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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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北門大溝
金門縣政府為紓解民生路停車問題,斥資九百多萬在北門天主教堂後方興建停車場,將闢建五十個停車位及十米寬的聯外道路,預計明年四月底完成。因工作場所與工地為鄰,在動工後第五天,不經意問工人今天挖了多少,他們說共125甕,而這祇是前面區域而已,越往裡面會更多,預估將會超過五百甕,這真是駭人聽聞,只見他們虔誠小心裝箱、編號、拍照,尤其李縣長特別在開工時,呼籲要懷抱一份非常虔誠、禮敬的心,來對前人、先輩的骨骸,做最妥善、慎重的處理,務必以戒慎恐懼的心情來執行各項後續工作。 因為工作地點正是大水溝的前面,初來府城上班,就像初生之犢,什麼都不覺得可怕,常常聽同事說後面的一條大水溝是日據時代及戒嚴時期的刑場,尤其戒嚴時期白色恐怖事件並不輸二二八事件,冤枉無辜致死不在少數;而大水溝的後面森林則是清朝時代的亂葬崗,因此孤魂野鬼特別多,沒事不要到處亂跑;有空的時候,初一、十五到鎮公所後面土地廟拜拜,包準您沒事;也有人說天主教堂比較近,和費神父打打交道,天主會保佑的。我仰頭看看後面,只是一大片的樹林,不像他們說的不雅之地。 一個月有二天要值夜,對值夜特別鍾愛,並不是為了值夜費,而是鄉下小孩沒見過世面,可以欣賞城區夜景,品嚐北門宵夜,各式各樣燒烤,令人垂涎三尺,及遠離妻兒的煩躁,換得一夜寧靜。但是,值夜對一些同事確是苦差事,因為見鬼的事情頻頻在耳根圍繞,他們一夜與鬼相鬥,翻來覆去總是睡不好覺,心中總有一顆大石頭壓迫,要喊出話來卻在喉結上,直到東方肚白才昏昏欲睡,這就是俗稱的鬼壓床;他們見過黑影幢幢,飄來飄去,膽大者會追上問是何方妖魔鬼怪,膽小已嚇得屁滾尿流,欲哭無淚、泣不成聲;他們一夜躲在棉被聽各種奇奇怪怪的敲門聲,總是希望這一夜快點過去。因此輪值夜時要請膽大同事值班,或攜家帶眷來值夜。 而我從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鬼話連篇的事情,在偌大辦公大樓,先進行各層樓逐間檢查電源是否關閉,再將門一一上鎖,然後在值夜室接聽電話,啃著下酒好菜、一罐啤酒,看著一夜無人吵雜的電視,不亦快哉。人家說八字輕的人最容易碰上,自認最輕才二兩七!這輩子可是沒見過什麼鬼,或許是心中無邪,及一顆純正樸實的心;亦或許是祖宗的保佑吧! 有鬼怪的地方,較沒有人敢去開發,因此這些夙有「壞東西」的地方,便成為機關設立的地點,民生路初開發時,除了林家祖產、許氏祖產(精神堡壘公園)的地外,就屬縣地最多,金城原本中街最早開發,然後城隍廟連著肉粽大王、麵線糊、鍋貼大王、車站、福利點券部、金門高中(金門初中),尤其每年大年初一金門高中體育場,更是萬人空巷爭看軍民舞龍舞獅,整個重心皆在西門里,為了區域平衡便著手規劃北門的不毛之地,車站的遷建,便選在北門中心,消防隊、北門里公所、蔣公銅像圓環、鎮公所、金城警察所、國民黨金城民眾服務站、金門郵局、農會辦事處、天主堂、天主堂文康中心,這樣一環使這些地得以開發,但神秘古怪的大水溝依然是大家的禁忌。 農會、郵局、鎮公所紛紛改建大樓,使這一片神秘古怪的縣府地,慢慢的暴露出來,農會、郵局、鎮公所相繼向縣府租地,搭建員工停車場,尤其全鎮的垃圾車集中於此,更是開擴大水溝的視野,車輛經鎮公所側邊來來往往,直達水溝的中心,昔日多少罪犯在此掙扎,那血液成河令人噓唏,如今踩著其土地,也許是我們不應該破壞祂們的寧靜。但為了解決城區停車問題,縣政府大手筆再延伸開發這一片土地,看著縣長率領一級主管及金城鎮鎮長、鎮代主席等虔誠敬拜,燒化數不清的金紙,縣長更語重心長要好好處理這些無主孤魂,並指示縣殯儀館要做最好的安置,千秋萬世長期來祭拜,讓這些無主孤魂得以安息。 由此可知,此地的棘手,終究順利解脫,當夜幕低垂的時候,將是一片路燈照耀整座停車場,也許應先在此辦一兩場演唱會慶祝一番或免費供應台商擺夜市一、二個星期,讓人氣聚集於此,再辦一場盛大隆重謝土儀式,如此才能使生的、死的認同和諒解,特別是這些安居於此孤魂,取得他們的體諒,這是基於金城市區車位難求,符合整體發展讓金城市區建設有突破性,藉著骨骸移送,孤魂野鬼從此不再有,這樣的停車場才叫人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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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何必曾相識─閩南文化研討會旁記
閩南文化研討會的第二天,尤其在聚落導覽的午后,我們這組的路線是翟山坑道、金門城明朝老街、酒廠、后浦,在第一站大夥兒下車後,我們集合在坑道前的「大舞臺」前,那可是以前軍管時期將官訓話的場所,那可是歷史的見證!這時忽見不遠處一群看來有別於我們的客人,只見有人一直在他們旁邊小心翼翼的介紹,他們也專心的聽著解說,漸漸的,我知道他們是山后民俗文化村「王敬祥」先生的後代,王先生對中國的「催生」可是貢獻良多,我聽說國父最喜歡吃館長阿嬤煮的鹹飯,而長子的名字是國父親自命名的,他們在當時可是投下重資來幫助國民革命軍建國大業的呢!而今回來的他們都已然是孫字輩了,王館長也已七十好幾了呢。上車後,經車上導覽人員公開熱烈的一番介紹後,我方進一步得知他們的來歷,他們一行不只來自日本,也來自台北,他們是王柏林館長、夫人、女兒及親戚,此行專程回來參與盛會。 在車上,坐在我旁邊的一對夫婦,我們過了陌生期後開始聊開來,王伯伯(大家如是稱呼)的姑姑就是他媽媽,他算半個金門人,卻從未回來過,人就住在台北天母,我也順勢聊到我以前就讀的銘傳就離天母不遠,他也直誇說銘傳畢業的學生不輸高學府的,而且他們也真的比較過,好像是給我這個例外的校友打了一劑強心針。事出巧合,機會也難得,他們接到日本打來邀約一同回來的電話,因為表弟要回金門演講,所以一起回來。