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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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去年冬天
輾轉反側了半天,睡不著就起來吧。我打開廁所的窗子點了根菸,這寂靜的冬夜裡,除了一股風夾雨的寒意迎面而來,就剩孤獨的我了。外面下著雨,雨水一點一滴的落在鐵棚架子上,滴滴答答的讓人煩躁起來,想著母親的八十多年來苦難的歷程,想著結褵一甲子的父親離世時,她撕裂般的哭聲,想著她日益衰弱和單薄的身體和動脈注射時的叫聲,我不由得百感交集,難以自已。 『興來且賦遣懷詩,世道悲涼知不知?雨落窗前夜欲盡,夢殘酒醒還無詞。』心緒的觸動,我構思完這首詩,掛心著明天還得去醫院探望母親,昏昏沉沉的,如何睡著也不自知。 住了兩個禮拜的院,27日午前,我如常的去醫院探望她,精神狀態好了許多,我試著跟她說話,她卻沒有回應我的想法,我故意的問我是誰呢?她才輕聲的說著我的名字。護理師說這兩天應該可以出院了,我忙著謝謝。詎料回家後的當天下午,醫院又來了電話,說同病房有人確診了肺炎,得觀察兩天才能決定,再後來是隔天一早又來了通知,說母親也感染了,一顆才稍稍寬解的心突然又懸了起來,除了擔心她原本就虛弱的身子,能否承載肺炎的侵凌?也擔心母親住院日久,是否引發譫妄的現象?我清楚母親的規律,約莫兩到三個禮拜的住院期,就常常會有譫妄症的情況發生,輕則自言自語,說些不著邊際,天馬行空的話,重責焦慮易怒,偶而也會拳打腳踢,一副躁鬱的樣子。 母親跟阿妮都確診了,我跟妻子說:在專責病房,我也無法探望,必要的時日,我依著阿妮的要求,送去些紙尿褲跟護墊等用品,託護理站轉去,也問問母親的情況。我站在台前望著病房,入口整片的玻璃門橫在前面,病房裡母親受著病痛跟肺炎的煎熬,身為長子的我,只能遠遠的望著長廊,卻無法面見。 元旦過後,母親終於能出院了,除了身體狀況穩定了,肺炎感染也康復了。我忙著幫她辦理出院手續,跟在救護車後面送她回家,多麼希望母親能夠徹底告別多苦多難的2022,以康復穩定的身體迎接新的一年。 春節過後,家人們接手了母親的照顧工作,我得以抽空返回工作崗位,當初回台時倉倉促促,丟下的工作跟責任,還是需要有個決定,現實多艱,內外交迫,卻無可奈何。 返回惠州的這些日子裡,母親依然來回在住院與出院之間,但總體還算穩定,這期間,我時常想起家鄉的母親,她睜著眼看我的模樣,她輕喚我名字的表情。在此同時,除了感謝家人的相互體諒幫襯,感謝阿妮長期細心的照顧之外,醫師或護理人員對病人無私細心的付出,或對家屬的體恤與諒解,在在的都讓我感動,也心存感激。 『你養我長大,我陪你終老。』陪伴是最長情的愛與關懷,就如同小時候母親陪著我們一起成長,簡單而又理所當然,只是在現實生活裡又是這般的困難;這句深刻而又錐心的告白,不時在我的內心深處來回激盪,難以釋懷,特別是此時客地的夜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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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候是人生最大關懷
近日重溫蔣勳先生的著作《手帖--南朝歲月》一書,心中對生死離別的感觸特別深刻。隨著新冠病毒的無情肆虐,疫情未曾稍歇,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生命價值裡最搭的安全感幾近覆滅。或許,這次的新冠疫情就是二十一世紀難得一見的病毒戰爭。 我們當然無法對逝者親人所承受的痛苦有任何詳實的感受,但不斷有哀禍傳來,人們的惻隱之心也隨之高漲,我想他們這時的心情應與王羲之在他的信札裡所書寫的感受並無二致吧!患者的親人們似乎只能重複用「奈何、奈何」來述說心理的虛無幻滅,對生命的悲痛不捨,喪亂至極的滋味,苦的令人難以下嚥。 不過,我們也常在尋找心靈的出口。身體的疼痛、心靈的創傷雖無法一下子平復,但真切地噓寒問暖卻也舒緩我們的心靈,就像蔣勳先生在此書中提到的「人生矯情,但到了憂患,最本質的關心往往也只是一兩句簡單平凡的問候」,「你好嗎?」應是此時此刻最樸實無華,讓人得到寬慰的話語。 問候作為最溫暖的生活註腳,與親人、朋友間多些關懷,傳遞美好的生命信念,就是我們最敦厚、真實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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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去年冬天
