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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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罷工記
人啊!愈來愈依賴科技產品了!從一早醒來睜開眼起,伸手所及之處,電燈、電扇、冷氣、電視,數也數不清,尤其在這資訊爆炸的時代,電腦的普及化、PDA的便利性及MP3的流行風,但,最不可或缺的,我想非「電視」莫屬吧!不分男女、不論老少,都難以抗拒它的魅力,SNG連線的即時新聞、八卦追星的娛樂、諷刺帶政治味的談話性節目、解悶逗趣的綜藝節目、愛恨喜悲交錯的連續劇、探索人文歷史生物百態的地理頻道、人生縮寫版的電影及健康有活力的體育頻道等等七八十台,應觀眾要求,看你是要消磨時光,增廣見聞還是抒發情感,任君選擇。呵呵,於是不知不覺中守候在電視的時間就愈來愈長囉! 「思念總在分手後」,我卻是「懷念總在當機後」。某天在看「劈栗會」時,正是最高潮時,「啪」一聲,畫面瞬間消失,「觀眾們」當場傻眼!檢查後才知道年邁的電視在鬧罷工,轉台頻繁、操勞過度加重了它的病情,所以在身心俱疲的狀態下,它選擇了「罷工」,相對也宣判「雇主有罪」,而接下來的日子隨「煎熬」程度遞增,更令我們想念它。 沒有它的日子裡,家裡顯得寂靜多了,平日習慣拿著遙控器狂轉的我,坐在客廳裡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少了電視的聲音環繞的空間裡,竟是這般令人窒息:::呵,真是中毒太深了!原本花費在電視上的時間,莫名其妙空了出來,卻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事,也想不起來以往的這個時段自己究竟在忙什麼?只好將重心轉移他處。 好佳在,這樣的生活歷經二週後終於結束了,被人徹底修理一頓的電視,看來是「蒼老」了許多,反正「劈栗會」也已經結束了,是該對生活作息作一新整頓,給電視一個重生的開始,也給自己新生活一個新生活的開始,換個頻道吧!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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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金門美麗的鳥—戴勝
喜歡賞鳥的朋友,如果有機會在野外和戴勝相遇,相信都會有驚艷的感動! 根據金門縣野鳥學會的莊西進老師說,金門人稱戴勝為「墓坑鳥」,因牠們常棲息或營巢於破墓穴(閩南語墓穴音為蒙崆)而名。也因為牠們常在墳地出入,故金門人認為戴勝是一種不吉祥的鳥類;不過這樣的一種行為,站在今天的保育觀點來看,卻反而讓戴勝有更寬廣的生活空間,莊老師說如果要選拔最能代表金門特色的鳥種,戴勝最是當之無愧,金門縣野鳥學會已經將戴勝列為會鳥。 戴勝的嘴長而下彎,黃褐色的樸素身體,披著黑白相間的羽翼,頭頂戴著印地安酋長般的漂亮羽冠,波浪狀的飛行姿態,非常的引人注目,戴勝在台灣為春秋兩季稀有的過境鳥,金門為普遍之留鳥。 大抵營巢於土穴裡,雛鳥受驚時會由皮脂腺排出極強的霉味,故在大陸有臭婆娘之稱。通常在地上單獨或2~3隻成小群,鳴聲「hoopo,hoopo」,故英名Hoopoe。 雖然牠們在地上奔跑快速,但飛翔卻不快。喜歡捕食蠅、蜘蛛、蝗蟲、蚯蚓,或蜥蜴等小動物。 戴勝,羽色為雌雄同色,全身大致為土黃色,頭部、上背、小覆羽為土黃色,尾上覆羽及下腹白色,其餘為黑色且有白色橫斑,尾羽十枚,有一白色橫斑;戴勝拍翅緩慢,通常喜歡在落葉堆或腐木中啄食昆蟲或蠕蟲,一般單獨或小群出現於海岸附近之農耕地,開闊的土地或林地,繁殖期五─六月,不築巢,下蛋於樹洞、堤岸縫隙之中,蛋約五─九個,呈白色,亦有淡黃、淡綠等不同顏色,雌鳥抱卵,十六─十九天孵化,雛鳥晚成性。 我進入國家公園工作之前,因為在學校服務,學校有賞鳥社,因此曾經參加賞鳥活動,金門縣野鳥學會的莊西進老師帶著我們這一群喜歡「鳥」的朋友,一起去賞鳥,莊老師和我是金門高中的同事,我有機會向他學習很多;後來我離開了學校的教學工作,進入金門國家公園保育課工作,更有機會經常接觸到和鳥類相關的資訊,金門國家公園曾經委託中央研究院鳥類專家劉小如研究員調查研究金門的鳥類生態,據劉教授的研究金門的鳥種已經有284種之多,最近又委託台大袁孝維教授調查研究金門夏候鳥栗喉蜂虎的營巢環境,所以,常常有機會和這些研究人員接觸,對於鳥類生態更加了解和增加濃厚的興趣。 我因為工作和興趣,便常常帶著家人一起到野外賞鳥,有機會在旱田裡驚艷般的和金門的特有鳥「戴勝」相遇,當時的驚喜如今仍甜蜜的留在心上,後來更常因為工作的關係,有機會跑野外時,三不五時,會在聚落內的屋脊上意外相遇,記得有一次在金門水頭有名的古蹟『酉堂別業』(私塾)的半月形園池邊,見到一隻美麗的「戴勝」,後來在「水頭蔡開國、蔡開盛」木雕著名的古厝前的電線上,也見到一隻戴勝,和蔡家的大嬸談起,她對這一隻戴勝也頗有感情,原來牠就生活在這裡,所以他們都當牠是好朋友一般的疼惜。 今(92)年七月,我辦了「夏季鳥賞鳥活動」,金門地區的民眾反應十分熱烈,來了許多喜歡鳥的好朋友,我們在金門縣野鳥學會的老師李慶豐、莊西進、許永面、李明治及生態專家廖東坤、周民雄、梁皆得老師的帶領下,悠遊於田野的懷抱,享受大自然的驚奇,記得在金門縣農試所的田野,有一處堆放了金門酒廠釀酒後的酒糟,那些酒糟對鳥朋友來說,是最豐美的食物,有的來吃酒糟,有的不一定是欣賞酒糟,但是酒糟卻引來了其他的昆蟲,而鳥朋友喜歡的昆蟲在這裡跳躍著,所以我們透過望遠鏡可以分享鳥兒快樂覓食的畫面。 七月底有民眾送來受傷的亞成鳥「戴勝」,那模樣像個剛出生的小嬰兒,那樣天真、可愛!叫人打心底的喜歡牠,初始由同事莊先生照顧,莊先生對於野生動物救傷有豐富的經驗,最重要的是他很有愛心和耐心,而且細心、用心;每天餵食「戴勝」麵包蟲,我們是看著牠一天天的茁長,看牠在紙箱中輕拍著羽翅,像個學步的小娃兒,蹣跚、搖擺、逗趣;讓我們分享生命的喜悅! 後來,莊先生要到台灣出公差,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照顧,我的孩子適逢暑假,於是便高興的接手當個「鳥奶媽」,先由鳥專家廖東坤老師現場指導,再請莊先生一旁協助示範,於是八月上旬,我們一家帶著「鳥寶寶─戴勝」回家,還有牠的一干寶貝,如麵包蟲、葡萄糖、針筒(餵食葡萄糖水用)、夾子(夾麵包蟲用)等,都暫時帶到我們家,和我們生活在一起。 剛來我們將鳥放在二樓,記得廖東坤老師在指導時,說鳥媽媽餵雛鳥,大約二十分鐘餵一次,他要我們至少要三餐餵,於是上班時間,孩子剛好放暑假,就由他們負責,有時晚上我們下班,便一起幫忙,先生和兒子合作,剛開始要一人協助把鳥的嘴打開,一人再夾麵包蟲餵進去,一次約吃個五、六隻,我們都覺得很有成就感,隨著時間的累積,鳥兒精神和體力也在增強,彷彿嬰兒在成長中,越來越茁壯。 慢慢牠會自己從紙箱中鑽出,跳到箱子的邊緣,在那裡張望,眼睛烔烔有神,像個天真的小娃兒好奇的瞧著,偶而我們的舉止驚動了牠,牠立刻豎起牠那美麗的羽冠,讓我們驚艷不已!像個印第安酋長一般的威武、神氣!牠和孩子似乎很有緣,有時也肯跳到孩子的手上,那般的親密,宛如我們家的一員。 「戴勝」在我們家生活了一段時間,食量在增進中,現在可以一次吃個七、八隻,甚至更多,而次數也在增加中,但是令人高興的是牠日漸長大,會在紙箱中有力的轉動、踏步;並且常常跳出紙箱,在我們家的客廳走動、輕飛;看來牠回野外的日子快了! 後來同事莊先生出公差回來,我們就把「戴勝」送回國家公園,結束這段與「鳥」為友的甜蜜生活,那是一種很特別的生活體驗,讓我們對生命更加珍惜,更知道和大自然一起生活、一起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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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豬糜鼎中的彼粒紅蛋