他們此行本想把外婆(在鼓浪嶼)的骨灰帶回來,後來才知道這等人生大事不能馬虎,那可是得看日子的,而且必需在清明節前後才行;我說看來那只好以後再等機會了。他們問我金門的學生好不好教、金門的治安好不好等等,關心眼神流露無遺,可惜我說慈湖附近他們也是莫宰羊。我知道他們信天主教,他們也問我金城的教堂在哪裡?不知我手指、口說的左轉、右轉,他們搞得清楚嗎?尤其現在說的和他們住的金瑞飯店剛好相反,只是他們似乎是真的想找時間去一趟。 其實,最有趣的還是我們在金城街道上的時候,我說這裡是「東門菜市場」,她們竟說「我們那裡也有個東門菜市場哦!」王館長夫人在店中買了海蚵乾,還問老闆是不是石頭蚵,買了干貝,問老闆是不是故意切得小小的,還買了二支小巧可愛的秤,雖然一旁的女兒一直嚷著拿不回去了啦!她如獲至寶的高興形於色;在貞節牌坊前,我有意請他們嘗一下金門的「鹹粿」,熱呼呼的捧在我手上,他們吃後直說好吃,然後,女兒帶著媽媽不聽課,自顧自的走離人群,一會兒功夫,手上拿著春捲皮邊撕邊吃,而另一手也是一包鹹粿,後來竟然有了新點子,拿春捲皮包著鹹粿吃,還推薦給其他人吃,真是鮮啊!他們直誇那皮好吃,我說好多台灣觀光客還特地買回去呢!這時媽媽趕緊叫女兒來拍照,我也拿起相機留下這難得的鏡頭。她們的那一包顯然生意比我的好,女兒還不時消遣「你的還沒有賣完啊!我的賣光了。」其實我知道其中有部分是媽媽硬塞給某年輕人的,路上他們和一位年輕人聊到「鼓浪嶼」,夫人問說:「你去過鼓浪嶼啊!那你有沒有去我們的菽莊花園?」聊得可開心呢!在「魁星樓」前許維民主任介紹完後大家開始前進,媽媽才問這是什麼廟?我說是祭拜一些海難喪生的,這時她虔誠的想點上蠟燭,可惜一直點不著,只好用隻手拜。兩位老人家的體力算不錯,只有少數幾次我們提醒他們歇息一下。在總兵署的介紹完後女兒問我這是姓許的地方嗎?我只好簡略的做了一下有關練兵等事。走在陳氏宗祠附近,女兒和媽媽默契十足的和一位老伯聊天,那正是時常會在大街小巷穿梭出現,平易近人、口中大喊「豆花」的袁老伯,她們倆脫隊和老人家聊了開來,前方人群已轉進「城隍廟」,我站在轉角乾著急,待我不得已前去「催」她們時,她們才手提豆花笑容滿面的談論她們的發現,夫人高興的跟他先生說,那老伯稱「何應欽」為舅舅,那老先生已九十多歲,身體硬朗,女兒還一直問我可以買報紙嗎?她想買「金門日報」回去做紀念,她每到一個地方就會買當地的報紙回去,無奈我的回答是明天再拿一份家中的給她,其實真正原因是因為架上沒有那四個大字。 在街上走的時候,我聽到了他們對金門的建言(女兒說的):「其實我們有的可以保存下來,然後有的才再加上一些現代的東西,:::」,晚上他們還得回去山后參加「家庭聚會」,媽媽並且高興的說:「聽說還會上電視呢!」我解釋大概是本地的第四台吧!他們在外人眼中的風光,在我這凡夫俗子看來更有一股樸實,而回到車上前往浦邊吃晚飯的途中,我彷彿又想起稍早大家對他們的歡呼:「給你拍拍手,給你削蘋果,給你放煙火,給你去日本,給你去神戶遊玩(閩南話玩的意思)」而且應眾人要求一再「安可」,嗯!好特別的一個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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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兒女情
父親微嘆了一口氣,「人家是一片好心啊!」 「阿爸,您說的沒錯,但這份人情我們一輩子也還不完。」 「話雖不錯,但她並沒有貪圖我們什麼,她的父母也對你疼愛有加,或許是基於同情和關心,進而願意幫助你!」 「阿爸,我始終認為,凡事靠自己比較踏實;有多少力量就做多少事。與其以後讓人指指點點,不如現在腳踏實地。您不是經常說:窮要窮得有骨氣嗎?」 「孩子,你是長大了,」父親興奮地說:「一年初中竟能把你陶冶成一個知書達理的時代青年,不錯,人要有志氣,窮要窮得有骨氣,這是為人處世不二法門。但你必須把你的想法告訴蔡郁娟,冀求她的諒解,千萬不能把得來不易的友情,讓它在一夕間失去。」 「她現在正在氣頭上,明天見不到我回學校一定更生氣,但我會利用時間寫信向她解釋的。」陳國明說著,竟有些感傷,「阿爸,說真的,我很珍惜這份情誼,她的父母也對我關愛有加。阿爸,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們給予我的那份愛!」 「人是有感情的,阿爸能瞭解你此時的心境,」父親慈祥的臉龐,流露出一絲無奈和感傷,「孩子,生長在這個貧困的家庭,的確是委曲你了……」 「阿爸……」陳國明的眼眶,有無數晶瑩的淚珠在蠕動…… 第十五章 鄉村的清晨既寧靜又安祥。 陳國明晨起,就獨自在院子裡背誦副官為他寫的英文單字,復又朗讀補給官送給他的︽古文觀止︾,然後向阿獅伯仔批了燒餅油條,沿著駐軍的碉堡和基地高聲喊著:「燒餅、油條」,或到鄰近的村落喊著:「燒餅、油食粿」。只見他的腳步輕盈,聲音宏亮,待人親切有禮,除了受到天候的影響,平常時日,幾乎費不了多少時間,就能把批購來的燒餅油條賣完。雖然賺取的是蠅頭小利,但久而久之,必然能積少成多。 陳國明也利用空暇時,給蔡郁娟寫了好幾封信,但卻始終沒有接到她的回音。或許她還在生氣?或許她真的不理他了?但陳國明內心似乎很坦然,他的確沒有接受蔡家資助的權利。雖然蔡郁娟基於同學的情分,以及近一年來兩人如兄如妹般地相處,無形中已衍生出一份深厚的兒女情誼,但這畢竟與金錢無關。再過一段時間,他勢必又是金門中學的學生;雖然蔡郁娟讀初三,他讀初二,兩人的學歷相差一年,但他們何嘗不能成為一對相知相惜、相互鼓勵和照顧的好朋友呢?倘若接受她家的金錢資助來完成學業,這份人情他此生要如何來償還?將來一旦有什麼變化或差錯,他又如何對得起蔡家二老?因而,他始終認為自己的選擇是對的,和蔡郁娟的友情也禁得起時間的考驗,但這顆友誼之球似乎掌握在蔡郁娟手中,往後是否會有什麼變化,並非是一個貧寒人家子弟所能預料的。 蒙受天公祖的庇蔭,今年的雨水不但充沛,而且沒有受到蟲害,無論是蕃薯、芋頭、花生、高粱、玉米和大小麥,都依時序長成或結果;尤其花生更是粒粒飽滿,高粱和大小麥稈也承受不了結實的果穗而彎了腰。