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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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厝的石頭
在祖厝的迴廊下 我撿了一塊石頭 石頭呵,我知道 幾十年了,你見證了── 故鄉的 富裕 貧苦 和動亂 還有外族的入侵 同族的相殘 你挨過日軍鐵蹄的踐踏 你受過同族砲火的洗禮 但如今,中華民族已經堀起 槍林彈雨的日子已經遠離 或許,苦難的日子真的結束了 光明已經在眼前? 石頭呵,我知道你一定記得 你記得 昔日主人們的離合悲歡 你記得 海外遊子們的顛沛流離 你記得 屋簷上歸燕的呢喃悽涼 你記得 廚房裡傳來的蠔仔餅香 你記得 廳堂裡野草的笑聲竊竊 祖厝呵,讓我撿起 你廊下的一塊石頭 我要把那塊石頭收拾好 把它帶回家─那遠在天涯海角的家 我要把它放在書房向花園的窗台上 從此──書房裡天天有祖厝的野草香 (作於二○○三春訪金門故鄉‧寄自紐西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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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篇》做自己
她最討厭人家讚美她好脾氣。 彷彿人們總把她的溫柔優雅看作是與生俱來的,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 她從小就被讚美乖巧。長大後,溫柔嫻淑的形象使她成為男人們競逐的對象。可是沒人能攻佔心房。 「他媽的!你知道我有多壓抑嗎?」她總在被讚美後,用微笑掩蓋幾近迸齒而出的咒罵。 直到遇見他。「做自己,快樂就好!」他用這句話救贖並擄獲了她。 「喂!起來了!我得走了!」男人起身穿衣服,用腳輕踼了她一下。 頓時,她的毛細孔全豎起來了。兒時重男輕女的爸爸用腳「叫」她們五姐妹起床的畫面又回來了。 那時家窮,一家八口擠一間房;爸媽和弟弟睡床上,她們五姐妹長年打地地舖。每天早上爸爸用腳把她們踢醒,出房門時會再踹一腳躺在房門口的老黃狗。她總覺得在爸爸眼裡,她們五姐妹和老黃狗沒什麼區別。 「你娘他媽的!我最痛恨人家用腳踢我,我是人不是狗,你他媽的敢用腳踢我!他媽的狗娘養的你!」她撿起男人的鞋,狠狠地朝正套上長褲的男人丟去。男人接住了鞋,一臉不解和錯愕。一貫的文靜端莊,向來的柔順優雅,怎忽地變作張牙舞爪、粗俗潑辣?連她都意外。 她走得很快,不,應說是很輕快。她從來不知大聲地把粗話罵出來是件這麼輕鬆快樂的事,難怪以前爸爸老喜歡對她們姐妹開罵。男人似乎沒跟上,她不在乎,從今起她再也不在乎什麼了。 她很高興,高興自己可以因為發了脾氣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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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野》天疼憨人
乾隆25年間(1760年)弛了近八十年對人民私渡的禁令,使得更多的羅漢腳(單身漢)東進擁入台灣,尋找生計。這當中包含一對相依為命、落腳竹南的許氏兄弟,人稱哥哥為湯哥伯。湯哥伯已經四十多歲了還未成家,卻一心想替弟弟找個合適的媳婦。兄弟倆白日工作晚上歇息,哥哥卻暗暗存了一筆錢,買了間破屋子還請媒婆為弟弟談成了門親事。 為弟弟成家之後,湯哥伯仍與弟弟、弟妹一起住在一起,日久逐漸感受到他們的不悅,甚至言談之間把自己刮譅得十分厲害。湯哥伯心中開始覺得自己也當成家,不要再受這樣的氣,於是向他們提出自己的想法,當然很快得到一致的贊同,而且不留情面地要他馬上離開! 五十歲時,勤勞的湯哥伯又買了破間屋子、託媒人談成了件親事(這次是為自己),娶了一名帶著兩個孩子、前兩任丈夫都因病去世而被指為剋夫的女子。他自己心想:我五十歲了,不要糟蹋了年輕閨女的未來,這女人正可憐,我就算被她剋死也不會怎樣。於是湯哥伯真心疼愛妻子,也將兩個小孩視為己出,一家和樂地生活著。沒幾年的時間,湯哥伯夫妻又生了兩名子女,存了一筆錢買下雜草叢生、許久沒住人荒廢了的莊園,想要好好開墾重新將這片荒地建設成自己安身立命的家園。他請了兩三個羅漢腳零工過來幫忙整地。 