阮安娘是典型的童養媳,故從未識孔子公尊容,昔日私塾學堂更離她很遙遠,所以身分証之教育程度欄登載,迄今近八十年,始終註記「不識字」三個字,若問她有何感想、始終那一句:書是給「乾埔人」讀的、「查某人」讀再多,麻係嘸路用。麻係嫁乎人。若問她當年給人當童養媳,「乾家」會甲汝「苦毒」否,標準答案總是說: 啦!惟總是陷入時空的長思,眼角泛著塵封過往的淚光,再長吁短嘆幾句:「新婦仔」,本是「業命」(歹命)底,作為吐露心聲的開場白,阮安娘說:伊七歲就下海掠蟳 ,臨逢十二月寒冬,酷凍冰冷海水,經常凍穿背肌,手腳冰冷到「蠟膠」(凍僵)流血,依然要耐寒工作到「勾籃」滿魚穫,才敢回家見「乾家」。日常山上農務,更是艱苦「硬斗」,由於未足十歲之齡,「牛犁」遠比人高,尋常牛隻若未經豐富經驗老手調教步伐,及驅策返身調頭等培訓工作,新手想要駕御「犁牠」,牛不「飆風」踢人,已是給足面子,遑論犁不犁田,因此阮安娘基於先天不足,當然犁不成田。然不會犁田並不表示可以歇息,工作反而更艱辛粗重,尤其改挑粗、擔肥工作,一只粗桶高,即約莫到阮安娘「頷滾」(脖子)邊,既使擔半桶肥,以其稚齡的身軀,亦難以負荷,然「新婦仔」的宿命,任憑怎麼哀,怎麼放聲「哮」(哭),工作還的持續,且一日復一日,不論風雨,不論病痛,工作總是做不完。這就是「新婦仔」的歹命格,所謂:天地配人事。持平而論,阮安娘那個年代,全金門山的百姓,苦的多,富的少,且基於傳統農業社會,男尊女卑觀念濃厚,當年生「乾埔」是寶,生「查某」是草,其道理根由在於「乾埔」,可承繼粗重的農務,更重要是傳遞家裡香火,兼雙親百年作佛,可職司「捧斗」的神聖任務。至於「查某」的命格,為何輕賤視如草芥,概因「查某」養大,嫁作人婦,有如潑出去的水,加上年頭艱困,作父母的還要為其張羅嫁妝,咸認賠錢又不體面,所以視「查某」如草芥,乃是封建社會,將性別之優劣「物化」的結果,而箇中又蘊藏矛盾自私的盤算,即看準「查某囡仔」草芥命,若收養為「童養媳」,日後除能幫助家務,長大後更能與自己「乾埔好生」,締結「做大人」(結婚)美事,而且省下一大筆錢銀「某本」。今日細想當年阮安娘,必定也是莫名其妙,身不由己的搭上這班「童養媳」列車,所謂: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好在伊當年搭上車,才能跟阮爸「做大人」,否則我們六兄弟姊妹,何其有幸,能做她的子女,且日子一晃皆近半百,皆已不惑及能知天命之齡,兄弟姊妹各自成家立業,雖無顯赫成就,惟各自賺到兒女繞膝,平安順遂成長,應是阮安娘最大的快慰與滿足。晚餐時刻,住家一間大賣場開幕,一盒十粒裝的雞蛋,僅賣一元,惟每人僅限購五盒,如此好空美事豈能放過,趕忙拉著老婆大人,前往賣場排隊,人群長龍數公里,耗時近二小時總算買到十盒雞蛋,由於撿便宜總要有所犧牲,除了晚餐順延二小時,晚上菜色當然「雞蛋大餐」,有蛋炒飯、番茄炒蛋、菜莆蛋、再配一鍋蛋花湯,自忖菜色豐富,兼顧營養,寶貝女兒應會滿意,孰料飯菜上桌,女兒眼睜大大,嘴蹺半天高,抱怨那麼多蛋,會讓她膽固醇過高,壞了減肥大計,更扯的,指責我這個老爸,不該貪小便宜,專去撿某某政黨,用來抗議砸人的雞蛋當晚餐,經我一再解釋,加上她老媽掛保證,蛋的來源,絕對是出生「清白」,且有賣場的「血統」證明,她大小姐才息怒,才給一丁點的薄面,喝了一碗蛋花湯。晚餐經我那寶貝一鬧,不禁令我跌入時光隧道,想起早年的農村困頓生活,想起阮安娘為我們六張口的奔波操勞,多麼不容易呀!昔日農村各家戶,為改善生活,都會另闢副業,而圈地養豬,就是最時興容易的投資,養豬除能消化家裡剩餘的「渀水」(餿水),舉凡農作雜糧,地瓜藤葉、玉米、廢棄菜葉,均可餵食,若有不足,兵營的「渀水」是首選、或差遣囝仔,揹或提籮筐,勾籃仔,於村郊或山上「擰菜仔」,都是豬隻老大,從不棄閒的佳餚,唯一增加的工序是將所有東西,會集剁碎,丟入大鼎煮熟,俗稱「撒豬糜」,便完成所有工作。而阮安娘,經常在「撒豬糜」的過程中,作一件令我們兄弟姊妹驚喜的事情,就是每逢那一位生日的時候,阮娘總是懾首懾尾,預先用「紅花米」染好一粒紅蛋,再將紅蛋埋入「豬糜」當中,待「豬糜」煮熟,在埋蛋處特別插一條「單秤仔」的地瓜為記,再暗中知會當日壽星前去撿食,過程中總是千叮萬囑一句老話:呣通乎某某人看著,若嘸汝著嘸通呷。概因阮娘動作太大,或言詞一再重覆,其實在我們兄弟姊妹中,早已洞穿「豬糜」鼎中的秘密,祗是彼此早已訂下「不相爭」的默契,更重要是順應阮娘疼子惜女的心情。今日對照家裡那位E世代寶貝,對雞蛋的輕衊「討債」,除了反思自己的教子無方,無力扛起大環境的轉輪,然能捨放下,心情才會輕鬆,既然曾經居大位的那位李老先生說:天大地大,不如伊爸尚大。而我這位凡夫金門仔要說:阮安娘豬糜鼎中的彼粒紅蛋,才是最大粒,最令我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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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札記》小學生活瑣記
