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懷念新聞前輩--郭老
郭老,即郭堯齡先生,他生前在金城北門的玉蘭花下住了四十年,有人問他為什麼不想搬家,他說:「老房子住久了,住慣了,也住出感情,這裡的環境鬧中取靜,搭車方便,孩子都在這兒出生、學習、成長,早已把它當作自己的家了。」 郭老生前,在金門足足當了二十五年中央通訊社駐金特派員,在歷任的特派員和記者當中,他是任期最長的一位,也是謙卑為懷、令人永念的一位。 郭老在民國五十一年大婚,與另一半許女士結緣二十三年,婚後育有子女各一,一家人和樂融洽,郭老的日常起居,無論與子女對話或相處,與其說是長輩對晚輩,不如說更像是朋友之間的應對進退,觀其家庭氣氛之融洽,家人之間,互吐心事,有說有笑,令人稱羨! 我有幸跟郭老結緣,是在民國七十二到七十五年之間,那時,我調到中正國小服務,因為不會騎機車也不會開車,所以相中了這棟位於中正與車站之間的三進閩南古厝,當年郭老住在第一進,我則住第二進,兩進之間,僅隔著兩扇低矮的腰門(金門話叫「半門仔」),無論出入及聯絡,均極為方便,故兩家人相處融洽,互動頻繁。 郭老因為工作的關係,屬夜貓一族,每天晚上都要寫稿、工作、閱讀到很晚才能休息,但他數十年如一日,不以為苦。我則習慣於夜晚十點半左右就寢,就寢前,一定先檢查門戶火燭,當我要關閉側門時,時常瞥見郭老房間的燈還是亮著的,我怕驚吵到他,都盡量小心翼翼地慢慢閂門,然後躡手躡腳地離開,但有時還是會驚動郭老,常覺很過意不去。 郭老屬沉默寡言型,平時的話不多,是標準的「省話一哥」,但每次交談,他總能抓住重點,要言不煩,他素知我有時會寫寫作,故常鼓勵我多寫、多投,有時,他也會問我最近看些什麼書?我們的話題雖不多,但他關愛後生晚輩之情,常自然流露,溢於言表,這從他濃重卻誠摯的口音和表情,就可以嗅出端倪。 猶記得當時,郭老家豢養了一條狗,牠平常還算蠻乖順的,但有一次,卻無緣無故地跑到我家來撒屎撒尿,巧的是,我在清掃時,無意中竟被他發現了,他二話不說,馬上放下手頭工作,拿了掃具走進天井來幫我清掃,並一再向我陪不是,我越說沒關係,他越覺得愧疚。當年郭老已六十歲了,而我才三十,以他如父執輩的年紀,猶如此謙卑恭順,讓我頓時覺得很不好意思。 早年,郭老擔任了好幾屆《金門縣志》的總編纂,他除了新聞本行外,偶而也寫寫稿,但擔負總編纂期間,他幾乎把全副精神都投注在縣志上面,他實事求是、一絲不苟的敬業精神,實在是年輕人的模範。當年,這一位六十歲的前輩,每天念茲在茲的就是能為金門做些什麼?有人問他:「郭老,您為什麼不回台灣服務呢?」而他總是意有所指地回答:「等反攻大陸後,我再回台灣吧!」這番言簡意賅的答話,時常令聽者動容。 記憶中,時常利用星期假日,來郭家串門子的是許森林先生和董彬森老師夫婦,他們通常都利用假日午後來訪,每次見他們造訪,郭老無論再如何忙碌,都會暫時擱置手頭工作,跟他們在溫馨的客廳閒話家常。每聽到滿堂的歡笑聲此起彼落,從前廳傳了出來,我就知道郭老又有貴客臨門了。 當時森林學長在電力公司上班,彬森學長和另一半許碧霞老師,都在金門高中任教,也只有假日,他們才有閒暇來拜訪自己的親姊姊和親姊夫,後來我跟郭老熟稔了,他也知曉我和許、董兩先生是舊識,有時郭老也會邀我跟他們坐坐。 記得當時郭夫人行動較為不便,時常要坐在輪椅上,有時可能因為身體疼痛加劇,免不了會大呼小叫,我的兩位女兒聽到叫喊聲,往往止不住好奇,很喜歡在腰門的縫隙裡東張西望,我原以為夫人會生氣,沒想到當她看到兩個小女孩時,不但不動氣,反而停下呼喊,和顏悅色的跟她們打招呼。如果碰到郭老正巧在家,他一定會想方設法的找出食物給我女兒。因為他們夫婦的友善舉止,祛除孩子的好奇與恐懼心理,讓我們兩家人融洽和樂的相處了將近三年的美好時光。 民國七十五年的暑假,我因為調校遷居的關係,告別了鍾愛的北門古厝,記得我向郭老辭行的第二天,他一大早就買了一大堆的糖果、餅乾贈送給我的子女,並囑我有空要常回來看看。算起來,我跟郭老相處的時光雖然短暫,但當年郭老的音容笑貌,仍時常在我腦海裡迴盪、盤旋,此時此刻,又屆臨玉蘭花期,古厝的的玉蘭花正含苞待放,只是那位堅守花下四十年的新聞前輩已然走遠,且再也不會回來了!我想,如果玉蘭花能通人性,自當有感於這位長相左右、不離不棄的知音相伴。 玉蘭花是雅俗共賞,很平凡、平淡、平實的花種,郭老之所以愛此花,也許是因為自己的性情與其相近使然吧? 據森林學長告知,郭老誕生於民國十二年,今天他如仍然健在,虛歲應是九十九。只是斯人已杳,渺不可尋……,只能徒留浩歎,此時,我忽然想起這樣的詩句:「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個人忝為一個敬重郭老的後生晚輩,就以這四句大家耳熟能詳的讚語,紀念並永懷這位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郭老—郭堯齡先生吧!
-
【拾穗集】孩童與狗
在車流往來忙碌的十字路口旁一棟大樓,外牆邊,立有一座孩童與狗的雕塑。若匆忙走過沒細看,很容易就錯失這件趣味濃厚的作品。 雕塑中的孩童穿著隨意的短褲及背心坐在石頭上,猜想應該是孩童一次帶著自己心愛的狗兒來郊外閒逛。想像著,孩童右手掌上放著一些剛從草地上摘下來的蒲公英,他鼓著臉頰對著手上蒲公英吹氣,蒲公英白色傘狀細針,隨著口中噴出的氣流飛揚開來。孩子看著飛起的蒲公英自得其樂。一旁的狗兒抬頭注視著主人,困惑主人正在玩弄的把戲。 孩童的舉動引起我的關注,他的遊戲令我神往,一時,想起自己童年郊外的玩樂來。記得曾經樹林捕蟬、溪流捉小魚、田間烤地瓜……。而那時的女孩則玩跳房子、撿沙包、跳橡皮筋、扮家家酒等。一如雕塑中的孩童,徜徉於大自然中,偌大的戶外就是遊戲場。與當今世代孩子的玩具,玩3C遊戲全然不一樣。 我駐足雕塑前良久,思緒像長著翅膀,穿越時空,飛入到遙遠的童年時光。
-
難忘的初體驗
每個人的一生,都會有許多不同的體驗,在眾多的體驗當中,「初體驗」應該是最讓人難忘而懷念的。 人的緣份很奇妙,無法預知它何時來,當緣份來到時,卻又擋不住。我和內人的相遇、相知、進而相惜,最後結為連理,雖然不像童話故事般的夢幻,然而彼此卻都很珍視上天所賜予許多的「初體驗」。 也許因為我和內人都是為人師表,因此交往相處一直很低調,希望不要因為私人的因素,影響到學生的學習,造成不必要的困擾。所以,在校園中聽不到我們的談笑,在電影院見不到我們的蹤跡,在商圈中也找不到我們的身影,我們就這樣進行著「秘密交往」的「初體驗」。 由於我們都喜愛歷史與自然,結婚後,不同於許多新人選擇的蜜月地點,默契十足地選擇了「法國古堡之旅」。避開都市的繁雜、人們的喧囂,每座古堡隱身在大自然中,一磚一瓦記載著歷史流傳的故事,我們沈浸在充滿「自然文化」氣息的蜜月旅行「初體驗」。 星座一直是很熱門的話題,從星座瞭解他人的個性,更是一條捷徑。我的生日在八月下旬,屬於處女星座,處女座的個性是:追求完美、事事謹慎、謙遜有耐性,尤其對愛情非常忠實;內人的生日在七月初,屬於巨蟹星座,巨蟹座的個性是:念舊重情義、懂得體貼關懷、親切溫暖,特別是情感真摯深切。由於彼此具有相似的特質,因此才會有「一拍即合」的「初體驗」。 雖然我與內人所學不同,但彼此的興趣卻有很多相似之處。兩人都喜愛看電影、聽音樂。喜愛看《西雅圖夜未眠》、《一見鍾情》、《電子情書》溫馨浪漫的電影,喜歡聽古典、流行音樂,我們更喜歡一起唱歌,共同陶醉在「琴瑟和鳴」的「初體驗」。 有人說:「凡是和你擦身而過的人,都是與你有緣的人。」至於能與你締結一生良緣的人,唯有另一半。我與內人因為教育工作而有了這份緣份,彼此擁有許多共同的「初體驗」。一路走來,相互提攜,這當然不是夢幻般的童話故事,而是現實生活中對於彼此的執著與珍愛。
