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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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蔭心事
居所在三樓。客廳玻璃門外是一個流線型,像幾何圖案構造的陽台。終於綠蔭遮天,是因陽台外面的那幾株棕櫚、檳榔和椰子樹的高低參差濃蔭,各自遮住了一些天光所致。這些傘狀的樹,所有的繁榮蒼勁盡在樹的頂端,而陽台正好與這些樹齊高,於是,那些茂密繁榮便在我家的陽台前整枝定形,遮天蔽日。偶有輕風一陣,從星裡望出去,風來葉動,樹影婆娑,有如碧浪翻滾:::但覺也是妙趣天成。有時在大熱天裡,外面烈日當空,而我在屋卻仍感受到清涼意。每每有朋友午間到訪,甫一進門便感覺到屋裡與外面的差距,不由嘖嘖稱美,表現得不勝依戀。 這樣的居住環境,理應是舒適稱心的。我卻因性喜花木,竟反讓這種種的好處變成遺憾;凡是愛好花木的人,總想終年有花可看,然而這麼的一個綠樹成蔭的環境,恰恰是最不利於花木的生長。尤其是我偏愛的睡蓮和九重葛,都是性喜陽光偏愛晒太陽的,不然都不會長得好,縱使也還能開花,終究是越開越小,教人耿耿含恨:::: 然而,時下城市人,已寓居高空成風,且多是共管公寓。這當然也是應著產業市場趨勢的需要而形成。因而也意味著倘若城市人有栽花植草的閒情逸致,都得向空中去抒發,布置個所謂的空中花園。如此一來,所有的種植都得入盆了。即使有大手筆的構造,用些沙石磚塊砌成個花槽甚麼的,也還是入盆的格居,不過是面積稍為大些而已。這等人家的趣味想也是大都在於多親近植物而不完全在看花的。因為無論是盆還是槽,終究是拘束。植物離開了泥地,移入盆內種植拘束著生長,不管你是如何的悉心培養,施放了多少肥料養分,就總是拘泥而別扭,難以得享舒枝展葉聚攏成幽園深林的自由與自在,更體現不出一棵參天大樹的氣勢。古人已有言在先:「一念有愧,則心為之震悼;一事有差,則顏為之忸怩。」而植物之生長,形勢一旦受到拘束,哪怕是剪裁得有如純美作品,也是吟味著玩賞之美,難有田園野地的悠然意遠。實際上,植物入盆而植,最先損傷的便是自然的姿致,接著也會有如一樣的「顏為之忸怩」。就盆景而言,儘管伸屈有姿態,氣度也不壞,可惜終成不了大觀;扶疏雖有姿,只嫌伸屈得毫不容情,已不是原來的模樣矣。 後來,我看到一篇葉聖陶寫有關植物種植的文章。他說植物入盆猶如鳥進籠,無論如何總顯得拘束、滯鈍,跟原來不一樣。於是他總結:說到底,就只有把植物種在地上泥土裡最好。而他的居住環境卻是「哪來的泥地呢?弄堂房子的天井裡有的是堅硬的水門汀!」言下之意,又分明是有鑿掉洋灰改為種地沃土的念頭。果然,文章寫下去,這葉公真的是把天井裡的洋灰地給鑿掉了;先鏟去磚礫,再鋪上泥土,在上面不僅種了薔薇,芍藥,還種了兩株紫藤和一株紅梅。看到這裡,我不禁仰天長嘆。這愛好種植花木的葉公可以毫不猶豫地把天井的洋灰地鑿去改硬地為種植沃土。說到底,這「改硬地為沃土的良策,其首要的條件終究還是得先要有「地」。而我,住的是共管公寓,所欠缺的就是「地」,客廳和臥房的陽台當然也可以種植,就只能入盆而別無他法。這不正是葉公所謂的「鳥兒進籠」嗎? 陽台日照不足,缸裡的睡蓮開得不理想。此乃「花顏為之忸怩」的尷尬,為此不免耿耿於懷:::遂又思量,何不種些不需接受太多日照而又能生長得枝葉茂盛的觀葉類植物呢?奼紫嫣紅固然是我的理想,但明知求而不能得,又何必偏要若妄想?這不但徒勞,誠然也是不應該。 放棄栽種花卉,轉而去摸索各類觀葉植物的種植方法,竟讓我意外地從中感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生活體驗。我不但覺出自然的永恆,生命的歡悅,更覺出原來歡悅可以長於生命。當我們感嘆「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的當兒,莫不是因為對「無可奈何花落去」有所感傷,而致百結愁腸哀思不已。可是,這些謝了的春紅不等於不曾爛漫過的。又譬如,如果我們不曾經歷過生離死別,又怎會有永遠的懷念?人生短暫無常,花開花落更是匆匆。然而花之盛開時,不就是栽花人最感歡悅的時刻嗎?花期短暫,可是花開時的美麗爛漫形象,早已深深烙印在賞花人的心版上,讓他永遠記住了。而現代人不是很有這樣的一種「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的觀念麼。一切的一切,結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過程。歡悅亦是如此罷。 其實,當初,陽台上確實曾有過短暫的紫嫣紅。玫瑰、黃菊、海棠、胡姬、九重葛,甚至是那俗稱富貴花的都曾在這陽台上爭妍鬥艷,開得如火如荼地一片爛漫:::只是,爛漫過後便逐漸衰敗了,盆裡種花,時間一長,泥土裡的養料被吸收完了,花便越開越小,凋謝得也快;儘管也有施肥,可是就只肥了葉子,壯了枝莖。究其原因,日照不足仍是主要因素。種花,陽光充足是先決的條件。各種植物所適應的土質儘管各不相同,可這些都有補救的方法,唯獨陽光日照一旦不充足,便難望長得好,更遑論開花結果,紫嫣紅::: 大體而言,種植觀葉植物,又總比培養花卉得來簡易。而觀葉類植物中,最易生長,且又長得好的首推長青藤。其牽絲攀藤的本事,本身已具備了強勒的生命力;有人幫忙扶持固然是好,沒有也不妨。隨便牽扯到甚麼,即能一路攀爬上去,並且蔓延得極快。總給人一種好像是在比賽攀爬的感覺::只不過是幾天功夫罷了,已是化綠成蔭。除了蔓延得快,還性喜隨處生根;只要莖一入土,便忙不迭地分頭攀爬,準備將來四面包抄,以極快的速度聚攏。天生具有如此團結且粗生粗長的特性,根本就是不必照顧的,因此管理起來便非常容易和便利。然而,世上的事,有利必有弊。這弊嘛,恰恰也正因為它的管理便利,容易使人忽略,常在不知不覺中讓它發榮滋長至雜亂無章地一無足觀,真是大煞風景。 由此可見,世間萬事,都須恰到其分;太難太易都是過與不及。太粗生,是易;太矜貴不易活,是難,卻都同樣難以拿捏。單單是種植觀葉植物一類,就各有不同生長環境的要求。有的日照太強不行;有的目照太弱又嫌陽光不足;有的要一整天晒太陽;有的卻要盆土濕度均衡。而所謂的均衡,是甚麼程度呢?這就得要懂得「觀察」了,關鍵在澆水時一看到有水流出即停止。總而言之,那種心情與心理狀況就是誠惶誠恐的患得患失。豈止朝夕悉心照顧,豈止一日看三回,豈止夜夜不能忘就生了得?我只要是稍聽到點起風落雨的聲音,便終夜不能安睡。如此疲於奔命,想來也是因易與難之間不得恰如其分之故。實際上,易與難是為一脈貫通的,唯有一並齊看,遂能見本原:: 之所以放棄養花而改種觀葉植物,陽台上的日照不足是原因之一,其次也是因我自知並非善此道者,實無需花太多精力去作無謂的得不償失。種植觀葉植物,其實是可以有多種選擇的,在於量力而為。太矜貴難活的都應一律豁免,而多選擇容易生長且又易於管理的。比如虎尾蘭、金邊小尾蘭、觀音竹、文竹、豹紋竹、大葉蘭、鐵線蕨、腎蕨、火鶴、吊蘭、棕櫚、羊齒、燈籠草、年青等等,都是生命力旺盛而又不至於會長得像長青藤那樣肆無忌憚雜亂無章得一無足觀。這類植物容易管理,並且也不太講究生長的環境,只要通風,稍有些陽光即可長得欣欣向榮。陽光長照不妨,只要不是太高溫;半日蔭亦可以,置在蔭涼處則更為理想,但也不太計較,一樣可以歡天喜地欣欣向榮地把陽台妝點得重蔭深蒼而扶疏有致。 