記憶中的小學階段,每天中午和下午放學,都得排放學路隊,唱放學歌,就算肚子有多餓、多渴也不能免,至今,我仍然清楚記得兩個版本的「放學歌」要怎麼個唱法。小學時代,每天早上和中午,都要先在村子裡定點集合隊伍,然後才能點名排隊上學,因為我是路隊長,所以,每天,都要負責一天兩次的例行點名,我一向很嚴格,六親不認,所以我做事,老師大可以放心。 我們的集合地點,剛好是下坑的中心位置│臭普仔同學的祖居旁,猶記得這間房子,當時由塔仔夫婦租住,他們剛從新頭村搬到下坑來,不久以後,夫婦開了一家小說出租店,後來老虎和母親、妻、兒也曾住過此;因為當年戴手錶的風氣還不普遍,通常我們都是在家裡,先看準時鐘,再在集合前出來點名,所以人數自然比較好掌握,至於家裡沒鐘錶的同學,就只好乖乖的提早到了。 當時我們的訓導主任,是漁村(舊名雙打街)的陳水土老師(已故),他要求學生非常嚴格,但是對我卻特別好。有一次我向他抱怨路隊走不好,他一氣之下,竟然在日正當中的時候,處罰我們下坑路隊繞著操場走十圈,而我是唯一不用受罰的,在他認為,我這個路隊長已經盡力了,是路隊成員不聽話,錯不在我。 當年因為還存在會考制度,所以我讀六年級下期的那個學期,每天下午放學回家,吃過晚飯,先洗個戰鬥澡,又要匆匆忙忙的趕回到學校,參加免費的補習,印象最深刻的是陳家文老師,每天,他都會要求我們背那些沒有營養的公式。 在夏天晚上,我們關困在教室裡,因為蚊子太多,實在待不下去了,所以就不約而同的,統統跑到走廊上來背公式,陳老師一見我們都跑出來了,就氣急敗壞的把我們趕進去,如此一來一往,師生好像在玩捉迷藏和躲貓貓一樣,一直要補習到九點鐘以後,才能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有時候天黑,我們五個人,包括胖啊、輝仔、建仔、豬仔和我,都有點怕怕的,因為我們畢竟還是小孩子嘛,有誰不怕鬼的?有時候路過轎裡(即小夏興,另有一說叫「橋內」),會發現很多人還聚集在一起,原來是在欣賞電影;有一次,我們看到一部外國影片,屬於古裝武打片,女主角很漂亮,那用雲梯攻城的一幕,場面之盛大,氣勢之雄偉,在我長大後,就再也沒有看過如此壯觀的場面了。可惜,由於時間已經過去太久了,片名,我已經忘記了。 讀小學期間,督學視導給我的記憶最深刻難忘,當年有兩位督學,一位是人稱「白面仔」的衛生督學趙金城先生,另一位是人稱「資深督學」的林金龍先生。 我記得當年的督學很有威嚴,不只學生怕他們,連校長和老師也都很怕他們;因為督學每一次來學校視導,都會到各班去檢查學生的書包,看看學生有沒有攜帶違禁品,或攜帶參考書(俗稱「自修良友」)到學校來,誰要是膽敢違規帶來,只要一被察查到,就要接受嚴厲的處分;所以,每當知道督學要來,學校上上下下的,都好像如臨大敵一樣,全校總動員,掃地的掃地,洗廁所的洗廁所,擦黑板的擦黑板,最重要的,老師總會耳提面命的要求:「收藏參考書!收藏參考書!」大家都忙得團團轉的,一時片刻都不能得閒。 老師也沒有閒著,作業還沒改好的,忙著批改作業;兼職的老師忙著準備資料受檢;更重要的任務是教務主任,忙著「挨班挨級」的收齊參考書,然後請幾個比較機靈的學生拿去收藏起來,等到確定「毒蛇」(我們給督學的別稱)已經離開了,他們才小心翼翼的從隱密處,一本一本的「挖」出來,然後發還給同學。 現在想想,當年與督學周旋的有趣與無奈,它應該不是局外人所能深刻體會與玩味的。 我想,校長也好,老師也好,督學也罷,他們愛護與照顧學生的方法儘管有所不同,但是,意欲真心對待學生的本心與初志,並無二致;現在,我早已從學生的角色,蛻變為一位教育工作者,更覺得自己所負責任的重大。 現在,我們所教導的學生樣態,已經跟以前大不相同了;我們的學生,由於多面向的文化刺激,個個都比我們以前更為早熟,每個人的觀念,也都比以前的我們更為新穎,這是我們教育他們的轉機,同時,我個人認為,這也是某種程度、某種層次的教育危機,因為,我們所要面對的問題,包括教育和非教育因素的,都比以前要既多且雜。 所以說,我們要接受的挑戰,才正要開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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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金門史話》專任總隊長的設置
瓊林村位於本島蜂腰部,北鄰北海岸,為中共登陸必奪要點,地形崎嶇,容易滲透;西南面為中興崗一帶,地形遼闊平坦,有利共軍空降,故北面及西南面為防衛重點。因戰術價值高,故優先被選為首要整建的戰鬥村。 瓊林坑道工程於民國六十六年四月十四日開工,防衛部派兵工協建,預算編列新台幣八百萬元。工程進行期間,上級單位非常重視,各級長官視察者不絕於途,蔡福林先生回憶說:「記得六十七年初,總統嚴家淦先生由參軍長黎玉璽、參謀總長宋長志及防區司令官等多位將領陪同前來參觀該項工程,那時在蔡氏家祠做簡報,坑道工程部分由部隊的長官介紹。」 楊世英先生亦說:「施工期間,陳守山上將當時擔任總政戰部執行官,來金視察工程進度,並當場指示整建工程應注意事項:一坑道形狀比照野戰交通壕溝,採閃電曲折式;二坑道要注意防火、防毒;三坑道要裝置通信、照明設備;四坑道內要有汲水設施;五坑道內要有射擊位置,以防敵人竄入。」 工程施工是採開挖式的做法,蔡福林先生回憶說:「我到任副村長之初,瓊林坑道整建工程剛好在進行,這項工程由金西師一個工兵營負責,採取開挖式的做法,像是挖壕溝一樣,深入地表好幾公尺,再用鋼筋水泥灌漿而成,拆除模板後,再覆上土石恢復原來的地貌。瓊林村地下坑道密佈,有主坑道和支坑道之分,支坑道必須二人可以交錯而過的寬度,坑道設計有屯彈、屯糧、屯水的地方。坑道出口處很多,散佈在全村各處,可能是碉堡,也可能是住家的廚房,也可能在公眾集會場所。指揮所在村公所的地下室,那時是先挖好指揮所之後,在指揮所的上方再蓋一棟建築物,後來才把村公所遷來這裡辦公。當初的構想是源自越南的坑道戰,也就是戰爭時先把兵力保存於地下,再發揚火力於地面。」 瓊林戰鬥村整建工程至六十七年三月十七日完成。其後每年陸續編列預算,至民國七十二年止先後整建金城(東門、南門、西門、北門)、安岐、斗門、沙美、陽宅、山外、昔果山、頂堡、成功、賢厝、后盤山、內洋、上林、雙口等十八個戰鬥村。 金門目前戰術上比較重要的戰鬥村都有地下坑道,坑道內備有屯糧、屯水、屯彈的處所,坑道內可供人員避難掩蔽,也可以作為調整兵力佈署及兵力調動的秘密管道。坑道的每一個出口都有一座碉堡,碉堡也都經過整體規劃,設計為作戰的班排據點。陳永財先生回憶說:「每一個行政村最少有一個戰鬥村,每一個戰鬥村都有作戰計畫。依照作戰計畫,當中共強行登陸時,我方一些不重要的村落於必要時棄守,而將所有百姓及自衛隊的兵力集中到幾個重點村落,加強防守。這些重點村落都是一些有規模的戰鬥村,村內地下坑道密布,有避難、屯糧、屯水的地方,有完善的防禦工事,可以維持久戰的條件。例如當中共軍隊打到漁村時,依作戰計畫漁村的民眾全部撤退到湖前村,湖前是一個重要的戰鬥村,老弱婦孺全部疏散到防空洞避難,自衛隊員依作戰計畫及平日演練的兵力佈署,各就戰鬥位置,全力固守。」 但自王昇將軍下台後,整個戰鬥村的構想就不再受到重視了。而且隨著兩岸情勢的和緩,這些工事逐漸不受重視,目前也沒有專人在管理,儘管每一個出口都安裝了鐵門,但難保不為歹徒所利用,已經形成治安上的隱憂。 二四、專任總隊長的設置 金門的民防組織中,「民防總隊」的名稱很早就已經出現。在現存文獻資料中,︿金門軍管區行政公署四十一年度施政概況﹀是筆者目前發現最早有關記載金門「民防總隊」的資料,這分檔案載明「金門民眾反共自衛隊改編為民防總隊」。民國五十七年金門縣文獻委員會編纂之︽金門縣志︾大事記四十二年元月一日載:「省主席胡璉檢閱本島民防隊,受檢隊員五千餘人。」由此推斷,「民防總隊」成立於民國四十二年之前。但此時尚無直接資料證明是否設置總隊長?及總隊長是否由縣長擔任或兼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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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窗晨語》生意經