-
安養院的老人
孩子,請你等等我,別走得那麼快,放我在後頭,還記得你好小的時後,我牽著你的手,一起一步一步,把童年都踏過。 孩子,請你聽我說,別顯得不耐煩,就急著想走,還記得你的啞啞兒語,話都說不出口,我們耐心陪你,即使你話都講錯。 孩子,請你等等我,別走的那麼急,多些時間陪我,當我唱起過去的詩歌.請你一起聆聽,過去的往事,都令我懷念又快樂。 孩子,請你聽我說,哪怕一樣的事,我說了好幾次,其實我只想沈浸在我身邊回憶的你,每片段情節,都令我難忘又銘記。 安養院的老人們的心聲,只是想念著家人,家庭和諧溫暖;家庭的吵雜鬧聲,都令他們鼻酸心疼。 安養院的老人眼神孤單,盼著佳節問候聲,坐在那白色床,和身旁的其他老人,說著過去的孩子多孝順。 安養院的老人們的心聲,只想要擁有家人,哪怕已一事無成,哪怕動作慢吞吞,也只想要進家門。 安養院的老人老淚縱橫,就是昐不到家人,坐在那輪椅上,回憶著陳年往事,天天盼望著孩子們,來看他--哪怕一眼就好,一眼就好,他的皺紋,都可以開心的笑。
-
【小說連載】六個小孩與地仙
這是李志揚兄妹的第一次墳場經驗,李志揚興奮得拿起望遠鏡四處打眺,李美惠也搶著透過望遠鏡,希望能夠看到現實之外的異度空間。然後,換手交給其他三人輪流觀察,逡巡各家祖先或各路地仙的縹緲行蹤。 輪到陳建南時,鏡圈內由遠而近的車陣裡,一輛小貨車緩緩駛進停車場。 「我阿嬤、許筱純她外婆和阿弟仔來了,大白也來了!」陳建南預告道。 果然,從陳建南他大伯平時載菜用的小貨車上,陸續跳下了上述三人和大白。大白撲向陳建南,阿弟仔則久別乍逢十分高興地,一手拉住李志揚,一手拉住王金旺,這兩個曾經揹過他涉溪越崙的大哥哥。 一行人,由陳建南的大伯帶路,依俗按照祖先輩份高低,決定掃墓的先後順序。陳建南家歷代祖墳,因為子孫全在鄉下務農,幾日來早已就近都把墓園清理完畢,今天也都全員準時攜眷到齊,所以掃墓過程進行得非常順暢。 祭拜最高輩份的曾祖父時,他阿嬤一面領頭執香,一面回顧包括陳建南在內的二十幾名兒孫,兀自幽幽祈唸。 老祖公啊,獻上寒酸幾樣祭品,表示孝意;懇祈繼續庇蔭這個大家族,五穀豐收,六畜興旺,庇蔭這大串子孫出人頭地、光耀家門;來日,若是有什麼小小成就,一定三牲五禮為您們「培墓」,大大拜謝一下。 「培墓?唉,有子有孫就有希望啦!希望我還活著時,有能力做得到,那種分享給別家囝仔吃粿粽糕餅的一日啦!」他阿嬤返老還童的轉頭一笑,向大人們問道:「不過,撿骨供入靈骨塔以後,管理人員還允許我們培墓嗎?」 「可以,可以,絕對可以啦!去年清明節,我們還看見有人在靈骨塔前,獻戲酬祖呢!」他爸爸和伯伯們一致確定說。 祭拜到他阿公和屘叔相鄰的兩門新墳時,他屘嬸抱著剛生下不久的遺腹子,也來了。他阿嬤不禁悲從中來,擁著這對有份無緣的媳孫,一直流淚。也許,那件一夕之間失去兩名至親,一場喪禮抬出兩副棺材的慘事,大家記憶猶新,一家子久久的哀痛無語。 這時候,陪同六個小孩走來的許筱純她外婆,適時出聲了。 「唉,別傷心,別難過囉,他們兩人都作神作仙去囉!父子一切對錯,都放給圳水流走,夫妻一切恩怨,也都還給天地鬼神囉!」她外婆早年喪夫,從年輕獨力拉拔一窩子女長大,現在反過來安慰著,這兩個同為女人的老寡婦和新寡婦說:「輕輕放開他們,一家子合力養大,這個新生嬰仔吧!」(二三)
-
電影院錄事簿
1895年12月28日(週六),法國盧米埃爾兄弟(Brothers Lumiere)在巴利卡普辛大道14號的大咖啡館(Grand Cafe' )的地下室,放映了「火車進站」等幾部短片,就在這一天會動的影像─電影(movie)於焉誕生,從此改變了人類的生活。 1900年6月12日,台北北門街(今博愛路)的「十字館」首次放映電影,當時的放映師是日本人,後來苗栗人廖煌到東京學會技術,成為台灣第一位放映師。中國大陸稍晚,1906年12月8日,第一部電影的露面是在天津法租界的「權仙茶園」,令觀眾嘖嘖稱奇。 早年的電影都是外國製作,直到1905年,北京豐泰照相館的創辦人任慶泰拍攝了京劇名角譚鑫培主演的「定軍山」,首開先例。1949年,上海國泰影業公司來台拍攝「阿里山風雲」,因局勢逆轉回不去,陰錯陽差成為台灣第一部國語片,日後主題曲「高山青」(黃友棣曲,鄧禹平詞)成為兩岸的流行歌曲。1955年,雲林麥寮的「拱樂社」團主陳澄三與何基明導演第一部台語片「薛平貴與王寶釧」,也轟動一時。 在電視機還不普遍、卡拉OK和KTV還未流行之前,看電影幾乎是民眾唯一的休閒娛樂,從城市到鄉鎮,各地的電影院紛起如雨後春筍,但良莠不齊,特別是鄉下的電影院設備很差。記得大學的暑假在高雄林園打工,百般無聊,那裡僅有一家戲院,每次去看我都要帶把扇子,座位是一排排的木板凳,還有人一張票夾帶幾個小孩進去看。 五、六十年代有些二三流戲院不清場,一張票可以連看兩部片子,由於空氣惡質(不禁菸),勉強看完後一定會缺氧頭痛。也有些戲院甚至會加演一場低俗歌舞,如果警察不在場,忽然插映幾秒鐘與劇情無關的「加味」鏡頭。那個時候還沒有爆米花,戲院門口賣的零食多是用機器壓成薄片的魷魚,不然就是鹽水花生和糖地瓜。 大城市的戲院比較有水準,有冷氣且禁菸,坐的是有靠背的沙發椅,強檔電影買不到票時可以找「黃牛」打交道。此一時期的戲院有幾個特色,入口處會放置一疊自取的「本事」,好讓觀眾在開演前先了解一下劇情,如果遲到進場,會有小姐用手電筒帶位;售票窗口有尋人服務,付點零錢,螢幕上就會出現掃興的「某某外找」;座位也分等級,以正中區域的票價最貴,前三排最便宜。 學生時代阮囊羞澀,看的多是二輪電影,好處是票價便宜,先聽聽別人的風評,然後再去看,通常不致失望。提起學生電影,有年紀的人一定想起公館的「東南亞」、西門町的「紅樓」、南陽街的「新南陽」。迄今「東南亞」仍在營業,但已改名為「秀泰影城」,拆除的「新南陽」周遭都是補習班,適可解放升學壓力,「紅樓」的座位不太規則,有些會被柱子擋住視線,現已轉型為文創商場。 西門町一向是首輪戲院的集中地區,都是獨家獻映,然而一些二輪戲院常以聯映的方式上演相同的影片。80年代中影公司開了兩家評價不錯的戲院,「真善美」和「梅花」,前者在漢中街,後者在和平東路三段。現在的峨眉街立體停車場曾經是「兒童戲院」,本意是專門放映適合孩童們看的影片,惟因片源不足,最後改演國片墊檔。 