陽台種花,意在想見滿眼的奼紫嫣紅,然而,奼紫嫣紅對生長的環境太過苛求,無奈條件不足,迫不得已唯有改為種植觀葉植物。可是終年目光所及就只得一片蒼翠之色,少不免有嫌單調,總想著若能有些別的色彩點綴其中,就更為賞心悅目了;即使沒能五彩繽紛,滿眼芳菲到活色生香,至少也得要有兩三色之點綴罷。說實在的,綠化很易為,彩化亦非難,倒是香化則要作些選擇;活色是花卉類的姿彩,枝頭上自可以擔當得起,因為隨便甚麼閑花凡卉一樣有其姿彩;而生香,卻又不是甚麼花都有香氣的。倘只重顏色,意在有花可看,插花是最佳的選擇。這是很簡單的一回事,既不論條件又不拘形式,選擇從寬,甚麼花都可以;插花的器具更可作五花八門的選擇,全無限制。若說一定要兩者兼重有色有香,則需多花些心思多作選擇了。 其實觀葉植物,並非只是綠色的。除了有各種不同的深淺摻雜顏色之外,更不乏有斑點和斑紋,葉尖滾邊,有光澤,會變色的各種各類,都是既鮮艷又非常搶眼的。如覓科,便有各種不同的顏色:紅、黃、紫是最常見的。另外還有綠葉黃花,開出條狀紅花的紅穗莧;開白色花的紫葉萬年青、聖誕紅等等都是易得易種的品種,最適合我這種避重就輕的人栽種。再配合著陽台的樹影婆娑,綠蔭清涼味,那格局儼然是一個小巧玲瓏的清新花園。又因有著各種各樣的顏色相抵觸,更添雅俗共賞之趣:: 以上之種種便是我種植觀葉類植物的選擇,自覺已足於觀瞻了。至於種植法的選擇,除了入盆種植,排列在陽台欄杆牆根下,還可以置於屋裡的各個角落,擺在餐桌或茶几上,甚至可以利用窗口,做個簡單的設架。除此之外也可以把比較小巧的盆栽擺在窗台上。譬如仙人掌,它性喜歡陽光,又粗生,我隨意擺幾盆在廚房和浴室的窗口上,也沒怎樣特意地去照顧,不過是三幾天給它澆一次水,不但長得好,還開出幾朵很典雅的小花來呢。另外,採取吊和挂的種植法也很理想,既省地方又通風。不管是吊在陽台上,窗口邊,或挂在牆上,都造不成妨礙,反而使得滿屋頓時生氣勃勃,趣味橫生。以吊蘭為例,因為它綠得特別明亮,充滿生氣,又繁殖得極快,所生出來的分枝,線條幽雅而細致,而且高低疏密各有姿態,不時迎風輕輕搖曳,襯托四周,看上去便覺得幽雅得可以入畫。是觀葉植物的代表,最適宜吊盆種植。 陽台種植,近悅遠來,閑味自生。而閑,恰正是如今心事,但覺也是循了軌,於平淡中給了我生活的喜悅。而生活豐富多采,心腦則不能閑。舊時雅士多崇向隱逸,實在也是從閑著眼。有做官做膩了的,厭倦了官場上同僚之間的互相傾軋,遂生起歸隱的念頭,想要過躬耕田畝,賞花看山的生活;瓜豆棚下看牽絲攀滕,藍天悠悠,雲淡風清,從動到靜,構成了多麼清幽的一幅畫面,卻都是以閑著墨。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造意幽邃,境界高超,而重的其實也是這個「閑」字。以閑寄托他一生不慕榮利,不與世浮沉的恬靜平和情思。還有梅妻鶴子的林逋,隱居杭州孤山二十年,種梅養鶴,終生不娶。其︽梅山小園︾詩,起句便是:「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乍看以為是直接讚美梅花,實際上是借鑒梅花的耐寒傲骨表達詩人自己澄淨的心靈與不群的性格。足見舊時隱士都深諳閑之真諦:要閑得其道;閑,在於心腦而非身。生活豐富多采,意味交際應酬也必繁忙,於閑是相悖矛盾的。所謂閑情逸致,要有閑才能有逸。豐富多采其實是勞役的代名詞,實不足以羨慕。然而閑卻又不是垂手可得之物。明代高僧蓮池大師有詩:「一生心事只求閑,求得閑來鬢已斑。」出生的高僧猶如此,更何況我等凡塵俗子。又如有昔忙今閑的人,回想當年「一部清商一壺酒」的繁華盛況,再對比眼前的冷落,他能不感落寞惆悵而致黯然神傷嗎?九度回腸啊,那思緒越引越長,不勝今昔之感,無過於此! 並無意自比陶淵明或林逋,只因生活平淡,移情花草,意在聊以自娛。而城市的悠閑是有限度的,紅塵開闊,市聲落落。閑坐陽台綠葉分彼中,所思所想的總是「由靜觀植物,從閑看人忙」之句。真是忒煞執著。復又思量:緣何如此?想必是當初被那個「閑」字所震懾住了,才會有這麼深刻至過目不忘的印象,且動輒就顯現在心頭眼底─原來呢,求閑心事是久已有之,只是自己不覺得罷了。確是無關風雅,更無關歸隱不歸隱。而家居生活本就有著那麼一層深居簡出的意味。又比如憑欄,本就是一種惦掛,離愁別緒啊常繾綣::: 想天地之大,浮生半日閑,已是另一種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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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考
佛寺中的負責人稱為「方丈」,一般人並把方丈稱為「當家師」或「住持和尚」;總而言之,其意義則一,即指一寺之首腦而言。「方丈」一詞,起源於「維摩詰居士」的故事。 昔時,維摩詰居士所居住的石屋,四方直徑一丈,所謂「方丈之屋」,即由此而來。「法苑珠林」感通篇說:「吠舍釐國宮城周圍五里,宮正北六里有寺塔,是維摩詰居士講經處;寺東北四里許有塔,是維摩詰故居,時有靈異::傳說積石,即是居士說法現疾處也。於大唐顯慶年中,勒使長王玄策,因向印度過淨名宅,以笏量基,止有十笏,故號方丈之室也。」這就是說,維摩詰居士的住處,僅有「方丈」之地:故方丈者,實乃維摩詰室也。 「傳燈錄」上又說:「長老既為化生,而處於方丈,同淨名之室,非寢之室也。」王簡栖頭陀寺碑文曰:「宋大明五年,始立方丈茅茨::堵長一丈,高一丈,面環堵,為方丈。」宋孝武帝時,立方丈之室,覆以茅茨之草,用以存放佛經。這又說明了「方丈」不是住處,並且非常簡陋而狹小,是供奉佛經的地方。 曇鸞大師在「往生論旨」上說:「如維摩方丈,包容有餘,何必國號無貲,乃稱廣大。」維摩詰居士神通廣大,其方丈之室大而能容,是佛家所說的不可思議的解脫境界。釋迦牟尼佛弟子之一舍利佛在「維摩經」上說:「居士,未曾有也。如是小室(方丈),乃能容受此高廣之座,於毗耶離城,無所妨礙。又有閻浮提聚落城邑,及四天下:諸天,龍王,神鬼宮殿,亦不迫窄。」這是文殊菩薩去看維摩詰居士病時,他所顯示的不可思議的境界,舍利佛見之,乃作此驚奇之語。 維摩詰居士的「方丈之室」,在今日印度恆河北岸,干達河東岸的毗薩爾。此一制度傳至我國後,早年還能依照規矩奉行,到了近代,已是有其名而無其實了。南轅北轍,考究起來,不免令人有頓生無常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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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糕史話