上了一天的班,晚飯後最喜歡繞著城區「三民主義路」走一圈,一來可舒展活絡一天緊繃的筋骨,二來可順道採購急時用品。那天在散步的途中,瞧見一家新開張的冰果室,明亮的店面,配上鮮艷欲滴的水果櫥窗,再仔細一瞧,頗富創意的招牌板上,斗大的「芭樂汁500CC 20元」,心想晚飯後也沒吃水果,這回何不來個芭樂汁助助消化?點了芭樂汁後,但見年輕染髮的小姐,從冰櫃裡夾出了兩小塊芭樂(約六分之一個芭樂),加上一些白色粉狀的東西,然後又舀了一大匙的冰塊,加了些水,就在果菜汁機裡攪了起來,不一會的功夫,她把攪好的芭樂汁倒進杯子裡,我一瞧只有七分滿,正想冷眼看她如何應變,誰知她很自然的打開冰櫃,準備再舀些冰塊充數,我一瞧不對,這下雨的當天,冰塊加太多,實在不好,我馬上制止她,她停下加冰塊的手,轉身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又加上了水,我的天啊!看在眼裡的我差點沒暈倒,潛意識的直覺告訴我,這家店的貨物品質還真有待商榷,但想到只有20元的東西,何必跟她過意不去,所以我只有用明顯的搖頭表示我的不滿,但也乖乖的付了錢,拿了飲料走人。自始至終,那位小姐一句話都沒說,我想如果當時她能牢記「顧客至上」的生意致勝秘訣,隨便一句有口無心的「對不起」或「抱歉」,我也不至於會這麼雞婆的要把這件事吐之而後快了。 曾聽過一則笑話讓人百聽不厭:有一個婦人上菜市場買菜,第一天瞧見菜攤上的青菜都是蟲咬的痕跡,正想走人的當兒,聽到老板高聲大喝:「我的青菜保證是不噴農藥的,吃了保健康、延年益壽!」婦人一聽也對,即刻就買了些回家。隔些天後,婦人再至同一菜攤,但見菜架上的青菜棵棵光滑亮麗,漂亮至極,一個蟲咬的痕跡也沒有,這下婦人像逮到把柄似的問老板:「今天的菜沒有蟲咬的痕跡,這回該是噴過農藥了吧?」出乎意料的,老板的回答竟是:「我的青菜既然沒有蟲,又何必噴農藥呢?」 人言說得好:「無奸不成商。」自古以來,士、農、工、商是社會階層裡的四大行業,但商人的地位總是敬陪末座,原來是其來有因。當然站在客觀的立場,我們也不能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心態,來看待所有商場做生意的大佬。但有人是生意亨通、財源滾滾,開的是百年老店;有人則是門可羅雀、債台高築。其實兩者勝敗之關鍵,經營之巧妙完全在於一個「信」字啊! 下班後,最喜歡到一個阿伯的菜販那裡買菜,喜歡他的厚道外,當然在貪小便宜的心態下,他常送幾枝蔥、幾根辣椒,也是招徠顧客的手段,最忘不了的是他總是對著已是多個孩子娘的我喊:「小妹!要買什麼?」明知那是虛假的應酬話,但心裡那股親切的感覺,卻讓我覺得那天似乎年輕了不少。 當然並不是每個老伯都懂得顧客的心理,也有一個賣肉的老伯,推著一個肉攤子在叫賣,每當我經過他的攤子前,他總是對著我喊:「阿嫂!要買什麼?」我的心裡每次也直覺的嘀咕著:「買什麼?要跟你講?」然後以視若無睹、充耳不聞之勢大剌剌的經過他的攤子。連最起碼的顧客心理都不懂,也無怪乎他的肉攤子總是乏人問津了。 更有一間水果行給我的印象頗深,有回去買西瓜,明知問了也是白問,但在「不問白不問」的心態下,我隨意問老板:「西瓜甜嗎?」若是一般老板,定是甜、甜、甜::::的說上一大串,就像穿在顧客身上的每件衣服,在老板的嘴中,哪一件不是漂亮、合身,又大方的?沒想到老板竟回答我說:「颱風剛過,所以這回的西瓜並不怎麼甜。」多年後,雖然順應買菜之便,鮮少再到那家水果行光顧,但老板的那句話,卻一直深印在我的腦海裡。如今他的水果行生意愈來愈興隆,我想他能以「信用」來對待每一顧客,是他獲勝的主因吧! 在經濟萎縮,百業蕭條的景況下,街上的店面,一間一間的關閉易主,除了讓人感嘆生意難做外,也不得不嘆經營生意學問之深奧。立於複雜的商界,除了要懂得生意經營之道外,更需熟諳顧客心理,若是沒有兩把刷子,怎能在競爭激烈的商圈大展鴻圖,立於不敗之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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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走過的足跡
在金門,在我就讀國中、高中的日子,有部單車就不錯了,想來,我騎了六年的單車上下學,除了少數幾次因天候極其惡劣坐公車之外,它可是陪伴我上下學的好幫手。還有就是「帶便當」,從就讀城中起(我屬金寧鄉,原本該讀寧中小,無奈我們是金寧鄉的邊陲,離城中反而較近,有同學笑說我是寧中小的叛徒),我就開始帶便當,「便當」常來自前一晚先留下來的飯菜,有時為了營養、菜色,媽會「故意」不煮熟,因為再蒸過一次會更熟,那是一段培養自己獨立的日子,也是自己開始認識金門的日子。 在上下學途中,最常碰見的是軍用卡車、吉普車的來來往往,它們常在經過我們身旁時放出濃濃的黑煙,那味道簡直難聞透了,不知為何,學校師長要我們看見吉普車上的長官要敬禮,說「長官好」,現在想來,難道那是一段軍管民的年代不成?不過令我難忘的是阿兵哥們每在颱風來襲前幫忙農民收割的那股衝勁,彷彿有種同甘共苦的革命情感在!而那時候班上同學普遍都帶著便當,我們排值日生,每天早上自己拿去廚房蒸後,中午由值日生用籃子抬回教室,猶記得高中時記憶最鮮明的莫過於邊吃邊聽辦公室教官播放的歌曲,尤其是余光中的「鄉愁四韻」,幾乎快背起來了,殷正洋高亢的嗓音道出遊子的心酸:「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那酒一樣的長江水,那醉酒的滋味是鄉愁的滋味,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 國中時代,唱著校歌「延長義教,我校首辦,莘莘學子獲益良多,‧‧‧」,那時的我怎麼清楚我國的教育也一直在改革著,有所謂六年、九年、十二年義務教育,有所謂「強迫入學條例」,而今又有「九年一貫」等名堂呢?那時只想讀書,好一股「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豪情壯志,不過非為爭名次,因為早知強中自有強中手。拿起國中時的照片,多少回憶湧上心頭,我們幾個好同學坐在「華僑之家」的階梯上,一人一階好整齊;我們去郊遊,班上同學幾乎全員到齊,那一對雙胞胎兄弟最引人注目;我們還流行「你的他」、「我的他」的不成熟的遊戲,雖然數十年後真正配對的少之又少。國中畢業去台灣,坐的是既慢又吵的「登陸艇」,怪可怕的,頭暈目眩,吐得站不起來,而且那時還得要有「出入境」才可成行,也就是因為要回家得先寄去高雄辦手續,所以當「祖母仙逝」的電報在我手上,哥原想試著幫我排軍機的,卻因此錯過了一次坐軍機的機會。高中持代,有軍訓課程,最怕槍聲的我不能逃掉「打靶」這一關,每次在臥倒、拉保險、射擊聲後,不顧一切的「開槍」,也許沒瞄準射到別人家去了,也許全在「挖地瓜」,只是那時堅定的認為打完子彈就好了(雖然有次似乎成果不錯,一位阿兵哥問我還要不要再打?)