一斤多重的蕃薯,半斤以上的芋頭,幾乎處處可見。欄裡的豬肥了,牛羊壯了;吃了玉米和大麥的雞鴨,不但長得快,蛋也生得多。村中的父老都說:從共軍炮打金門以來,今年是難得的「好年冬」。做穡人一個個眉開眼笑,高粱可換米,花生可換油;小麥可磨麵粉,大麥和玉米可餵養畜牲和家禽;芋頭可賣錢,蕃薯是農家的主食,剩餘的可餵養豬牛,對於一個貧困的農家來說,無形中獲得許多改善,也增加不少收入。 陳國明的父親,挑選了一些蕃薯和芋頭,又盛了半麵粉袋煮熟曬乾的花生,要陳國明專程送到蔡郁娟家,除了感謝蔡家對他的關照外,也要他順便看看蔡郁娟,如果有什麼誤會,必須當面向她解釋清楚。陳國明面對慈祥關愛的父親,一時感動得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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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詩四首
別永成 (之一) 風沙灰飛流轉煙 半百十二逐浮雲 清瘦長謹慎言 方耳濃眉炯有神 幾回談笑迎風生 豈知有恙病在身 淚對愁眠眼朦朧 恨向天邊未呻吟 (之二) 百年石頭應解裂 千壽黃金亦銷鎔 送君不覺有離傷 且留情誼一萬重 人生名利總相爭 獨兄瀟洒到老翁 憶昔把酒少啣杯 死生猶疑在夢中 漁村十一月七日雨 (之一) 雲端幾堆幾層雪 海岸幾彎幾重霧 遠眺山巒白茫茫 風急雨亂意模糊 曾經醉裏說風涼 孰知風嘯似鬼哭 每當窗前風鈴響 坐對孤燈展書讀 (之二) 門庭樟樹沐浴香 伯玉白楊氣燄新 漁村從來無多巷 恰似羈旅異鄉人 十二華年漁村夢 夢裏乾坤亦難尋 縱使相遇看陌生 似曾相識笑逢君 簡譯: 風沙揚起灰塵,灰塵向四處流竄轉為雲煙。永成兄以六十二華年,像浮雲掠過一般,離開了塵世。想起他那張清的面容、乾癟的臉龐、修長的身影,還有謹慎的言行,真讓我印象深刻。大耳、濃眉、還有炯炯有神的眼珠,令我總覺得特殊。有幾回和他開懷談笑,忘情地訴南道北,此時已些微感覺他身體有不適反應。但那裡會知道他已病了好一陣子呢?當我和縣府人事室主任翁正義去看他時,看他痛苦的躺臥病床,此刻酸澀的苦楚,伴著欲滴的淚水,令人萬分難過與不捨。昔時雄心壯志,亦難掩失意之情,看他望著窗外無涯的天邊,我想他可能還有一些遺恨未了呢! 世間的東西,沒有比金石更長壽了。然而百年的石頭,有時難免也會因脈理而解裂。千年的金子,也會遭到被利用而銷鎔。永成兄你打電話和我道別離,我心悸且悲慟,千言萬語難從頭,但內心非常高興,因為我們這份情誼深厚,比百年石、千年金還堅固一萬重呢!唉!人生在世離不開名利,只有捨棄名利的人,才會在無意中得到名利。而世間到底有不愛名利的人嗎?現在你已瀟洒走完一生,我也已蓋棺論定你就是我說的這個人。想到以前聚在一起喝酒,你不喜愛喝酒,且很少杯觴引滿,如今卻早先離開我們,這是什麼原因啊?還是冥冥之中已經註定了,真令人無法釋懷。 遠方的雲海,像幾堆幾層的雪,高掛天空。漁村重疊彎彎的海岸線,霧一重一重的逼近。太武山巒飄落著細雨,一片白茫茫。此時風驟雨泣令人意識模糊。我曾經在漁村的雨夜說風涼話,同時抗告風雨在此地的暴行。唉!誰知道漁村是太武山與海岸之間的風口,風速急遽,勁道無比,夜裏的風嘯有如鬼哭,又如何能與之抗告呢?每當窗前風鈴聲響起。不管外面風雨如何,我獨自坐對孤寂的檯燈,讀書到深更,搗火至天明。 門庭後面的樟樹,散發淡淡的芳香,這是我每天熟悉的味道。伯玉路上的白楊樹(種於開瑄國小旁又名檸檬安樹),高高聳立於雲霄,令人印象清新,這是我每天路過看到的。但很遺憾的是,我對漁村還是有陌生的感覺。例如漁村只有進而無出路,出路得以私有地打通路,有些居民協調陶瓷廠,打通牆壁開出一條,讓居民出廠至外的聯通道路。再者,漁村居民大多是過客,但我和其他過客不同,我是長期定居的住民。另一說法是,靠海邊的「相打街」因海襲被強制搬遷住此,才是漁村人。不管怎麼說,在漁村住了十二年,就算回憶從前再也難有滿意的答案了。縱使在此地看的都是陌生面孔,再見面時又都是似曾相識者,見面打打招呼、互相問好,想想人生如果不是這樣,那麼又會是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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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哉浯洲遊》浯洲招牌小吃
遊山玩水之餘,也能嘗遍美食,不啻人間至樂,金門遊一遭,正可滿足這般願景。 迥異於台灣「竹蚵仔」的鬆弛口味,金門的「石頭蚵」絕對Q度加級,蚵仔個體雖較嬌小玲瓏,但嚼勁一流。配加金門純手工製作超韌度的麵線,即成美味可口的「蚵仔麵線」,或當正餐,或當點心、宵夜,保證讓饕客吃得齒頰留香。若與金門農家傳統自製純正的地瓜粉混合,煎製成酥?香甜的「蚵仔煎」,其香Q美味可是多少金門鄉親旅居外地最魂牽夢縈的家鄉小吃,更是多少金門旅客遊金必點的風味特餐。一旦包裹地瓜粉的蚵仔則可料理成「蚵仔炸」,趁熱咬下,馨香鮮美蚵仔甜汁頃刻溢滿口內,鬆酥爽脆,三五口保證不能飽足味蕾的要求,最具續吃不罷口的魅力。添加蔬菜細絲,四周以麵粉黏附油炸成的「菜炸」,則是另類的蚵仔小吃,但這款風味須於天寒時節才得品賞。金門盛產海蚵,並以海蚵素材研製出來的多種賞味小吃,確定是不同於台灣夜市或餐館的口感和口味,抵金一遊時,別忘在任何鄉鎮的餐館或小吃店、攤販嘗新一番,只要吃過,相信終生讓你懷想惦念! 海蚵多樣食譜堪列為金門風味小吃首位之外,「廣東粥」亦是可令鄉親回返故里解饞,同時可令老饕遊旅金門的難忘回憶。用白米熬成不見米粒的稀粥湯,再酌添瘦肉片、豬肉丸、雞蛋、豬肝或魚片、芹菜花等,於饑腸轆轆的清晨,邊冒熱氣邊囫圇吞嚥的溫暖景象,稱得上是人生一大享受。若再佐配油條或水煎包進食,油而不膩的飽足,清香滑膩的美滋,又豈只是「民以食為天」的基本果腹要求而已?工作效率在肚飽腸滿之下又豈能不倍增呢? 「黃魚」獨佔鰲頭,曾是金門海鮮魚的專屬代名詞,不知征服過多少金門人和外來賓客的胃囊。可惜近年在大陸沿海濫捕、濫電之後,能巧遇並品嘗到黃魚已是莫大的好運與幸福。