中華路的國軍文藝活動中心過去叫做「國光戲院」,中山堂在沒有會期時常放映週末電影,嘉惠學生;延平南路的「實踐堂」和八德路二段的「介壽堂」(空軍新生社)也如此善加利用場地。敦化北路曾經有一個救國團創辦的「台北學苑」,提供負笈北上學子的住宿,並且兼營「青康戲院」,儘管是二輪戲院,但設備頗佳。奇怪的是,新生南路金華女中旁邊的三軍托兒所也從善如流,偶爾以放映電影來增加收入。 大稻埕是日據時代的繁華之地,戲院和酒家林立是昔年的特色,因此延平北路前段應該是台北最早的電影街。記得僅有「國泰」是放西片,其餘的「第一劇場」、「大光明」、「大橋」多以國台語片為主。圓環附近有兩家戲院還記得名字,那是寧夏路的「國聲」和平陽街的「遠東」,後者的座位數目上千,好片上演時不致向隅。 最近林森北路發生「錢櫃」KTV的大火事件,不由想起中華路的「新生」戲院發生過轟動一時的火災。1966年1月19日(除夕)下午,正在放映林福地導演的「海誓山盟」,忽然自四樓起火,由於外牆沒有窗戶,消防水灌救困難,造成28人被燒死。兩年後業主原地重建為「新聲」戲院,多次傳聞鬧鬼,1988年5月7日,又遭祝融之災,被燒成廢墟,如今舊址竟然是「錢櫃」的中華路店,似乎與火有緣。 90年代起,電影業的經營有了新的改變,一方面將戲院隔成兩三個小廳,既增加選擇性,且避免冷場;接著午夜場也出現,孚受夜貓子的喜愛。電影是藝術,也是科技,從19世紀跨越到21世紀,黑白的默片進化到有聲有色,戲院的設備更不可同日而語。縱使藍光DVD和電影視頻盛行,但到戲院看電影依然是一種視聽的享受。 小學看的第一部電影是在士林的陽明戲院,黑澤明導演的「七武士」,2020年8月9日,這家70年歷史的老戲院被拆除,要改建為綜合商場,但導致士林夜市的生意一落千丈,連同對面的「星巴克」咖啡也隨之熄燈了。 最近一位電影同好為我在日本買到絕版的英國片「昨日再見」(Say hello to yesterday),珍.西蒙斯(Jean Simmons)主演的浪漫愛情電影,我還記得男主角在火車月台縱放氣球的那一幕。1971年夏天,當兵放假時在屏東最好的「樂宮」戲院看的,時間有夠久了。
-
【小說連載】 六個小孩與地仙
「如果訂在清明節這天,我可以帶我弟弟一起去。」向來很少主動開口的許筱純,這次難得透露道:「前幾日,我聽到我阿嬤打電話告訴我舅舅,今年不管再怎麼忙,全家一定都要回來掃墓,不然大家以後就恐怕沒機會了。」 「什麼,今年這是大家最後一次掃墓?妳阿嬤為什麼這樣說?」一夥人睜大眼睛,吃驚的陷入一陣好奇中。 許筱純搖搖頭,只確定說她和弟弟應該不會缺席。陳建南則滿臉納悶,表示他會在期中考後,仔細向他阿嬤打聽清楚。 第九公墓,位於本校學區五個村落交界,由一大片荒涼的崙埔所構成。 因為歷史悠遠,墳堆密佈,加上許多家屬通知不易,它是本鎮最後一座實施「墓園公園化」的傳統公墓。鎮公所配合政策宣導,早在三年前已經發出公告,今年是輔助遷墳的最後期限;屆時不遷,不但取消補助,明年中元普度後的農曆七月底開始,鎮公所將會以「無主野墳」的處理方式,強制進行清墓作業。 這是期中考成績公佈後,陳建南拿著他們老師額外加賞的另一本《遠大前程》,向他阿嬤「展寶」,同時趁機探問得知的大致情形。 「我阿嬤還告訴我一個大祕密,她說第九公墓是我們鄰近五個村莊,所有魔神仔和地仙的最後大本營,一般人平時都是少去為妙。」陳建南加強語氣說:「但是清明節例外,因為每年這日天恩赦罪、陰陽相會,大人小孩無禁無忌,所以我們不用害怕,大可四處走動,四處參觀。」 陳建南說,他阿嬤還說以前農村食物缺少,這日大家掃墓時,囝仔們還會這座墳墓尋過那座墳墓的看人「培墓」,分享有錢人家拜過祖先的粿粽糕餅。 什麼是「培墓」?他阿嬤說,一般貧人 「掃墓」,只是簡單清理祖先墓圍,燃香祭果,然後焚燒紙錢、壓上墓紙,便可了事。但有些人家或因生下男孫、賺到大錢,或因金榜題名、升官晉職,他們就會挑來豐富的三牲五禮進行「培墓」,一則答謝祖先庇祐,一則分捨祭品累積陰德。 偌大一片第九公墓,從已經由政府撥款蓋好一座靈骨塔的公墓前端,走到雜樹叢生的公墓尾端,邊走邊逛約需一個鐘頭。鎮公所的最新構想是,日後一旦落實「墓園公園化」的目標,這段路程便可規畫出一條「健行步道」,這塊土地便可建置成一片「懷古空間」。 仿照古代宮殿建造的靈骨塔,看來像廟寺又像祠堂,不僅外觀古色古香、美輪美奐,氣氛也顯得格外神聖莊嚴,早已吸引許多不缺錢的家屬,撿骨供入。住在街上的王金旺和李志揚他們,就屬這類工商家庭。 一般而言,傳統掃墓必須花費較多時間,家屬都會早早上墳除草補土,當日完成掃墓活動,好讓歸鄉子孫各返謀生住處,投入次日的工作崗位。五個小孩,因為這是一項學校規定的功課,透早便約在學校門口,搭乘鎮公所的免費掃墓公車,光明正大的開上第九公墓。 一夥人預計,先拜訪陳達南和許筱純家的祖先,然後回頭參觀王金旺和李志揚兩家祖先的靈骨塔。這樣的行程,剛好可以大致繞完整個公墓一圈。 他們隨著老少鄉親,魚貫走下掃墓公車,站在顯眼而美化的靈骨塔牌坊旁,等待陳達南他家人到達。 (二二)
-
新冰箱入夢來
嫁作人婦,對於入口入腦的東西,我是個非常節儉又挑剔的人,有的東西在老冷凍庫一冰就是一年多甚至更多年,就如那隻四年前先生從浙江金華帶回來的火腿,明知它已過期不能吃,但還是捨不得丟掉,至今它還在冷凍櫃。這種取捨斷的性格還在租屋處糾結。 如果搬新家,我一定要為自己買一座屬意的新冰箱,我希望它的外衣綠成草原,這樣只要靠近它就可對焦電腦桌上被藍光侵蝕的傷痛。冰得下一壺冷開水就好。無須太大,單門兩層,舊型老式都可,能放得下一個胃就好。 打開冰箱,裡面必須得有層次,一層冷凍住在「海邊」的猙獰,讓它永不消融,一層冷藏田野的純樸直白,一層保鮮不被褪色的人情關係,從市場延伸出去,延伸到門市前面的電器行,延伸到後面那攤「色彩」分明的魚販,延伸到對街的單一紅豆湯,轉個彎延伸到隔壁的霞海城隍廟,又再延伸回到自己上班門市的那座冰箱,讓每一位冰箱裡的成員,有地方擺放他們任性的影子,讓不相干的事端,冰存在她的一隅。 當冰箱門關上、廚房的燈打開,我亦能更看清、那些虛偽冷漠的臉孔,牢記每一位,不再遺忘。希望和那座冰箱一樣我也可以不必理會這世界的畸形和中傷。 黃土坡上舅母留下的黴豆腐,風霜早晨的奶奶披著大襟排用力挖出冷藏的豬油渣辣椒,母親嘴把嘴搖控教程的手作蔬果饅頭和醃酸菜,再來是被小女兒順口激發出來的,用魚鱗熬燉的膠原蛋白,我都把它存放在冰箱最頂層的,屬於我一個人的密秘冷凍庫裡,這樣它們都不會變質。 換了新冰箱,是屬於我的財富秘密,別人永遠偷不走的瑰寶。
-
虎尾糖廠廢墟之美
時間依然守候這裡 圓柱型長臂煙囪散發濃濃蔗香 我在狹小空間坐下,上弦月升起 逐漸凋敝鏽蝕的車輪 張開無法飛翔翅膀,萎棄長廊陰影 時間的魔術師仍然光顧,消費較低的 喫茶店 靜聽廠內壓榨機轟隆轟隆運轉聲 不停在耳畔盤旋沿大王椰搖曳 半醒半夢中已逝外公自五分仔車站招呼我 他扛著未賣的牛擔上下擺動 那少年揚眉以陰陽兩隔喜悅 飛奔到阿公有菸味雙手 昔日虎尾溪畔有甘蔗森林雅號 阿嬤用乾燥蔗葉起火用竹管吹火 臉上飄滿灰燼,直到熱騰騰地瓜飯上桌 凝望車斗空蕩蕩陳列,衰草夕陽錯落投影 公園內「江戶式」日本宿舍癱倒改建 月光嘆息後越過屋頂,光色極淡