打靶之外,我們更在「三二九」青年節時行軍至「太武山」,我們金門高中的走「太武山公墓」這頭,金門高職的走「屏東文康中心」那一頭(一直以為高職生的路一定比我們近,所以心生不平,長大後親身走過才知是自己太天真了。),然後在「毋忘在莒」前大會師,一路唱軍歌(如「九條好漢在一班,九條好漢在一班,說打就打,說幹就幹,管他流血和流汗,管他流血和流汗,:::」之類的歌)、答數(雄壯、威武、嚴肅、剛直、安靜、堅強、確實、迅捷、沉著、忍耐、機警、勇敢),然後集合後再來合唱國歌,高喊口號,好一段有「戰地氣息」的日子! 一直以為自己只是在平靜中過著日子,從不曾去想為什麼事情會這樣,如今回想起來,原來我們一直平凡的與歷史同步走,戒嚴時期軍人眾多,多少人靠著他們的光臨而營生,如今解嚴了,多少「點」的兵撤走了,一些生意也跟著沒落了;以前曾過著「單打雙不打」的日子,如今成為記憶中磨滅不了的過去。原來日子中有這麼多看似平淡無奇的點點滴滴都是歷史未來的根基,正所謂「凡走過必留下痕跡」,走過八二三、古寧頭大戰的金門、開放三通後的金門、料羅灣長泳人群包圍下的金門、風獅爺家鄉的金門、海上仙洲金門,各種面貌下的金門在在都要你我共同心力的投注,憶及以往竟興起展望未來之遠景,奇哉!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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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透明思維擁抱故土──讀張國治詩集《戰爭的顏色》
︽戰爭的顏色︾是個抽象而聳動的書名,從書名印象拓展的想像空間,觸及的必然是他生長的那塊土地實質的感覺系列。 波赫士說:每個時刻都是獨立存在的,無論是復仇、寬恕,還是監禁,甚至是遺忘,都不能改變獨立存在的過去往事。 因此,作者從不考慮政治角度的立場出發,以忠誠的態度,在詩中涉及存活在記憶中的昔日陳跡,現實的時空流程,坦然一一表露他所觸及的溫馨親情,和戰事籠罩下的金門印象,嚴格說來,卷一︹帶你回花崗岩島︺和卷二︹想家的時候︺,戰爭的陰霾,鮮血和炸彈,只行走在字裡行間,直到卷三︹戰爭的顏色︺,金門的圖象才在離鄉的遊子心靈直抵自己生長的土地時,明確而突出的刻意雕鑿出來;那是發自內心摯愛的擁抱和焦慮的關懷,拼貼出來作者久久隱藏在內心深處的脈絡與方向,讀者可自其中欣然窺知作者潛意識浮現於文字的真實心聲。 此書共有五十首詩,年代自一九七四年迄至二○○三年,其中卷一是早期十八年間的作品,那些詩作滿溢著對現代詩極度熱愛迸出的閃亮火花,也充斥初習者稚嫩的新鮮感度,猶如其構造的另一種異質內涵正撞擊空氣中的微粒子,使讀者為之震顫,尤其是︿花崗磐石﹀一詩,大膽見證了一段曾經發生過的史實,其寫景、寫實,或許在此刻是稍顯敏感的綱目,但一如二二八事件確有其事一般,是時空錯置下無法抹去的傷痕。 那天空有多大 祖先的土地就有多大 ::::: ::::: 肅殺的新秋,被炮火輪笞祖地 齒音嘎嘎 滾滾沼泥血漬鄉顏 四十七萬發炮彈碎落家園 宛若滿地蕃薯 ::::: 在世界地圖上,台灣很小,金門更小,但在金門子民的心中卻是無限廣大,而肅殺的秋天與血漬鄉顏的疊置,更是揪心的痛楚,此詩較近︿帶你回花崗岩島﹀,隸屬陽剛之作,即使堂屋泥印疲乏的現代步伐,卻仍有心「認知土地的創傷,去工作/去傳承溫厚的土地」,讀之,心胸為之澎湃。 此卷中剛柔並濟的是︿眼淚總會遞給我一首歌﹀,作者讓淚與歌涵泳成一體,較柔性的是︿奔向歌聲﹀的童年追憶;印象中,我總覺得作者的詩作敘述性強過靈光乍現的知性性質,但︿一組不安的歌﹀和︿南方六段﹀卻推翻了如是的錯覺,如︿津﹀一詩:「你已被誤植/一些鏽與銅綠的陌生/在記憶開口處/旋深旋深/慌慌張張是/一張泊過的臉/覓著津口。」鏽與銅綠的陌生是敏感度十足的體會,泊過的臉,覓著津口,又留下遐思。 而在︿告別金門﹀一詩,則佳句疊置: 港口呈示歲月去向 ::::: 海灣的淚珠化為燈火 舟子以浪人的默思 正面對未知 我依著港口撕裂的笛鳴 邁向星光 ::::: 淋濕的島突然倒退得很遠了 ::::: 請以最初的錨 繫緊我的纜 作者淒然向生長的土地告別,以致笛鳴才會呈撕裂現象,表露出遊子對故土無限的纏綣之情。 而︿二胡﹀一詩是凸出之作,讀之,發現作者留下的追憶空間可供讀者自由馳騁。 卷二︿想家的時候﹀,則是一九七七年至一九九九年的作品,此卷中首推被收入國中國文選修讀本教師參考手冊及多種國內重要詩選集的︿一粒米如是說﹀,米是東方國家主食,作者以主體敘述的方式,勾勒出它的價值能量和形象,使讀者在淺白的文字中找到熟稔和感恩的呼喚,作者曾私下表示:米,若一直是世界某些國家的主食,這首詩便會一直,流傳下去。 而被李魁賢編入︽台灣文學選︾的︿那個年代﹀,是以組詩方式呈現,它以正確而充斥想像空間的圖象指涉荷負了整首詩的重量。 我回頭凝睇,那層層飄揚的 標語書法,我知道將被裱褙於風中歷史 拓印於草莽時代的碑碣 作者為美術系出身,很自然的把美術術語應用於詩中,因為裱褙和拓印恰恰吻合風中歷史和草莽時代的碑碣,故而顯得貼切直且觸心靈。 ︿戳記﹀是紀念九二一震災之作,作者以廣被的愛來關注周邊現實處境,充滿悲天憫人的大愛。 其實,此卷中較突出的是︿一個浪子﹀和︿遺書﹀,前者以散文詩形式呈現,結構完整,意象貼切,讀之,不意間有股辛酸在胸臆間洶湧,後者一再以疊句呈現,而大凡疊句都容易陷入無病呻吟和雕鑿痕跡畢露的巢臼,但此詩卻不斷推陳出新鮮的意象。 他們留下了生命的激情 給土石沖刷 他們留下了無名的憂傷 給溪流洗滌 他們留下空無的吶喊 給黑暗的山谷去迴盪 :::: :::: 而此卷和卷一中,則有多首對其父、母的感恩之作,如︿夕暮裡的母親﹀︿照相﹀︿母親節﹀︿想家的時候﹀︿歌吟記憶的外島﹀︿冬日小徑﹀和︿季節的聲音﹀,可見作者是個孝子,他有幸有著完整的父母之愛,也衍續了他對下一代的親情,如︿孩子,讓我對你說﹀和︿源頭﹀︿初秋早晨﹀。 卷三︽戰爭的顏色︾是二○○一年至二○○三年的作品,大部分為未發表之作。而此卷中,除了︿肉身十字架﹀和︿他們的半島,我們的圓島﹀之外,則完全以金門鋼鐵的形姿與讀者的耳目相碰觸,卷中可斷然看出作者對金門土地由衷緊密擁抱的熱烈情懷,與乎敘述性濃烈的詩性氣息,題金門高粱、題金門菜刀,此刻,我們來看包紮了沉重心情和歷史包袱的︿歷史切片﹀一詩,寫的是金門菜刀: 你一直是內在熊熊火熱壓縮 外表冷峻尖刃的絕情物 無物比你更冷酷更無情 從焰火裡來的,又從火裡回去 這是無法更改的宿命,注定要在水深火熱 輪迴,::::: ::::::,承載歷史重量 射落被詛咒被意涵的彈丸之地 金門子民對這種記憶的烙痕是痛楚的,在心理上很難撫平。因此之故,對伊拉克戰火更能深入體會,在寫給伊拉克的阿里一詩,后記註明:阿里失去雙親,失去雙臂,對媒體說:「我想要這雙臂,因為我要用它來工作。」又言:「一座山也承受不了我的痛苦!」聞之令人鼻酸。 薄薄的身軀,不只承受一座山的沉重 扛起沙塵半島哭泣的鉛重 承受整個土地黑色的憂傷 還要容忍仇恨種子深埋土壤成長的擠爆 繃帶下流血的內心灼傷難復 作者以堅實的文字描摹失臂阿里的沉痛,不就是他本人承受金門在戰火下那種痛楚的親身感受嗎?在︿他們的半島,我們的圓島﹀則把半島阿拉的子民和我們的島相比對,然後,排比出嘲諷的戲碼,雖然此詩的結束稍顯不足,但大膽指陳別人不敢直指的實境,則充分顯示了做為一名詩人的良知和本份。 當然,作者隸屬中生代,他的詩作至此還無法蓋棺定論,但這本詩集的內涵卻讓我們深信他形而上的思維,和美術攝影相濡以沫,當會有更光燦的前景,寫出更深邃、雋永的詩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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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金門史話》作戰構想與戰鬥村工事