倒是透過「小三通」的便捷,純鮮的海產小吃恣意在金門大街小巷的餐館、小吃店攤泛濫,食得方便,食得滿足,也食得難忘! 素被農家視為「拒絕往來戶」的牛肉,在金門曾不普及,但經巧手廚師精心調煮後,已然蔚為飲食的大亨,在小吃界自立當家門戶,那就是位於金沙鎮高坑村,由陳雅商負責的「高坑牛肉店」了。全牛的烹調美味,不但美名遍金門,甚至透過傳媒和口碑早傳播台灣各地。「全牛大餐」如今已是金門風味特餐之一,聽其名,不妨也來嘗其食印證吧! 「滿煎袋」是金城城區街心的甜點心,以兩片麵粉餅皮黏合,內包花生細末或紅豆沙煎成,既可填飽飢腸,且可充塞經濟不富裕時代一般人家的甜點零食,深信是多數金門人成長階段不可避免的零嘴。來一片,遊客必能吃得訝異與驚喜。「潤餅」(俗稱漆餅)是金門的另一項麵餅傳奇,遍布五大鄉鎮,平時即有少數固定攤販出售,逢年過節賣者尤多。超薄韌Q餅皮,可包裹菜絲肉碎,可夾麻米老、貢糖,亦鹹亦甜,以之油炸而成春捲,吃法多樣,各有風味。 一口酥、貢糖、寸棗糖、花生酥、麻米老、米香、麻花、腳車餅…等甜味小吃,是搭配飲茶的小茶點,多以金門自產的大顆粒花生釀製,香酥爽脆,甜而不膩。閩式燒餅,沙美街上獨賣,甜口味滑嫩,鹹口味油潤,廉價又物美的品質是令人吃得滿頰餅香、芝麻香。走筆至此,是否食指大動,躍躍欲試呢?一趟金門兩夜三天跟團行或自由行,保證看倌吃得甜蜜蜜,喝得魂飄飄;捎幾盒特產、小吃,自食、餽贈兩相宜,真可滿載開懷暢心歸! ──系列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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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城中三年永難忘懷
我是金城國中第一屆畢業生,也是全國第一屆國中生,每當有人問起,似乎有一股神 氣與得意的感覺,我也莫名所以,大概是榮獲兩項「第一」吧!民國五十三年,母校以延長義務教育試辦學校誕生,正如校歌所唱:「延長義教,我校首辦,莘莘學子,獲益良多」,當年來自金門各鄉鎮、各角落的國小應屆畢業生,齊聚一堂,展開我們相聚三年的國中生涯。 創校之初,學校就像剛出生的嬰兒,從頭到腳都是新的;也像剛組成的家庭,百端待舉,硬體建設仍在施工,教學設備正待充實,操場尚未整建,沒有圍牆,沒有廚房,沒有:::::,學校伴隨我們一起成長,我們也看著學校日漸茁壯。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我們的大家長─唐與程校長,校長慈祥和藹,長得矮矮胖胖,肚子圓圓滾滾,長相極為可愛,當年大約六十歲左右,但身體非常硬朗,遠足時,他一定身先士卒,走在前頭,平日對待學生,視同己出,尤其我們住校生,每個月的伙食費是二百元,一些清寒子弟繳不出來,校長體恤學生之清苦,不但可以延緩繳費,而且可以拿家裡種的蔬菜、地瓜來校抵繳,國三時,我們還可把用不完的作業簿退還賣給學校,這種作風,令我們學生更加敬愛與感動。 校長籍貫江西,道地的鄉音,令我們學生聽得一頭霧水,記得每個禮拜的週會,他都會 在頒完獎後,講了一段話,開頭固定這樣說:「今(ㄐㄧㄣ)天(ㄊㄧㄢ),頒(ㄅㄢ)了(ㄌㄧㄠ)兩 (ㄌㄧㄤ)項(ㄏㄤ)獎(ㄐㄩㄥ),一項(ㄏㄤ)是整(ㄐㄧㄣ)潔(ㄐㄧㄚ),一項是秩(ㄊㄧ)序( ㄕ),:::::」起初,真的不知所云,久而久之,不但聽懂,而且學得很像。他還說上街(ㄍㄞ)賣鞋(ㄏㄞ)子;一些頑皮的同學,有時會故意逗他惹他,而後一溜煙跑掉,他就說: 「你(ㄋㄧ)再跑(ㄆㄠ),我就殺掉你的頭(ㄊㄧㄡ)。」這些鄉音,始終留在腦海。 校長自奉儉約,樸實無華,校長宿舍竟與學生比鄰而居,合住一間教室,中間用甘蔗板分隔,校長住處空間狹小,設備簡陋,僅能一床一桌,由於甘蔗板並無透頂,睡在上鋪的同學,只要站起來,即可一覽無遺,睡在下鋪的同學,有的會偷偷挖洞,一窺校長之動靜,而後躲在被窩,交頭接耳,品頭論足,有時忍不住笑出聲來,此時,校長隨即拿了棍子,悻悻然走了過來,由於不知誰在笑,更無人敢承認,校長有時打錯人,有時也莫可奈何 。 當年師資難求,校長每年都要赴台聘任,當時的老師,大部分都是外省籍的,少部分是本地或台灣籍的,外省籍的老師,鄉音純然道地,加上南腔北調,懸殊頗大,一時要適應各種腔調,實非易事,因此,聽課倍覺吃力,曾有一位公民老師,鄉音重到聽不懂,板書草到看不懂,當我們試著適應時,老師又要調走了。幸好我三年的導師,一直是黃武仁老師,黃老師負責盡職,教學認真,對我日後的影響,至深且鉅。 當年由於交通不便,住校相當踴躍,我們以教室當寢室,睡的是通鋪,分上下兩層,數十人住一間,由於朝夕相處,情同手足,當時的管理組長,大概是軍中轉任,對我們的生活起居,完全採取軍事教育,每天都要模仿軍中早晚點名,棉被內務要求整齊劃一,最後一名的那一組,晚點名時便要接受打手心的處罰。也許是當年的嚴厲管教;同學大多循規蹈矩,品德端正。後來由蔡新國老師接任,採取比較柔性的教育,他常會在晚自習過後,到寢室與我們聊天,鼓勵我們上進,眼光放遠,並告訴我們大學多彩多姿的生活,無形中,已吸引同學逐漸嚮往大學,且成為努力的目標。 記得國一入學,由於廚房尚未建好,必須上街用餐,當年一大碗白飯是一元,一大碗豬血麵線也是一元,每人一餐的費用大約就是二元,餐餐如此,一成不變,實在捨不得吃些貴的,後來廚房蓋好了,我們便集體在校用餐,男生必須輪流與伙夫於清晨四時左右,至東門市場買菜,然後與伙夫一起扛著那笨重的菜回校,每次扛回之後,總是肩膀痠痛、體力不支。我們以教室當餐廳,書桌當餐桌,每人一盤,當時正在發育,食量很大,深恐飯不夠,男生幾乎是囫圇吞棗,狼吞虎嚥,好像吃飯大賽,比看誰快。 當時我們整天生活在一起,每週六下午返家週日下午來校,一週回家住一宿,那時的我們真是純潔無邪,腦筋所想,只有讀書,同學幾無不良嗜好,書讀累了,轉個身,便與同學較腕力,下課時,我們又玩起立定跳遠、舉水泥磚、推樹幹,放學後,我們或圍一圈打排球,或分兩隊打籃球,生活也是多彩多姿,那時沒有圖書館,清晨起床,同學便會主動找一幽靜角落,背起書來,或到學校的鄰居─墳場(今已遷移),坐在墓碑前,專心看書,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大概是沒做虧心事吧!