農曆新年即將來臨了,按我國傳統的習俗,家家戶戶過年必備的應景食品──就是年糕。 考證「年糕」在我國有悠久的歷史,且名目繁多,「武林舊事」所記載的計有糖糕、蜜糕(以蜂蜜蒸製之糕)、粟糕、麥糕、豆糕、雪糕(註:雪言其白,非指現代冰淇淋之類的雪糕)、甑糕、生糖糕、蒸糖糕、蜂糖糕、閒炊糕、乳糕、乾糕、社糕、重陽糕等十多種。 一般而言,年糕是指以蔗糖拌米粉所製成的甜糕,有圓形、有方形,隨蒸籠的形式而不同,糕裡摻香蕉油,糕上舖有芝麻、紅棗、瓜仁之類的香料,一則可增加糕本身的芳甜可口,二則點綴糕品可增加美觀。 「清嘉錄」把年糕分為四種;年糕有黃白之分,大徑尺而形方,俗稱「方頭糕」。糕如元寶式者,稱「糕元寶」,分黃白兩色,俱是備年夜祭,歲神朝供祖先,及饋貽親朋之用。其用以賞賚婢僕的,是形狹而長的俗稱「條頭糕」,稍闊者則「稱條半糕」。 上述四種糕,條頭糕和條半糕是屬江南風俗,此地極少見,糕元寶則為一般人所喜愛,因為糕讀「高」音,人總向高處爬,而製成元寶形分黃白兩色,象徵黃金白銀纍纍金銀滿倉,新年之願誰不想招財進寶,故清代吳穀人做一首糕元寶的打油詩,詩云:「世人皆愛寶,名字及糕饕。口腹奢如此,金銀餅豆知?老饞爭炙熱,一飽已傾貲,轉笑堆成屋,何曾會療飢?」就是譏笑那些財迷。 其實年糕除以上所說的,時下在本省尚有蘿蔔糕、芋頭糕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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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油菜花
金門的油菜花, 花開時成一片金黃色的花海; 淡淡的清香, 映照著金門微曙的清晨, 別有一番情趣。 我總愛在清晨時, 慢慢品嘗大自然的恩賜。 沒有車喧, 沒有人潮, 只有遠處偶而傳來的鳥叫蟲鳴聲, 輕輕劃破寧靜的晨霧。 油菜花海, 黃似朝陽, 風吹過, 如波浪般起伏, 與筆直的中央公路,成排的木麻黃相襯, 交織成綠、黃相間的交響曲, 清晨、黃昏、四季, 輕輕地從黃與綠的世界中流洩而出。 花東也有油菜花, 不過, 少了樹海相襯的油菜花, 似乎也失去生命的活力, 不像家鄉的油菜花田, 處處見生機。 金門的油菜花, 多了一份故鄉的眷戀, 更引人的是, 每一畦油菜花田, 都有鄉人的足跡, 和我酸甜的成長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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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的矛盾
最近我的想法裡,有很多是對宗教迷信不以為然的,因為社會上出現太多神棍,連警察都被他們騙走,當然也有失身及失財的。其實這些過程有很多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亦即互相甘願的,所以也沒有什麼對或錯的了。我會在有意無意中對宗教提出質疑或藐視,但諷刺的是,當我有急難或心有牽掛時,或小孩生病時,我也想過求神佛保佑、加被,實在很矛盾。 我還是跑去收驚,在大雅的一個道壇,連同珮禎的衣服,回去以後遵照她告訴我的內容,找七粒米和一小把鹽、三片剪掉尖葉子的竹葉、榕樹葉,和她給我的乾樹葉、符紙燒完之後,加上陰陽冷熱水,用來洗臉和手,景皓也一同過來洗,這種水很有植物的清香,但是在晚上不可以倒掉,必須等白天時倒到河溝內流走。還有一張符紙是燒掉以後加水來喝的,這些過程之後,我還是做了一大堆惡夢,真是的。 不久以前上課中講到台東的海階,是海洋地殼上升的地形,有一個海蝕洞,人們在那裡塑造神像,命名為八仙洞,也成為觀光勝地。我在課堂上說:「那是穿鑿附會的,誰也沒有看過八仙過海!」 話一說完,就有學生舉手反問我:「老師,你是信仰佛教的,你看釋迦牟尼佛嗎?」讓我差一些招架不住。我想是我失言了!言多必失,我立即道歉,表明自己不應該那樣說,應該尊重他人的信仰,還好我是一個能屈能伸的人。 農曆三月媽祖生日大拜拜,有一回是大甲媽祖的頭香陣頭來本鄉繞境,經過本村,就暫時駐錫在村莊的永和宮,開放大家去躦轎底,我當時手抱小孩去看熱鬧,內心有些不以為然,等到大家都被虔誠的躦過神轎下面,我才說:「我也要來躦了。」此時懷中的小女兒卻大聲哭鬧不停!我終於眼睜睜看那浩浩蕩蕩的隊伍離開村莊,事後常常被我母親拿來當活教材用。 她笑說:「看你多鐵齒(固執之意),本來沒有虔心,想要去躦轎底的時候,神明就是不讓你如願!」 我就是要嘗試到錯誤和苦頭,才知道尊重別人,還好我仍有機會得到別人的諒解,不再犯同樣的過錯。今天是一個多元的社會,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尺,尤其對於不可知的神秘境界,我還是同意孔子所言「敬鬼神而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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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前輩--嚴復
嚴復字幾道,又號又陵,福州人,少就馬江船政學校習海軍,時清朝興新政,洪楊之後,沈葆楨設船校,嚴氏船校畢業,派登威艦練習,赴南北洋,其後船政局自造五兵船,嚴改派在揚武艦,游弋日本,台灣番社之變,沈保楨奉命督師,嚴氏隨船觀察,測量海口,月餘而竣,復與劉步蟾、薩鎮冰等同赴英,入格林威治大學院,求學深造,所習為高等算學、化學、海戰法、海軍公法,及砲壘建造科,時日本亦派人留學西洋,伊藤博文、大隈重信均被選,湖南郭嵩燾,時為駐英中國欽使,與嚴氏語,大悅之,為之延譽。 嚴氏卒業回國,任船政教習,而李鴻章在北洋亦正經營軍務,於天津設水師學堂,聘嚴為總教習,課餘讀西書,於斯賓塞所著之社會學,以為實兼東方思想,集大學中庸之大成,因為翻譯,題為「群學肄言」,嚴氏平日喜課子書,至是始發端治西哲之言,因通於治世之道,又平生以未預科第為恥,後雖努力治八股,終於報罷,以積勞為道員,聞郭嵩燾歿,痛悼之,輓以聯云: 平生蒙國土之知,而今鶴翅氃氋,激賞深慚羊叔子。惟公負獨醒之累,在昔蛾眉謠諑,離憂豈只屈靈均。 下句蓋因郭提倡效法西洋學致富強,而遭當時昏庸朝士譏罵致憾也。按郭氏學貫中西,自由中國財經專家尹仲容極崇拜之,曾撰郭嵩燾年譜未成而卒。 甲午中日之戰,李鴻章知兵不可用,不主戰,翁同龢等主戰甚力,嚴氏知戰危,輒曰:「今日之事,雖管葛復生,亦無能為力,翁等名士,痛參合肥,即易帥亦何益哉,」後果不出所料,賠款割地,為之痛心切齒,於是亟欲以譯著以警惕人心,作世變論,刊於天津直報,使人民多了解西洋治化,且為言曰:「西人首明平等,中國親親而西人尚賢,中國以孝治天下,西人以公治天下,中國尊君,而西人隆民,中國一道而同風,西人貴黨居而州處,中國多忌諱,西人重議評,其於財政也,中國貴節流,西人重開源,中國追淳樸,西人求娛享,中國委天數,西人重人力。」其說雖未必即能別中西之淄泯,然在攘夷之說甚囂塵上之際,盡情宣洩,以驚末俗,敢於陳詞,亦有足多者。 幾道尤愛讀達爾文斯賓塞物競天擇之論。譯之為「群學」。亦即今所謂「社會學」也。以荀子有「人之貴於禽獸者,以其能群」語,故以群學名。且詔人以欲治群學,當先自名數力質之學始,俾民力民智民德三者俱強,以優民生,以振國威。教化政治,胥出於是,又為文以廢八股,反韓昌黎原道。蓋其大旨,莫不在尊民以隆俗,尊今以叛古。開民智以反專制。一時學者,風起從之。其畢生譯事則在四十四歲時之譯赫胥黎「天演論」。行文一出以莊老諸子之筆,意匠經營,並自課譯作信達雅三例,永為譯界之圭臬。其所自譯者,不曰譯而曰達恉,蓋幾道每於原文,探取精義,自為經緯,而不為尋章摘句之學。惟後生淺學,不易窺測,轉或病之。即其末流之弊,亦輒有與原義相疏落者。西學耆宿辜湯生(鴻銘)即頗加詆譏,以為所譯不能盡作者之長也,又幾道譯書,好入以吾儒訓話。桐城吳汝綸,即馳書謂「自撰一書,可縱意馳騁,若以譯赫氏之書為名,則篇中所引古人古事,皆宜以元書所稱西方者為當,似不必改用中國人語,以中事中人,固非赫氏所及知,法宜如晉宋名流所譯佛書,與中儒著述,顯分體裁,似為入式。