沒想到開始整地的第三天就出了狀況:所有的零工跑來向湯哥伯抱怨,他們同時挖到「奉金甕」(早期的骨灰甕名稱)。人們至今仍認為挖到「奉金甕」不是件吉利的事情,反而會帶來霉運。湯哥伯付錢給這些零工,讓他們今天休息,沒想到他們都說不再來了,怕被「帶衰」(沾惹不祥物而導致霉運)。湯哥伯只好自己一個人整地、開墾這一大片荒園。 的確,到處都是「奉金甕」:沒一會兒便「匡啷」掘破一只,一下子又一個!為了尊重死者,每挖到一個,湯哥伯便在上面做個記號,先到別處開墾,寄望整地完成後再將這些骨骸厚葬在一處。當整地終於完成,開始將破碎的「奉金甕」遷移時,意外發現甕中有甕,而且十分沈重,打開一看,裡面根本不是「金」(死人骨頭),而是銀! 湯哥伯一一將做了記號的地方掘開,不但發現個個如此,還意外地多找到十幾個無「金」有銀的「奉金甕」。用這些銀換了錢,他將莊園外圍整片土地買下,也發現不少「奉金甕」。後來湯哥伯得知這一大片土地原屬一戶辛勤耕作、白手起家的富豪所有,然而富不過三代,為避免子孫將大筆產業敗光,年老的富豪在臨終前切切交代子孫,要好好守這片地,只要耕作便有衣有食。原來富豪將財產換做銀塊埋藏在看似不吉的「奉金甕」中,要敗家的子孫最後走投無路,在自己的家園開始耕作時,便能發覺而好好再發展家業。無奈何富豪子孫沒幾代便很快散盡家財,荒廢田園,使良田變荒地,為求享受又便宜將莊園賣與湯哥伯,帶著最後的一點錢埋身於「ㄐㄧㄠ間」(賭場),真得「人去樓空」!現在有錢的湯哥伯不想成為第二個富豪,不但自己下田勞動,也要孩子們一定耕作才能吃飯,一定要生活規律。沒多久許多竹南中港便說許家:「田園鳥隻飛不過」,意思是許家的田地,大到一個地步連鳥而都沒法飛越。這當然是一種誇大的形容,但是看著一車車裝滿佃穀的牛車向著許家前進,可以瞭解這誇大形容的背後到有幾分真實。 聽說湯哥伯臨終笑著告誡子孫,要繼續好好持守家園,「巧仔」(靠小聰明取巧者)吃憨仔,憨仔吃天,真感謝天,因為天疼憨人。最後滿足而死,留下的田地中也有不少的「奉金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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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火餘生錄》也是烽火的日子
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炮戰期間,我生長於大後方的美麗寶島台灣,長大了,軍校沒唸成,卻上了師專,但也達成了兒時的願望,參加了「金門戰鬥營」,來到前線,好興奮、搭了軍艦,渡過了台灣海峽,看到了一大遍是綠的金門,行道樹是密密麻麻的木麻黃,如果不是有那麼多穿著草綠色軍服的阿兵哥,而我們這群學生們也穿著軍服,坐著軍車,看著勤奮居民忙著跟阿兵哥打交道做生意,真感覺不出是來到了戰地,因為那已是民國六十一年的寒假了,早就「單打雙不打」,想來也挺有意思,不打又沒講和,天天打又太累了吧!況且聯合國安理會的中國一席之位已被中共取而代之,真正處於國際間的冷戰時期,也是「莊敬自強,處變不驚」的時代,那年在金門過春節,而當年任行政院副院長的蔣經國來到金門,還特地到現在金門高中的營區,跟我們同樂高唱著「時代在考驗著我們,我們在創造時代」,那種慷慨激昂的愛國情操,套句現代語,可真 high 到最高點。 我們這群學生美其名是參加戰鬥營,其實是到處觀光,但是一逢單號,晚上的節目就安排到「擎天廳」,那年的感覺好震撼,這麼大的山洞,可真鬼斧神工,可是來到前線金門,沒見著炮火,好似少了味,不對口,不過癮,所以我們這群好奇學生,雖然躲在大山洞的「擎天廳」,還是受不了外頭隆隆炮聲的誘惑,衝到洞口,想看個過癮,聽聽千真萬確的炮響,過一過戰地的烽火夜,瞧一瞧咻一聲飛過去的炮彈,究竟是怎麼個回事?卻被衛兵攔住說:「別瞧是宣傳砲,會打死人的。」是真的嗎?年輕的我們,半信半疑,還真是初生之犢不怕虎。 沒想到六十三年的九月初,我帶著剛初生滿月的大兒子,隨著先生回到他的家鄉金門,才真正感受到宣傳彈的威脅,一逢單號夜幕低垂,瘦弱的婆婆就好緊張,因為公公就在冬夜的單號日子裡,躲炮彈心肌梗塞來不及就醫而去逝,對婆婆而言,也是種心中的痛,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心焦,那年頭的老共,只要是單號,一天黑就不定時來顆示威,弄得人心惶惶,只是在地的老金門人,都好厲害,都會聽音辨位,一聽音就知那顆宣傳炮往那個方向去,而我每次的反應好似都慢半拍,婆婆急著往廚房裡,那兒有以前公公在世自掘自挖的土坑洞,雖是冬暖夏涼,但是太小又不寬敞,洞口小又是直立式上下真不方便,兒子每次放在竹籃垂吊上下,現在想來還真好玩,可是那年躲炮彈,大家都緊張兮兮,因為被炸傷命還在,可憐是真的有人被炸死。 