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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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金門史話》關鍵年代的關鍵戰役
「但騾馬都已經牽來了,騾架也上了騾背,只有硬著頭皮,把彈藥抬上騾架,綁好後立即上路,那位軍人自己牽了一匹走在最前面,我們三位村民隨在後,愈來愈接近海岸,突然槍聲大作,黑夜中但見彈光四射,其中一匹騾匹立即中彈倒下,其他騾馬立即狂奔而去,其中一位村民立即轉身而逃,後來得知他幸運的逃離戰場,回到村裡。在那一陣混亂中,我根本顧不得去追那匹騾馬,立即和另一位同伴臥倒在地,走在最前面的那位軍人死活我們也不知,因為沒有人敢作聲。整個夜槍響不停,火花四射,我和另一位同伴倒臥在地瓜田的溝底,一動也不敢動。」 「天亮後,我們還是不敢動,一直等到中午,槍聲稍歇,以為戰爭已經結束,準備回村。我才起身站立,一顆子彈立即飛來,從臉頰劃過,一排牙齒全部被剷落,血流如注,顧不得疼痛,趕緊立即再臥倒。約再經過半小時,一位國軍持著槍來到這塊田,大聲叫喝:『那一個?』我們趕緊回答:『老百姓,民伕。』其實我臉頰中彈,話語已經不清,幸好身上帶有身分證明,才逃過一劫。」 登陸之共軍以密集隊形乘夜衝擊,青年軍雖經力守,但由於寡不敵眾,防線卒為共軍突破,混戰至黎明,守軍被迫撤退至第二道防線繼續扺抗。李清泉先生回憶說:「當晚國軍(青年軍)把村莊(南山村)的幹部全部集合,部隊下令壯丁用騾馬馱負彈藥向湖下村方向撤退。那時古寧頭、安岐、林厝、西浦頭村幾個村莊已全被共軍佔據,西浦頭的山頭也被佔一角。天亮後,大約在八點鐘左右,胡璉的部隊才趕到,那時的胡璉的部隊大都是汕頭、潮州一帶的人,裝備可以說非常可憐,有的三、四人才有一把槍,他們說的話我們也聽不懂。不久,我們又配合胡璉的部隊反攻,(農曆九月)初四國軍就恢復了西浦頭的村莊和整座山頭。在這場戰役中,我因協助國軍搬運彈藥,中了三槍,一顆劃過耳際,一顆穿過肩胛,一顆打中腹部,後來送醫時醫生還從肚中挖出一顆子彈。」 共軍登陸後,湯恩伯主任即令十八軍及第十九軍已下船完畢部隊立即緊急備戰,並令第十八軍軍長高魁元軍長統一指揮。實際參戰者僅為十八、十九兩軍各四個團,201師兩個團及少數戰車部隊。所以國軍取得最後勝利,十八、十九軍具有絕對的影響力。十八軍在十月九日抵金,十九軍原本要支援舟山,臨時奉令改在金門登陸,但當碼頭設備不足,適又風急浪高,轉駁困難,迄至十月二十三至二十四日黃昏始勉力以船轉駁,但利用何種船來轉駁呢?史卻未明言,其實根據筆者訪談,當時主要接駁工具即是動員漁船,終於讓十九軍及時趕赴戰場,才能分進合擊,迅速取得勝利,否則後果堪慮。 據許多受訪者表示,金門大部分的漁船,卻在古寧頭大捷後被拆毀,被拆毀船隻的木料被拿去構築工事。不過筆者推測還有更深層的原因,可能是胡璉司令官要斷絕官兵失敗再逃的念頭,向官兵宣誓要與金門共存亡,這是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戰略運用。只是這些被拆毀的漁船,至今仍未得到合理的補償。 再就古寧頭周邊村落的民眾動員來說,住湖下村的楊金柱先生回憶說:「古寧頭戰役在農曆九月初三晚上午夜過後(初四凌時)爆發,共軍在北海岸東、西一點紅之間登陸,並向國軍開火,突破國軍防線後,迅速佔據古寧頭鄰近的幾個村莊,駐守在古寧頭南山的部分青年軍即撤到湖下村,當晚就紮營在本村的洋樓。