母親的身體狀況,是結石感染引發的。二三十年前在高醫做了幾次體外震碎的手術,也每半年追蹤檢查了一段不短的時間,或許是醫療成效都相對良好,回診對母親來說就覺得沒有意義了,另外的原因是母親跟父親都長期留在金門,往來的不便跟勞頓之下,母親就停止了回診的安排。 先前母親的病況是偶發式,急診轉住院,開始一個禮拜的抗生素治療,再來是透過微創手術,把掉到尿道的結石取出來,經過幾天的醫療調養,然後出院。這樣的過程對我來說並不陌生,精確的說打我秋節過後返鄉陪侍迄今,已經是第二回送她急診了。 12月12日,一早母親的情況都還穩定,外勞阿妮一如往常的打理著家務,也隨時的看顧著母親,出院以來母親的身體狀況又更差了,裝著尿管,鼻孔裡也裝上了餵食管,原本就孱弱身子此時看起來更瘦小了,乾癟的皮膚就附著在清晰可見的骨頭上。我幫著阿妮把她扶坐在病床上,阿妮輕輕的拍著她的背跟肩上,並按摩著,試圖讓整天躺臥昏睡的她能夠覺得舒服一些,末了,把她抱上輪椅,推到室外曬曬冬日裡午前的太陽。 阿妮是照顧母親的第二個外勞,快四年了,母親也習慣了她的陪伴,名叫莫莉妲,跟前一位外勞一樣來自印尼。阿妮是前一位外勞的名字,考量八十四歲母親已習慣喊這名字了,便徵得莫莉妲的同意,以阿妮稱之。 午飯後,阿妮除了替母親餵食外,也安排著她吃藥。母親的鼻胃管是九月份住院時裝著的,裝上初始,興許是不習慣跟難受,她總是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自行扯下,即便是出院回家,也依然如此,直到後來改了兩截式的管子,並在她的雙手上戴上乒乓手套,才得到改善。 我估量著等母親睡了午覺,就抽個空去山上走走。返鄉的這段日子裡,除了醫院跟家這兩點一線的距離,最常的就是去爬爬太武山了,一直以來就喜歡走走逛逛的,然而在金門爬山對我來說,除了習慣使然之外,更多的是想給自己一個舒緩的心境。我從玉章路拾坡而上,走到毋忘在莒勒石,再到海印寺前的廣場坐坐,曬曬太陽,曬曬自己潮濕又晦暗的情緒,也聽聽偶而從寺裡傳來的誦經聲;回程則擇蟹眼泉旁的小路,轉到觀兵奕棋處遙望一片廣闊的金沙平原,遙望前方的金廈海域,想著金廈海域過去一點就是廈門了,我常常從東莞或惠州,借道廈門走小三通返鄉的,當然也偶而會想起廈門的麻油煎蟹。 「臨風北顧望平疇,不盡江河萬古流;昔日萬機分子路,殘棋一局幾春秋。」兩年前受困疫情,我回台停留了十個月未回惠州,那時母親的身體情況尚稱良好,除了一起吃吃飯,聊聊天,每天她也會走個半里路,到下村的勤姨家玩玩紙牌,打發時間;在太武山來與回的迴轉裡我寫了這樣的一首詩,算是在個人的生活軌跡裡留一個印記吧。到山上走走ㄧ個小時的時程,非得花兩個小時把它走完不可,對我來說,這無疑是自我沉澱的過程,我的心也會得到一定程度的平和跟寧靜。 回到家四點多了,進房裡看了看母親,她依然懨懨的躺著,我喚著她,略略的睜了睜眼,卻不開口,隨後又把眼睛閉上了。此時阿妮也進了房,說阿嬤今天的排尿少了很多,我蹲下來看著病床下方的尿袋,除了少之外(大約只有100來CC,正常每天應該在1000CC左右),還帶著嚴重汙濁近似牛奶的顏色,阿妮幫母親量測著血壓跟體溫,都還正常,隨後我起身問了幾聲母親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沒聽到回答,問去醫院好嗎?母親終於點了點頭。 五分鐘後救護車就到了,我跟阿妮協助義工把母親移到車上,她也隨車先去醫院,我拖著隨時一拎就走,裝著住院用品的行李箱,自行開車趕去。 急診室裡醫師跟護理師都腳不著地的忙著,病人要嘛正看著診,要嘛候著,留觀區裡的病床上也躺著幾位病人,吊著輸液等候進一步的醫療。我在趕往醫院的過程,母親已經先獲得初步的診察,包含超音波,抽血驗尿等,大約十分鐘過後,醫師喊我進急診室說明母親的情況。 