說?它是否下輩子仍願意再做陶罈呢? 我不是陶罈,不能替它回答。像莊子《秋水》篇中: 莊子曰:「鯈魚出遊從容,是魚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是啊!我們不是魚怎知魚是否是快樂?我們更不是陶罈怎麼會知道身為陶醰的它們是否快樂?我們看著它們覺得它們很可憐,得委身在這終不見天日的酒窖裡終老一生;搞不好它們也同樣在取笑我們,庸庸碌碌的瞎忙著這一生? 只是在我有限的眼界裡,人類現存的世界裡比陶罈好太多了,即使像我們這種勞工階級的上班族,工作到六十歲,或六十五歲就符合退休年紀,還能享有幾年餘命的晚年時光,而身為陶罈的它們卻只能工作到死,單憑這一點,身為人類的我們是值得慶幸的,你能說我不快樂嗎?只是這樣的退休條件,我不能認為每一位退休的人,它們都會同我一樣感到快樂? 古人云:「死有輕於鴻毛,重於泰山」,人固然都有一死,但有的人死得比泰山還重,有的人卻比鴻毛還輕,凡事總得像樣的貢獻自己所學給這社會,總不能馬齒徒長虛度光陰。 看著這似無生命的陶罈,它們堅守崗位,在惡劣的環境下,忍受寒冷飢迫,仍不能令它改其志,堅持守護著肚中的酒醪,像人類的母親一般,從孕育生命的那一刻起,即肩負懷胎十月的辛勞不敢懈怠,直至新生命到來那一刻,這是母親的天職也是母性的光輝。 我不得不向這些即將功成身退的光華園陶罈敬禮了,可惜只能在我內心如此表達我由衷的敬意,我生怕我那舉手向陶罈致敬的舉動,會嚇壞身旁的其他同事,他們會誤以為我發了神經,莫名其妙要向陶罈敬禮,諸不知我是在敬它們有如母親般的高貴情操。 看著這些陶罈,我問了辣媽經辦「放在陶罈裡的酒與放入不鏽鋼酒桶的,酒質究竟有那裡不同?」她同我說:「真的很不同,不同於陶罈的材質,它像著動物的毛細孔一樣會呼吸,它是活的,有靈性的。陶罈中所含的鈣、鎂、銅、鐵等等微量元素,對白酒的催陳可起良好的作用,並且存儲時間越長,溶出的微量元素就會越多,酒的顏色及催熟效果越佳。陶罈中含有金屬離子,也可以促進酒分子的重新排列,增強乙醇分子和水分子的結合能力,加速白酒進入一個相對穩定的狀態。同時陶瓷的罈子本身含有金屬氧化物,在儲存的過程中溶解在白酒中,與白酒中的香味成分發生反應,可以促進白酒的老熟,放個三、五年後,酒的香氣就會外溢釋出;不鏽鋼桶則不同,隨著時間的推移,不鏽鋼罐過於密閉,酒醪無法呼吸,三、五年後香氣可能仍出不來呀!」 我突然明白了一點,因為陶罈具有堅強的生命力,能在有限的生命裡將它自身燃燒,並發光發熱,風光的走完它這一生。 陶罈相對於不鏽鋼桶彷彿蜉蝣在世,生命雖短暫卻璀璨光亮,不鏽鋼桶除非它鏽了、腐蝕了,否則永遠存在,但卻少了繁衍生命的香氣與精彩度。它結實、耐用,但透氣性差,不利於白酒的老熟,只能默守成規;陶罈卻可以,因為它有毛細孔可以呼吸,可以內外交流,能激盪出不同的火花,它宛若活得像幹細胞一樣,能讓生命修復細胞再生。 只可惜自古紅顏多薄命,但陶罈是否是紅顏呢?還是戰死在沙場上的鬥士,我不能評斷,只能說這些在光華園的陶罈終將盡了它在人世間的義務,即將風光走完它這一生,我想讓世間的人們記得它的好,它的貢獻,幫它在這世間的青史裡留下永恆的一筆。 當我們鑑驗完畢,走出光華園酒窖時,傍晚的餘輝灑向我的臉龐,風又吹起了,路旁的落葉與塵土隨之飛揚了起來,不知怎麼的腦中突然想起了千年前蘇軾的名句:「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是啊!浩大的長江,滔滔不絕向東方流去,而滾滾的江水不知沖盡多少英雄人物,所有萬事萬物隨著時間的沖刷終將塵歸塵,土歸土,包括你、我、與陶罈,我們都是時間裡的沙漏,短暫渺小如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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檳榔伯