此在大著,雖為小節,又已見之例言,然究不若純用原書之為尤美。」旋與錢唐夏曾佑創辦國陣報,復譯英人亞丹斯密士之計學,先後成五冊,原書名「國富性質及原因之研究」,謂為計學,繼又改名為「原富」。譯本刊布,洛陽紙貴,不脛而走者遍南北,士氣為之一變,風尚於以轉移。而嫉之者或謂其能坐而言,乃不能起而行。汝綸為力辯之。次年特詔徵人才,以王錫藩薦,召對稱旨,命上所擬萬言書,力陳法敝不變之害,不幸為治之事,弊常伏於久安之中:謀國之難,患常起於所防之外。治標則事勢太逼,恐無救於危亡,治本則積疾未祛,亦無粣於貧弱,是以未變法前當宜急行者三:一、聯各國之歡,一結百姓之心,一破把持之局。其書終格於大臣,不得上。又譯約翰麥勒之自由論,且為敘例以彰之。 庚子兵禍起,幾道避地上海,開一名學會」以講學,海上為之風靡,七月聯軍陷京師,上海以有東南互保之約,化鬯不驚,各省人民,以德宗西狩,遂組國會,推南海容閎及幾道為正副會長,閏八月,與陸樹德及醫具爾滂、陳季同、洪中等北行,援救避難官民五千五百餘人,脫出重圍。歸來譯約翰麥勒所著「名學」,亦即近人所稱之「邏輯學」也,自敘謂名義開始於希臘,實為一切法之法,一切學之學,明其為體之尊,為用之廣,而後變希臘舊文羅各斯為邏輯以名之,學者可以知其精深廣大,吾國最初譯本為明季李之藻之名理採,近日稅務司譯有辯學啟蒙,曰探曰辯,皆不足盡其學之長,必求近似,姑以名學譯之,蓋中文惟名字所涵;其奧衍精博,與羅各斯差似。而學問思辯,皆所以求誠正名之事,不得捨其全而用其偏也,長沙張文達公為管學大臣,聘為編譯局總辦,吳汝綸時任就師大學堂總教習,時相過從,復譯孟德斯鳩法意,所譯群學肄言完稿,商諸林紓,林方以譯說部書馳譽海國,因相往復討論,又譯英人甄克思之社會通詮,其書原名政治史略,繼又應熊元愕請,撰英文漢詁,為英文文法之專修,既辭編譯局事,歸滬,張燕謀以開平局訟案,約赴倫敦,並於倫敦晤孫中山先生,所說主以教育漸進於廿新,未能盡合孫先生之旨,則曰:「河清難俟,君為思想家,余為實行家也。」歸國又在上海講政治學,而刊布其講章,時清廷有志新政,時遣學生遊學外國,歸應廷試,嘗佐唐紹儀為同考官,得陳錦濤、顏惠慶等三十一人,賜進士學人出身,既又應學部尚書榮慶聘,為審定名辭館總纂,先後三年,宣統間,派充憲政編查館諮議官,載洵以宗室為海軍大臣赴歐考察,欲與幾道偕行,則以病辭,詔賜文科進士出身,籌備立憲,設資政院,乃與吳士鑑、勞乃宣、陳寶琛、江瀚等,同以碩學通儒,徵為資政院議員,海軍部成立,特授海軍協都統,晉一等參謀官。 辛亥革命,袁世凱為總統,徵辟不就,任為北京大學校長,又任海軍部編譚處總纂,歲暮以事齮齕,辭北大校長職,民國三年,任約法會議會員,參政院參政,歐戰事起,復著「歐戰緣起」,上之世凱,君憲論起,楊度約入籌安會,既而悔之,又患禍作,虛與委蛇,自謂虛名為累,無勇怯懦,殊愧古賢,梁啟超時持異議,作「異哉所謂國體問題者」,布之報章,聲勢甚盛,世凱令內史夏壽康挾巨金求幾道為文以折之,嚴笑謝不能,乃改命孫毓筠為之,時籌安發起者楊度、劉師培、李燮和、胡瑛、孫毓筠與幾道凡六人,所謂籌安六君子,為世所詬病者也,世凱既下令撤銷帝制,各省多請退位,幾道亦勸其謝事歸隱,而尤在此後長治久安之計,以為政治角逐為一事,國家命脈,當圖所以維衛之者,世凱既死,令辦禍道,幾道宵行赴天津,勘讀莊老,山入名理,既而南歸侯官,以疾終里第。 幾道畢生,沉潛學術,好談政言兵,而實不明政術,一時震其殊名,輒欲羅致,亦終無所用,平生天賦智慧,大言炎炎,不拘禮教,亦好作詩,未成家數,頗多俊語。鄭孝胥、林紓諸名輩,每相酬唱,多作雅謔,洪憲之後,世人詬之者眾,鄭答詩至有「十年不著京華字,慚愧新詩到海藏」語。所譯歐洲名著,開一時之風會,為後進之楷模,溝通中西學術,實有足多者,所撰李鴻章輓聯:「使生平盡用其謀,其成功或不止此,設晚節無以自見,則士論又當如何?」一時推為名句,實亦有以自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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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處
那原來是我每天都會路過的一個地標。只是這樣。 白色建築,十來層高,廣告布條掛在上頭,一條條的,像綵帶。即將開幕的字樣張掛著,它在衡陽路、中華路交接口,現在是星摩市,新聲戲院是過去。遠東百貨在斜對面,後頭接警政署、中山堂,要到晴光市場、重慶南路只稍再走幾步,離國軍英雄館也近,正對著的誠品書店開幕不久,淘兒唱片行則營業多時,許多年前圓環已剷平,中華商場更早走入歷史。 高中時,曾訂做多套白得發青的制服,老闆拿皮尺測胸圍、臂長、腰寬。量褲襠時,皮尺從拉鍊繞到屁股,尺柔軟,敏感的性腺卻也觸動,一陣酥麻引燃。我抖腳,或來回走,好澆熄讓人臉紅的少不更事。經過路口,我沒想起這些,遠離了,但其實那裡也沒有去,商店變成道路,我的少年不在了,只像電影輝映著,默默地在那裡量身體、買亮皮皮鞋、吃謝謝魷魚羹跟大方四果冰。身高跟腳長從那時候便不再長,它是一七六加減零點五公分,它是九號或四十二號,它們也默默留在那段歲月,被使用,但不再計較誰高、誰矮。我的某些規格在當時已經定型,其他部份慢慢打造中,不久後,越陌生,越遠離,終至面目全非,那時候,中華商場該扮演什麼角色,星摩市還叫做星摩市嗎? 星摩市在這一刻的的確確叫做星摩市,一場談話改變了這個路標的意義。 那天是誰說著來的?它過去叫新生戲院,火燒後重建。這場火改了一個字,新生變成新聲。從隔壁舞廳延燒過來的不是慢舞、香吻、胭脂,而是大火。夾板被烤得像土司,空間快速打通,火是錀匙。中間隔著牆、是貧富階級、還是政治人的煙斗跟權勢名流的名片都無所謂了,一律平等,燃燒著。 那天是在會晤上。是了,訪某文教基金會,不知何故提到星摩市跟「福爾摩莎」。基金會秘書說,她曾義正辭嚴地告誡外國人,臺灣不是「福爾摩莎」。她有禮、也不容懷疑地謝絕這稱謂。為什麼?因為那象徵蠻荒,空間未開化,時間還留在遠古。多古?大概是荷蘭人發現臺灣時,發出短暫、卻也洋溢侵略、意淫這塊土地的讚嘆,只不知,這名詞流行了,荷蘭人五味雜陳的感嘆移居幾世紀,硬是印記現在,她想到「福爾摩莎」,不得不聯想到帝國主義虎視眈眈下的土地,一塊將被霸佔、豪取的好山好水,沒料到這名稱以譯音或美好解釋成為標榜,人人陶醉地說,喔,福爾摩莎!她也在被稱謂的福爾摩莎裡,在外國人對這個蠻荒用詞的想像中,她說,真正的福爾摩莎早已遠離,我們是在臺灣、現在的臺灣,就不能用這詞來勾勒、想像、營造,難道,我們非得套進不對稱的歷史裡? 不能?人各有執吧,人在那個「執」會誕生、衍化出解釋來,一個又一個。 然後,竟然提到星摩市了?我懷疑是時間、空間剎那大搬家,像撒骰子一把把,建築││時間裡的建築自由移動,星摩市掉落,從言語裡。 它就掉在我每天早上都要經過的路上。 還沒營業的大樓貼著廣告,各式各樣,情趣商品、紋身、餐館,那面寬寬、長長的牆不能阻止人在上頭貼了什麼,就連小小一張○二○四電話也接受。不久後,大樓裡會充滿鼻環、刀具、色情光碟、賓館、鐵皮玩具、唱片、日本玩偶等專賣店,那裡頭的空間必不同大樓的前身,必不同新生戲院跟新新聲戲院。 我特地上網查新聲戲院,知道它果真鬧過鬼。舞廳起火,燒死舞女、舞客幾十人,他們到死後還在找尋自己面貌,對廁所裡鏡子特別感興趣。他們臨鏡,卻看見上新聲戲院看電影的人的臉。他們納悶,自己的臉那裡去了?臉在動念中發生,鑽化出來,從那面平坦光滑的水銀鏡子。 