戰鬥村的作戰構想隨著工程的完工似乎逐步達成,但村落內四通八達的地下坑道,在維護保養方面卻成為沈重的負擔,因為當初未用鋼筋水泥構築的坑道,外表看一切如常,但內部已經嚴重坍塌。符文敏先生回憶說:「戰鬥村的構想在民國五十七年被提出來之後,各戰鬥村幹部即督導民防隊員挖掘村里的坑道,金城市區的四個里也都有這類工程,不過當時受限於財政,都沒有採用鋼筋水泥的建材,那時完成的坑道全是土坑道。許績永任鎮長時,土坑道已經塌陷的很厲害,有一次民防總隊副總隊長酆子儀邀我共同巡察土坑道,我們從鎮公所下去,經過縣政府,一路上,坑道頂一直在滴水,而且不時落下泥土,我說:『我們下坑道之前沒有知會其他幹部,萬一塌陷,沒有人知道我們埋在底下。』那時還沒有大哥大和無線電,後來他聽我的勸告,才找出口上來。金城的地下坑道很多,西門里有一段坑道經過民房下方,後來因坑道塌陷造成房屋傾斜,屋主還寫了一封存證信函通知我們,說:『如果房子塌陷,要我們負完全責任。』我們接獲通知,立刻向上報告,一面帶人勘查,並馬上給予補強。」 民國六十五年四月總政戰部副主任蕭政之中將蒞金視察,有鑑於土坑道的缺失,決定由國防部撥下經費,選擇重要的戰鬥村,陸續進行坑道工程整建。楊世英先生回憶說:「民國六十五年四月總政戰部副主任蕭政之中將蒞金視察並指示:『選定數個重要戰鬥村,利用坑道連接現有的兩用堡,同時視實際需要增建其他工事設施,構成的一座完整的戰鬥體,所需經費由國防部與金門地區共同負擔。』根據這項指示,金門開始了為期長達數年的戰鬥村工事整建。這項工程經歷五位司令官,六位縣長,耗費一億五千餘萬元,是金門歷年最大的民防工事工程。」 這項工程由自衛總隊負責規劃、協調、執行、驗收及結案。當時針對每一個戰鬥村的戰術的價值重新評估,再根據戰術的需要規劃戰鬥村的防禦工事和武器配備。實施整建工程是後勤組的業務;不過戰鬥村的武器配備事先經由戰情組詳細評估。許明鴻先生回憶說:「其實後續建造的地下坑道與我的承辦業務也有很大的關連,民國六十四年我開始承辦作戰業務,一般作戰工程必須根據作戰的需要來設計,作戰的構想是什麼?才能決定該項工程應該配置多大的火力,役勤組才依據火力配置的需求設計、構圖、施工。當初決定優先興建瓊林地下坑道,就是依據作戰單位的要求,是因為瓊林位於金門的蜂腰部,戰略位置最為重要,所以作戰部門決定由該村先做,地下坑道工程我均曾參與並提供意見。」 當初為了節省經費,都以各村現有的土坑道拓寬加深,然後再排列鋼筋灌漿,用以貫通兩用堡。當時負責作戰業務的黃錫安先生回憶說:「民國六十五年開始加強戰鬥村工事整建,利用舊有的土坑道予以拓寬、加深,然後排列鋼筋再行灌漿,用來連結村莊周邊的兩用堡和伏地堡。」 民國六十七年以後曾經擔任副總隊長的梁振瑛先生回憶說:「坑道施工之前都是經過總隊長、我及戰情組的人員到現場實際調查,戡定路線後,才進行細部規劃,坑道的結構也是經過專家設計,具備抗爆的能力,工程委由部隊的工兵來施工,經費則由國防部直接撥發。」 工程計畫經過戰情組的評估後交給後勤組,後勤組根據戰情組的需求來設計。其實,工程的構圖是經過層層的研究和審核,當時負責這項業務的總隊部後勤組長楊世英先生回憶說:「初步構圖是我設計的,金門防衛司令部也參與設計,總共有二、三種設計圖樣,再由民防總隊張修壽總隊長親自帶到台灣,向國防部總政戰部王昇將軍面報。總政戰部對此項工程也非常慎重,還特別委請後勤司令部工兵署專人來設計,目前金門的民防坑道工程是工兵署設計的。」「工程分三期來完成,金防部及政委會決定以瓊林村為第一期工程,整建金城為第二期工程,第三期整建安岐、斗門、沙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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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婦人週記》發現不一樣
我在浴室洗澡,七歲的大兒子「闖」了進來;哦!不!應是我沒鎖好門他又沒敲門,所以推門直入後我就「春光外洩」了。 我為自己的疏忽向兒子道歉,並對兒子「機會教育」:鎖門是常識,敲門是禮貌。兒子聽了點了點頭,卻目不轉睛地盯著我身體看,充滿疑惑地問:「媽咪,為什麼妳和我不一樣呢?」 想想,這一年來眼見兒子日漸長大浴缸「裝不下」,加上也該訓練他獨自洗澡了,我不再似以前般和他共浴,他大概不記得以前我和他共浴讓他「看光光」的時候了::::。 大兒子小時候特別黏人,一看不到人就哇哇大哭,因此我只有門兒開開地讓他看我洗澡。有時洗到一半,他無緣無故地哭了,我就得光著身子濕答答地跑出浴室,抱他哄他逗他開心,若是他大少爺不「賞臉」,我還得又唱又跳地來段「豔舞」哩! 兒子九個月大會爬的時候,就常常爬到浴室門口看我洗澡,有時看得「起勁」,會想進來「摻一腳」;那我就得在浴室門口用臉盆、水瓢、小椅子,甚至沐浴乳、洗髮精擺「七星陣」防止他爬進來,通常等他「破陣」而進時,我也剛好洗好了。有時不知是不是我洗太久,他不耐煩了,還是他發現媽媽的身材太差,實在看不下去,他便哇哇大哭,於是我只得洗戰鬥澡,草草「收兵」囉! 到了一歲多時我便常常帶他一起在浴缸裡泡澡;偏他的花招不少,一會兒要小車車一起洗澡澡,一會兒小熊熊也要進來,拼圖、球球、故事書都不可少,有一次連小魚缸裡的金魚也倒進來,還好那時是夏天洗澡水水溫不高,否則那天我們就有「鮮魚湯」可以喝了! 後來小兒子出生後也加入;小兒子大約三個月大時,我們母子三人就常一起同享親子共浴的樂趣,實在不亦快哉。 他們長大了些,大兒子有時會體貼地說:「媽咪我幫妳洗後背」還揉揉捏捏地作按摩狀,小兒子也會胡亂搓我頭髮幫我「洗頭頭」;啊!「美女入浴」有「猛男侍浴」:噢呵呵!偶真素太幸福!太美滿了! 不過兒子們偶爾也會說一些讓我想把他們趕出去的話:「媽咪!妳一下水,浴缸馬上就『漲潮』了,妳太胖了!」大兒子驚呼。我白了他一眼(雖然我也確實發現真的「水位上升」了不少)。「媽咪ㄋㄟㄋㄟ小小,屁屁大大!」小兒子在浴缸裡尿尿,害我洗「童子尿澡」被我罵以後,冷不防地冒出這句話來。哇咧!:::(這個不肖子哪壺不開提哪壺實在是欠扁)。 現在,兒子已大到「懂得」發現「男女有別」了。該如何告訴他為什麼媽咪和他不一樣呢?現在的孩子從電視上吸收的資訊超乎我們想像,不能再用「等你長大以後就知道」這類話來塘塞。 我問他:「你發現媽咪和你有什麼地方不一樣呢?」「妳有大ㄋㄟㄋㄟ我沒有,可是我有小鳥鳥妳沒有」「嗯!因為小貝比要吃奶,女生的ㄋㄟㄋㄟ就是要製造奶給小貝比吃的呀?