槍聲響起,我們村裡的壯丁立即被部隊派來的指導員集合待命,隨後即配合國軍反攻,有的被分派協助運輸彈藥,有的則被派去抬送傷兵。本村的壯丁隨國軍深入古寧頭、安岐的海邊,幸無人受傷或死亡。」 住后沙村的許明良先生回憶說:「開戰的那晚,我們全村的男丁全被部隊召集,負責運送彈藥。那時金門還沒有任務隊或民防隊的名稱和組織,凡是成丁男子全被抓去扛彈藥,我們后沙村那時居民還很多,人口數不像現在這樣少,全村十六歲以上的男丁大約有六十人左右。那時以甲為單位,由甲長負責召集,每一甲十六歲以上的男丁全部集中在一棟房子,然後由部隊派人帶隊,開始搬運彈藥。例如第五甲的負責將子彈抬到靠近海邊的山頭,我們第九甲的壯丁負責將子彈抬到壟口。」 「我們這一甲由營部連的指導員帶隊,還記得初四凌晨,天空一片漆黑,空氣中瀰漫著肅殺之氣,我們接到命令,要將彈藥運送到前線,在營部連指導員的帶領下,我們第九甲的壯丁,每一個人扛著一百多斤的彈藥,卻像無頭的蒼蠅走在顛簸不平的田埂上,找不到指定的部隊,因為部隊初到,對這裡的地形、地物原本就不熟,加上戰爭期間即禁止喧嘩,也禁開手電筒,結果在湖尾的田溝裡亂逛,走了很多的冤枉路,幸好連指導員有口令,否則部隊早就開槍了。不過那時候心裡其實忐忑不安,說不怕是騙人的,只是在軍管之下,只有隨部隊擺布,根本就是把生命豁出去了。我們將彈藥扛到目的地之後,就被集合在那裡待命,然後將傷兵抬到後方,每天中午才放我們回家用餐,那時湖尾的傷兵也由我們抬到盤山的祠堂醫治,而且一連抬了好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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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警官實習日記
「我是問你會不會騎機車,你有在台北騎過機車嗎?」學長不理會我的回答,不太放心的又問。 「沒有耶!我只有在金門還有桃園騎過而已,不過應該沒問題吧!」我不太堅定的回答。 「那你可以自己一個人騎一台嗎,還是要我載你?」學長好心的問。 「沒關係啦,學長!相信我,我可以的。」我加重了堅定的語氣。 「真的沒問題嗎?」學長還是不太放心。 「嗯!」我只差沒有舉手對天發誓了。 「好吧!那我幫你借一台機車,你自己一個人騎一台好了。」學長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耶!萬歲!」我在心裡歡呼。「第一次耶!第一次騎警用機車耶!應該很拉風吧!」 我開始在腦中幻想起電影中戴墨鏡騎警用機車的警察,那酷酷的模樣。應該就像警察任務裡的成龍一樣帥吧! 以自認為很帥的方式戴上安全帽,發動機車,咻的一聲從派出所出發了。 一路上一直感覺有人盯著我看,尤其是當我和學長遇到紅燈,停在等待區時,我可以感覺到周圍不斷投射過來的好奇目光。我發誓,絕對不是我自作多情。我想大家應該都覺得非常新鮮,第一次看見女警察騎警用機車上街吧。 以似乎有點待磨練的騎車技術拐過一個個街口,穿越一條條巷道,奇蹟似的安全到達學長要戶口查察的地方。按了電鈴,應門的是一位嬌小可愛的女生。說明來意後,學長拿起戶口查察通報單開始寫起資料來了,而我這位菜鳥實習生就瞪著好奇的大眼睛,無聊的左看看右看看。 「汪!汪!」一隻長得很像卡通家有賤狗裡那隻賤狗的小狗,忽然跑出來朝著我們叫個不停。 「你們是在這裡租房子嗎?」學長開口問這位長得很可愛的小姐。 「對啊!」 「麻薯(台語),不要叫。」小姐喝令那隻小狗。 「牠叫麻薯哦,好可愛的名字。」