有人看電影時睡著,醒來,老歌播放,是白光、孔蘭薰還是包娜娜?以為這是電影一場,俗麗的裝潢紙貼得滿牆,老的少的胖的,都握著纖纖細手隨歌扭舞。怎麼了,他也在電影裡?揉揉眼,他真的在電影裡,舞小姐問他跳不跳舞,他跳他跳,卻跟不上舞步,踩掉舞小姐的高跟鞋。她生氣了,口紅融化、睫毛掉了,嗤嗤一陣,頭髮變成白煙一縷縷,她伸手指責,手腕肉塊點點成灰。那是群鬼運用動念重演一次逝去的時空,只是我們不懂,惹得他們傷心。新聲戲院的天花板、牆、地板,垂下眼淚一滴滴,陰了,終年如此。 經過星摩市時,天氣有陰有晴,透過新穎的帷幕大樓,我設想,樓的結構早徹頭徹尾改變,你已嗅不到那年排「隊買票人擠人的汗臭味,你也聽不到老歌播放,你沒有聾、沒有啞,卻呀呀地想指證一些什麼時,發現每多說的一句話、所聽到了任何一陣風聲,都在催你老去。你折返,永遠性地回頭,才訝然發現找錯地標了,你所找的在前面。在前面,卻永遠去不了。然而,卻有些人困在你永遠也去不了的前面,留飛機頭、梳赫本頭、別胸、戴假髮、穿旗袍、唱老歌。他們一直困在那裡。 他們現在還在那裡嗎?我好奇。 大樓被怪手轟隆轟隆地挖,樓高不見,樓寬也不在,他們是不是還死守著起火的屋子?若是,廢墟當另起一層華樓,夜裡喧囂,卻無人聽聞;若是,是否能拍下他們映在星摩市上的模樣?若不是,他們是否被困在新起的大樓結構裡,被電梯天天夾住、樓梯天天踩過、被鋼筋天天架著,動彈不得,他們是不是就此失去幻化時間、空間的力量,再不能跳慢舞、唱老歌,再不能溫習一次遭火焚化前的短暫快樂。是不是呢? 還是他們也迷路了。學七十歲或五十歲的人,看熟悉的一個位置填入別的事件。這新的事件太重,逼得老掉牙的往事跑到一邊,然後跑遠、跑遠。 我看著星摩市,跟死亡有關的一些些悲傷,陣陣湧起。 所以,我沒找到爺爺,用夢。他在金門過世,一生沒到過臺灣,不知道路的那一條能上臺北。會不會他躑躅的魂魄飄到料羅灣,選搭一艘軍艦,上了高雄港,黯然一歎又回金門?他不會搭飛機,他在高雄、金門的海路上思念我,他的魂魄在海上顛簸,也吐了嗎,跟過去數十年搭乘軍艦往返的鄉人一樣吐了嗎?我回去找你時,看見照片懸掛供堂旁邊,梵音輕吟,你怎麼沒在我回來時找我?你那時正好搭軍艦到臺灣,拿枴杖勾著欄杆,免得摔倒?你一直擺盪著,在狹長的臺灣海峽上?你困著,還是迷路了? 服役龍潭時,那些壓過我的鬼兒們,是不是還在置物櫃跟曬衣間的陰濕床榻上,摩梭躺在上頭一個個鬍鬚剛剛長粗的阿兵哥。還在玩這遊戲嗎?如果偶爾驚醒,是否自覺幼稚,這不再有趣,何以日以繼夜這麼壓著?面無表情,漸漸不知為什麼這麼做,卻夜夜出現。空間侷限,時間是壓迫的,這是他們的存在,他們的鄉愁,他們唯一記得的、跟人世連結的一個方法。他們夜夜腳抵槍托、槍管朝咽喉、手扣扳機,他們夜夜在野林間綁個死結,掛上脖子,踢翻板凳。也夜夜被車鳴喇叭警醒,掉到十來公尺遠,他們用一整個晚上時間走到撞擊處,等待下一次撞擊。他們夜夜都要化一次妝,唱幾首歌、跳幾支舞,夜夜再融一次妝。一個窄僅容身的地方,時間循環而過,一直地。這便彎繞成一個孔徑,你窺探、你聆聽,鬼在那裡,愁思也在那裡。 那原來只是一個地標,不帶情感的座落在衡陽路、中華路口。我後來看它,卻覺得它換了另一個樣。是一種過去困在那裡面,那一種再變成一種種,那形成過去的一個凝聚,在一個形似黑洞的孔徑前,演這個地域的前身。地域混合,像擲出骰子一把把,時空隨機緣搬家,出現了不屬於星摩市的野林、道路、碉堡。他們在一起表演死亡,一齣齣演,原來,新聲戲院並沒有下檔過,新的鋼筋水泥也變更不了它的舊檔期。 過去是一種規格,不長高、不長寬,恆在那裡。 大雨中經過西門町,烏雲極低,星摩市是模糊了,往旁轉的中山堂,往前走的國軍英雄館、往斜去的遠東百貨也都模糊了。這景致當然會再清晰起來,只是雨停後,它們或許都不在了。 那時,我們是離開了,同時也困在那個時空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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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訪佚(三)
蔣孟育 關於蔣孟育之作品集,筆者過去介紹過由張燮所輯訂之「恬菴遺稿」,篇幅多達三十八卷,蔣孟育一生所撰各體詩文當已備覽於斯。但在此書之外仍有軼文見於其他文獻收錄,仍值得介紹。 第一篇是載於崇禎元年刊本「漳州府志」書首的蔣孟育序文,這原是為萬曆年間漳州知府閔夢得修府志而作,此志重刊時仍保留舊有序文。按:閔夢得,浙江烏程人,萬曆二十六年進士,三十七年時任漳州府知府,以寬為政,深受士民愛戴。在他之前也有盧璧、羅青霄兩位知府,想把自正德年間之後就未再重修的府志再行纂輯,但都未能完成,閔夢得雖於萬曆四十年昇遷為漳南道副使,但在他的推動下,終是將這件久曠的修志工程完成了。郡國之史成,是州縣的大事,故自幼遷至龍溪縣的蔣孟育以「郡人」的身分於萬曆四十一年撰序弁首,以為誌記(筆者按:「恬菴遺稿」卷十五有「宮贊告病疏」,蔣孟育於開頭即自言:「臣福建漳州府龍溪縣人。」這是就其自幼便遷抵以迄為官時的「現籍」而言)。這篇序文的特別值得注意之處,在於它是依據蔣孟育的手跡雕版印刷;雖然此書已非萬曆年間的第一版,重刊之後原有之書版有部分字跡的清晰度較差,但畢竟也可供間接一睹蔣孟育的書法。另一篇蔣孟育軼文,見於清光緒十五年重刊本「平和縣志」卷之十一,題為「新平和縣學記」。在這篇記文中所載推動該縣縣學新修工程的黎憲臣,號淳宇,江西南昌人。據「平和縣志」載,他於萬曆十九至廿四年間擔任平和縣教諭,學問賅博且精於堪輿,自抵任後便相度學宮周圍形勢,以築「文峰石塔」之方式改善風水,又建雲龍精舍、文昌閣、尊經閣、敬一箴亭、朱子祠等,使該縣學宮煥然一新;更可喜的是自其建文峰石塔後,「縣內遂開科二人,至今繩繩登科接踵,皆其功也」,平和縣的士子為感謝黎憲臣在公費拮据的情形下捐俸首倡興工,還特為他立祠祀之。在該縣縣學新成時的蔣孟育,正值因奉親而由翰林院庶吉士之身分歸省里居,便受邀為黎憲臣的建樹撰文誌記。這兩篇文章如下: 漳州府志序 志,郡國之史也,而載筆之難,乃倍於史。朝家圖籍掌故,付在藏府,足供捃摭,不過按部就班而側理隃糜,挾三長以俱遠;若郡乘所需,前代之遼蔓、遙巖之曲折,若滅若沒、難終難窮,非一據牒可辨也,則採取難。史有專官,甄善黜非,奉天憲於寸管,人即多覬,不敢干天祿寸塵。若郡國士紳,皆故等夷,誰不為所親頭面作計?袞斧所臨,邑憐紛起,安能盡飽所懷來哉?則精覈難。蓋耳目易竭,既虞其疏,趣舍易移,仍虞其濫,自非減溜大成,勞怨雙遣,敷文是以被質、討古是以御今,鮮克垂標于千載者也。 漳雖僻在岐海,其在茲日,夫故泱泱大國之風也。漳乘祖宋淳熙,迄於今上御極之歲,牘凡數衍。從合追溯,癸酋(萬曆元年)前志,時且四十年矣。其間文物漸新、生計漸廣、規軸漸備,是浚此者所宜料理;乃故牘之漏而不詳、俚而傷雅、訛而失序,又前此者所宜揚搉也。 烏程閔公,守漳政成,毅然以茲事為任,而會直指使者陸公有閩通志之役,閩公喜曰:「圖之此其時矣。」於是吾社諸君子,或投簪於海岸、或卻掃於休沐、或俶裝而遲翔、或公車而來駕。公悉禮致之,俾董厥事。開局於壬子(萬曆四十年)首夏,閱寒孟而草創成,又閱癸丑(萬曆四十一年)闌暑,而售校剞劂成。余受而卒業焉,益有感於漳志之難,倍於他郡國也。他志有基可因,而漳志尚罕緒可尋。他志之功止於刪潤,而漳之功尚在拮据。漳肇始於唐,元始之勝事名蹟,既屬晨星,乃侏儒讀書不多,昧所從來,率疑真為偽,比今日而昭接之,翌之單門崛起,先世佳物便口盡,而觀者詆為偽寶,一旦得復稱鼎彝,豈不大快?