國中三年,匆匆而過,如今回憶,眷戀不已,想起以前的校長老師,內心充滿感恩;想起昔日的生活點滴,感覺無比溫馨。今年母校已過了卅九歲的生日,從當年的嬰兒期邁入了中年,在這期間,不知曾幾何時,昔日的校舍已經改頭換面,而校園更是披上新衣,景物不再,人事已非,雖然失去了懷舊的色彩,卻增添了成熟的光芒,如今母校已是設備完善,遠近馳名的國中,謹在此祝福母校校運昌隆,校譽蒸蒸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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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風景中參禪
風景抒寫 「看不出來的,肯定畫不出來」。所以風景畫家投身自然,首先須要一個觀察的方法。而一部繪畫史不僅是形式的變遷史,其實也是『觀看』的歷史。一般人只會順從生理上的視覺感官限制;藝術家則能見人所未見,而往往化腐朽為神奇,在平凡中發現美的事物。接下來,諸多主、客觀合一的意象,在模擬活動的過程中不斷的閃現;藝術家必須採取有效率的表現形式,將它定著在畫面之上,就如同追捕獵物的獵人。 畫筆、媒材就是狩獵與表現的工具,造形就是方法與形式,想像的注入就成為精神深度。這一連串的模擬過程,須要剪裁、組織、綜合與演繹等複雜且細緻的思維,更須要心手相應的流暢技巧來配合。從藝術家提筆在畫面上畫第一筆開始,他的所有作為都是企圖通過客觀世界以抒寫出其個人的感情、思想或意念。 對藝術家而言,為了達成『風景抒寫』的流暢,藝術家必須日積月累的漸修,精進其媒材的駕御能力與造形能力,那是不可能一蹴可及,一時倖至的。就以媒材而言,藝術家倘若能熟練多種不同的媒材,當他面對不同的「意象獵物」時,他愈能做正確的判斷,從而選擇最恰當稱手的工具與媒材來表現,當他對媒材的特性愈深入探究時,他愈能洞悉媒材的局限性並進一步開發新的表現可能性。所謂「風格」就在這些經驗累積中一點一滴的建構起來。就表現形式而言,藝術家不但要熟悉完形的各種條件要素,並且要突破窠臼,避免表現形式的重複僵化,而成為老生常談的老調,更要以原創的手法,開拓嶄新的美感領域,所以藝術家枯索槁腸,就是企圖建構一個不可絲毫撼動的表現形式,藝術家必須在這一方面建立他的專業信服度,同時顯現藝術表現的嚴肅性,這一切風景抒寫的作為,都是指向同一目標──在於追求超越於形式或敘述之外的目標──藝術表現的精神深度。 風景頓悟 美學家克羅齊主張「直覺即表現」,但是文學家出身的卡萊則主張「直覺的原型,須要運用形式與媒材表現出來,才能完成美感的傳達」。無庸置疑的,文學家的卡萊,深知直覺與表現的鴻溝,而跨越鴻溝的工具,就是媒材與形式。 藝術家的苦衷,就是因為藝術雖然追求超越於形式或敘述以外的目標,可是藝術仍無可避免地受到此二因素的限制。一旦兩者產生落差,就形成「眼高手低」或「眼低手高」的情形;所以藝術家必須一方面磨練表現技法、媒材與形式,另一方面又須要精進自我的精神內涵,並且不斷的審視兩者是否貼切的緊密配合。因此在風景的抒寫中,必須一悟再悟;以毅力不斷地突破與提昇境界,不能讓任何一方有所停滯或退轉,這就形成了藝術表現的無盡追求。 驅山走海自一九九五年一路走來,已經邁入第七個年頭,諸位畫友的熱情固然是有增無減,但在心境上想來必然是與初衷有所不同,風景之「心」應該不只是當初的「一時明白」,而是歷歷寂寂,點滴在心的。 結語 一九九五年潤七月,我第一次佇立在夏墅海邊的浯江口,在夕陽的餘暉中,我告訴自己:我找到了,我終於尋回那失落久遠的夢土──我那遙遠的童年夢土,自那一刻起,夢土與真實結合為一體,兩者在我的意識中「一時明白起來」。 浯江口的夕陽每天按著季節的嬗遞而西沉,但是,就在那一天,它的顏色在我的心中特別鮮明!那種難以言喻的感動,多年來一直如鯁在喉,有說予各位畫友聽聞的衝動,今天藉著這篇言不達意的拙文與大家分享,並就教於金門的畫壇先進與鄉親父老! 汪聞賓於渰雲齋燈下 二○○三年十月三十一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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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兒女情
「妳的心意我瞭解……」陳國明還沒說完,蔡郁娟緊接著說:「你不瞭解,你永遠不會瞭解!如果你真正瞭解,必然會把我當成知己,把你遭遇到的困難告訴我,讓我們共同來解決。但是你沒有,你選擇的是不見我,不告訴我,讓我焦急,讓我擔心和憂慮!」 「我一直在想,自己的事應當自己來解決,別讓周遭的人也來承受這份苦難。」 「你的理由難道不會太牽強?」她有些兒氣憤。 陳國明神情凝重地搖搖頭。兩人爭爭吵吵地已到了家。 「進去喝杯水?」陳國明說。 「不了,我得趕路,晚了沒車。」蔡郁娟再三叮嚀著,「我知道你現在不能跟我走,明天我在學校等你,我會陪你一起去註冊;不必為學費煩惱,我會為你準備一切。聽到了嗎?」 陳國明沒有回應她,感動的形色卻溢於言表。然而,他能接受這份盛情嗎?真能住到她家去,和她共享家的溫馨?誠然蔡郁娟真有這份誠摯的心意,但他又怎能消受得起。 「陳國明,你聽見沒有?」蔡郁娟又一次地追問著。然而,陳國明的內心依然充滿著矛盾。「如果你明天不到學校來,我永遠不再理你!」蔡郁娟說出了內心難以承受的重話。 陳國明沉默不語地陪著她走,內心所交雜的矛盾和苦楚,並非蔡郁娟所能理解。他含淚地牽著她的手,時而看看她哭紅的眼眶,時而捏捏她柔柔的小手,此時是否真能無聲勝有聲?還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又有誰能瞭解到,這對青年男女心想的是什麼? 「當王美雯她們問起,陳國明為什麼沒來註冊、沒來上課?你可知道,我的心裡有多麼地難過。」