在窗畔,光輝籠罩的範疇,氛圍一片寧靜。姍姍而來的人兒坐落成,生機盎盎、朝氣勃勃,恰似初晨醉人的溫度。 佝僂的檳榔伯總是一副神采奕奕模樣,從容姿態中的一抹心意顯而易見。櫃檯邊上,他眼裡滿是他對檳榔的需求。大廳邊上,他一再徘徊,刻劃尋常作息也刻劃他單純的依戀。 稍晚,檳榔伯踱回黑色沙發區,悠悠然坐進老人家們的世界,更投入他日復一日的生活步調。 炙熱的滋味,唯檳榔伯最知,在短暫如坐針氈之後,他起身迴轉腰身,將右臂用力朝往窗簾的方向探。跼促的空間裡,他的手指終於勾到窗簾邊角,緊接著展開拉扯戰。那是一場執拗的經過,充滿在所不惜,直到窗裡窗外兩個世界。 斥責連聲,迴盪冷清樓閣,暗潮翻捲,人人自危。一人奔向窗簾,一人匆促關燈。那動作裡多的是驚慌,那辯白消彌於無形,那神情既無辜又無奈。 烈陽有如毒蛇猛獸,令檳榔伯再次避之唯恐不及。碰撞聲方落,慘絕人寰的一幕映入眼簾。檳榔伯蜷縮在沙發與矮桌間,蒼白的瘦臉頂著桌沿,雙眼圓睜裝著五分恐懼、五分茫然。而我,腦海雖一片空蕩蕩,卻感覺寒氣在聚攏。 偶爾,檳榔伯會涉足柔軟沙發,雖然那是最接近窗簾的方位,卻也是最危險的地點。然而,難以防範於未然的事何其多,那才是意外的真相。 鮮血汨汨於攙扶時,白色桌面頓時血跡斑斑。取之不盡的衛生紙,等同於擦拭不完的可怖。驚魂未定是檳榔伯的神態,憔悴也是,往日的任性已然消失殆盡。 譴責二度降臨,憑添紛亂更甚。面對欲加之罪,她們無言以對;面對顛倒是非,她們暗自飲泣。飄洋過海只為生計,委屈卻每每無從寄。 獲知消息的檳榔伯女兒,用諒解代替怪罪,趕來帶他前往醫院。當他們歸來時,他人中上方的雪白厚紗布雖然突兀,但傷勢所幸已無大礙。 縱使那一大袋檳榔是女兒的孝心,但當她要離去時,他仍難掩不捨。眼神裡閃熠著留戀,欲言又止盡是悽愴,顯見這次風暴之洶洶。 此時此刻,非檳榔不能療慰。那嘴因塞滿檳榔而微啟,那臉因腫痛而萎靡,口齒不清仍要傾吐的心情,令人不得不感受戚戚。 時光荏苒,一場災難也是。當自怨自艾、絮絮叨叨代替沉默,當呵呵的招牌笑聲開始迴盪,教我如何不嘆息檳榔伯復原之快,教我如何不感喟他那活在當下的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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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來的盛宴
潮水剛揚起風帆的手 思念早已提前出發 身與心與靈相隨天涯 歸來時 那些昏沉的、疲憊的鞋印子 就都留給昨日的錨吧 落日雕塑著港灣佝僂的身影 入夜之前的島異常喧鬧 盛宴的訊息自海岸線的花叢中悄悄傳開 精靈與青鳥 正從一張一張花蕊編織的暖床上 愉悅的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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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然而在監獄男性受刑人裡面,他們長年壓抑的性,除了透過夢遺外,亦有用「手淫」來紓解的。他們把手淫說是「打手槍」,或是「五個打一個」,文雅一點的叫「自慰」,即使有性紓解後的快感,然若過度則會傷身。 老枝伯仔雖然沒有跟人談起他是如何來紓解壓抑的性,但十之八九離不開夢遺和手淫,因為他是一個身心健康的男人,精囊儲存的精液,或是性器的勃起,都是自然的現象。儘管他需要女人來紓解壓抑的性,但對於背著他去討契兄的春蘭,看到她竟然連一點性慾也沒有,甚至一提起她或無意中在路上遇見她就感到噁心,以致開口就罵她是臭查某,寧願讓過多的精液透過夢遺或手淫來紓解,也不跟這個袂見笑的女人上床。如今歲月不饒人,性功能已隨著年齡的增長而逐漸衰退,年輕時的夢遺和手淫早已不復見,性對他來說亦已是興趣缺缺,真正進入到老年時期。可不是,他已娶媳又當了阿公,而小他二歲的春蘭,不也人老珠黃了麼?駛伊娘卡好咧,難道這個袂見笑的臭查某,還有本事去討契兄!(一八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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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歌要國唱