還有你和爸比、弟弟都是站著小便,因為你們有小鳥鳥所以用站的好方便,那媽咪沒有只好用坐的啦;還有我們去游泳時,你有沒有發現男生都只穿泳褲而已,可是女生卻都要穿可以把ㄋㄟ ㄋㄟ也遮起來的泳裝,那就是大家都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寶貝,要好好保護不可以隨便給別人看到,更不可以隨便讓人家碰(現在社會變態人太多,這點一定要教)。所以這沒什麼特別,只是男生和女生的一點點不同而已,我們要珍惜自己的身體,也要尊重女生跟男生的不同,不管是當男生或女生都是件很棒的事呀!」。 兒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卻問我一句:「媽咪!那什麼是波霸?」「啊!那是:::那是:::」 我支吾著不知怎麼解釋這個和我不曾有任何「關係」,不知算是讚美還是輕佻的形容詞,兒子小小年紀怎麼問起這個來?現在的電視真是害人不淺!「唉呀!就是波霸奶茶嘛!媽咪妳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呢?」兒子露出終於把我考倒的得意表情,我鬆了一口氣;想想: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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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三位恩師,影響一生
「天、地、君、親、師」,師列五尊之一,備受尊崇,自古已然。大凡人之一生,除了父母,影響最深的,應屬老師,老師之於學生,猶如父母之於子女,正所謂「一日之師,終身為父。」老師對學生之恩德,真是山高海深。自幼及長,受業教師,多不勝數,有些記憶已模糊、有些印象較深刻,有些則終身難忘;在我一生之中,有三位恩師,對我影響,至深且鉅,不得不在此提出,除致最高之敬意,並表永遠之感恩。 第一位恩師是何浦國小趙維昆老師,他是我國小四、五、六年級的導師,那年正是老師特師科畢業,隨即申請返梓服務,一展抱負,老師音樂造詣很高,十八般樂器樣樣精通,每天天剛亮時,他便到村外池邊練習聲樂,一則空氣清新,一則避免擾人清夢,有時他也練練拳腳,看見挑不動海蚵的鄉村老婦,他一定伸出援手,服務到家。我很喜歡聽他敲擊清脆悅耳的洋琴、拉奏哀怨感傷的南胡,以及那熟到能背後彈奏的中山琴,還有能自彈自唱的風琴,這些本事已令我們學生懾服不已,也尊定了我們對音樂的喜愛與為人服務的精神。 最令我們感動的是他的教學熱忱與做事的衝勁,為了讓我們能夠課前預習,教前必先實施課前準備測驗,六年級時,由於有全縣性畢業會考,各校為了爭取前三名,競爭頗為激烈,由於當年浦邊尚無水電,老師規定每天早上天一亮,近村的同學便要到校早讀,老師一定更早起來,在校「恭候大駕」,讀了一陣子之後,再回家吃早餐;晚上則分單雙號,由於當年宣傳砲單打雙停,學校規定雙號晚上要到校晚自習,單號則在家裡自習,到校自習雖無電燈,但學校用氣燈(磅燈)照明,已比家中蠟燭、油燈亮了太多,老師規定單號晚上七點至九點,務必看書,他會巡查,曾有一位同學,因為某晚雷雨交加,提早就寢,誰知老師風雨無阻,果真去查,隔日是左手五下、右手五下,交換著打。在老師的嚴管勤教之下,會考成績果然不同凡響,得了全縣第三名;也讓我們養成不敢偷懶、腳踏實地的習慣。在我們這一屆迷你班級的九位畢業生中,後來就有五位擔任教師,也許是受老師的影響吧! 第二位恩師是金城國中黃武仁,黃老師也是一畢業就自台返鄉服務,剛好當我國一導師,國二時,學校實施能力分班,我又很僥倖地分在黃老師的班級,國中三年,我們那一屆,好像只有我與陳佳德二人,讓黃老師當了三年的導師,真是有緣,更值慶幸。 國中三年,我均住校,黃老師也是,老師每天一早起床,先做體操,接著就讀書,有時讀英文,有時準備教材,因為他上的課,幾乎都事先背起來的,我們住校生,深受其影響,學他一早起床,到校園找一幽靜之處,開始背英文或國文,尤其是國文,還可現背現「賣」,老師逐句聆聽,並在課本上打分數。 上課時,老師一板一眼。認真教學,學生個個聚精會神,虛心受教,老師板書工整,方方正正,真是字如其人,耿介不阿;老師很少體罰。只記得一次,班上十多位同學,犯了較嚴重的過錯,老師真的動怒,狠狠打了下去。同學經此教訓,痛改前非,對老師更加敬畏,也更加積極進取。還記得當年,每週六下午的第一節是班會,第二節是大掃除,老師一定以身作則,與同學一起清洗,同學見了老師比學生賣力,無人敢偷懶,這一點影響我日後當了導師,也效法恩師身先士卒,與學生同甘共苦。 第三位恩師是台灣師大陳光輝老師,老師學識淵博,教法創新,講課鏗鏘有力,穿著樸實大方,他是我大二、大三的導師,令我印象最深的是老師極富研究精神,不斷充實自己,他常說:「身為一位教師,幾年內若不進修,便會落伍。」老師幾乎以校為家,即使深夜將臨,依舊在研究室看書著作,無形中給了學生最佳的典範。 大一製作班刊之時,由於我擔任文書與美工部分,老師認為我有一點藝術天分,要我去學裱褙,以便在大三教材教法課時,可以擔任教具的製作,老師鼓勵我上台、鼓勵我發表,給我許多磨鍊的機會,甚至畢業後,推薦學校服務,課程標準的修訂,老師仍然繼續給我許多的指導,讓我在教學上,逐漸長進。 時光荏苒,轉瞬之間,我已擔任了二十八年的老師,自始至今,一直奉恩師之言行為圭臬,視恩師之人格為典範;兢兢業業,不敢懈怠。同仁曾經問我:「截至目前,好像還看不出你有職業倦怠,而且極富教學熱忱。」如果我今天真的在為人處世上、在教學工作上有一點值得可取之處,這都得感謝三位恩師對我的影響,都應歸功於三位恩師之諄諄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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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偷藏的門板
放暑假,總會約好姊姊、弟弟帶領孩子們回家鄉小住,這群小蘿蔔頭開心極了!他們在雙落大厝加右護龍塔洋樓的老家穿梭,在門口埕嬉鬧聊天,在古井旁享受井水的冰涼,在海灘挖掘蛤蜊、追逐招潮蟹、撿拾貝殼,在聚落鄉間賞鳥、聆聽蟲鳴鳥叫,在夜間找小熊星座、北極星,它們總有發現不完的驚奇。我不禁慨歎,大都市長大的孩子少的就是這些野趣,然而,只要到金門俯拾皆是,從他們的雀躍表情我又溫習一遍童年,他們的暑假生活一定精采又回憶無窮! 老家建於民國十四年,祖父蔡開國青年時期即到南洋蘇門答臘西部城市巴東光務謀生,因其汲汲營營、刻苦自勵,再加上處世誠信、學識能力俱佳,頗懂經商之道,開設『光大行』商號經營熱帶栽培業,隨即累積財富,匯錢給家鄉的伯祖父蔡開盛,興建雙落大厝加右護龍塔洋樓的中西合璧房子,可見花費財力必可觀,祖父出資、伯祖父購料監工,兩兄弟齊力合作展現的風範足讓我後輩景仰。 我呢!回金門老家還有一項重要的任務,因為具有文物保存價值的『前水頭蔡厝蔡開盛、蔡開國昆仲古厝』將交給國家公園修護,並作為永續的展示及古厝活化利用,所以還得處理一些後續事務。在清理舊物時,堂侄在大廳堂屏後的夾層上找到一堆的門板,其上佈滿灰塵還夾雜著蜘蛛絲,想必是塵封相當久的年代。