蔡郁娟哽咽地說:「陳國明,我再說一遍,如果你明天不來學校,我真的不再理你了!」 「不要這樣說,」陳國明幽幽地,「妳的好意讓我十分感激……」 「我不要你的感激!我只要你回學校讀書!」陳國明還沒說完,蔡郁娟搶著說:「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得不到你在學校的鼓勵,我會讀不下去的!」 「不要忘了,」陳國明看看她,輕聲地說:「書是為自己而讀的,以妳的家境與妳的天賦來說,只要加以用功,妳的前途絕不限於當老闆。」 「什麼事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只要你回學校讀書!」 「我不是說過嗎,明年我一定會復學的,」陳國明試圖以輕鬆的語調,「屆時妳已升上初三了,而我才初二,我要叫妳一聲學姐呢!」 「誰希罕!誰希罕!」蔡郁娟不屑地。 「冷靜點,蔡郁娟,我的所作所為以後妳會明白的。」陳國明輕輕地捏捏她的手。「如果你明天不來學校,我……」她哽咽著說不下去,而後又流下二串悲傷的淚水。 「別再哭了,眼睛都哭腫了……」 「都是你害的!」淚水又從她的眼眶溢了出來,「都是你害的!」她揉揉眼,喃喃地說。 走過東珩,走過西吳,走過他們生命中的燦爛時光、青春歲月。陳國明送走了蔡郁娟,卻承受不了一份無名的失落感,在回程的路上,他竟然悲傷地痛哭著。然而,一踏進家門,他又展現出貧苦人家堅強的一面。 剛從山上回來的父親問他說:「什麼事惹你同學生氣啦?」父親淡淡地,「看她哭得那麼傷心,真教人也難過啊!」 「阿爸,蔡郁娟要我明天回學校讀書,她不僅要幫我繳學費,而且還要我到她家住。」陳國明坦誠地告訴父親。 「你怎麼回答她呢?」父親關心地問。 「我告訴她說:賺足了學費,明年再復學。但她始終不滿意我的答覆,揚言如果我明天不回學校,她以後就不理我了。」(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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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古厝的風
最近心頭總吹著一陣風。 前些日子,清晨上五樓洗衣服,風卻悠閒的、涼爽的吹過耳際,那樣像是夏日裡一帖涼透心脾的青草茶,那般的打從心底涼快!舒服!於是那風像老朋友一般,有種熟悉的風味,讓我的回憶溫熱了起來,古厝「深井」夏日的風,像一下子穿過時光隧道,叫醒了童年裡的許多記憶,「深井」的風,曾經吹過那滿園的花草,馨香的花在風中傳送夏日風情,古厝的風,總是穿過我們家那敞開的大門,在「深井」鼓動、翻飛,再擠進那窄窄、長長的迴廊,我們一群玩伴,躲著夏日驕陽,在古厝的迴廊笑談、嬉鬧;玩著躲貓貓,要不拿著長長的線二、三人一組玩起變幻莫測的編織遊戲,後來有橡皮筋之後,我們將長長的線改成橡皮筋,仍然可以用巧思編織出許多迷人的花樣,那些青春的日子,特別的熱鬧、豐富!雖然歲月把我們推向成長,在記憶的深處,那些風中的日子,卻是充滿笑聲、充滿快樂! 古厝的風,特別的叫我難忘!以前我們家門前就是一片廣場,所以特別受到風兒的眷戀,那風自由慣了,因此像我們家這樣寬廣的空間,自然成了風兒的最愛,於是夏夜,母親的姐妹伴便常相約來我們古厝的屋外,搬幾張「交椅」就著夏夜的繁星,就是一場盛夏的「屬於風的邀約」,屋後的「清聰舅媽」、「永冰伯母」、「董太太」、左鄰的「淵伯母」、「英姑」,她們總在忙完了家事之後,一起來乘涼,我們一群玩伴也會拿著小椅子擠在一旁,母親卻總是告誡我們「囝仔郎,有耳無嘴」,所以大人說的事我聽聽就忘了,但是那些一起玩「顧關」、「救國」、「救兵」的童玩歲月,卻是那鮮明!動人!那樣充滿活力!彷彿那風中仍有我們的吶喊聲,我總以為那風仍可以把我帶到那些日子一般。 還記得在那夏夜的夜色裡,我們有時拿著扇子撲著「螢火蟲」,大家興高采烈的追著飛舞的「螢火蟲」,一閃一閃的亮光,在黑夜裡閃燦,好像我們帶笑的青春,那時我們是不明白「煩惱」是什麼的,古厝的風見證了我的童年,見證了我那一串快樂的青春歲月。 古厝的北面有窗子,我們喜歡在夏日的午後,一群玩伴守著窄窄的窗,在那裡攀爬,那時一陣陣的風在窗外流連,加入我們玩鬧的行列,風中有一種昆蟲,我們都叫牠「打鐵仔」,還有一首童謠,我們總是發現一隻「打鐵仔」時,大家就很興奮的追著、玩著、鬧著,童謠是這樣唸的:「打鐵啊打剪刀::」,可惜其他的都忘了,好像現在也不太容易看見牠了,我只記得牠的腳長長的,全身都是黑色,有時也會發現「蒼蠅虎」,通常也會有機會欣賞「蜘蛛」的「特異」能力,看牠編織一張「天羅地網」,這樣奇妙的生態之旅,常常讓我們在風中,快樂的分享,窗裡窗外,這一群天真的孩子就讓自己的記憶裝滿了甜蜜。 我家古厝,有東西廂房,應該就是閩南建築「一落二櫸頭」的櫸頭,我記得,那屋頂是平的,所以夏天常用來晒花生,但是夏天的夜裡,有時屋裡太熱,我們會爬到屋頂去乘涼,以前沒有路燈,所以我們可以欣賞到美麗的「星星」,大家爭相吵著:「那是銀河」、「那是織女星」、「那是北極星」,那些一起讀星的美麗夏夜,曾經讓我們的童年豐富而迷人,彷彿那些日子依然在風中閃亮! 我家的「深井」,夏天的艷陽特別的耀眼,所以是母親晒棉被的最佳戰場,而那個時光是我們放暑假的日子,精力旺盛的我們挑了一個可以發揮火力的戰場,在「深井」玩起「打仗」的戰鬥遊戲,於是在棉被下鑽進鑽出,兵分三國大家一起「戰鬥」,常常玩得滿頭大汗,玩累了迴廊涼爽的空間,是我們的最愛,而那一陣「涼透心脾的風」,就這樣善解人意的吹進「深井」穿過我們的心,吹散我們滿心的暑氣。 最近,心頭總是吹著一陣風,讓我回到熟悉的歲月裡,生命中那一群玩伴,在心頭鑽動,那些左鄰右舍的大嬸、舅媽純樸、疼惜我們的聲音,好像仍在風中響著,小鎮的風,曾經陪著我們成長,見證了我們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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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媽」呀!