2017年的國慶日最令人感動的活動,不是總統府前的升旗典禮,而是台北火車站大廳的「百閃FM」音樂會。 下午5點整,在鼓聲的催促之下,上百名年輕人拿著各種樂器魚貫進場,除了有銅管樂器,甚至有笛笙、月琴、琵琶和二胡,同時現代舞者和踢踏舞者也就位,於是原本莊嚴肅穆的中華民國國歌和國旗歌,一下子被輕鬆的歌舞重新詮釋。周遭熙來攘往的人潮紛紛停下腳步,唱歌的聲音愈來愈大聲,小朋友也跟著父母唱,多麼感人的一幕,原來我們的國歌是如此好聽! 中華民國的國歌是在1937年6月3日定調,歌詞來自國父孫中山先生在廣州對黃埔軍校的開學訓詞,據稱歌詞乃經過胡漢民、戴季陶、廖仲愷、邵元沖等黨國元老協力編寫,然後公開徵求歌譜,東京音樂學校畢業的程懋筠在139件作品中脫穎而出,在中央廣播電台試唱,獲頒五百銀圓的獎金。 我們的國歌曾經受到國際的高度評價,1936年在德國柏林舉行的第11屆奧運會,希特勒為彰顯國力,邀請一群音樂家對參賽國家的國歌評分,結果大失所望,既非海頓作的「德意志之歌」,亦非法國的「馬賽進行曲」,以及美國的「星條旗永不落」,而是第一次聽到的中華民國國歌。雖然我國代表隊僅撐竿跳高一項進入決賽,但一曲成名。 1945年8月15日,日本國宣布無條件投降,台灣同胞為慶祝重返祖國懷抱,立即要求台中的放送局(無線電台)播放祖國的聲音,當時負責音樂部門的呂泉生先生將樂譜交給台北樹林的基督教青年會,由陳泗治牧師指導唱詩班練唱,這是台灣光復尚未推行國語之前,已經教唱國歌之始。 在國家的重要慶典,唱國歌是表示對國家尊重;在國家蒙受委屈時,引吭高歌是表達憤慨之情。1971年7月,「巨人隊」少棒在美國威廉波特奪得世界冠軍,當大會升起國旗時、現場的幾千名僑胞和留學生齊唱國歌,熱淚盈眶。1978年12月16日,美國和我國斷交,當天下午數以千計的愛國民眾湧向北門的美國大使館門前,高唱國歌和「梅花」,一時群情激憤。 每年的國慶升旗和唱國歌是凝聚全民的向心力、祝禱國運昌盛的慶典。以前國歌是由國防部示範樂隊演奏,全體與會人士和音起唱,後來為了增添趣味活力,開始安排領唱人。民國百年(2011)是由四名民歌手(外省籍、本省籍、客家、原住民)帶唱,後來歌星白嘉莉、王芷蕾、張惠妹,贏得拔河世界冠軍的景美女中、國軍莒光楷模和兒童團隊等都曾經來領頭起音,今年的噱頭則是歸化台灣的新住民代表。 以前電影院開演時都會先看一段國歌配樂的影片,當字幕打出「全體肅立」,觀眾皆須起身立正,畫面多是三軍軍容或十大建設,隨著時空和政治環境的改變,畫面逐漸被台灣風景和民間活動所取代。然而,有人嫌為何不能好好看場電影?到了80年代末期,電影院裡短短幾分鐘的國歌就被消音了,始作俑者是前宜蘭縣長陳定南。 三家老電視台在開播和停播,隨著檢驗圖響起的國歌也悄然消失了,國家認同的觀念似乎愈見淡薄。唱國歌是一種愛國教育,不應涉及政黨,美國的共和與民主兩黨雖在國會針鋒相對,但在重要場合皆同聲同氣,他們的小學生自幼被教導聞及歌聲響起,立刻原地站好,右手放在胸前致敬。政客們批評國歌是黨歌,不開口唱,似乎不知是革命黨創建中華民國? 這麼莊嚴和平,雄壯有力的國歌所代表的是立國精神和歷史意義。可知今年中國的閱兵,儘管國歌不同,但天安門廣場高掛的是國父孫中山的巨像,尊崇皆同。2017年,菲律賓的眾議院三讀通過通過「國歌法案」,凡是在公共場所不認真唱國歌者,將被課以1~2千美元的罰金,甚至還會在報紙上公佈違法者的名字,以昭炯戒。 最近有網友在「臉書」上Po文,一艘陽明貨運的輪船駛入德國漢堡時,港口竟播放中華民國的國歌,這個沿襲了60多年的慣有禮遇,使外籍商船的船員,感動莫名。自從本世紀初教育部宣佈不硬性規定朝會升旗要唱國歌,有些學校能省就省,以致年輕的一代缺乏對國歌的尊重。去年的「中信盃」全國高中棒球大賽的開幕典禮,球員站沒站相,唱國歌時又不好好唱,如果看過美國「超級盃」的足球大賽,應該對那種開幕式印象深刻。 國歌一定要「國唱」,每位學生都要大聲開口唱,這纔是國民教育。重新觀看網路的「國慶快閃」,感慨系之,前幾天我詢問剛上國小的孫子,學校裡是否有教唱國歌?如果有之,就唱出來聽聽。很高興,他們都能夠唱完,我說以後要學寫國歌的歌詞,爺爺會準備獎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