也不知是沒見著炮彈的威力,還是真的比較鎮靜,那年在多年國小服務,離家住湖下,在那個交通不便的年代,還真是遠了些,學校老師大都住校,我卻每天早出晚歸,趕三段路,湖下到金城,金城到山外,山外到多年國小,有時學校開會或是有什麼集會聚餐,回到金城都天黑了,尤其是寒天,那時的天候似乎比現在的冬天來得冷,而從金門高中走回湖下的路,不似現在有路燈又有行人步道,在冬夜,兩旁蓊鬱的木麻黃,月黑風高,寒風刺骨,而那時更沒有鳳翔新村,也沒有金門高中的大操場,而在燈光管制的時期,似乎見不著那被黑幕罩住的村家燈火,只有狗兒的吠聲。 運氣好的話,學校同村的朝修老師、倚殊老師有事也要回湖下,我就有伴同行,膽子也大了些,碰上單號打宣傳彈,我也不怕,因為他們都是老金門,我們走在回湖下的路上,也就是現在的慈湖路,他們倆就告訴我,從頭頂樹梢咻一聲飛過炮是往那方向的,雖然,那時我還是沒搞清楚湖下周圍的自然村,南山、北山、林厝、西浦頭、頂埔下、下埔下,但我知道那顆炮彈沒落在我們村裡頭,我們就很安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可是大部份的日子,是我孤獨的走著,雖然先生常常會在城裡等我回家,但是不願讓婆婆耽憂,因為先生是獨子,所以,只要一過下午六點,我就不要他等我,尤其是冬天單號,本以為月微行人稀,其實那個年代根本見不著散步的行人,而天色已暗,牧童農夫早就荷鋤而歸,只有自己踽踽而行,兩旁的木麻黃搖曳的樹影,陪著我這夜歸的人兒,望著劃過天際的宣傳彈,竟有著落寞孤寂,因為我不會聽音辨位,我無法從容不迫去欣賞火花四散,因為我看到了那炮彈好似落在村莊附近,好近好怕,第一次感覺會炸死人,走著好想哭,我要躲那兒好?就沿著樹下路旁的排水溝,拖著嚇軟的腿,硬撐著走回家,因為兒子那麼小,沒媽了怎麼辦?最欣慰!莫過於大家都躲防空洞去了,看見了,先生獨自一個人在天井台階上,等著夜歸的妻子。 雖未親睹兵戎相搏,但隆隆炮聲的威脅,讓人心驚肉跳,不堪其長期干擾,卻總算過去了,希望兩岸三通,金廈共榮,不再有硝煙炮聲的對壘,而是煙花奔放的和平鐘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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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憶舊》媽媽縫給我的洋娃娃
下午讀小三的兒子放學一進門,馬上直奔我面前,告訴我─媽媽,明天我們可以帶玩具去學校耶!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社會課有需要帶玩具到校,和同學們互相交換觀摩呢!這個令他如此興奮的消息(簡直和遠足郊遊一樣高興),倒使我憶起童年那段傷感的往事,不禁跌入時間的漩渦,難以回神呀! 記得也是社會課本惹的禍,老師在放學前那一堂課上宣布~明天每位小朋友都要帶心愛的玩具來學校交換玩和展覽一下。此話一出,我那幼小的心靈便已受到傷害了,心中暗自起煩憂,心想這可怎麼辦呢? 這天夜裡我睡不著了,母親見我翻來覆去,母子連心就直覺我有事,開口問了我到底為何事在煩呢?我吱吱吾吾地回她:「我明阿在不去讀冊啊!阮老師規訂大家攏愛帶玩具去學堂,不過我自細漢就沒半項玩具,是要按怎帶去學校?」這可是家庭作業呢!媽媽二話不說,馬上爬起床翻開那台會哇哇叫的舊針車,告訴我說:「咱厝現時沒錢倘好買洋娃娃給你,我先用針車做一個好嗎?」反正也沒別的方法,我只有不發一語地望著媽媽那雙佈滿皺紋的手,車了一個不太起眼又樣式簡單得很的米色娃娃,頓時我心中有了小小的滿足,趕忙把掛在臉頰上的兩行淚水.鼻涕擦乾,抱著生平第一個屬於自己的娃娃睡著了:::。 一大早著好制服,拿著母愛縫成的洋娃娃放入書包內,踩著比昨日還輕快的步伐到學校去了。還沒進到教室,在門口就聽到裡面傳出陣陣吱吱喳喳的嘻鬧聲,隱約聽到老師叫小朋友們先把玩具收起來,待會社會課再拿出來交換玩,我不假思索的迅速坐回座位上。第四節上課鐘一響,女生們總交頭接耳地探視四週的女同學,看看哪個人的娃娃最漂亮.最出色動人,有大眼睛會眨呀眨的洋娃娃,還有像桌子一般高度的絨毛娃娃,更有人帶了芭比娃娃;「哇!是可以換衣服的芭比娃娃!」