-
〈雨錢〉隨想
在國中任教,近日講授的是《聊齋誌異》中的一篇短篇小說〈雨錢〉,內容敘述有位秀才遇到狐仙主動登門結交,交談後發現狐仙見聞廣博、談吐不俗,便留他在家中住了很長一段時日。一日秀才卻央求狐仙用法術資助他一些錢財,狐仙不以為然,故意做法降下錢雨,讓秀才非常高興,但不久這些錢就消失無蹤,秀才大失所望、惱羞成怒,與狐仙吵了起來,最後狐仙憤而離開。 在備課用書及坊間參考書的文意分析中,皆評論〈雨錢〉中的秀才貪圖錢財、見利忘義、表裡不一。不過,這樣的批評是否太表面、簡略了呢? 〈雨錢〉是一篇記事為主、散記體的志怪小說,其作法降錢雨的過程描寫得很精彩,整體情節則相當簡單,所以留下不少想像和思考的空間。 〈雨錢〉從頭至尾只有秀才和狐仙兩個人物,完全未提秀才的家人、鄰居對此有何看法,可以假定這位秀才是獨居的讀書人,可以自己決定是否招待這位不速之客,而不須顧慮家人的感受;甚至可能居處偏遠,少與人來往,因此沒有街坊鄰居、閒雜人等摻和進來說三道四、指手畫腳;另一種可能,是秀才的家人和鄰人對此也都有所看法和反應,只是秀才置若罔聞,作者也就視為枝微末節而不置一詞了。 無論如何,一般人對於登門造訪的陌生人,即便談話投機、一見如故,也不至於便讓他在家中長住,毫不計較住宿費、伙食費等等,由此便可看出秀才心胸較一般人豁達大度之處了。何況這不請自來之人還自承是狐仙,一般人想必是「非我族類,不予理會」,秀才卻能跨越種界,與之相交,其見識亦有超塵脫俗之處。不過,由後文秀才索財的行為看來,或許結交之初,除了欣賞狐仙的風骨學識外,潛意識中也對狐仙的法術頗為好奇,隱約期待或能得些好處也未可知。 根據原文,無法判斷狐仙在秀才家住宿「甚久」是多久,亦不知狐仙是否道行高深、餐風飲露,因此不食人間煙火,無須多少飲食費用,但即便沒有「白吃白喝」,「白住」總是有的,那麼狐仙若毫無表示,似乎也說不過去。比如我們若須暫住朋友家,往往也要帶點見面禮,若非三五日、而有個把月以上,便該主動詢問是否付些房租,這並非見外,而正因交情深厚,不願造成朋友負擔,若朋友堅持不收租金,那也該不時買些水果宵夜,或幫忙家務,或排憂解難,所謂「受人點滴,湧泉以報」,那麼寄人籬下,自然也該有所奉獻。不知是狐仙其實也有表達這些心意,只因短篇文字簡要,未及詳述;還是狐仙畢竟是仙非人,不懂得這些人情世故? 換個角度說,秀才讀書齋中,無論是要考取功名、著書立說、還是純粹興趣,總要能讀得融會貫通,方有所成,那麼有位見多識廣、學貫古今的良師益友長相左右,可以時時請益,切磋解惑,「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贈人以言,勝於珠玉」,等於狐仙是「家教換宿」,倒還說得過去。 當然,有人會說朋友間不該有絲毫利害的算計。不過,朋友是互相的,狐仙又是否為秀才著想過呢?要言之,以秀才的立場,當然可以懷著感恩敬仰之心,殷勤招待狐仙而不計得失;但以狐仙的立場,卻不宜將叨擾朋友多日,視為理所當然。 僅依小說中秀才自稱「貧若此」,讀者並無法判斷秀才經濟狀況如何,如果秀才真的貧得饔飧不繼,狐仙未主動幫忙,還要秀才開口,就實在太不夠意思。或許狐仙的價值觀異於常人,覺得世間一切有法如夢幻泡影,不值得刻意求取,即使因貧困而凍餒至死,也只不過解脫於肉體,轉換為生命另一形式,若能追尋精神上的更高境界,得道成仙,與狐仙共同遨遊於「仙」的境界,豈不快哉!若狐仙的本意確是如此,基於愛護朋友的立場,其實也可坦誠以告,何必未曾提點,就斷定秀才無法了悟呢? 又或者秀才堪稱小康,自給無虞,甚至頗有餘財,卻自認「貧若此」--相對於大富大貴者而言--那就是不能知足守分,而貪心不足了。不過狐仙當初既認定秀才人品「高雅」才來結交,此時或可詢問一下秀才要錢作甚。秀才向狐仙請求的是「小周給」,也許想買一本好書、或一幅好畫,贊助當代文人;又或許想得些盤纏,遊歷大江南北,以完成曠世鉅作;又或許秀才所謂「小周給」是客氣的說法,其實需要頗多錢財,那也或許是為了成就一番事業,或是經世濟民,像杜甫想要建造「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不論是為了個人理想還是救濟世人,「錢不是萬能,沒有錢卻萬萬不能」,現今有不少募資平台,就是以捐助金錢助人圓夢,金錢所能達成的事情未必就是粗俗不堪,狐仙既是秀才的好友,為何沒有經過溝通,就認定秀才只是想要錦衣玉食、吃喝玩樂呢? 當然,整件事秀才也犯了幾個明顯的錯誤,首先是狐仙聽到這個要求,默默不語、「似以為不可」時,秀才便該立刻明白表示:「如果你很為難就不必勉強。」不過,狐仙也沒有給秀才太多收回前言的機會,才過一會兒,便笑著說「此大易事」,那麼以秀才的視角來說,便以為這件事既不為難朋友、也沒傷害任何人,似也無傷大雅。至於事後狐仙會痛斥他形同「作賊」、只適合和小偷交往,應是他始料未及的。其次秀才所犯最大的錯誤就是在金錢消失時大發雷霆、責罵狐仙。錢財乃身外之物,何況並非自己辛勤賺取,得失應可一笑置之,若是覺得受到捉弄,也可按捺性子,禮貌地詢問狐仙用意為何,世間知音難尋,何必為金錢傷感情,又何必因一時衝動口不擇言而撕破臉呢? 又,為何看似不偷不搶、人畜無害的「雨錢」,會形同偷盜呢?依備課用書及坊間參考書,是因為「不勞而獲」,那麼朋友間的饋贈或資助,難道也都是不勞而獲的偷盜嗎?深入一想,「雨錢」之所以如偷似搶,可能原因如下: 一、狐仙所變之錢實為幻術,過一陣子便會消失,若在消失前拿去購物,自然是等於詐騙了。 二、若狐仙所變之錢確有實體,則可能移形換位自四面八方的他人財物,那自然是等同偷竊了。所以狐仙在展露這妙手空空的法術後不久,便物歸為主,讓聚集滿室的金錢又回到原處了。 三、即便狐仙所變金錢並非以上兩者,而是「吸取天地日月之精華」--用現代的話來說是凝聚宇宙間的各種元素而塑造出錢幣,如此看似沒有「苦主」,但也等同製造假鈔,會造成國家財政的混亂,所以也是於法不容的。 無論是何種原因,秀才顯然並不了解狐仙所變錢財的來源和性質。在狐仙的世界中這也許是基本常識,在人類的世界中卻是個問號。若狐仙能詳加解釋,秀才也未必不能理解而作罷。狐仙連解釋都懶得解釋,先捉弄後痛斥,先入為主地認為秀才求財的原因一定俗不可耐、對狐仙的世界一定無法理解,那當初又何必主動結交呢?是識人不明還是缺乏耐性?無論如何,皆非交友之道啊! 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交往,即使有共同點互相吸引,也一定有許多不同的觀念和識見,是需要互相體諒、充分溝通的。〈雨錢〉中絕情負義的未必只是秀才,也許兩個都有錯,也許兩個都沒錯。也許是令人遺憾的誤會,也許就是個性不合。如果緣份已盡,就好聚好散吧!