還是因為結石引發的感染,醫師接著說:兩顆腎因為鹿角石包覆,右邊的腎功能基本沒有了,左腎約剩百分之二十左右,然後感染指數多少,我茫然的聽著這些醫療名詞,但確定的是母親的腎功能又差了些,想著醫師說的,如果腎功能更惡化,可能導致洗腎或敗血,想著我這年邁而又孱弱的母親,能禁得起這病痛的折騰嗎? 2019年初秋,母親也是結石感染住院的,我一樣從惠州返鄉陪侍,當時醫師說明醫解,要嘛進行手術,要嘛設法控制病情,保守治療;在家人討論之後,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考慮的是母親已八十四歲之齡,加上手術過程及術後復元的風險,而不同的決定總伴隨著不同的結果,怎麼決定都如此艱難,也不可逆,只能設法承擔。 母親終究還是住院了。從急診室到病房的路程裡,一路上就這麼安靜的走著,除了病床輪子轉動的聲響,打破周遭的靜默;到了病房阿妮協助義工把母親移到病床上,然後熟門熟路的把用品定位,是的,熟門熟路,這大約一百天裡,母親住院了八十天,也是近期的第三次了。 我走到護理台,簡單的填寫了住院資料,護理師說阿妮是主要的看護者,可以留在病房,然後說我每天也可以去探病,但只限上午十一點到十一點半的半個小時,另外每次到病房前都要提供當天的肺炎快篩結果。 九點半過後回程的,這條路在母親住院的時日裡,我每天都要一到兩個來回,此時,寂靜的冬夜裡突然下起雨來,雨細細的飄在擋風玻璃上,雨刷刷著,如同想刷掉我心頭那份濕濕粘粘的思緒一般。 「我父親到醫院就沒有再回家了,我回想起來總是有說不出的痛,一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含莘茹苦的母親,也是進出醫院幾趟,總是一關闖過一關,我盡心盡力的努力讓她活下來,卻又常常心中矛盾的糾纏,到底我做對了沒有?她是活著讓子女心安的,還是應該解脫一切才是好呢?」D是我超過半生的老友,也是孝順善良的女人,父母親後期的那段日子裡,他盡著一份為人子女的孝心跟責任,直到雙親離世,最後他說:『有時候活著就是艱難的任務啊。』我看著他的訊息,心頭浮現的是一種難以言喻而且複雜的苦澀,或許他已經走過了失去雙親的那道坎,而我是不是也要趕上這座橋呢?我不知道應該善盡人子本份,重複的陪著母親急診然後住院的醫療過程,還是應該放手?而哪一個才是母親的自主意願呢? 回到家已經夜裡快十點了,沒吃晚飯的此時顯得有些餓了,卻全然的沒有進食的慾望,心裡像堵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壓著,扯了幾塊牛肉乾,倒上一小杯高粱酒胡亂的吃了起來。母親不住院的時候,家裡至少還有一些說話的聲音,此時偌大兩樓半的家裡,竟然如此空蕩,活脫脫詩經蓼莪裡『入則靡至』的感覺,除了我,就村裡偶而傳來的幾聲狗吠的聲音,一切都這麼安靜,安靜得有點可怕。而我已習慣晚上喝點酒幫助入眠,雖然每次酒退醒來,時間都落在半夜兩三點,但不喝的話卻常常的無法入睡。 母親住院以來,基本上我都留在家鄉陪侍,平常的照護有阿妮忙著,我主要是陪著跟緊急狀況的處理,但隨著母親病情的反覆,一顆心總是七上八下的懸著,片刻也不踏實,但卻說不出個具體感受來。 凌晨左右上的床,翻來覆去的如何入眠?腦海裡浮現的是下午送母親從急診到住院的過程,想著她睜開眼睛看著我,並輕聲的喊著我的名字,也想著她蒼白的手背上,佈滿針頭扎過的痕跡,結痂的就像壓輾過的黑碎芝麻灑在上面一樣,這手背是,那手背也是,我心如絞一般。 回想母親秋節前的住院,在抗生素施打中,卻意外引發小腸出血,在一面輸血一面出血的過程中,母親終於捱了過來;後來在手背及手臂都找不到靜脈血管可以下針時,醫師督導著改動脈注射,母親那一聲淒厲疼痛的叫聲,依然是我不可承受之重,在注射動脈的當下,我跟妻子的腳步迅速的離開病房,母親喊痛的叫聲猶原穿越門窗,刺痛著我們不捨的心。 幾次裡,醫師還是會跟我談談母親的病況,交流對後續醫療方式的想法,當然在母親情況相對悲觀的時候,她也會聽聽我們對後續的安排,甚至簽著病危通知之類的文件。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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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足情深