所有人都發出驚嘆的聲音,當然我也不例外;此時坐前座的一名男同學,回頭問我:「你的玩具呢?」原本膽怯的我退縮得更厲害,嚅嚅吞吐著不想回應的一句話:「忘記帶了。」哪知話都還沒說完,就被那男同學搶了過去 ,還丟來丟去,「土娃娃」一下子繞了班上一圈,轉到老師手上去,老師也不以為意的問「這是誰的呢?」,我只好硬著頭皮漲紅著臉舉手回答,誰知那個老師竟然還問我:「你為什麼隨便從垃圾堆裡找一個來,誰要和妳交換玩呀?」此話一出我的淚水像水庫洩洪般決堤了,更怒視著前面的男同學!這天夜裡,我依然不說話(因為我不能告訴媽媽白天發生的事情),我只想逃離現實,快快進入不用負責任與多作思考的夢鄉中:::。 距離這麼多年,雖已事過境遷了,但偶而想起童年往事,依然記憶猶新。這天晚上,兒子請我幫忙他把中意的玩具找出來,我告訴他:「你們的玩具一大堆,那麼多箱我還真的不知道哪個是你中意的,所以你自己去整理找尋吧!」哎!現在的小孩真是和我們以前不同了(玩具多到數不清)。相對的在豐富的物質環境下,這些被過度保護的下一代對玩具的珍惜度遠不及我們,而應變與處事.判斷的能力呢?是增進或是退步,我不確定耶!真期盼這些幸運的下一代可以理解做父母的苦心,更期望他們都有快樂無憂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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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難纏
*小八哥鳥 我一直記得小時候祖母常常耳提面命的說著:「囡仔人,有耳無嘴。」也因此,我總是安安靜靜跟在祖母身邊,無論是鄰居到家中來聊天,或是陪祖母到姑姑家作客。 女兒蜜蜜寶貝學說話得早。 五個月大時,一早醒來衝著我喊媽媽。 八個月大時,在學步車上和大她四歲的表姊吵架。 一歲兩個月大,在遊戲床裡喊著:「阿婆,去洗澡囉!」。 現在,電話鈴聲響,她會喊著:「我媽媽的。」搶著對電話筒喊:「媽咪!乖乖~」我和她老爸開始有點擔心,這麼愛說話,會不會過些時候就要幫她申請專線電話,免得外婆家中的電話被她佔線了。 *小懶蟲 從出生就不喜歡喝奶。 因為需要求她拜託她,所以,一歲之前,怎麼樣也不肯自己拿奶瓶,大人一放手要讓她學著拿,她就乾脆不喝,非常瀟灑。 在外婆家,大家寵大家愛。習慣了總是有人揹有人抱,所以,一歲多了,還滿地爬不學走路。媽媽這位外婆可一點都不在意,甚至還很得意,因為,據說金門人認為小孩子越晚走路越好命,既然如此,就由著這個小懶蟲吧! *美食家 為了盡到做媽媽的責任。 我學著磨果泥,可是,長兩顆牙齒後,她開始只吃新鮮的蘋果、香蕉等,對於果泥完全視若無睹。 熬大骨湯煮稀飯,她聞了聞味道,連理都不理,對著電鍋喊:「飯、飯,好吃!」 雖然埋怨寶貝挑食,可是,不得不承認,新鮮的水果營養比較夠,剛煮好的飯香Q鬆軟。不愛喝奶,愛吃天然食品,說真的,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可省下不少買副食品的錢,憂的是,不知道營養會不會不均衡。 *捕蚊器 黃昏,小朋友都在家門口騎腳踏車。 不過一轉眼,蜜蜜寶貝的額頭、手、腳已經好幾個蜜豆冰,都是蚊子叮的,只是,哥哥姊姊都沒事呀! 我想起孩提時代在金門,只要割高粱的季節,即便是全身防護都作好,仍要在回家後,一夜難眠的挑戰又癢又腫的皮膚。蜜蜜寶貝皮膚白皙柔細,更是經不起任何蚊蟲叮咬,所以,學會耍賴的她,會開口要求擦藥:「藥,藥!」晚上癢得睡不著,會把腳架在阿姨身上,嘴巴唸著:「阿姨,抓,抓!」阿姨會好氣又好笑的一邊抓一邊罵:「奇怪了,我又沒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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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血償