至於亭塞墳墟,每至易位,纍若者綬,間多逸名豔語遺聞,爛熳他籍而本志不載,一切改空,何瞭若指掌也?往者遙遙華冑,多所矯飾以誇耀其前人,接掖持頤、轉相傳習,又沿偽為真;比今日而釐正之,翌之魚目之珠、腐鼠之璞,橫得重價,徐經點破,庶不終誤後生?至於邇來紀傳,必國署名流、鄉稱領袖,自非然者不得濫廁,自難泯其生平;若物望未孚,聊少需之論、定進退之際,又較若懸衡也。其他因革之異、宜興廢之異、感建學何以興文?勵兵何以經武?催科何以撫字?享祀何以維馨?物態何以均調?夷釁何以永杜?鑒戒具在,存乎其人。或溯芳而懷聳、或避醜而圖妍,茂康大猷。於是乎托然沒知閔公斯役之所關者弘也。 向甫舉事時,值余稍遷過里,秣馬金陵。公揖余請曰:「王程敦迫,不得併借如椽,他日請一言前導。」余謝唯唯。今告竣事,而公已暫解觀察里居。繼公者為宜春袁公,先是為龍令,有愷弟聲,五馬(漢代太守乘五馬之車,後世遂以「五馬」代稱太守」重來,偕諸僚屬共襄盛舉,良非偶然。若夫矢心受事,合郡乘之所謂難者,諸君子畢易之,庶幾不負載筆矣。 朝列大夫南京國子監祭酒前左春坊左諭德兼翰林院侍講管誅敕郡人蔣孟育撰 新平和縣學記 平和苞百仞之山,瀠流千里,巃嵷巨傀,韞裹包隱,宜為材藪。人士之盛,雖未敢雄視大邑,然覽其題名亦自先後相望,而文物大率樸陋。余嘗過其學宮,扁偏窄狹,荒涼闃寂,蒿柱土階,黲浥青滑,饒於野趣而嗇于大觀。余因憶夫茲土,固靖邑之裔陬也,日前者而迺始華為縣,於是業有城郭廨舍,於是業有學官群弟子員,陋焉宜矣。既而四顧垣廡有圯者,愀然曰:「何至是乎!」應者以為今官珍惜國賦,欲以充羨上供,力衰下流,自吏署謻館不得靡公帑,學宮圯奈何!請之,慮以憑漁督責,即請,亦停閣耳,固然無怪。 洎今春,彼中諸生朱良賓、曾志遂等郵所為新脩學宮而請記焉,則 者廢,庳者仞,漫漶者鮮,墮埃者起立。余閱而喜,問誰任之?曰:「吾師黎君。」輒出君寓書於袖,書言:「往來漳和道中,周覽其山川,邑之形勝歷錄可圖,惟直學宮而南,其山凹陷欹側,不足當諸峰為黌序標幟。乃絫塔未矗時,已築精舍矣已。即其空為閣,曰『文昌』。役休眺焉,提一塔睨列峰間若巨靈,一日並諸峰削而置之。還顧學宮,蘧然啟予,吾曏焉者,藻其標而朕其科也。夫晉諸生謀新之,而無所取龔。計惟蘆溪社租不當編賦,倘可施些,吾事濟矣。白縣為請之是。工匠復作,首潤飾夫子廟,繇廟而北故有亭奉宸制,易以堅材密石,加井藻焉。又更祀朱先生祠而次第學宮,以門紀,廟門視前制高之,益三尺。學宮旁闢為門者三道,門外而東西布端各一門,咸弁以華題。白土地,丹漆也,翠微也,相映矣。為日用財唯是闌社租,直可十五鍰,他則人士之輸進。守縣者之推儋,而不佞升斗之祿觳於此焉。是役也,可無至煩官府。」云。 噫嘻!當議之窮,通之固有方。使曩必盡仰公帑緡錢而後以脩是學宮,則曠絫歲不得脩也。黎君捐俸主,進移社租而用,是故上請咸報可矣。余嘗為余邑社學志,以為邑藉國家數百年教化,文風爛然,鄉庠黨序家塾,人自為教,已而上人復為之區處廣置,使所在絃誦之。舍太平之時,此其粉飾而樂記之,況學宮之脩,所以崇功令、鬷譽髦、賅文物、光俎豆、妙山川、摛氣運,在若邑尤不可以後! 黎君,諱憲臣,籍江西南昌人,登丙子科博士。其署官也,才情卓爾,故能不規規以閱職如此。而侯是邑者,前寧國朱公,諱大謙,今楚王公,諱儼,暨司訓張君鳳翰、饒君倬、蔣君守業,皆喜戾躍,士類繄然。唯諸公君用,得畢其議焉。 黎君曰:「凡學宮者,經有閣、器有窘、牲有省所,百凡舉而始備物,吾今猶有待也。吾且計偕行矣。」噫!學宮之於士人,猶木之有根、水之有源也;睠顧而脩舉者,寧獨黎君時哉!記而授吳生文燿,勒以俟之。萬曆甲午(二十二年)仲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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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延不朽--卡瑞爾‧恰佩克︿不朽的貓﹀
︽我家的狗和貓︾是捷克文豪恰佩克於一九三三年出版的作品,距離現在已經有一、兩個世代了。那時候的人愛貓狗的心情或許和現在的人沒有多大差別,但養貓狗的方式卻和現在的人很不一樣,如今讀來頗有懷舊的意味。 ︿不朽的貓﹀是本書的其中一篇,乍看題目,會以為又是一篇歌頌貓咪神秘尊貴氣質的文章,細讀之下,才知道說的是貓咪驚人的繁殖能力;現代都市中養的貓多半深居簡出,或是做了節育手術,就算配種繁殖,也大多只生一兩胎,所以飼主無從見識貓咪的「生產力」,這篇文章算是一個見證。 本文的寫作手法是充滿戲劇性的,內容卻十足是真實的。一般母貓一年分娩兩次,作者養的母貓普朵蓮卡卻分娩了四次,一年生了十七隻小貓;她死後,女兒普朵蓮卡二世繼承母親多產的體質,一年分娩三次,兩年內生了二十一隻小貓;接著是普朵蓮卡三世:::。 幾十隻品種、花色不一(因公貓不只一隻)的小貓咪,在家裡搖搖晃晃地走來走去,把檯燈從桌巾上拖下來,在鞋子裡小便,沿著人的褲管爬到腿上:::這種「貓咪世界」對愛貓人真不知該說是美夢、還是惡夢呢! 「然而光是養育小孩子並不夠,還必須安排他們有美好的未來才好」,雖然那時還沒有強烈的生態環境保護意識,但作者顯然是個有責任感的飼主,他把貓咪當成自己的孩子,為了讓貓咪有更舒適的成長環境,每逢家貓分娩,就四處奔走,央求親友收留;他甚至半開玩笑地說道:「如果能夠保證可以至少接受二十一隻小貓,任何協會或組織,我都樂於加入。」 台灣地小人稠,加上某些飼主在不便繼續飼養寵物後,就放任他們變成流浪貓狗,造成嚴重的問題,所以「優生保健」已然成為現代飼主的共識。看了這篇文章,許多人也許會鬆一口氣地說:「幸好現在寵物結紮很方便:::」但愛貓成痴的我,倒不免有點欣羨,幻想著如果將來有錢有閒,到郊外買個大一點的房子,讓貓咪「自由發揮」那延續貓族不朽生命的能力,在那多采多姿的貓世界中,做個名副其實的「貓婆婆」,倒也是人生樂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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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關何處─金門歷史建築保存的時代意義
︽鄉關何處︾是著名文化研究者愛德華‧薩依德回憶早年生活的一本作品。做為一個阿拉伯裔的巴勒斯坦人,薩氏兼具了美國人的身分,並於西方世界受教育及發展,離鄉背井與流亡的生命經驗,使得他的身分認同多元且流動,就連他的名字,也是在阿拉伯姓上架了一個英語名字,充分顯現了文化上的混血與格格不入,在這本動人的自傳裡,我們讀到了作者回憶年少時期的人情與地方,一個不再復返的阿拉伯世界,當然也對他所苦嘆的「鄉關何處」,感同身受。 對多數的金門人來說,薩依德書中的無依與不安,一點都不陌生。從百年前的僑居南洋,到近三十年來的移民台灣,金門人在長成以後,總是離鄉背井到外地尋找生機。然而,客居他鄉的生活中,念茲在茲的依舊是故鄉的人事與景物:村莊裡古井邊母親們的笑語、老樹與風獅爺的童年回憶、祠堂隆重的祭祖儀典、古厝成群的靜謐安祥、番仔樓的豪華與壯觀:::等,時時浮現在遊子的腦海中,在距離的催化下,血緣及地緣的牽繫,更顯濃郁。 對一個地方的記憶與經驗,最鮮明的莫過是有特色的空間環境,艾菲爾鐵塔之於巴黎、大笨鐘之於倫敦、自由女神之於紐約、紫禁城之於北京、外灘建築之於上海,都是不可取代的地標建築。