又在發飆了!我的天啊! 傍晚時分,天空是一抹淡淡的澄掠過淺藍色的柔和組合。當那美似畫的夕陽半垂西邊那一頭,和諧的色彩灑落我視線所及之處,清爽的晚風拂面而過,掃去被烈日薰出來的悶熱,好舒服,舒服到想睡了:::::「××!××!」一陣陣的喊叫聲將眼前這般美景─快!狠!準!剎那間撕成碎片!「你怎麼還沒做?」、「晚餐呢?」、「衣服收了沒?摺了沒?」:::::這不是貴婦人在責怪『笨傭人』啦!而是我們家『老夫人』每天必說的詞兒。 生活了20幾個年頭,讓我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模式。因為她對環境品質的嚴格要求,已經是眾人皆知的境界了,就算是難得的周休二日假期,她也不想浪費掉,起個大早整理菜園或來個大掃除。以丹田的力量。把我們一一點兵,叫到我們完全清醒為止,連鄰居都會被她的操兵聲給叫醒呢! 這幾年,因家裡的小孩幾乎都在台北唸書,雖然少了四個『笨傭人』可以「ㄘㄟ」,但家裡的聲音變得『寂寞』許多,加上經濟壓力的擔子落在家中二老肩上,使得她笑口常開的臉龐添上了一些淡淡的憂,身上也因長年累月的『過度操作』,出現了許多病痛,尤其是經歷車禍,肇事者出爾反爾,仗著自己在金門沒財產,不履行法院的判決賠償,讓她愁上加愁,也讓我們看得好心疼啊! 近來,常聽她抱怨這裡痠,那裡疼,身心卻仍舊未曾停止『加班運作』,只要有一件事情沒有解決,她就會輾轉難眠、翻來覆去到天亮。她雖然書沒讀多少,但她總會藉由自身或周遭人的人生經歷,作為警惕我們的範本。這些年來,她的身分已從嚴母漸漸『昇華』成朋友,大部分時間,彼此的溝通是零距離的,只是偶而還是會『老夫人附身』啦。然而最近,我發現我似乎也有點「囉嗦」的前兆:::。 她常說:「你們的成就是我的快樂」,我卻要說:「妳的健康快樂才是我們最大的平安符」。看她連睡容都是眉頭深鎖,真想罵罵她!該好好善待自己,不要連雞毛蒜事都能煩惱到睡不著,也別把自己隨時都繃到『備戰』狀態,「健康、快樂」才是人生最大的目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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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不中留
好不容易熬到快畢業了,所以,班上的幹部開始規劃畢業旅行,據說大家都很中意台東三日遊的行程,我這個媽媽學生知道後,一則喜一則憂,喜的是台東風光無限好,憂的是我那超會整人的小磨娘精寶貝女兒,不知道肯不肯放行。 話說做完月子,朋友相約到三義看木雕,被關怕的我,心想難得把女兒交給媽媽照顧一天,就出去放輕鬆一下吧!好不容易出了門,心裡還是惦記女兒,頻頻打電話問寶貝可有乖乖的,媽媽接電話都接煩了,等到快要打道回府,突然接到媽媽打來電話,說寶貝女兒發燒了,我當場竟然就哭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恨不能立即飛回女兒身邊。 之後,好長一段時間,假日爸媽的我們絕口不提任何出遊計畫,直到公司辦旅遊活動,兩人悄悄的計畫,想要參加福山植物園的活動,因為這個行程我想了很多年,所以,斗膽接下擔任車長一職,想著星期六回去陪寶貝女兒,星期天出門玩,真的是再好不過的計畫了。誰知道週末下午寶貝就發燒了,黃昏時,帶去看醫生,囑咐要觀察,如有異樣立即回去急診。我想起之前出遊得知女兒發燒的心情,所以,趕緊打電話拜託同仁,請他們忘記曾經安排有車長服務之事宜。星期天早上,女兒醒來,看見媽媽,眼睛立即發亮,撒嬌的依偎到媽媽懷裡,和老公共同的結論是:福山植物園就等女兒長大再一起出遊吧! 趁著暑假晚上不上課,所以,選擇早上學開車,筆試前一週,教練叮嚀星期天一定要回監理站參加總複習的上課,以免連筆試都不能過,路考也甭談了。週末下午,看女兒懶洋洋的,連玩遊戲都提不起勁,晚上,正打算幫她洗澡,誰知道靠在我懷裡竟然就吐一身,嚇得我手忙腳亂的,心想星期天早上再出門吧!天微亮,寶貝竟然又拉肚子了,看她不舒服的樣子,拚著筆試不能過,也捨不得放下她出門去。還好,在得知筆試竟然很高分時,老公笑著說:「女兒知道媽媽考試沒問題的。」 心疼女兒出生就必須與爸媽聚少離多,所以,任何假日的活動我都謝絕參加,而數次的經驗也告訴我,別想丟下這個小磨娘精出門去,因為,她都會數算日子,讓媽媽不能在假日單飛。和老公計畫著,就等她大一些,一家人再一起出遠門吧! 那個週末午後,剛睡午覺醒來的她,看見阿姨拿了車鑰匙要出門,突然就喊出:「我也要去逛街。」我和老公傻眼了,怎麼爸媽都在家,她卻想要出門去,這小傢伙開始自己找鞋子,然後追著阿姨幫她找衣服、換衣服,整裝完畢,還很有禮貌的向在客廳的長輩們說再見。老公看著茫然的我,然後,自我解嘲的說:「老婆,我們未免太快進入『空巢期』吧!」老媽則是看我一臉失落,忍不住調侃我:「看吧!平常你要回台北,都要心酸酸老半天,現在呀!女兒長大了,已經開始『女大不中留』了。」看來,才一歲多的她,已經開始懂得『嚴以律父母,寬以待己』的準則,只許自己出門遊樂,爸媽不可以拋下她出遊。所以,我的畢業旅行還是該好好 想想到底要不要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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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風景中參禪