原先只知道人的血型有A型、B型、AB型及O型,不知道還有一種叫做RH的血型,一直到妻生庭兒。 七十四年九月八日早上,懷胎十月的妻開始陣痛,由於前兩胎都很順利,我們夫妻倆的心情是沒有憂愁,只有歡喜,而一切也如預期。不料到了下午,出生才短短數小時的庭兒全身出現黃疸,這在細心、專業、敬謹的小兒科醫師陳水湖眼中是很不尋常的現象;陳醫師甫從臺大醫院小兒科受訓返金,知道嬰兒一般出現黃疸大都在隔天,而且照照紫光燈,一段時間即會消退,像庭兒這種狀況少之又少,除非有血液方面的問題;經過抽血檢驗,才發現庭兒體內有溶血現象,檢驗妻之血液為RH陰性偏O型,陳醫師才恍然大悟。經過陳醫師的說明,才曉得人類雖有如上述的A、B、O等血型,輸血時必須按此分類法則,但偶而仍會出現意外,原來不同的血型仍區分為本身含有Rh因子的Rh陽性,及不含Rh因子的Rh陰性,大多數人為Rh陽性,只有極少數人為Rh陰性。這種因血型產生的問題如果發生在具有Rh陰性的母親懷有Rh陽性血型的胎兒身上,則母親體內的D抗體,可以直接通過胎盤流到胎兒體內,而與胎兒的血球結合,造成溶血,情況輕微,嬰兒可能伴有貧血、黃疸或肝脾腫大等現象。一旦溶血嚴重時,形成核性黃疸,極易胎死腹中,就算活存下來,也已造成腦部的永久傷害而不能復原,庭兒幸運的屬於情況輕微;了解這個原理後,儘管父母親到處求神問卜,並打聽到城區有位林姓小孩也是出生不久即出現黃疸,長輩們以紅紙放在嬰孩身上口袋,聽說效果不錯。然而,我們仍聽從陳醫師建議,於隔天護送庭兒到臺大醫院治療。 那時,妻仍住院,這項「重責大任」就落在我的身上,從開具轉診單,找航護簽名同意搭機,辦理搭機各項手續等等,忙得暈頭轉向,好在有親友、同仁的協助,但是一個出生才一天的嬰兒,交到我這楞手楞腳的男人手中,可真讓我不知所措,幸運的有現任衛生局陳天順局長賢伉儷同行,有他們熱心、專業的幫忙,才使我放下不安的心,至今仍念念不忘。 到了台大小兒科,幸運的找到有專責護士照顧的床位,初步檢查結果為正常,醫師鄭先生勸我可以出去吃飯,稍作休息,紓解壓力,有醫師護士的照料,我勉為其難的走出醫院,才一個小時左右回來,看到嬰兒部的醫師護士忙進忙出,方知他們在聯絡庭兒換血的事,當時是晚上九點多,捐血中心已下班,要找到與妻同血型的血已無門可入,要找「血牛」買血,Rh陰性的血實在太少,臨時想起有位親戚在台北市警察局任主任職,或者可試著從警察身上找,卻依舊沒結果。後來鄭醫師想到,Rh陰性的血,外國人較多,何不透過美軍廣播電台廣播,籲請這個血型的人來捐血?在美軍廣播電台廣播不到半小時,有位美國來台北師大研究語文的琳達小姐來電,表示願意前來,實在是老天保佑,琳達小姐一次就捐了五百CC的鮮血,我寫下她的地址、電話,數日後登門致謝。送她出台大醫院,已是凌晨一點了。第一次看著醫師換血,原來是從人的手臂插管,一手放血,另一手輸血,鄭醫師說:換血不一定一次即能成功,有些人是換了好多次才正常,聽了這番話,心裡更加忐忑不安,當鄭醫師來告知換血成功時,天已微微亮了!在臺大醫院住了一星期,排到了C119軍機,歡喜的抱著庭兒返金。九月是個酷熱的季節,初生的庭兒不耐候機室及飛機上冷熱轉換,回到家隔天即出現發燒及血色素過低狀況,住院後陳水湖醫師通知必須再輸一、二百CC的血,獲知這項訊息,心裡涼了半截,在金門要到那裡去找這型血?陳醫師憑其經驗,建議我從軍中弟兄的身上來找,大金門拜託了當時服務站主任李國平協助,小金門則因當時在該地服務,直接連絡到守備區主任幫忙。當李主任告訴我他是如何找到這位RH陰性血型,畢業於台大電機系的楊超欽戰士時,我內心不停的告訴自己,將來庭兒懂事後,一定要告訴他這些幫助過他的人,並且要懂得感恩與回饋。楊戰士時任南雄師南竿旅營部總機,李主任請其轉接營長尋求協助時,他即回說:「我就是這個血型的」,有了這袋救命的血,庭兒的身體狀況才漸漸恢復。陳醫師說:庭兒身上雖然輸了RH陰性的血,但這些不屬於自己造的血,大約三個月後即會新陳代謝掉,爾後自己身體再造的血就和多數人一樣,屬於陽性血了! 從此以後,我每年定期的捐血,而庭兒也在他年滿十七歲的那天,首次踏進了捐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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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打雙不打──導讀螢火蟲映像體