每扇門板都很厚實,在晦暗又進出不便的二樓夾層上,要搬離到空曠明亮的天井是一項大費周章的工程,找來弟弟、表弟連同堂侄、我共四個大男人,如臨大敵般的戴上口罩、手套,採取兩人在夾層上、兩人在平地接駁的方式,數小時後十三扇門板終於重見天日,此時,四個人皆灰頭土臉、衣物亦被汗水漬得溼答答,這也難怪,每扇厚重的大門扛起來如同小時候隨父親種莊稼時收穫高粱裝袋一樣的笨重。 稍事歇會,將每扇門板搬到門口埕,一字排開的立在古厝前落的牆身,逐一把門板灰塵清除,再從門口埕旁的古井打水上來,用濕布擦拭門板,然後依門板長寬尺寸、門的聯對及門鈸裝飾物作配對,共組合六門十二扇門板,有一門板落單了。當金黃色的夕陽餘暉灑落在每塊門板,我心好是感動。我仔細端詳每扇門、觸摸把弄門的配件,門板的材質是紫杉木,此樹種的原產地在福建武夷山,今日已禁伐且被保護的珍貴稀有樹木,門板正面漆上褐綠色並保有木材年輪的色澤,色澤柔和協調;門的構件有門鈸及門環,門鈸也稱為「鋪首」,為拉攏門扇用的金屬構件,門環是門鈸上的金屬環,於門拉攏後,兩環交疊上鎖,可防範外人闖入,訪客來時亦可拉門環敲擊門板以發出聲響告知主人。六對門的門鈸及門環型式分三類,第一類是錫銅質料八角形雲紋透雕八卦及蝙蝠的門鈸,上面施作吉祥圖紋的淺浮雕,配上約九公分直徑錫銅質門環,頗有氣派,此類門板較厚,必是重要的門面,是裝置在區隔戶內戶外的門;第二類是錫銅質料長方形透雕『卍』(讀萬)字祥瑞紋樣及四個對角雲紋,配上約雞蛋大小橢圓形銅質門環,頗具巧思,這門應是裝置在尊貴的內室;第三類是無門鈸僅有約九公分直徑鐵質門環,簡單撲拙,這門應是裝置在較為不顯眼的內室。 最令我佩服的是門上聯對,金色框紅色底書寫黑色行書字體,不僅可以欣賞中國書法的美,而且句句深具意義。 如『業精於勤、德斯其厚』,其意義:精進學業得勤勞不懈,韓愈的︿進學解﹀提到:「業精於勤,荒於嬉」;欲厚德性應日積月累修習之,隱含進德修業要達到與時精進是不能片刻荒廢,此聯對貼於書房的門。 如『河圖、洛書』出處是︿易經.繫辭上﹀:「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又︿竹書.紀年﹀:「龍圖出河,龜書出洛,赤文篆字,以受軒轅」,又相傳「河圖」是伏羲氏見龍馬出於黃河,於是據此畫成八卦,而「洛書」則是夏禹治水時,洛水出神龜,背負九種文字,大禹排列其次第,始成為治理天下的九種方法,故又稱「龍馬負河圖、神龜馱洛書」,經常以吉祥圖案出現,我在鹿港龍山寺三川殿前的石枕就看到以精製的青斗石石雕呈現,今以文字出現於一般民宅更具意義,此門一定裝設於書房,它正說明漢字的起源,似乎叮囑為學的子孫更應懂其義涵。 如『三多、九如』其意義:「三多」是多福、多壽、多男子,一般會以佛手柑、桃、石榴表示三多,這是中國傳統社會常用的祝頌詞;「九如」是指如山、如阜、如岡、如陵、如川之方至、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如松柏之茂,另外還有一種說法,九如是指九方如意,古時把山、阜、岡、陵、川以及東、西、南、北四方統稱九方,此隱含無論在何處,祈祝恆常如意,人一生所求不正是如此嗎! 如『仁里、德門』其意義:努力修養以達到有道德聲譽的家族門風,進而使鄉里風俗仁厚,在此訓勉居住者應以仁德睦鄰並擴及鄉里。 如『福鹿、吉羊』其意義:福是吉祥的總代表,中國傳統的五種幸福︽尚書︾︿洪範﹀寫道:「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民間又指五福為福、祿、壽、喜、財,以及家鄉長輩常說「財子壽」皆包括在「福」的範圍內;「鹿」據說是瑤光散開而生成的,常與仙人為伍,牠能兆瑞祥,因而被稱為瑞獸,傳說鹿能活千年以上,被視為長壽的仙獸,鹿經常與仙鶴、靈芝、松樹在一起,壽星南極仙翁總與鹿為伴,鹿保護靈芝仙草,並向人間降福、降壽、永保安康,此外,「鹿」與「祿」同音,寓意藉科舉求取功名,希望祿星高照長享祿位。古代「羊」字與「祥」字通,「吉祥」多寫成「吉羊」,因為羊是重要的家畜、財產,擁有牠幸福人生得以保障;考「吉羊」一語來源,︽說文︾「吉,善也,從士口。」又:「祥,福也,從示羊聲」,換言之,吉、祥、福、善,意思相同。從這些引申,不難理解吉祥是人們千古永恆的追求主題,也是人們美好的祈禱,吉祥動物使傳統吉祥文化豐富多彩。 我終於懂了!屋建造時參與的木匠、工藝匠、文人雅士,乃至於主人的見識、財力、對子孫的期許,在此交匯整合的作品,蘊成古厝的內涵,這就是父親曾說的『厝成家成』吧! 納悶的是,如此厚實精緻的門板為何與原本裝設的門分離呢?我逐一依尺寸、特徵比對,正好還原到護龍後方洋樓的六對門,十二扇門板皆找到歸位,這讓我的情緒更是激動,因為洋樓屋頂、樓板今已坍塌待修護,讀高中時洋樓二樓就是我的起居室兼書房,在偌大的空間我架設床板、蚊帳、電線、燈泡,再擺張簡單桌椅,渡過在家鄉的最後三個春、夏、秋、冬,夏天閣樓上讀書最為悠閒舒適,夜間走到戶外露台享受清風徐徐,或沉吟想心事、或記誦功課,仰躺在磚坪上觀星賞月是我的最愛。最難受是秋冬春季節,九月底至隔年三月是東北季風期,風力特別強勁,若逢大陸冷氣團南下,氣溫驟降,住在有門沒門板、有窗沒窗門的閣樓上,更考驗我塑造「溫室」的能力,於是我把裝高粱、小麥穀物的麻布袋釘在門柱上,把裝化學肥料的塑膠袋塞住窗口,如此擋風方式,倒也收到「可居性」的效果,還為此創意感到沾沾自喜呢!有幾次風力超強,冷颼颼,寒風刺骨,父親不忍我住在閣樓,我總以冷有助提神可多念點書搪塞之,隨口問道:「門板、窗門板怎麼都不見呢?」「早期住兵,被兵仔拆走」父親簡短回答,我看出他惆悵的眼神,可以理解,軍管時期多言招禍,從父親身上我學到明哲保身之道,不敢多問:::。 事隔二十餘年,兩岸關係鬆綁已達小三通階段,禁忌話題可以攤在陽光下討論,甚至紀錄成歷史,訪談家鄉長輩再對照國共戰爭史,民宅的門板被部隊強制拆走已司空見慣。『民國三十八年十月二十五日古寧頭戰役之前,國軍為防備中共攻打金門,積極構築防禦工事及碉堡,在軍事緊急政府又無力支援建材之下,乃向民眾強制征集建材,規定每戶必須繳交門板,繼而拆除民房、破屋、牛馬舍,水頭村打從清初就有的石板條馬路,也逐一被撬開取走,甚至於田間的祖先墓碑也不放過:::』七十多歲的長輩談起往事依然鮮明。老家的這堆門板可能就是在三十八年時,冒著大風險偷偷的藏在未曾進出的堂屏後夾層上,事後真的遺忘了,還是心有餘悸、噤若寒蟬的含糊回答呢,隨著長輩陸續離世,追查真相已經不重要了,但是長輩保護祖產的行跡,哪怕是門板,令我動容,有道是:「創業維艱,守成不易」,屈指一算,五十四年了,能重見天日或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我相信,古厝是有靈性的。 精深的國學竟然可以在尋常百姓家門抬頭可見,博大的中國文化內涵是可以落實在常民的生活方式上,這些深深打動我的心。 在門板的時空中穿梭著,不知不覺夜漸漸深,月兒高高掛,我仰望夏夜星空,一閃一閃的星兒彷彿是祖父透露的叮嚀:古厝是有生命的、有感情的;古厝是有內涵的、有故事的,你要用心解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