-
【俳句十首】心揪纏在愛的絞索裡
1. 心揪纏在愛的絞索裡 泰戈爾紫丁花 2. 春分麥起身 一刻值千金 3. 中世紀的謎語詩玫瑰 女體和性吸引力象徵符號 4. 杜陵詩卷是圖經 梅雨天閱讀藝術享宴 5. 祭白虎化解爭議 驚蟄習俗 6. 紫氣東來 祥瑞 7. 明亮黃極緻灰時尚呼應 春裝 8. 流星雨點點金光 在起皺的綠湖閃過 9. 唐寅陶穀贈詞圖 共賞春宵 10. 鷓鴣啼聲像瞋怨 春曉 (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
【小說連載】六個小孩與地仙
「剛開學功課較少,我們要不要再進行一次大地探索。」王金旺提議道。 「不行,昨天我們老師拿給許筱純和我兩本參考書,叮嚀我們課前要溫習,課後要複習。我看期中考後再進行,會比較對得起老師!」陳建南看向許筱純,許筱純則證實而同意的點點頭。 「我也認為期中考後再進行,會比較適當,最少也要等到看過我爸爸的最新獎勵辦法再說。」李志揚說:「還有,也得問過李美惠的意見才好,否則萬一惹她不爽,一定會向我媽媽偷打小報告。」 就這樣,尋找地仙的第四波行動,他們決定延後一陣子,再看著辦。 八、公墓地仙像神仙 下學期,全國有個二節同日的重要假日,那就是兒童節和清明節。今年這個共同節日是星期四,星期五彈性放假,大家可以連放四天假。 之前,學校都將期中考,訂在這個假期以後舉辦,原因是為了可讓學生準備考試。本學年,學校則在校務會議上決議通過,期中考提前兩週舉行,原因是為了方便學生,可利用四天連假跟家人快樂相處,一起參加各種休閒活動。 此外,為了兼顧家長對於考試成績的重視,週五彈性放假的課程,學校規定在期中考的前週六,全校統一提前補課。為了實踐連假活動宗旨,老師們則聯手設計了一份親子教育,相關主題的學習單。 這份學習單主題範圍極為廣泛,方式非常自由,親子可共同擬定與完成;同儕之間也可同班、跨班,甚至跨級、跨校合作進行。 補課那天,李志揚拿著他們老師預先發下的學習單和電子檔,急急忙忙找上了陳建南。隨後,王金旺也影子不離身子、身子不離影子似地,馬上追來。 「嘿,李志揚,你又跑來找許筱純啦?你爸爸的最新獎勵辦法裡,不是要你和李美惠多交一些其他新朋友嗎?」王金旺眨眨眼取笑道。 「別胡扯了,這是正事,我是來找陳建南討論學習計畫的。」李志揚攤開學習單說:「這次我爸爸的獎勵項目,已經不再只是筆試成績。但是,我阿公和阿嬤都那麼老了,這份學習單想拿高分,我還能找誰一起東奔西跑呢?」 「讓我看看,你究竟選擇什麼主題?」王金旺探頭瞄了一下學習單:「哇,大地探索計畫:尋找地仙。哈,我就知道,你還是像上學期那樣貪玩!」 「大地探索尋找地仙,不只可以正正當當的跑到野外遊玩,還可以完成作業拿獎品,怎能說是貪玩呢?話說回來,你還不是一樣!」李美惠反過來取笑道。 「我認為,時間就訂在清明節,地點就訂在第九公墓,因為那天大家都會一起去掃墓。」陳建南建議道:「還有,我覺得,我們不能一直向你爸爸要獎品,因為這是我們自己的興趣,更是我們自己的份內事。」(二一)
-
走過夏日荷田
夏天,你見到美麗的荷花亭亭玉立,蓮葉何田田,在和風中搖曳生姿。他見到的是蓮蓬大否,蓮子多否,還有荷葉可以包米糕來蒸出好料裡,蓮藕可以煮湯去火氣。 攝影家拍的是荷田背後的山巒和火車穿過山腳下的英姿,在台中清水區的橫山山腳下趙家古厝的古樸三合院,這些組合元素加起來都是影像佳作,加上美人或俊男,最好是穿著民族風味帶把油紙傘的荳蔻年華少女,光想像就動人無比了。 前輩畫家林玉山先生的膠彩畫「荷田」無比動人,荷葉下又有一隻小白鷺盯著水中的小魚,準備下一步要充饑,評論家說他的畫融合了宋代畫風、東洋畫風和台灣本土的風情,真是親切動人。 出汙泥而不染,花謝凋零最不堪。它一季的生命何其短暫,葉子顏色由綠變成棕色,花謝化為塵土,一莖管子及凋葉在在演示生命的輪迴。 那蓮子的芯有人挑出來曬乾熬成苦茶去熱,蓮子煮熟再加冰糖冰鎮,都是夏日好食品,加白木耳、紅棗就更高級了。在宴席中吃到米糕墊著荷葉,腦中立即飛到荷田神遊。 那美麗的荷田一年一回嬌豔,繁華時遊人如織,凋零時遊客星散,卻正是田主人收穫時節,去年夏末我經過台南白河,在荷田附近下車走了一段路,感受到「繁華攏是夢」,對照初夏時的多采多姿,七、八月花謝以後,不妨也到荷田走走,體會另一種生命的況味。
-
最後的虎罾網
金門四周環海,澳深灘淺,藻貝魚蝦豐富,最適宜發展漁業,但因濱海居民,在種田之餘,僅靠舊有的網罟漁具,技術保守,故漁獲量特別少,村莊的農民們只將漁業當作副業,耕耘種植的農活,才是他們生活的主流,常聽得俗話說:「檢柴ㄊㄤ燒火,討海ㄊㄤ配糜」(ㄊㄤ,閩南話),可見下海漁撈,只是要捉些佐餐(配粥)的海產而已,但在抗戰之前,有專職的外來人士抵達浯島捕撈,金門縣志有載:「蜑戶釣船常寄椗金門下巿港內,檣桅如織,夕陽簫鼓,漁火滿江,蔚為奇觀」可惜沒有記載另一批寄居在前水頭的漁民。 在抗戰以前及34年日本投降後,大陸石碼一帶的虎網(虎網,類似臺灣的定置網)漁民,每年的秋季之後,都會集結二三十對的漁船到前水頭外海,在金龜尾附近海面張網捕魚,因為這個緣故,前水頭的居民,也把這一帶的海灘,稱為「虎罾灣」,位於現在塔山電廠金龜尾往南的海岸,大隙的旁邊。