不見阿英,阿公和幾個孩子或站或蹲不知所措的呆在巷口,看著阿兵哥持續忙碌走動搬運軍品,並且一直搬一直搬,像螞蟻一樣搬個不停似的。大人小孩都如臨大敵的張大眼睛縮在巷口、牆角張望著,不時顯露出慌張、驚恐的神情,不敢說話,怕稍有個閃失,他們也像日本人一樣,把槍桿子挺在你的胸口上來。三十七年時國軍初抵金,軍紀渙散,一個勤務兵帶著槍到小店買東西,把槍拿出來把玩,結果還好只是打到人家的腳,於是大人小孩都只是瞪大了眼睛仔細瞧,因為他們的所作所為,當時的所有的發展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阿公戒慎惶恐的揣著懷裡的那張地契。 房舍被佔用,連嬸婆家也不能倖免,嬸婆坐在自家門口,手上仍抓著剖蚵用的工具,和金枝嫂兩人面面相覷,偎在門邊一角,以前日本人來也沒有這樣,在嬸婆家不時忙碌走動的阿兵哥面前,金枝嫂覺得自己笨,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能慌慌張張的把背在背上的阿明晃來晃去。 再來,民國四十五年,坐在矮凳上的金枝嫂正在磨著地瓜粉,家裡只點著一盞微弱的油燈,阿明已經長到可以幫忙著削地瓜的年紀了,說到蕃薯,除了金門人對番薯深刻的記憶,也牽動大夥對這塊土地的無限感情,他們母子倆在燈影搖晃下不停幹活,這樣的安靜,這樣的苦,神桌上微弱的映出掛在牆上金枝的遺照,笑容可掬,眉宇間無比英挺。 六歲阿明坐在另一張靠牆的長椅上,手裡還拿著削地瓜皮用的削子,阿明已不小心的就睡著了,金枝嫂回頭一看,覆額的髮絲,明眸皓齒的,多麼好的年紀啊!還是屬於那種無憂無慮的年紀,再看了看金枝的遺照,多麼相像的父子倆,只不過怕是生錯了時代,日子艱苦,孩子懂事,她百感交集的起身,輕輕搖晃:「阿明,先去睡吧!明天再削。」阿明很快的就被從夢境中被媽媽輕輕的搖醒,仍是一臉睡意,彷彿還沒有醒。金枝嫂接著說:「媽也累了,收收就進去。」 孺慕深情的模樣。 阿明進去之後,金枝嫂吹媳了神桌上的油燈,廳裡漸漸暗了下來,最後連金枝的肖相都看不清楚了。 鏡景拉遠,仍是一片黝黑,場景仍是彷若廳裡油燈吹熄後的那般黑暗,而金枝嫂和阿明母子倆和島上絕大部份居民一樣,一入夜,就只能躲在陰暗的角落非常困難的生活,那種時代,家家戶戶都差不多,沒有誰家比較好過。午夜,一片黑暗,後院的雞飛亂啼,金枝嫂翻了身,不以為意,但啼聲持續,金枝嫂方覺有異,伸身探著擺放在床頭的火柴,啪一聲,用手掌小心護著,一個光點遂燃起油燈,後院仍是雞飛狗跳的,金枝嫂直覺有些不尋常,起床察看,這一下,連阿明也驚醒了,伏在母親身後,明明是極度的惶恐,卻也小心翼翼的抑壓著,因為他是男孩子。金枝嫂直覺應是有生人或畜牲闖入,先從門邊摸出一把木棍,慢慢的走向門外,被留在沒有燈光的房間裡,阿明明顯的感到驚恐不安,再加上黑暗的襯托下,樹影幢幢,但他只得守在這裡進退不得,更不敢出聲,因為他知道,也許屋外有壞人,雖然母親會保護他。 走出屋外,油燈的光影被風吹的搖晃明滅不定,金枝嫂緩慢的走著,戒慎惶恐的,畢竟只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女人外加一根木棒,面對的會不會是一連串不可收拾的、無法應對的局面?被置於黑暗阿明終於忍不住,叫了聲:「媽│」金枝嫂此時也瞥見人影竄動,大叫一聲:「啥米人?」顯然此人驚覺已被發現,金枝嫂不再上前,一名身著軍服阿兵哥在月光餘暈下隱約可見,迅速離去。 一切就都又安靜下來,彷彿什麼都未曾發生過,安靜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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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夜記
昨夜風急雨驟。屋外雨聲乍急忽停;室內一燈如豆。我伏案與瞌睡蟲糾纏戰鬥─趕著明早要交的「催命報告」。熬至三更五時,與「周公」三、五回激烈交戰後,終因實力相差太懸殊,一而戰、再而衰、三而竭,後繼乏力,只好雙手高樹白旗而降,瞇上用「牙籤棒」撐持已久的眼皮,與「周公」化敵為友,握手言歡─約會去。 正在卿卿我我,濃情蜜意、兩情相悅之際,突然半途殺出了「程咬金」─蚊子數隻。嗡嗡之聲有如轟炸機臨空,在敵兵叫陣謾罵聲中,我推開夢中情人,左右開弓,左一聲「啪」,右一聲「刷」。情人「周公」聞聲遁逃,留下孤軍奮戰的我。在滿腔妒火中燒下,我躍床而下,把燈點個通明,再燃上蚊香數卷,手持長矛─電蚊拍,與敵作一「殊死戰」,經過十數回的激戰,滿室蚊屍遍野,血流成河,一幅慘不忍睹之景象。我也因體力耗盡,倒床呼呼入睡。 次日,在震耳欲聾的鬧鐘聲中「嚇醒」,揉著惺忪雙眼至浴室,但見鏡中「陌生人」一個。臉上一望無垠的沙漠上「違章建築」處處,東一間鐵皮屋,西茅草房一間。黑白相間的雙湖旁,原本就可以夾死蒼蠅的山溝旁,又增細波三兩條。在高聳的「鼻樑山」上更是矗立紅樓數間,雪白的雙臂種了「紅豆」相思幾棵。再俯身檢視,啊!腿上「紅豆」麻麻,可作夏天消暑聖品─紅豆冰一碗。 唉!此篇「催命報告」代價奇高─保溼露一瓶、眼霜一瓶、煥采營養霜一瓶,:::,外加一個月,每天早晚兩次的細心呵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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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定勝天