38歲提前離開人世的弟弟,生前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們努力奮鬥了大半生,好不容易才有今天,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命吧!姊,您為我做的一切,今生無以為報,媽媽又要交給您了。 望著弟弟孤孤伶伶,被送進不准親人隨伺在側的加護病房,再也忍不住直奔而來的兩行熱淚。回想弟弟從發病到撒手人寰,彷彿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戰爭,而一直處於劣勢的我們,只能咬緊牙關堅持奮戰到底,直到剩下最後一口氣!結果,一路與命運搏鬥抗爭,克服困難、走過磨難的弟弟,還是敵不過彷彿幽靈般突然狙擊而來,霹靂凶狠、毫不留情的癌症。走了!走得那麼不甘,走得那麼無奈,又似乎走得那麼豁然。 表面堅強理性的我,心靈的重建卻十分艱難,我不願意看到弟弟的照片,不想走進他的房間,拒絕到他最後落腳的住處……直到十二年後,試著踏出第一步,來到了夢裡走過千百回的慈善寺。我以為十二年時間,應該足夠撫慰受創的心靈,可是一見到弟弟,我的情緒就失去控制,壓抑多年的感情一下子傾囊而出。妹妹把我攬入懷裡:哭吧,把所有的不捨和心疼通通發洩出來! 妹妹說得對,十二年來我一直把失去弟弟的傷痛,埋藏在心底,不願意來看他,不想面對和他有關的事,拒絕接受他離開人間的事實。十二年後在妹妹和外甥的陪伴下,來到弟弟靈前,在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照片中,忘記帶近視眼鏡的我,似乎聽到弟弟的呼喚:姊,我在這兒,我知道您會來。 啊!那久別重逢的悸動、天人永隔的悲哀、被命運捉弄的無奈,及太多太多的思念和感傷,讓我全身血液沸騰,埋藏多年的感情再也無法克制,止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 十二年了,弟,姊姊無時不在思念你,你的身影經常出現在我夢中,有國小畢業外出當學徒的孤獨身影;姊姊帶你去補習班,準備隔年重考的堅毅表情;高中註冊時給你準備的錢不夠,你騎了一個多鐘頭的腳踏車回家,欲言又止的樣子;大學畢業,身穿學士服的瀟灑模樣;成家立業後幸福美滿的全家福,還有被癌細胞吞噬得形容枯槁的模糊影像……。 弟,我知道你瞭解姊姊的心情,明白我寧可忍受思念的痛苦,卻不願來看你的原因。我們先後出生在那個貧困的家庭,共同面對一次又一次的苦難,我們一路與命運抗爭,我負責賺錢,你負責讀書,姊弟聯手滿心以為戰勝了命運,誰知道造化弄人,癌細胞竟找上你! 我語重心長地說:經歷過那麼多的困難,還有什麼苦不能吃?我語帶哽咽地說:什麼苦我都願意吃,什麼罪都能忍受,唯獨要弟弟的命,我打死不從。我固執地跟自己說:弟弟不是死了,他是出國。十二年後,我站在弟弟的靈前,一陣痛哭過後,雙手合十:安息吧!弟,姊姊改天再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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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化
天空刷上漆黑,志齊背負補習班工作後的疲累,回到公寓。趴在書桌上,鎖眉、嘆出綿長的濁息,目光收在迷你寵物缸裡頭的小螃蟹。螃蟹聚集到靠近他臉的那一面玻璃,小小的螯輕敲玻璃,答,答答,答答答……。驀地窗外電光一亮,炸雷一響,雨彈射響室內的木質地板,答,答答。志齊粗魯地關上氣密窗,雙手封住耳朵,不想聽見任何雜音。 彷彿進入真空,所有答答聲都窒息消失。志齊看向缸內,螃蟹猶如讀懂他的舉止,安靜得一動也不動。他反芻今天遇到的煩事,班主任委婉告知他,因為補國文的人減少,未來可能不會僱用那麼多國文老師。話語句句擲入志齊的耳孔,沉得很深。志齊一臉愁容,走出休息室,拿著保溫杯,準備在講課前裝水。 三五學生朝他打招呼,他勉強擠出苦笑。接著一位學生無視志齊的表情,也無視志齊國文老師的身分,不壓低聲量對旁邊的同學說道:「英文比國文重要多了!臺大數學系申請入學敢不採計國文,妳看臺大中文系敢不採計英文嗎?」 