我提出了一個和戶口查察完全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對啊」小姐回答。 「那屋主是住在樓下嗎?」學長又問。 「好像是吧!」小姐回答。 「牠長得很像家有賤狗裡的那隻賤狗耶,有沒有很多人這樣說?」我又提出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 「對啊,蠻多人這麼說的」 「那平常這裡住誰?」學長真是厲害,完全沒被我的搞破壞影響到還記得正事。 「就我和我媽」。 突然間我的眼睛瞄到前方櫃子上有一隻很可愛的胖老鼠,正在轉輪裡跑步。 「牠是天竺鼠嗎?」我又問了一個完全無關的問題。 「不是,是趴趴鼠」小姐回答。 「你媽媽在不在家?」 「她去工作了還沒回來。」 小姐好可憐,要回答兩種完全不相干的問題,她的腦筋應該很累吧! 「趴趴鼠,那和趴趴熊有什麼關係!」神經脫線的我又問。 「這我也不知道耶!」小姐有點為難。 「這張通報單你拿去戶政事務所,你們的戶籍地址就可以改了。」學長將通報單拿給小姐,起身準備要離開。 我一看也趕緊站起來,跟在學長身後準備一起離開。 「拜拜!」我對那位可愛的小姐揮了揮手。 「拜拜!」她也對我笑了笑。 於是我這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跟屁蟲,就又跟在學長後面騎著警用機車回到派出所。還好學長沒怪我礙事,雖然他可能會想,國家幹嘛浪費那麼多錢,去培養一個查戶口時查到動物去的警察。 一個月的實習時間轉眼過了一個禮拜,待在派出所裡看到好多令我大開眼界的事。像有時一天轄區裡就有七、八台摩托車被偷,有人只是幫老闆外送個東西,離開個不到半小時機車就被偷了。還有轄區裡有位精神異常的婦人跑到南昌派出所去,說總統把她的靈魂偷去了,要找總統要,南昌派出所的學長只好打電話要所裡的學長去把她載回來。有人手機被盜打好幾萬,有人信用卡被盜刷,暴力討債案件,傷害案件,家庭暴力案件,真是大案小案無奇不有。 接下來三個禮拜的實習又會發生什麼事呢?還真讓我期待呢!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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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念真情》祠堂讀書的日子
回憶起小學的日子,有很多特別的滋味,那時教育資源無論軟硬體,普遍的缺乏,因此我依稀記得教室不夠,我曾經在金城(後浦)北門的林家花園的祖厝、南門許家祠堂、北門傅家祠堂讀過書。 我對林家花園讀書的日子,覺得還有很多甜蜜的回憶,因為那時花園裡種滿了林木,尤其有許多果樹,四、五○年代的金門水果是很缺乏的,因此課間或放學後,逗留在花園的時間特別的長,大姐年長幾歲,因此我那時常喜歡跟在她身邊,大姐有一群姐妹伴,像要治姐、珍治姐、麗仔姐都是最要好的死黨,我們一起採水果,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種樹莓,果實的顆粒小小的,長相黑黑的,外形帶點毛毛的,但是吃起來的滋味卻讓人特別的難忘,酸酸甜甜的,讓人齒頰留香,我個子小常摘不到,只有守在幾位姐姐身邊,等著她們採了分我一些,要不我就撿地上掉落滿地的果實。 