明代的王守仁,發揮了陸九淵的思想,主張「心之本體無所不該」,「天下無心外之物」。是兩宋理學轉變為明代心學的代表人物,在傳習錄有如下的記述: 先生游南鎮,一友指巖中花樹問曰:「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樹在深山中自開自落,於我心亦何相關?」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四部叢刊本,王文成公書‧卷三‧語錄‧傳習錄下︾ 風景之心 風景畫││即中國的山水畫,濫觴於宋朝,確立於盛唐李思訓、吳道子的年代,在西方則發展於文藝復興時期的北歐,到十七世紀荷蘭的雷斯達爾才畫出純粹的風景畫,從風景畫在美術史的確立而言,中國比西方領先九百年,可見東方人和西方人對風景的關心及自然觀的懸殊。風景畫始於藝術家對自然風景的模擬,我們可以肯定的:一個風景畫家對於真實風景的模擬能力是基本的能力,對真實風景模擬的活動是最基本的活動。 所謂的「藝術創造的想像」並非指那一憑空杜撰,新奇怪異,胡思亂想的能力,而是指如何剪裁、組織、綜合、演繹那些來自真實世界的資料的能力。我們要特別強調在對真實世界的模擬中,藝術家自我的具現。因為我們所謂的模擬自然;不是無選擇地模擬自然。藝術家對客觀世界的模擬活動,是在藝術家主觀的觀照下的活動;這便是主觀的想像與客觀的具體事物之間的關聯;這便是一個藝術家所依存的世界與自我世界的不可分,在藝術品中這兩個世界已渾然一體而主客觀合一。 就藝術家的主觀世界而言,他的自我感情與意念,不是率直的呼號或渲洩,而是通過客觀的具體事物模擬出來,所以藝術家的模擬活動,又非以逼真自然為滿足。它是藝術家的主觀的觀照下的有目的的製作。即使是極端的自然模擬論者,絕對的寫實主義者的作品中亦莫不如此,絕非只是自然的再現。風景畫家對於自然風景的模擬,必須置於這一基礎上來理解;所以王陽明主張「無心外之物」。因為這雖是通往外界事物的一種表現方法,自表面觀之它是模擬外界事物,逼真於自然;但是在模擬與逼真的過程中,吾人不能忘卻藝術家同時把想像注入了外界的現象與事物之中;也就是藝術家把自己的生命注入外界的現象與事物之內,使藝術家的生命與外界的現象與事物相結合;是藝術家的主觀的關照下的客觀世界,也是通過這一套客觀世界傳達出來的藝術家的主觀世界。所以明代的山水畫王履在其作品(華山圖卷)的序文中說:「:::吾師心,心師目,目師華山」。 風景開眼 日本文學家芥川龍之介曾經寫了一篇短文,將中國的成語故事(黃粱一夢)加以改寫,故事的內容大略與中國相同;有一個書生,不幸急症病逝,前來協助喪事的道士,忙著用爐火煮祭拜用的黃粱,但是黃粱尚未煮熟,書生又起死回生悠悠醒來,道士深感奇怪,就問書生:黃泉路上走一回,可曾看到什麼?書生就把看到的情形述說了一遍:大意是書生經過十年寒窗,終於進士及第,且因皇上選婿;成為駙馬,接下來官運亨通,屢次升遷,可是因為得罪朝中小人,被貶流放外地,歷經困頓波折,其後皇上查明事實,又將他召返京城,並且付予重任,恢復其官職,晚年則子孫滿堂,安渡餘年。 在中國的成語故事中,結局是:當書生將黃泉路上所見的情形敘述完畢後,就領悟了人生無常的道理,所以就隨道士上山修道。但是芥川龍之介改寫的結局則是:當道士問書生是否已經悟道,是否願意隨同前往深山修道?書生卻回答:我沒有真實的活過,怎能領悟呢?所以拒絕同往修道。 原版故事的書生,其思考可以說是「先驗的」,改寫後的書生則是一個「經驗主義」的人。我們常說:「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也常說:「醉後方知酒濃,愛過才知情深」。在藝術論的範疇中,有相當多的篇幅在探討「美感經驗」。美感既然是「經驗」;那麼鑑賞者或藝術家的「體驗」,就是審美活動或創造活動中非常重要的環節,「體驗」有「感於衷而動於外」也有「感於外而動於衷」。而禪宗故事,也有風動、幡動、心動之辯。 前文所謂「藝術品乃是藝術家模擬自然的主客觀合一的產物」,風景畫家的創作既然是始於對自然風景的模擬,畫家對於真實風景的模擬能力是最基本的能力。那麼對自然風景「體驗」的深刻與否,就與模擬的基本能力有密切關係,也就是說對自然風景的「直覺」,其細膩與粗糙程度,會影響到藝術表現的最終結果,所以「真實地體驗」,儼然是藝術模擬論的核心,它構成了風景畫的美學脊椎骨。 藝術家在創造的活動中;進行「體驗」的方式,固然有萬千個法門,而「寫生」則是最普遍的手段,不過,即使是最普遍的手段,也有不同的層次差異。這是因為每一個藝術家的出身不同,其學習過程所累積的意識形態與習氣,不免影響到他的觀察與表現形式,也因此在同一片風景中,不同的畫家一起寫生,風格卻各異其趣。何以致之?因為每一個畫家都通過他們的主觀作了不同的選擇;同一片景色在他們的心靈中必然產生不同的瞬間感覺;為了把握並表現這個瞬間的審美感受,便要選擇不同的色彩、線條、明暗和氣氛。 客觀的自然對象是同一的,但經過藝術家各自的主觀介入,從映入每一個藝術家的眼簾開始到模擬活動結束,其過程是人殊人異,所以同一的對象,對每一個藝術家而言永遠是新鮮的。這種主觀的差異性,造就了人類藝術史上的百花齊放。對驅山走海的諸位畫友而言,那就是:一片風景,九種凝視,一個金門,各自表現。可是大家一致的信守則是:只有回到自然的源頭,重新徹底的審視以往學習的背景,在自然中焠鍊淘洗所有的造形表現方式,並且從中尋找出正確而有助於個人意象表現的方法,才有增進作品精神深度與建立個人風格的可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