那話像塊巨石,直接沉入志齊耳底。 反芻的苦味逼出志齊的眼淚,志齊常在講課時揮淚演戲,逗學生笑,可如今的淚水滿是真誠。他靜靜注視成堆等待批改的學生作文,擺在最上面的那一份作文用問句開頭,問句的字詞犀利,緊扣主題。他心想或許自從人類進化出語言能力,光憑藉語言就能交流幾乎全部的意思之後,察言觀色的機能就退化了,退化到別人沒有語言就不明白別人狀態的地步,連節肢動物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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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櫻情事
晚風吹動簷下燈籠 微弱的燭光 拉長了花影。 那些遺留步道的足跡 始終蹀踱夢境 此去路途迢遠 據報導,北方皚雪正隆 夜更漫長。 櫻花林企盼著雪融 綻開春的氣息 那年歲尾,站前有約 來年,一起登高望遠 賞春櫻環繞山嶺的 浪漫情致 如果你也懂得; 落花隨緣隨風飄散 而它,確確實實走過 春天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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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落番文化與出洋客的故事
金門「落番」文化 對許多臺灣人而言,「落番」是陌生的名詞;但對某些金門人而言,這是他們家族長輩經歷過的真實歷史。 從19世紀末起,為了消化中國東南沿海多餘的勞動力,年輕人離鄉到東南亞(南洋)謀生,這些人被稱為「出洋客」或「番客」;又因其前往南洋「番」人之地,故稱為「落番」。屬於福建省的金門,也有不少人加入這個行列,他們先到廈門,再輾轉搭船到南洋。如同「唐山過臺灣」般的艱難,出洋客也有「六亡三在一回頭」的諺語,意即每十個出洋客只會有三個人成功,風險甚大。這是早期的落番。 到了日治時期,金門許多男丁也選擇這條路到南洋避兵役。家裡長輩擔心這些孩子從此回不了家,又或是命斷異鄉無人傳宗接代,多半會讓他們在金門先成親,甚至讓媳婦懷上孩子後才離開。若來不及生孩子的,就會為他領養個孩子以便延續香火。 不同於今日的自主移民,出洋客有的是目不識丁的低階族群,但也有讀過私塾書懂四書五經會寫書法之人。他們受中華文化薰陶成長,懷有濃厚的儒家思想。但長到十幾歲後,便被迫離開家庭原鄉到南洋討生活。有的一心打拚待功成名後才衣錦還鄉;有的戰事歇息後就即刻返鄉與家人團聚;但也有人壯志未酬窮酸困苦客死異鄉。 離家的年輕人最開始生活的地方必定是同鄉聚集之處,也就是所謂的中國城Chinatown。到新加坡的華人多數來自福建,其中又以金門為大宗。金門的出洋客多半是年齡相近的同宗一起離鄉,因此,在新加坡的中國城有「金門會館」。這裡是他們相互照顧取暖、交換生活和家鄉資源訊息、保留原鄉文化情感不被異國同化的重要場域。 在異鄉討生活極其不易,最容易上手的便是不需要技術的體力活,尤其是到碼頭當搬運工,也就是所謂的「苦力」。 新加坡(星國)是馬來半島尾端的小島國,從港口進來的大船得到紅燈碼頭換成小船才能駛進新加坡河。此時,就要靠苦力們幫忙卸貨。薪資論件計酬,苦力每搬完一件就領一支木籤,最後以木籤數量來換取當天的薪資。 每天一早,他們聚集在駁船碼頭附近等待被點工搬貨,五腳基(亭仔腳)和市集裡其他苦力則挑著扁擔賣些簡單的餐食。苦力們餓了便依著攤販就地蹲食,有時以一塊豆腐一碗湯水度過一餐。可以想見,靠體力賺錢的苦力們,幾乎是整天餓著肚子工作。一小方能躺之處是他們的居所,一個小方箱裝的是他們所有的身家,生活困苦卻仍省吃儉用只想攢錢寄回家。某些勤奮聰明又幸運的華人後來甚至賺了大錢(開銀行或船運公司),衣錦還鄉買地蓋房讓父母家人過好日子。由於常年居住在南洋,此地受西方殖民文化影響,回金門蓋起的新房與傳統閩式建築規制並不相同,通稱為「洋樓」或「番仔樓」。其中又以陳景蘭洋樓及水頭得月樓最為人知。金門國家公園在金水國小有展示「落番」和僑鄉文化的故事。 金門「出洋客」的故事 外子家族某個長輩便是為了躲避日本兵役的出洋客。落番前在金門娶妻生子,家人一心等待長輩落番歸來。無奈媳婦與孩子雙雙因病早逝(鼠疫),長輩的父母只好為他領養一個孩子,以便傳宗接代。