那時如果採得多了,我們常常拿來洗一洗,用一些鹽巴搓揉,先把苦澀的味道去除,再用一些沙糖來醃漬,過幾天就有鹹酸甜的樹莓可以嚐鮮了;那時花園裡也常長滿野菜,像野莧菜、豬母乳、山薄荷等,那時母親有養豬,所以我們姐妹見到野菜,像見到珠寶一般的高興,常常放學要回家,我們就合力採滿一書包,讓我們家的仔豬可以飽食一頓,母親見了也是高興得很,因為看見仔豬膨膨大是養豬人最快樂的心聲了! 在祖厝讀書的日子,趣味可多了,那個年代的孩子,鄉野土味豐富,課間可熱鬧了,祖厝門檻高,又有前埕又有許多特殊的空間,可以讓我們這群天真活潑的孩子嬉鬧,在許家祠堂的日子,祠堂前有一大片廣場,我們玩起「顧關」、「救國」、「救兵」等遊戲,大夥兒玩得滿頭大汗,男生女生一樣跑跑追追,開心得不得了!常常玩得忘了要上課哩。 在許家祠堂讀書的日子,上放學那一段路,也是滿含甜蜜的時光,我家住在北門總兵署後方,以前我們都叫總兵署是衙門口,要上學常會經過,然後是舖石板的莒光路,再繞過城隍廟右前方的土地公廟,那條熱鬧的街,叫南門街仔,不知有沒有記錯,那裡有餅舖有茶店仔,有理髮間有雜貨舖,那裡人潮滿滿,我們總是邊走邊看,留連忘返;不過那時可沒有像現在的孩子幸福,口袋裡是一毛錢也沒有,買東西的樂趣,要等到自己入社會開始賺錢才享受到。 金城的巷弄多,所以那些在祖厝讀書的日子,我們常有機會走進一個巷子,再從另一個巷子鑽出,有時年紀小的我們也不免為之迷路,從傅家祖厝放學回來,常要穿過林家的玉蘭花樹下,再走入小巷才能回到我家,如果是五月,我常和玩伴一起在玉蘭花樹下,撿拾掉落滿地的馨香花瓣,裝滿口袋讓一身都是花香。 如今許家祠堂翻修得美輪美奐,而小時一直以為是林家花園的,長大了才懂得原來是傅家,現在蓋了一棟傅錫琪紀念館,而傅家祠堂依然是大家宅院,聽說子孫輩個個在社會上都十分出色,書香傳家,相信我們這一群在此朗朗誦讀的學子,多少也受到薰陶。 在祖厝讀書的日子,回想起來還真是充滿趣味;快樂的身影,好像重疊在昨天的日子那般鮮明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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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溪黃昏低唱
古早以來,浯江溪就那樣靜默低調流淌著 沿城的東門流向南門流向浯江溪口 白鷺鷥水筆仔的河口沙洲 流向泊憩船塢的夏墅落日防風林 流向內地遠航出口的同安橋頭 流向封鎖禁忌的金烈水道 解嚴以後,還政於民的浯江溪 已被截了肢斷了流,黃昏的浯江溪 少了潺潺委婉低唱,多了停車戛戛鳴響 新世紀鋼骨水泥斷代新頁不忍卒睹 沿著紅樹林水筆仔一路伸展流去 美麗海岸不再是禁忌,軌條砦已位移 萬姓宮香火仍鼎盛,燒金銀香客 來來去去,搶攤登岸戰事浪花沖去 戍守雄獅堡戰士撤防,戰爭不記姓氏 一如這裡曾經荒塚遍延,現在 闢成美麗海濱公園,海面銀光灑閃 三三兩兩遊客,誰記得它的晦暗? 白花花水濺千軍萬馬戰事只有流砂知道 然而,沙土削減,國土流失 一車車載走根本,載走古早以來浯島美德 木麻黃鬚根苦苦向沙土伸援 一如浯江溪低唱苦苦向大海仰望流去 海水日夜沖刷,浮出淒涼戰事 鐵子彈殼 砲殼,用來擦拭明日希望的槍柄 浮出明清秀端青花碎瓷殘片 刷洗出無名塚如風霜歲月磨難雕出的額 激盪了碉堡花崗磐石蚵石同安橋石歷史浪花 沿著浯江溪左岸,巍巍雄獅堡 一塊塊晚清民初墓碑石隱身於巨大 碉堡的牆顏,鬆漆成戰爭迷彩色 隱約可見的漢字姓氏不可考,誰來祭祀? 遑遑眾人姓氏不過來去如沙灘足印 潮汐最是無情,是時間最好的碑文 古早的古早,浯江溪就那樣嗚咽流淌著 穿過新世紀,遠洋夢的出口 聽聽歌舞昇平觀光新舞台 將要譜出什麼新曲? 二○○三年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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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火餘生錄》八二三那年