由於附近有一大片的竹林,有一部分漁民就地取材搭建竹製帳篷,暫時居臨住在沙灘上,而且攜帶女眷孩童同住,不像蜑戶住於船舶。所捕的漁獲大部份由他們自己的船隻運銷廈門巿,一直住到夏季南風強時才回石碼內港捕魚,有如候鳥那樣,定時到虎罾灣棲息,簡稱虎網。由於內地的生活習慣、服飾穿戴都和本島不同,難免引起時大家的好奇心,從正月到踏青期間,島上居民、村落歸僑、島外來賓莫不爭先恐後到前水頭來,一則登茅山塔峰觀看風景,二則參觀虎網婆的海邊家庭生活,三則汲取將軍泉水泡茶,人潮絡繹於途。(附註:將軍泉為金門名泉,明末先賢盧若騰自留庵步行四華里汲水供泡茶用。胡璉將軍住前水頭甚至在太武山時均汲取此泉作為日常飲用。) 根據金門縣志統計,本縣抗戰前漁戶有大小漁船423艘,34年勝利,則僅存226艘。讓人想不透的是蜑戶和虎網長期駐紮在金門捕魚的狀況,已經行之有年,這些漁戶們難道沒有想在漁業技術上見賢思齊嗎?有的,前水頭就有這種「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的人才,這些人就是最後一批用虎罾網捕魚的漁民。我們從居民的信仰,也可以看出前水頭的漁業很發達的證據,在金門各村落,通常一座廟奉祀的神明,除了中央的主神外,左右兩旁就是龍邊的註生娘娘和虎邊的福德正神了!而前水頭後界這座角頭廟則是以土地公和廠官爺作為陪祀神,廠官爺就是造船之神,沒有成群的漁民,眾多的船隻,廠官爺要保佑誰?可見在居民的眼中,造船捕魚比增加人口還重要。前水頭也不愧是漁業發達的村里,55年還有民眾請來夏墅(即下巿)師傅,在惠德宮的廟前廣場造船,56年完成,由外省籍鄭源福主持經營,雇用古崗船員四人捕鰣魚,卻在海上和其他漁船換取鯊魚,一隻鰣魚抵100斤鯊魚。(附註:鯊魚是一種很普通的魚肉,而鰣魚是餐廳高檔食材,加佐料用網紗油包裹清蒸,魚麟特別美味)。 小小的一個農村,是誰有這種經濟實力來經營虎網呢?原來是鄭天富、黃恒圖、蔡媽願、黃烏論四人共同出資整備,讓我先作一個簡單的背景介紹:其中鄭天富出資500美金,因為他的老弟在南洋開設輪船公司;黃恒圖則是殷實商人,他的夥計是後來統一食品金門總代理的許董;蔡媽願是蔡開勝的孫子,蔡開勝蔡開國兄弟洋樓則是前水頭木雕石雕最美麗的洋樓,經濟實力不容小覷;黃烏論則是剛從南洋回來的華僑,在南洋娶安溪籍妻子,奉母命帶錢返鄉蓋房子,口袋也不會太淺。由於虎罾垵的魚群是跟隨潮水而入的,他們總不能也在那兒捕魚吧,於是他們的虎罾網,選擇在滬仔頭海域布網開張,滬仔頭海域是從金鯨坑道到吳稚暉之間的海面,介於內海、外海之間,區域更廣闊,然而時間己經來到民國36年夏天了! 可惜新設置的虎罾網只歷經二年的美好時光,三十八年的漁季,已經有太多的部隊撒退到金門了,眾多的散兵游勇,來自大江南北,局勢混亂異常,讓老人家印象最深的一件事,也不知那一省的腔調把金門的門讀作梅(閩南語)的,聽說這兒地名金門,直覺以為的門是金做的,在木門上慢慢的敲了好一陣子,結果大失所望。四位股東集資購置了5艘船3張網,結果網被分割,當成草蓆睡覺。軍心不穩,思鄉的軍人半夜當逃兵,三艘船被當作偷渡回大陸的交通工具,僅剩的二艘船趕緊拉到北山墓口前面,鹼水草海域(現在的海巡安檢所前方)擱置,魚沒死網卻破得「寸草不留」,出海也不像承平時代那樣方便,最後把二艘船在放港仔尾(金水溪出海口)附近任其腐朽,前水頭虎罾網捕魚的時期也到此結束,僅留的遺跡,就是後來修繕蔡開勝、蔡開國護龍樓的時候,工人在樓上發現了一塊大帆布。 四人拆夥後,鄭天富、黃恒圖、蔡媽願三人還是留在金門,在此暫且按下不表,只談一談再回南洋的黃烏論。黃烏論本來住前水頭惠德宮旁,老家還有一棟舊房子,在南洋已經娶了安溪籍的髮妻,這一次回故鄉是奉了母親的命令,帶錢返鄉蓋房子,家鄉最親的宗親就數家父了,他們的烈祖父是同一人,祖父和父親在前水頭是著名的「大作穡」,民國32年的時候也蓋了一間一落二櫸頭的新房子,尤其在抗戰期間,確實要省吃儉用、吃苦當吃補才有辦法。黃烏論回鄉是帶了不少錢,到了廈門住宿,結果惑於溫柔鄉,娶了個風塵女子,後來生了個女兒。回前水頭後見到虎網商機無限?又投資了一筆錢,幾年以後,清點一下手頭餘款,房子也蓋不成了,只好將新蓋的我家拍幾張照片,寄回南洋交差,說是他蓋的新厝。我讀小學時,還看到一張「貴婦」的照片,家父說那個人就是烏論伯母,圓圓的臉龐,深邃的五官,裝扮貴氣,體態豐腴,在當年普遍營養不良的歲月,伯母一定是眾人心目中的美人了!難怪烏論伯父受困在這一關。從回故里要蓋房子,設置虎罾網捕魚,娶妻生女兒,折騰了好幾年,眼見抓不成魚,沒有固定收入,早晚坐吃山空,不如折返南洋大本營再作打算,離開數年,也不清楚老巢目前的狀況,時局也越來越亂,最後一家三口在古寧頭開戰的當天晚上,連夜潛返臺灣,再搭船隻回南洋,原來伯母原本是風塵女子,交遊廣闊,最重要的是懂得講國語,趁著兵荒馬亂之際,剛好是魚目混珠的最佳機會。其後輾轉得知,伯父的貿易事業又東山再起了,他是我們家族最後一個離開唐山的,歷經許多波折,終於定居馬來西亞,為黃家在海外存下另一族血脈!