本以為金門戰事很快平息,不料一拖再拖無法返鄉,加上妻兒雙亡心灰意冷,只好在南洋續弦。 這位長輩我見過幾次,可說是忠孝節義之人,令人十分敬佩。 長輩在金門的妻兒雙逝,即便他後來續弦,仍常帶著南洋的妻兒與前妻的娘家往來,把他們當家人般稱呼與照顧。長輩接連生了九個孩子,生活極其窘迫,多年來只要一有積蓄,便寄回金門孝養雙親。長輩的父親晚年臥病在床不良於行,長輩每次回到金門,便會親自為父親清理穢物、按摩、餵食、聊天,為他推輪椅到外面散步。 長輩年輕時有練國術身手矯健,當碼頭苦力時,有次搬到化學物品不幸傾倒,為了救自己的堂兄,不惜奮力推開他們,反讓自己被化學藥劑灑了一身。孩子們見到全身被藥劑侵蝕泛白的父親,擔心從此失去家庭重要經濟與精神支柱,個個哭得肝腸寸斷。長輩膝蓋被腐蝕爛了一大塊,住院好幾個月才好。 早期許多苦力思鄉時會吸食鴉片解悶,長輩並未染上這樣的惡習。退休後也很少和樓下的老人談論是非。小時候讀過私塾,最愛的休閒娛樂是寫書法,每日數小時不輟,還曾參加過臺灣書法比賽得過長青組佳作。 在星國時,只要有金門的消息,他必然認真傾聽;有機會接觸到《金門日報》時,更是一看再看不願釋手。據長輩的孩子們說,幾次陪他回到金門,神情完全不同於在星國。長輩平日的氣質剛正嚴肅,不怒而威;但回到金門時,表情溫柔和善。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大男人,竟還會幫孩子們放洗澡水,這是在星國生活時從未有過的事。他總是記得街坊鄰居住在哪裡,熟門熟路地穿梭巷弄,找到童年時的玩伴聊上一整天,彷彿仍是年少身。 二戰平歇後,孩子也逐漸長大,中年時曾有兩次打算舉家返金定居。甚至到了八、九十歲時,還想落葉歸根回金度餘生,期盼身後能長眠他最愛的故土。後因醫生勸阻而作罷,不久即以92歲高壽於星國辭世。筆者最記得長輩用書法抄寫白居易《燕詩》,此詩暗喻父母辛勤照顧子女長大後,卻遭子女離棄的悲哀,可見他內心最大的遺憾是無法回鄉孝養父母。對他而言,即便他在星國已有家庭妻小,已於此度過70年絕大多數的人生,但只有金門,才是他心中唯一且永遠的家。 如此忠孝節義重情之人,另一半也是備受家族稱讚的賢內助。長輩續弦的太太也是華人,每次長輩返金探親,星國的妻兒們總會擔心他拋家棄子從此再不回來。有次長輩甚至滯留金門長達一年。沒有男人依靠的婦女,無法獨立扶養九個孩子,只好將孩子分別寄放在親戚朋友家幫忙養。除了照顧孩子的生活起居與求學外,為了多賺點錢,還得幫餐廳摘採豆芽菜、帶著孩子做蛋捲賣錢。長輩的爸爸到南洋探訪時,對這個賢慧的媳婦讚譽有加,光是蛋料理就能有多樣變化,福建菜和糕點更是拿手好吃。今日家庭獨養一子便感壓力沉重,可長輩家生養九個子女,沒有人輟學變壞,至少讀到初中以上。而孩子們也很懂事上進,小學起便會利用課餘時間挨家挨戶賣東西補貼家用,大一點想讀書也不敢多要求,都靠自己半工半讀完成學業,十分難得。可惜長輩的太太因年輕時過度勞累,六十七歲便肝硬化癌逝。子孫們未能及時孝養,每每提起總會悲嘆哀怨。 筆者從未見過如此敦厚有禮緊密又孝順的大家庭,可見父母的身教是最好的榜樣。長輩對孩子的教養嚴格,九個孩子即便各自成家立業,家族人數三十餘人(今已四十餘人),每週日必定在從小長大的「組屋」相聚,數十年不輟,直至父母仙逝、組屋被政府收回為止。手足們長年緊密的相處,情感濃厚極為團結,而且他們如同長輩一樣極為孝順,街坊鄰居都稱羨長輩是好命人,到樓下剪個頭髮都有子孫簇擁陪伴,真可謂苦盡甘來。他們的知禮大方也遺傳到父母,每有臺灣家人訪星,九個孩子和配偶十數人會到機場接送,還會被熱情款待如同上賓,最後還帶了一大堆禮品返臺。平時他們也常噓寒問暖,重情重義,愛屋及烏,有關臺灣的一切他們都極為關心,聽臺灣歌看臺灣節目,第二、三代也會回金門或臺灣走走。 一棵樹有了穩固的根本,才能長得枝茂葉繁;枝葉彼此緊密相連,才能共同抵擋狂風驟雨。藉著呂誠絢先生家族不忘本的感人事蹟,印證世間真實存有善美的價值,並能隨著家族繁衍而傳承。這也是長輩留給子孫最無價的傳家之寶,十分值得紀錄與學習。 生在承平時期的我們,生活富裕交通便利,通訊軟體能同步跨國影音聯繫;不同於當時的出洋客,也許一錯身便永久失了連繫,沒有音訊生死未卜,讓兩地彼此懸念,焦慮煎熬萬分痛苦。因此,有空多陪家人相互問候,讓關愛的善意永不中斷。此外,全球化各國互動頻繁,出國旅遊留學工作或是移民已是平常不過的事。在文化衝突、融合或同化的過程中,除了尊重多元文化和個人選擇外,「我是誰?我從何而來?」是身處異國者在心中必須時常響起的問句,藉此提醒自己「不可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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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夏豔