從屏東文康中心上太武山,必然會較快看到眼前大石上鐫刻的四個大字「人定勝天」巍然矗立,可我卻慣常從另一頭「玉章路」前進,遠了些,卻也顯得有誠意多了,那是一種挑戰自我、征服大自然的雄心壯志,也是一種暫拋紅塵俗事、寄情天地間的恬淡心志。 總愛在心有千千結時到此一遊,也愛在有瓶頸時漫步其間,推敲可能的解題方向,更愛在人們遭逢鉅變而百思不得其解時走向它,一股未知的力量,一種油然而生的勇氣,讓自己有了另一種思維的方向與空間。 不知怎的,一場人類浩劫(SARS)讓我自然而然的想到「人定勝天」,也許「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帶來了太多的恐懼,帶走了太多的生命,也令我對它信心動搖,但矛盾的是同時有了更多的憧憬,希望人們在慘痛教訓之後能夠越挫越勇,因為在此時此刻我寧可相信「人定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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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讀與回應龍應台〈在紫藤廬和Starbucks之間〉一文
在許多文章中,我直指金門是「閩南文化最後一塊基因庫」,不僅在傳統聚落與建築保存上有著無可取代的「完整性」,連宗祠祭祖、廟會祭典都相當程度地承襲古風,傳統在我們的島上尚未佚失,仍是活生生的生命場景。相對於近五十年台灣城鄉的都市化及現代化的破壞,或者中國大陸文化大革命及經濟改革開放的摧毀,金門以她獨有的歷史風貌及文化魅力,展現在世人的眼前。我也多次說明金門文化資產的多重性,「在同一空間中疊合了三種不同的時代的文化:閩南文化、僑鄉文化與戰地文化」,充分體現了這兩座島嶼(金門與烈嶼)的文化底蘊及歷史變遷,非常珍貴,有機會成為世界遺產(World Heritage)的候選人。這些評估,其實是基於科學論證的學術判斷,並非熱愛鄉土的自我膨脹。 但是, 從許多實際的情況來看,地方的意見領袖似乎未能真正了解這些特性,對我的大聲疾呼並沒有真正重視。公共政策的制定與資源的分派,對於傳統文化的研究及保存,「說的」比「做的」多。之前半個世紀,金門盡可能地追求「台灣化」、「除舊佈新」,以為這是唯一的一種現代化路徑。現在,反過來對廈門的城市建設與經濟發展有過多的想像,意圖將金門變成另一個「廈門」(縣綜合發展計畫竟將金門和廈門定位為閩東南雙子星城,殊不知廈門自1842年的︽南京條約︾開埠之後,在租界的基礎架構上,發展出來的商業性格及城市文化,相當深厚,這不是鄉庄地區的金門可以趕得上的或者應該追求的路線)。甚至,為了舉辦一次的海上活動,擬將金門南海(料羅灣)綿延海岸上的軌條砦撤除(反向思考:如果不拆除,而邀請藝術家以此素材進行地景藝術的設計,如何?);或者,為了爭取未來的大陸觀光客,鼓勵或放任軍事設施、軍事標語的拆除,以為這叫做「善意」(戰地就是金門歷史的一部分,也是不可取代的觀光資源,觀光客不就是要「獵奇」嗎?我們何不邀請世人體驗飽受戰火之苦的戰地文化?)。我相信,公部門這些決策都是立意良善的思維,出發點都是為了金門好,但是卻不一定是正確、有效的方法。 金門就是金門,我們有自己獨特的歷史命運、主體性與文化認同。再援引龍應台的話,「我們不應該將自己變成別人」,這是無知的「模仿或學舌」(mimicry),在全球化的年代註定會被淘汰。我們要國際化與現代化,主要的目的是要確保我們的主體性,進而用先進國家的思潮與技術維護自己的傳統,然而與其他地域、國家或文化圈相互對話。也就是說,金門不該再酖溺於弱勢、邊陲的悲情中,甘於淪為強勢文化的輸入地;透過主體性的建立,金門也可以成為文化的輸出地,引領別人認識有特色的我們。十餘年前,我早已提出恢復金廈閩南生活圈之構想,因為它才是一種地緣政治、地緣經濟與地緣文化的常態,才不是扭曲的「地理學」。但是這並不是說我們必須放棄自己的史觀、放棄自己詮釋世界的權力、放棄自己的傳統與特殊性│跟著別人發展的腳步或招式,盲目前進。 如果真的瞭解了這些,「讓兩岸認識金門,讓金門走向世界」才不會只是一句掛在縣政府裡面的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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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火餘生錄》驚鬼驚露水