金門,也由於歷史的豐厚與多元,揉合了閩南文化、僑鄉文化與戰地文化於一身,以其可觀之傳統聚落、閩南建築、洋樓及軍事地景,聞名於世,雖然半個世紀以來,金門屢受戰禍所苦,戰爭奪走不少人的身家財產,但相對於台灣「創造性的破壞」之都市化歷程,以及中國大陸文革的毀滅與改革開放的經濟掛帥之忽視,金門地區的文化資產仍有其優勢,可說是一個活的文化基因庫。 監察委員黃煌雄、尹士豪在巡視過台閩所有的社區營造案例後,直指金門是唯一具有「面」及「群」的規模及特色的地區,值得好好珍惜與保存。不少國內外學者造訪金門,也都注意到這裡的文化資產的價值,甚至具有準「世界遺產」的資格,進而大力呼籲政府與民間加以重視,就連對岸來訪的廈門青商會成員,也認為金門傳統聚落與歷史建築具有高度的文化旅遊價值,是金門之所以不同於廈門的重要特色,這些意見,均顯示金門歷史建築的重要性。 不過,從解除戰地政務以來,金門以極快的速度迎頭趕上發展的列車,近年來,傳統聚落中的新建情況相當普遍,也不再完全恪遵傳統社會的「空間倫理」(如昔日不超過祖厝高度等法則),致使整體景觀顯得紊亂;加上多數建物產權複雜,無人居住及整理的情況下,導致建物崩塌愈發嚴重,傳統風貌日益流失。坦白說,這些不僅是文化上的浩劫,也是地方經濟的潛在損失。傳統聚落與歷史建築的消失,折損了觀光永續發展的利基,大大降低金門的競爭力。當前,金門的傳統聚落與歷史建築面臨了空前的危機,亟待喚起民間社會的重視,並立即展開完整的、全面性的調查研究,以便儘快進行歷史建築的登錄工作,賦予其法定的地位,投入政府的資源加以保存,以免金門步上許多第三世界地區的後塵,變成一個缺乏地域特色的地區。 平心而論,歷史建築的保存及再利用是相當花錢的,技術與材料的取得也不似一般建築工程容易。當然,也沒有立竿見影的行政績效,後續的經營管理更為成敗的核心,但是,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問題的關鍵在於我們瞭不瞭解歷史建築的重要性,進而認真地將它視為重要的議題與地方建設的主軸。由於,歷史建築的保存關係著文化傳承、經濟命脈,乃至於情感認同的建立,因此,民眾及社區的參與是最重要的基礎,如果,每一鄉鎮、聚落、社區、宗族都可以從真實的生活經驗中,指認出自己週遭環境的歷史建築,並賦予它新的價值與意義,結合政府與學界的資源支持,那麼,金門地區的歷史建築才有可能重生,我們的鄉愁與認同才有所寄託,地方的觀光品質也才能提昇,如果在我們手上不能好好保存歷史建築,任由其毀壞及消失,不單是愧對先人及子孫,就連遠渡外洋的金門人踏回故土,感嘆著「鄉關何處」時,會是多麼感傷之事! 從慈堤遠眺廈門的夜景,繁華的燈火映在海面,煙硝的歷史逐漸淡出人們的生活記憶,我揣度許多金門鄉親的心情是十分複雜的:許多人憂心於金門產業之不振,是座被邊緣化的小島,進而心羨廈門的車水馬龍、高樓大廈與活絡商業,但對我來說,金門不是廈門,也非台北,我們不能走他們的老路,一種被稱為「毀滅性的創造」的現代化老路,犧牲生態與文化,同時,任何向廈門或台北過度傾斜的公共政策,也絕非金門長久之福。我們要發展,唯有認真看待自己的優勢與劣勢,加大力道整合生態保育、社區發展、觀光產業、教育研究、文化認同等工作,捐棄成見與恩怨,重塑在地文化,才能使「閩南文化最後基因庫」的浯島,得到永續發展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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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歌聲響起時……
又是一週的星期四,下了班,匆匆料理好全家大小的五臟廟後,顧不得孩子的功課是否已完成,更不理會咱們家老爺那懷疑的眼神,就興沖沖的往文化中心跑,因為今天又是一星期中合唱團練唱的日子,不一會,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大家齊聚一堂,展開歌喉、引頸高歌:::一時悠揚美妙的歌聲,繞樑不絕於耳,與文化中心樓下、外面的交際舞、元極舞:::樂聲互相勁庭,不相上下。這又是一個美好的晚上;愉快又充實的夜晚。雖然自幼即屬音障的我,置身其間時,不時給人一種突兀的感覺,但每晚練唱完後,我一定是帶著愉悅的心情,哼著歌兒踏上歸途的。 讀小學一年級時,就在補冬的前夕,我病了。那時鄉下的貧窮人家,一年難得殺雞宰鴨,我們小孩子的口水,早就為廚房那陣陣飄來的香味,垂涎了一整天。跟往年一樣,老媽怕我們的期待失望,也為我們宰殺了一隻雞,除了犒賞一下我們平時飢腸轆轆的五臟廟外,也為我們補補身子。在當時醫學不普及的情形之下,鄉下人生病是難得上醫院的,老媽知道我生病了,但不知是痲疹,在難得美食當前,自個兒捨不得吃的情況之下,她仍餵食我一再拒食的補冬雞。隔天我的聲音瘖啞了。一句話都說不上來。好長的一段時間,我停學在家,自個兒總是默默的獨坐在家門口的門檻上,望著遠方的景色和來來往往的行人發呆。後來情況慢慢好轉,待我再重背書包上學時,學校裡的注音符號已全部教授完畢,所以注音符號一共有幾個,是直到我唸大學時修語音學才知道的。病後每天帶著一罐枇杷膏上學,遇到上課突然猛咳大咳,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咳一得臉如關公般時,在台上講得口沫橫飛的老師,總是急忙停下手中的粉筆,吩咐班上的同學,三步作兩步的去把就讀六年級的二哥叫來餵我吃枇杷膏。可能是因為那個原因,所以我的聲音,除了聲音較大,略帶鼻音外,似乎總是缺少了一分女孩子應有的嬌柔。 唸高年級時,不知為什麼,我也是學校合唱團的一員,猶記得合唱團練唱的時候,是在歐厝村中一棟古厝中的二樓,那是珠沙村村長的家,也是班上一位女同學的家。樓下開著雜貨店,各種五顏六色誘人的零食,塞滿了整個玻璃櫥櫃,總是吸引我們經過的無數眼睛,讓我們的童年為此佇足不前。多年以後,當我做了學生的導師後,有一次再重訪兒時舊地,到學生家中做家庭訪問時,才猛然驚覺到原來我的學生,竟是叫我那位同學姑姑的。也因為那次的造訪,使我勾起了不少童年小學就讀的回憶。 我們的導師,也是合唱團的指導老師,就住在歐厝村裡一位姓歐陽的男老師,個兒不高,約四十幾歲的他,總是踩著那台咿咿呀呀的古老風琴,聲嘶力竭的叫我們用最大的聲音唱著要比賽的曲子。對音樂一無所知的我,那時覺得只要賣力唱、大聲唱,就不辜負老師那已沙啞的聲音。至於什麼是「真音」、「假音」,甚至怎麼發聲,嘴型要怎樣,對我們而言,那是天方夜譚,聽也沒聽過。那時金門的小學,都沒有幼稚班的設置,女老師少之又少,所以教練合唱團,甚或全縣學校土風舞的比賽,都是由學校裡稍有音樂造詣的音樂任課老師一手包辦,可能是因為老師並未出身音樂名門,所以我們學校鮮少能在全縣的比賽中脫穎而出。每年的比賽,都像例行公事般,印象中,好像從沒得過什麼獎盃、獎狀。可能因為我在班上的功課成績不差,所以我也參加了學校裡任何的比賽,包括合唱、土風舞、吹笛子:::等等的比賽。長大後,才發現原來學業成績好,並不代表就也會唱歌;學業成績好,並不代表也就會跳舞::: 進了國中,第一次上音樂課,竟才發現原來音樂課除了要會唱歌外,還要認得那些狀極相似,有時頭在上,有時頭在下的豆芽菜,這個是幾分音符?哪個又是幾分休止符?:::第一次碰到音樂課考試,還要用筆寫時,整個人是目瞪口呆,把頭搖得像波浪鼓般的難以置信,考卷一發下來,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叫什麼華的女老師,把只考了個位數的我,還有另一位只比我多考了兩分,和我小學同班又同村的同學,叫到教室前罰站的情景,那種羞辱,是我從唸小學始,從未有過的挫折感。