夏,沸騰 青苔曲徑,尚可探幽 猶來不及醒睡 迴身,就已蟬寂 雨飛,漸散,如煙 藍天,慢慢走遠…… 風不飛,霧漫漫 繁華落盡,終向晚 就算曲終人散 還溫存著暮夏最後 胭脂緋紅,翠綠揚揚的 曲線,湯湯 請以記憶 挽留迷路的候鳥 用情人眉眼深情的 追逐,凝望成下一季 最夏豔的,晶采 只為迷戀的,深邃…… (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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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量老師〉評賞與感言
〈能量老師〉 充滿愛活力 照護仔細用心做 獲學生肯定 作者感言/徐旭玫 我是護理老師,帶領學生實習,因其缺乏安全感、害怕表達及不知如何照護,我利用心智圖循序漸進的指導,鼓勵學生寫實習心得,用心的回覆。學生受到鼓勵,變得更積極認真,深獲個案家屬肯定。 每天實習結束前分享心得,激勵彼此學習。印象深刻是一位學生因為看見阿公照顧昏迷的阿嬤,常推大床帶阿嬤做檢查,回病房時學生會主動推回病床並自願照顧阿嬤。照顧前,大家集思廣益討論照護方式,結果是幫阿嬤擦澡洗頭。 隔天學生們合作無間,熱水一盆又一盆由混濁至清潔。厚厚的灰指甲,用特殊剪刀慢慢的修剪,當完成後,昏迷的阿嬤由口中緩緩吐出「謝謝。」我們互相看一眼,以為聽錯,阿嬤又說:「謝謝。」聲音很小,但阿嬤努力的表達。此時,深深體會到我們的努力被肯定。 學生們表示我很親切也很有能量的教導他們,鼓勵她們常常笑,增進活力也促進與個案的護病關係,是一位天使老師。學生真心感受及學習,仿若蝴蝶效應,慢慢擴展四周,使能量及愛散佈在周遭每個人的身上。 評賞/顏曉曉 老師又稱作教育工作者、教師。是培養社會所需人才的專業人員。韓愈說:「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 老師對學生的影響很大,老師一句鼓勵的話,一個由衷的微笑,就會對學生的心理產生很大的影響!可能就此造就了這位學生成功的人生;但相反的是老師的一句譏諷,一次冷漠,可能就把一個學生美好的未來扼殺了! 醫護人員在職場上面對的工作壓力比一般行業大很多,因為他們面對的是生命;不但需要具備愛心、耐心更需要無比的細心,因為稍有不慎可能就會危及病患的生命安全。 作者身為護理老師,以創新的方式,循序漸進的指導、鼓勵學生,讓學生不再害怕擔憂如何照護。尤其身為臨床指導老師面對的都是病患,以愛心、耐心、細心,照顧他們的身體,生活起居甚至給予心理層面的安慰。 作者不但教學活潑,在針對個案病人的照護方面做到無微不至,為學生立下最佳的典範,更深獲學生的肯定。因此被稱為〈能量老師〉可謂是實至名歸。 這是一帖淺顯易懂的白話俳句,卻在字裡行間看到了一位充滿愛心的護理老師,她為病人以及學生付出的一切,值得讚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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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大利納的至誠《對話》