知名作家司馬中原常說:西洋人怕鬼,中國人也怕鬼,我要說:細漢囝仔更怕鬼,話說民國四、五十年戒嚴軍管年代,尚處囝仔聲,未轉大人的我就有三怕:怕悶鑽仔,也可稱為魔神仔,統稱為鬼啦,怕憨兵仔亂開槍,怕對岸共匪頭仔「打大貢」(打砲宣彈),而三者若要進行不同程度的害怕指數排行順序,可謂各有春秋,各富特色,首先以怕鬼來說,若八字較輕,不慎睹到,輕者起雞母皮,大病一場,重者遭「抓交替」,從此跟陽世間說再見,其次談怕憨兵亂開槍,若說兵就是兵,為何還要冠上「憨」字呢,請聽我一一道來,話說四、五十年軍管年代,由台灣徵調來金門服役的阿兵哥,俗稱「充員兵」,彼等年輕、經驗淺,剛下防區駐地,每遇單號對岸「打大貢」,就驚到撒尿,更甚者鑽到床舖底下,唉爸哭母,半天不敢出來,此乃菜鳥兵的寫照,然人總會成長,菜鳥總會變老鳥,「膽頭」總會越練越大,為何還無法將其「憨」字除名呢?有下列原因,四、五十年間,教育普遍不普及,充員兵程度較高者固然有之,然通盤計算,識字不多者,居大多數,當年筆者家經營一間店仔,台灣俗稱柑仔店,除賣日用品、軍需品,更兼營洗衣部及修改軍服等細項,店雖小可謂五臟俱全,其中更有特別的服務,就是幫忙台灣充員兵,收信及送信,因當年鄉下並無設置郵筒,收送信件單靠郵差騎腳踏車,直至後來才有摩托車載運,話說代收送信件,為本人最大的樂趣,因多數充員兵寫好信,多不封口,祗要付清代售的郵票錢,即走人,而郵票及封口粘貼,便由本人服務,在有意無意間,充員兵之信件內容,便一覽無遺,首先筆者先聲明,絕無揭人隱私,若有僅是當年年少無知,加上好奇無聊之故,特此先向當年被我無意窺視信件內容的充員兵,致上最深的歉意,「歹勢啦」莫怪,而以下就是信件部份內容:「阿爸、阿媽,我很好,寄五百塊來,我更好,我在金門單號打砲,雙號做工,甘苦到哭爸,褲底帶碰子(缺錢之意)緊來救我,不然會哈死」。信件內容雖事隔四、五十年,每當憶起,作夢還會笑,由此各位鄉親看倌,便能知悉當年台灣充員兵的直率「憨」直,故冠上「憨兵」,應有幾分根據,接著回家怕憨兵仔亂開槍,當年金門電力不普及,鄉下更不用說有電、有路燈,一旦入夜黑暗罩頂,尤其在無月娘的晚上,更顯得漆黑恐怖,僅間隔百餘公尺的海防班哨,更是村民不敢越雷池的地方,因為班哨皆為台灣充員兵執勤駐所,而兵營每晚均有不同的口令,一旦生人接近,答不出口令,槍子即行掃射,莫說村民不敢暗夜前往,就連每晚固定前往查哨之北貢官長(外省仔),亦隨時提心吊膽,彼等不是不識口令,而是臨海墘,風大浪高,拍打岸邊,發出巨響,遮蓋住辨識的口令聲,因而經常發生自己人誤殺自己人的憾事。再談怕共匪頭仔打大貢,話說民國五十年初的仲夏,某個單號、無月娘的晚上,筆者即經歷前述三怕接連襲身的恐怖經驗,當年我八歲,重要工作是看顧我家的那一頭母黃牛,猶記得當日清晨,牛牽至離村庄二公里遠的港尾(地名)海墘邊,釘鍥吃草,草埔斜坡緊臨兵營的碉堡班哨,是日入夜八點鐘,概玩心過重,竟忘了於太陽下山前,將牛隻牽回,綁入「牛朝間」,經我俺娘巡視母黃牛未在「朝內」,才接連「夭壽死囝仔」,玩到「荒心」的罵聲出嘴,命我緊去牽牛回朝,殊不知已暗夜八點,又是單號,對岸隨時可能打大貢,終就母命難違,硬著頭皮,祇好咬牙前往,二公里路程,雖不算遠,然黑夜罩頂,首要經過二堀大池塘,僅能緩步行走中間的連接小路,步出池塘小路後,面前皆為丈餘高大樹欉,二邊皆為百餘年古墓群,不由感覺陰風四起,野草亂搖,身上除了起雞母皮,更不是一個怕字可以形容,緊接著摸黑抵達母黃牛吃草位置,牽著牛隨即禁聲彎步緩行,生怕聲響過大,答不出口令,遭到崗哨充員兵的亂槍掃射,回程雖然又怕一回,唯有先前的驚嚇體驗,心頭已較為底定,正當折返池邊小路,慶幸沒有被鬼掠去,及充員兵的槍子掃射到,說時遲那時快,閃光一現,對岸共匪頭仔的大貢接連二粒,又咻咻、又碰碰,一粒彈落東邊池塘,一粒掉落西邊,而本人祖宗有保佑,僅在廿公尺處,掉落一塊「瓦銅片」,小命無傷,母黃牛亦無恙,僅是雙耳受強大震波巨響,十幾天還在嗡嗡作響,迄今雖事隔四十餘年,還是恍如昨天,還是那麼鮮明、真切、及害怕,真應驗司馬中原的名言恐怖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