不知是那種挫折感使然,抑或其他的因素,從此,我在音樂的國度裡,永遠是一個低能兒,「五音不全」,「荒腔走板」:::都不能道盡我對音樂的無奈與低能。 自有學校以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似乎每個學校都要有合唱團的成立,學校招募合唱團團員是每一年的大事,但對每年剛入學的這群新生而言,如何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之下,挑出能參與此一重任的學生,是老師們傷腦筋的事。當我做了幾年的老師後,我才發現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承續學生原有的傳統,只要老師一聲:「小學參加合唱團的同學,到音樂教室集合。」老師就可以事半功倍的完成此一重任的大半。理所當然的,我又成了國中合唱團的一員。可能是小學參加合唱團的學生人數,超出老師想要的人數,所以有一次合唱團練唱時,老師竟宣布要每位同學上台清唱一首歌,讓他作為評審是否適任合唱團的依據。望著坐滿音樂教室所有椅子,那黑壓壓的又陌生的臉孔,雖然小學時,曾有多次上台演講露相的我,不覺也為之畏怯不前,所以輪到我時,我鼓起勇氣上台,告訴老師說,我願意放棄參加合唱團,把機會讓給其他同學,奈何老師篤定我非唱一首,否則不能下台,在騎虎難下的情況下,我用我那破銅般又沙啞的聲音唱了一首「茉莉花」,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倉惶下台,自尊心受創得使我強掩著嚎啕大哭的嘴巴,但不爭氣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如掉落的串珠奪眶而出,心中暗暗發誓,再也不參加合唱團了。 自此以後,每次的合唱團練唱,再也見不到我的蹤影。雖然老師、同學一再的催促參加,但我卻像吃了秤錘,鐵了心,不再理會他們。從此我在音樂的國度裡,更是一敗塗地。直至唸高一時,音樂老師可是從台灣遠來的音樂系畢業的專家,上起課來,再也不是彈那會咿咿呀呀的風琴了,而是停在音樂教室一角,體積龐大,狀極肅穆,給人一種不得亂摸,沒有三兩個人是抬不動的鋼琴了。有一堂課,她要我們用手「答!答!答!」按著拍子來打拍子。全班四十三位同學,只有兩位同學,不是搶了拍子,就是慢了拍子,是那麼的突兀,那麼的格格不入,其中一個就是自幼「五音不全」、「荒腔走板」的我,老師不信我們兩個教不會,私下把我們叫去個別輔導,但「江山移改,本性難移」的我們,終負老師所望,仍是不改音障本性。 所幸大學裡,不用上音樂課,也慶幸大學畢業後,找工作不用考音樂。就這樣一路走來,音樂與我就如街上擦肩而過的陌生人一般,兩無瓜葛。也許因為天生遺傳使然,咱們家的孩子對音樂也顯得格外的無能,在經濟許可的狀況下,費盡心思,讓他們去學了幾年的鋼琴,但所得的回饋卻極為有限。在別人家,浴室裡偶爾傳來引吭的歌聲,在咱們家是絕無僅有的現象。 小時,甚或直到大學畢業,捫起自己的良心說句真心話,除了考大學時,發奮認真讀了幾個月的書外,全是在遊戲、荒廢下完成學校的課業。隨著年歲的增長,才驚覺到人生苦短,以人生有涯之生命,去追求那無涯之學問,真有如大海中撈針一般,所得僅是滄海之一粟罷了。所以年屆不惑的我,才想到要修研究所四十學分班,才想到要讀在職專班研究所,才想到要參加金門縣合唱團,才想到要:::,或許是要彌補幼時因嬉戲而疏學的遺憾吧!畢竟人生還能有多少時間,讓我能再如少時般給虛擲掉呢?我要走出自己的象牙塔,我要把握任何學習的機會,充分享受學習的樂趣,雖然我五音不全,雖然我荒腔走板,但相信只要我肯認真學習,我會今天唱得比昨天好,明天唱得比今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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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訪佚(三)
劉日升「蔡虛臺比部玄白草序」 蔡獻臣之著作,今已有金門縣政府印行之「清白堂稿」行世,雖然其他若「清白堂筆記」、「仕學潛講義」、「四書合單講義」均軼,至少其詩文作品大體尚存,洵為可喜。但其實蔡獻臣尚有一本著作,是縣志中不曾道及的。今按瓊林蔡氏後人所藏「清白堂稿 」手抄本,正文前有不知作者所撰的一篇蔡獻臣傳記,在文末列出他的著作中有「八十草一卷」,亦曾刻行於世,但未詳言內容為何。筆者由明人劉日升所著「慎修堂集」中找到一篇文章,題為「蔡虛臺比部玄白草序」。雖書名不同,無法確認此二者即為一書,但筆者認為可能性不小:明代書商在刻書時,常有意將已刻行之書改易書名再度梓行,目的在於使已買過此書的讀者蔽於書名而再買一次,這樣可以多賺些錢││若筆者推想的不錯,這本「八十草」原名便是「玄白草」。至於為何當初修縣志者為蔡獻臣作傳時,不曾道及此書?可能因該書失傳較早,故不為人知。 按:劉日升,字扶生,號明自,江西吉安府廬陵人。萬曆八年進士,曾任福州推官,後歷任尚寶、鴻臚、太僕卿等職,官至應天府府尹,致仕歸鄉,卒年七十二。劉日升為官四十年,以清介亢直、不避權貴而著稱,他與鄒元標等名人亦是參詳學問的好友,生平樂於推舉人才、護持善類,卒後獲詔贈南京工部右侍郎,並祀鄉賢,在家鄉廬陵亦有其專祠。劉日升為蔡獻臣所撰的這篇書序,內中明白說到這本書是蔡獻臣未獲功名前所作制義文章,至於他與蔡獻臣相識,諒是在他出任福州府推官時。序中第一段提到,蔡獻臣在將往任南京刑部主事前,曾「慷慨上封事」,獲得海內縉紳爭譽,這裡所指的應即是「清白堂稿」卷一「奏疏」中的第一篇:「懇乞勵精圖治以光 聖德以釋群疑事」,內中多極言直諫語。以一個新選官員而敢於如此冒干犯聖怒、罷官削籍之險,令人刮目相看。劉日升亦是骨鯁直心之士,自也會因蔡獻臣的無懼勇氣而擊節。他認為蔡獻臣此著有「懸書國門」的價值,是方之呂不韋將「呂氏春秋」懸於國門、以千金徵求能增損一字者的故事;如此讚譽,不僅是因蔡獻臣的文采,可能更多是對這位後進人格風骨的激賞吧。 蔡虛臺比部玄白草序(卷之八) 玄白草者,南比部蔡君體國 (「 」本為低頭之意,此處是以音同代替「甫」字)諸生時所為四子制義也。體國 以歲戊子(萬曆十六年)舉閩鄉試第二人,明年成進士,拜南比部主事。將陛辭,慷慨上封事,所陳說具丹扆要理。疏入,海內縉紳先生爭譽:「蔡君烈烈壯士;然溫文韞藉、抑損下人,亦何以不易測量也!」 余曩游閩,習體國 ,有文翩翩;無何,游陪京,得交懽。體國甫一日手「玄白草」 (「 」本義為視之意,在此應作「示」字解)余。既卒業,則匠心高調,一稟于古;而標韻恬逸,方之金石之響,猶謂仙樂之入雲也。蓋詞藝爾雅,遂臻此乎?此可懸書國門矣! 體國甫顧謂余:「某少肄茲業,日從諸生,幸試高第,而家大人日沾沾喜。然某跪告家大人:孺子受教,第畢所能,得一當有司而足異日者幸;策名安所得?當寧博士家之言哉?家大人益沾沾喜。今者業已對公車,奈何令懸書國門為?」 余曰:「君不聞:雲門、咸池(兩者為黃帝所作之樂曲名)之響,千 (祀)賞音乎?夫音樂之所寄博耳;豈惟音樂,文亦有然,是宜付剞劂。」體國甫敬諾,余次其言歸之。 (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