-
【小說連載】六個小孩與地仙
「媽媽,您放心啦,我們會啦,我們會啦。」 「咦,志揚啊!你不是說,這次傳來的是阿公和阿嬤的影像嗎?」他爸爸好像已經看完那段手機錄影,奇怪的問道:「怎麼阿公和阿嬤都不見了,只看到新厝、舊厝、老石磨,芭樂林和一群雞鴨呢?」 「啊,不會吧?我在手機螢幕裡,明明看見阿公和阿嬤,坐在新厝前看石磨嘛!」一時之間,李志揚不禁一陣莫名其妙。 「沒關係,你可以確實重錄一遍,有空再傳來。」他爸爸說:「你們上次期末考的獎品,爸爸不是還沒兌現嗎?因為暑假後,你們兄妹求學環境,很可能會有一個大變動;所以,這學期我想合併期末考的獎品,重新跟你們協商一個更好的獎勵辦法。這個獎勵辦法,我會盡快擬好草稿,寄到你的電子信箱裡!」 「爸爸,您說的大變動,是不是我和妹妹,真的也要過去巴西了?」 「時候還早,我們不說這個,現在先說說,你們最感興趣的地仙吧。我告訴你,這次回鄉過完年,新正準備去機場搭機飛來巴西前晚,我終於第三次看到地仙了。時間好像是十年前,地點是還是一間破舊農舍的那個老石磨前,我看到一對地仙夫婦,正在同心協力忙著磨米漿,準備炊年糕;……」。 「喔,磨米漿的地仙?爸爸,您可能看到了,已經死去很久的阿祖吧?」 「可能是吧?小時候,我最愛看大人磨米漿,製作過年的紅龜和發糕。」 「我聽阿公和阿嬤說過,紅龜代表新春紅吱吱,發糕可讓子孫年年發。」 「沒錯,這是過年習俗。老人家們,總希望子孫步步高升,代代發達!」 李志揚和他爸爸都還想繼續聊下去,他媽媽湊進鏡頭,打斷了他們話題。 「巴西這裡已經很晚了,爸爸明天還有好多工作要做,你們也應該各自讀點書去了。」他媽媽說:「叫美惠坐過來,媽媽想單獨跟她,說幾句悄悄話。」 李志揚於是退出視訊,向其他三人招呼一聲,一起下樓檢視那段錄影檔。 手機裡,李志揚不相信的打開檔案,王金旺也幫忙重新操作一遍播放程式。四人八目所見,竟然都如他爸爸剛才所述。 「好奇怪,怎麼會這樣?怎麼只看見石磨、雞鴨和芭樂林?難道剛才你在螢幕裡,竟然提前看見你阿公和阿嬤變成地仙了!」大家不覺一陣驚訝。 「阿公,阿嬤,您們在哪裡?」李志揚腦海裡,倏忽閃過陳建南的祖父和屘叔之死,慌張得趕快開口大叫,前後張望。 他們立刻陪著李志揚穿過芭樂林,驚走那群雞鴨,四處慌忙尋找。最後,終於來到蘆筍園邊緣,找到正站在一棟廢棄豬舍前,陷入沉思的兩位老人家。 「你們知道嗎?那群雞鴨,那片蘆筍園、蕃薯園和這棟豬舍,以前我們就是依靠這些牲畜和沙土,養育志揚他爸爸和阿伯、阿姑們長大的。」一對老人家聽著叫喚聲,靜靜等待他們走近,好像告訴這夥孫子輩,也好像自言自語的說:「我們自己家這樣,附近別人家也是這樣,我們都要誠心感謝天地啦。」 「知啦,知啦,我們都知道誠心感謝天地啦。」李志揚撫撫胸口,鬆了一口氣,睜大眼睛再三確認,這次他看見的,並不是阿公和阿嬤的某種「分身」。 關於「地仙」,緊張心情一解除,再加上剛才李志揚的爸爸又提及第三次看見「地仙」,王金旺的好奇心又蠢蠢欲動了。(二○)
-
三級警戒給我的影響
我是今年高三的青少年,六月畢業,對於接下來的人生階段感到好奇心滿懷熱血。18年以來都沒離開過小島,於是我決定要跨出第一步,離開家鄉到台灣念書,念一個自己喜歡的大學、喜歡的科系。大學畢業學成後可以幫助家鄉,並且留住在地人,為自己家鄉貢獻一份心力。 然而在今年五月份疫情逐漸升溫,有當日破300多人確診,死亡人數也有20幾人,全台灣整個淪陷,就連外島也只剩下金門沒有病例,大家議論紛紛覺得恐慌,這疫情來的真是急又快,因此全台升級為3級警戒。三級警戒標準為以下四項:(一)外出時全程戴口罩。(二)禁止室內5人以上,室外10人以上聚會。(三)僅保留維生、秩序維持、必要性服務、醫療及公務所需,其它營業及公共場域全部必須關閉。(四)結婚不宴客,喪禮不公祭。(五)全國餐飲業一律外帶,賣場及超市加強人流管制,並呼籲民眾少去、多買,一次購足。 違規者是要罰款的,但仍有不少人依舊我行我素,因此大概從5/18~7/12將近快兩個月,都一直是三級警戒,人心惶惶、憂心忡忡,對於我將來要念的大學,報到時間也往後延。本來和朋友規劃舉辦18歲成年禮之旅,預計要去單車環島,因疫情嚴重,此計畫也要暫時往後舉辦,正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相信老天爺覺得有比環島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我決定在還沒開學前,先規劃我未來的大學生活目標,也可以趁著這暑假去打工,以及多多陪家人,還可以做一些美食給家人嚐嚐,多分擔家裡的家事。 疫情所帶來的影響很多,例如:全台灣的經濟下滑,許多餐廳、小吃店、夜市苦不堪言,只能都改成外帶,進而導致垃圾量變多,環保無法落實,然後傳統市場、超市、百貨公司都要控制流量,娛樂場所都暫時不能營業,毫無業績可言,甚至還會面臨裁員,整體失業率提高;一些學校、機構也都要採取線上教學或是線上會議,各公司也採取分流上班;為了降低感染風險,大家都減少了外出活動,這也讓電子產品銷售額大幅提升許多,大家開始團購3C產品:桌電、筆電、平板、手機等等,紛紛開始學習Google meet、Zoom、LINE,但這措施讓家長、老師、民眾都傷透腦筋,小學生不太會使用,更遑論特殊教育的學生,在學習上也是有一定的難度。且大多時間都盯著螢幕看,會讓孩子視力上升,學習效果不佳。 因為這可怕的疫情,讓大家變得很緊張,在做每件事情上都要特別小心,不敢外出到各商家購買東西,因此商家整合線上平台,由送貨人員統一送東西到你家,在經過消毒作業,噴噴酒精、勤洗手、戴口罩與大家保持距離,就可以減少感染,這也讓網購的業績紛紛提高許多,開始販賣商品或者直播賣自家產品,人人開始當起Youtobe人員,但也因為線上上班,小孩也線上上課,親子間的互動越來越多,許多家長也特別創造發明了許多親子間的小遊戲,以增加親子間的樂趣,並消耗孩子不能出去遊玩的旺盛體力。 從這次的防疫經驗上,我學到了很多,我認為在做每一件事情時,不能不做好萬全的準備,因為很多事情往往都是輕忽所造成,所以不得不超前部署,人生就是這樣,酸甜苦辣,我很慶幸在我人生中出現這樣的考題,使我在面臨未來的困境都能更不畏懼艱辛,遇到困難也要想辦法迎刃而解,不怕挫折,勇往直達我人生的每一個目標。
-
金枝
哇!哇!哇!出生嬰兒的啼哭聲劃破了寂靜的夜晚,持續且嘹亮讓躺在床上的金枝憑經驗法則就知道又是個壯丁,果不其然,外面傳來產婆高興的聲音:「阿旺!恭喜!恭喜!是個男的。」 懷第三胎時,左鄰右舍的三姑六婆不時地盯著她的肚子做文章,有連生三個千金羨慕不已的阿娥:「肚子尖尖,生丁旺家。」也有生個男娃,卻是個憨兒,肚子再也無聲無息的阿玉,尖酸刻薄的嚼舌傳話:「註生娘娘瞎了眼,給錯了對象!」只有阿財嬸聽不下去了會打圓場的回那麼一句:「人家就是有本事啊!」 金枝毫不在乎這些閒言閒語,擺在眼前的事實就是我生兒子,就像雞生蛋那般自然,一年一個,不缺手缺腳,四肢健全,個個都是個好樣的!金枝淡定的態度中上揚的嘴角有一絲絲的竊喜,這些紅了眼的婆婆媽媽更氣得火冒三丈,要借助鐵扇公主的芭蕉扇才能止息。 金枝是經由媒妁之言,才嫁給林添旺的。媒婆識透了林家傳宗接代的壓力,介紹時刻意強調:「屁股大,很會生喔!」如果說「很會生」也是婚姻的擇偶條件之一,那金枝絕對是優選。 至於阿旺呢!父母都去做神仙了,獨子阿旺就是所有家產的當然繼承人,沒讀過幾年的書,會寫幾個大字,所以時不時的流露出瞧不起目不識丁的妻子,日常對話總會說上一句:「妳甚麼都不懂啦!」