加大利納(Santa Caterina da Siena),義大利錫耶納人(西元1347-80年),卒時年僅33歲。 14世紀的義大為亂世,黑死病肆虐,城邦爭鬥,兵荒馬亂。 加大利納的父親是染布富商,並不期望、也不捨其愛女走上修女之路。但年輕的加大利納不顧家人反對,18歲時堅持加入「道明會第三修會」,過著隱修、祈禱的清修生活。 加大利納經由「神視」認識天主,認識自己是天主的女兒,認識天主的計畫。1367年在神視中,她甚至感應到基督為她戴上了婚戒。 1370年代,教會大分裂,加大利納是祈求統一的和平使者。她曾幫助教宗,把避難的教廷,由法國亞維農遷回義大利羅馬。 1375年,加大利納身上被印上發光的神聖五傷。1378年,她完成了代表作《對話錄》,書中充滿了作者對天主的敬愛。她稱頌天主的多樣面向:當祂教導時宛如耐心的慈母、老師;當祂責備時彷彿正義的嚴父、判官;當祂賜予補救之道時又成了善巧的神醫。 加大利納短短的一生,至清純正,一心投向基督的懷抱,對天主的信仰堅定不移,道明弟子們稱呼她:「母親!」。 加大利納逝後六百多年,1970年10月,教廷追封其為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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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山獼猴的霸氣
常聽說柴山獼猴如強盜、似偷賊!一直覺得獼猴那麼可愛!尤其是小獼猴圓溜溜眼睛的萌樣太可愛了!這樣形容牠們是不是太沒愛心了。以前也曾去過壽山和柴山幾次,看見大小獼猴在樹上跳躍嘻鬧,母猴懷抱小獼猴慈愛輕撫的畫面,直叫人連連按下鏡頭。 走道上有幾隻獼猴跟隨著遊客張望,朋友告誡有帶吃的東西絕不能外露,最好連手提袋都別拿,我趕緊把包包放到胸前護著,倒也一路平安回歸。 這一次帶著家人再度登上柴山,車子是停在登山口有好幾家商店賣吃食那個停車場,回程順道在商店裡買了兩杯飲料和一些熟食準備回家吃,那知忘了前次朋友的告誡,才走出商店沒幾步路,背後有幾隻獼猴朝我猛然衝過來,等我定神一看,手中的提袋被搶,飲料打翻一杯,手被抓出一道傷痕。往樹林一看,剛剛那群搶賊正在得意的分贓食物,還喝著另一杯飲料。這一次我總算領教到牠們的「囂張口碑」並非空穴來風!既然食物被搶就算了,當成是送給牠們的晚餐吧! 當我們走回停車時看到,精彩的還在後頭!我車子的旁邊停了一輛機車,有一隻大獼猴很賊眼的正在搜尋掛在車上的那個提袋內物,我走近站在旁邊看牠當賊,牠把我當「空氣」,我作勢趕牠,牠扯斷袋子整包拿走,跳到另一部車頂上正打開食物,另一隻也在不同機車上找尋食物不著的獼猴跟過來,表情是「見者有份」,這隻對得來不易豐收的大獼猴有些不甘心!但為了能安心吃,只好割捨一點。 說到柴山,不少人都會想到可愛又調皮的獼猴,其實他們的活動的範圍不只在柴山,緊鄰的中山大學也經常有獼猴在教室或宿舍逛大街,學生早已見慣不怪!還有獼猴在講台上大剌剌的喝著飲料,甚至有獼猴充當教授,假鬼做怪,真叫人啼笑皆非! 學生們走在路上還可能被搶走早餐或食物。人猴大鬥法在校園內是經常上演的!大部分的師生都有和獼猴交手過招的經驗。所以「要如何跟柴山獼猴和平共處,而不吃虧受害」,這是進入中山大學的新生們,沒有學分卻是必修的第一課程。 柴山是牠們的地盤,柴山獼猴如強盜、似偷賊!沒領教過還真不敢相信牠們的囂張行徑。可笑的是我們不能報警當賊抓牠們,不能告牠們傷害;當然,也無法拿醫療收據找牠們理賠。所以,當踏入獼猴的地盤區域時,得要問知風俗,才不至於吃虧受傷還無門申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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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染鯉魚旗
經過植物園內的日式房舍南門町三二三,見其正在展出草木染的鯉魚旗。 鯉魚旗是日本兒童節(五月五日,也是日本的端午節)用來祈福家中兒童健康、長大的代表性圖騰。 雖然台灣的兒童節是四月四日,也沒有掛鯉魚旗這樣的習俗,且台灣的端午節也是以農曆來算的,但這個展還是很吸引人參觀;因為它主要在介紹這些鯉魚旗的布料,都是用天然植物染造出來的。 原來,植物除了觀賞、藥用之外,也可以製造出這樣繽紛、優雅色澤的布料出來;鯉魚旗只是日本的染織專家馬場內珠紀女士受邀來台,用來表現草木染的一種應時文化呈現而已。 我們且欣賞這樣大自然驚奇的創藝之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