金枝口舌上無法和阿旺爭輸贏,卻用爭氣的肚子替自己宣示主權,村子中連生三個男丁的只有她一個,不僅減輕了林家一脈單傳的壓力,阿旺走起路來都有風,若是公婆在世,肯定視她為至寶。 「養兒防老」在金枝看來是如此的輕而易舉,日後若老大不孝,還有老二,老二無緣,也有老三可依靠。金枝是個勞碌命,每天起早睡晚,勤儉持家,有啥好吃的都優先留給兒子,兒子是要傳宗接代的,其次是阿旺,最後才是自己,金枝並不覺得委屈,因為阿母曾經告訴她:做人媳婦啊!能為夫家生個兒子,公婆才看得起,先生也沒理由納妾,地位穩了,家庭才幸福。阿母沒讀過書,卻深知「母以子貴」的真義。 終於熬到三個兒子都成家立業了,金枝無事一身輕,可以享清福囉!大媳婦頭胎是個女娃,金枝多少有些失望,畢竟是第一個長孫女,金枝順理成章的成為全天候保母,兒子、媳婦樂得當個周末父母。 等到孫女會走了,金枝時不時的暗示:「一個太孤單,再生一個,我幫忙帶!」除此之外,免不了的求神拜佛,無非是希望註生娘娘送個帶把的,皇天不負苦心人,媳婦產檢回來告知超音波照出是個男孩,金枝沒聽過超音波,也不知道超音波是否可信,她始終相信是自己的虔誠感動了神明,隔天一籃子的鮮果、一大把的花束去謝神。 接到兒子的電話說媳婦快生了,平日捨不得坐計程車的夫妻倆提著熱騰騰的麻油雞湯直奔醫院,隔著育嬰室的玻璃窗看進去,怎麼看都覺得自己的孫最可愛,連名字都想好了!「林光宗!」順口又好寫之外,夫妻倆把所有的期待都放在這兩個字裡了。 對歷代祖宗有了交代,終於放下了一樁心事,沒多久金枝又開始操煩了,老二結婚三年了,怎麼媳婦的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現代人說甚麼不孕,我們古早人不懂啦!明天煮鍋雞湯給她補補身子。五年了,終於傳來一鳴驚人的好消息,二媳婦一舉得男,前有光宗,後有耀祖,真是圓滿了!林家一脈單傳的魔咒,再次被摧毀。金枝樂得直接搬去老二家住,保母之外兼做家務,似乎這樣才足以報答媳婦替林家生個男丁的辛勞。 至於住在外縣市的老三,金枝是鞭長莫及,三媳婦一連生了兩個女娃,金枝都不聞不問,在她的腦袋中,媳婦沒生男的,就是虧欠夫家,身分與地位相對的就不受重視,連阿旺都說生男的由他命名,生女的你們自己取。反正老了,遠水救不了近火,還是得靠貼得近的老大和老二。 光陰的輪子不曾停歇,在光宗的結婚喜宴上,這個林家的長孫男當著賓客的面感謝阿嬤自幼以來的照顧,恍惚間金枝好像回到了過往,捏著紅嘟嘟的臉頰,牽著胖嘟嘟的小手,一眠大一吋的心頭肉,怎麼倏忽就長大結婚了,金枝又多了一分要活得更健康、更長壽的期待,我還能親眼看到曾孫的誕生嗎? 有句話:「計畫趕不上變化」,金枝的晚年並非像自己所想像的和子孫同住,頤養天年。她和阿旺、外籍看護在外租屋,前幾年老伴走了,她與看護過著雞同鴨講、比手畫腳的日子,反而是一向疏離的么兒經常回來陪伴。 雖然金枝早已升格做了阿祖,她卻固執的認為那是「外家」,不姓林,她希望神明讓她多活幾年,親眼看到林家的第四代,百年後見到阿旺,才有個交代。只是金枝不解,光宗寧願養貓、養狗卻不願養小孩;耀祖口口聲聲不婚,這個世界是怎麼了?! 金枝決定要開始「呷菜」,用虔誠的心感動神明,因為她相信註生娘娘不會誤事的!
-
鷓鴣姨 呷飽等水時
平林蚵 ㄍㄟ一耳 五月蚵 肥啊哪桃 佇在後浦ㄟ鷓鴣姨 三餐沒糜配 常常來平林 等水時 逮啊蚵 拿蚵刀 威一下 就通度三餐 九斗仔沙蛤仔 螺啊 拾拾ㄟ 腹肚 都不會么 鷓鴣姨 呷飽等水時 是記憶中 最溫暖的風景 註: 大嫂唸的在地歌謠,分享海島貧苦人家的生活滋味。
-
【小說連載】 六個小孩與地仙
喂,喂,喂,有人在家嗎?── 李志揚大致解釋著,東半球和西半球上空的無線電接通了,視訊程式立刻轉化出一幅活生生的、咫尺天涯的影音畫面來;視訊軟體的頁面上,隨即打開一小框,他媽媽呼叫他們兄妹的主鏡頭。 媽媽,媽媽,我們好想您!── 李志揚和李美惠,趕快一起湊近攝影機呼喚著,呈現出另一個副鏡頭。 他媽媽詢問了一陣子課業後,影像慢慢轉移,鏡頭照過電腦桌、沙發椅、咖啡几,最後落在另一張電腦桌前,他爸爸還在編寫計畫書的疲憊臉上。 嗨,志揚和美惠,吃過午飯了嗎?你們剛剛傳來了什麼?── 嗨,爸爸,我們特別傳去阿公和阿嬤的影像,您一定會驚喜喔!── 電腦桌前,一大堆圖片和報表,他爸爸兩邊忙碌的兼顧著。 「唉,想不到三更半夜了,你爸爸還在忙著工作。」王金旺嘆氣道。 「是啊,你以為離開台灣做台商,那麼容易嗎?」李美惠瞪了他一下。 他爸爸也許忙完了,也許真的疲倦了,頻頻打哈欠地,伸手關上電腦。整個身子和那張臉,於是完全移進鏡頭中。 一面觀看傳輸檔,他爸爸不談功課,只是輕鬆的一面閒話家常。說起巴西這邊,其實也有一些比較早來的台商和華僑,他已經跟他們接觸過,還一起參加了他們家人和小孩的生日餐宴;大家歡歡喜喜,高高興興的,簡直就像在台灣。 「爸爸,您不是說,也很想認識我和妹妹的鄉下新朋友嗎?今天,我全把他們都請來了。這個是去年轉學那天,已經認識的王金旺,這個是──」 李志揚移動網路攝影機,當介紹到陳建南和許筱純時,他爸爸突然楞在鏡頭裡,出神了半晌。鏡頭外,他媽媽好像也是如此楞住了片刻,然後互推一把,互看一眼,忍不住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哈,看見這個陳建南,我好像重新又聞到了,你以前那臉土氣。哈,妳還不是一樣,看見這個許筱純,我好像重新又看到了,妳以前那對倔強的眼神。一對台灣鄉下出身的夫婦,遮住麥克風,忍不住回憶起什麼往事的取笑著對方。 「喂,喂,音效跳掉了嗎?」李志揚測試著麥克風問道:「爸爸,陳建南和許筱純怎麼了,讓您們這樣好笑?我告訴您,他們考試成績都比妹妹好呢。」 「喔,喔,我們在笑,看見你這三位新朋友,就想起以前住在鄉下的國小同學啦。」他媽媽湊進鏡頭說:「聽到了嗎?你們五個好朋友要互相鼓勵喔!」(一九)
-
無聲品味
書房,是精神食糧的巢穴。屋外幾聲清脆的鳥鳴聲傳入耳中,宛若似在向我問好?牽扯的是我埋首筆墨的鬱悶聲,寫作是一種與世隔絕的抽象之旅,午後時刻,陽光撒下它最激烈的光線,使勁噴灑全身熱量時,卻迷惘的轉動筆桿,依偎焦灼的心田,愁悶深鎖心頭。無奈一把無名火被挑起,手一橫,懊惱地將稿本大聲闔上,環顧四周,只二米寬的環境,外加室溫滾燙般,鬱悶心結積於胸口。 心情轉折是一種心靈的突破,迎向戶外,睜開炯亮雙眸,靜默擁抱熱氣騰騰的洗禮,胸口中的煩悶感隨著時間點滴沉澱,如臨微風秒逝的代謝。隨後轉身坐回桌前,從容的撐起筆桿,冥思伏案而作,創作靈感連忙被扣響。房裡靜悄悄的,只聽到筆尖在紙上沙沙來回的急促聲。 剪一段悠閒的下午時光,遠離塵世俗情的喧囂紛擾,沏一杯好茶,品味深蘊幽幽書香,讓思緒欣然飛揚。書房即景,雖然有點窄小寂寞,卻歷經喜怒哀樂,眺望窗外無際蒼穹,湛藍的晴天,一抹絢麗光影也讓書房獨享那般暢快自在。若是揭開心靈上迷霧的面紗,斬刃精神中的荊棘,事情就不如表面上的繁瑣,一切境隨心轉迎刃而解。緩緩起身捲拉窗簾,時暮斜陽直射書架上,空氣中略有淡淡茶香,寂靜心境伴隨窗外徐徐微風吹拂的聲音,浸潤書中時光,好不愜意。 此刻,期待傍晚時分的鳥鳴湧起,圍繞心間,別有一番怡人溫馨氣息。隨著季節更迭,書房裡綿延著迥異底蘊故事。看時光慢慢走,路的盡頭,回味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歡樂時光。驀然回首,無聲品味才是幸福。而我趕忙抓緊時間,捧讀好書,細細品嘗,豈可輕易捨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