母女 望著嚎啕大哭的女兒,女子嘆了口氣,牽起孩子的手攀爬出幽暗的防空洞。 一爬出這簡單的掩體,她連忙帶著孩子低伏著身子躲到床板下。耳中聽著依稀的砲聲,嘴中哄著剛滿週歲不久的女兒,沒有人看到她眼中流出的濃濃哀傷。 眼前的老舊床板早已多處遭受蟲蟻啃咬蛀蝕,女子不禁擔心這樣脆弱的掩護能否承受砲彈撞擊。想到這裡,她抱著孩子的雙手不禁緊了一緊。 幸好孩子只是畏懼洞裡的黑暗,離開防空洞後漸漸也就不哭了。她忡忡出神,只怕女兒是餓了吧,這不會說話的小小嘴巴才會對著她一開一闔,像極了丈夫上次撿回的幼鳥。然而自己身上的乳汁早已枯竭多時,炮火中也來不及煮點地瓜湯餵食,她只好極力安撫女兒,輕柔地為孩子擦乾淚痕。慌亂中她只顧打理孩子,倒是忘了自己剛剛情急間也流下不少淚水。 女子輕聲地為孩子哼唱家鄉的歌謠。她知道洞裡的空氣不好,自也就不怪女兒一進入就哭。孩子本就沒錯,餓了、怕黑自然是要哭的,丈夫卻只是埋怨她跑出防空洞的舉動,多次嚷嚷著她早晚會給孩子害死。有時溫順的她幾乎要為此發怒,但她事後想想倒也釋懷。男人本來就不懂母女連心這回事,又怎懂孩子在窄小洞中發出的哀嚎,對她來說是多麼刺耳,又是如何一針一刀戳割她的不捨。 不過她知道丈夫的顧慮並非全無道理,砲彈本不長眼睛,更不會事先預告它的落向,前天村裡就有一位宗親在防空洞口被砲彈活活砸死。 在她出神思索時,有一顆砲彈擊中她居住的瓦厝左近。雖然落點距離家中尚有段距離,猛烈的砲聲還是令她的身子為之一震,她忙望向自己的女兒,亦考慮是否立刻逃回洞中。 女子懷中的孩子竟沉沉地睡著了。 她望著女兒熟睡的臉龐,不禁啞然一笑,彷若外頭不再有隆隆砲聲。明天是雙日,她要用捨不得吃的那點碎米為全家煮一盆地瓜簽稀飯。 砲火中的婚禮 「來了!來了!」丈夫對屋裡的妻子喊著。 「來喔」妻子牽著滿周歲半的女兒緩緩走出,這時在身旁等候多時的兩個兒子馬上迫不及待地衝出門外。 丈夫站在田埂旁遠遠望著他的二弟騎著白馬進入村莊,接著是四個大漢滿身大汗地扛著花轎尾隨在後。他感到褲子一陣扯動,原來是兩個兒子跑來拉他褲管。他低下身看到兩個兒子眼中滿是期盼,心中一熱就把孩子們一人一邊扛上肩頭,頓時兩個孩子樂不可支,興奮地對迎娶的隊伍大吼大叫。 妻子看著眼前的丈夫、兒子以及今天簡單的迎娶隊伍,心中既開心也難過,她開心丈夫終於盡了長兄責任,為其二弟完成終身大事;她難過時局如此艱辛,以致原本應該風風光光的婚禮,如今卻只能在戰事裡倉皇擇期完成。前陣子金門各地炮彈如雨般落下,好不容易炮火稍息,二弟趕忙在慌亂中選擇吉日以迎娶下聘多時的新娘。正因為局勢的緊張,今天的婚禮少了沿途的音樂、鑼鼓,也沒有搖曳生姿的媒婆,更談不上什麼場面;正因為八二三炮火之故,今天的婚禮一切從簡,一切以安全為要。 然而儀式雖然可以簡陋,聘金還是不能短少。她雖沒有機會入學,倒也懂得這些祖先傳下的規矩。依照禮俗聘金中的喜餅、豬肉、黃金都有定數規定,豬肉方面因為容易腐壞,倒是可以讓女方選擇食用數量,餘數依市價折換現金。為了籌畫二弟的婚事,丈夫和她已奔走多時,圈裡兩條養大了準備過年節的母豬自是無法倖免。 結婚是一家人的喜事,卻也往往令全家發愁,像她們這樣的貧苦人家尤其如此。她的丈夫是長子而公公早逝,早年家中的重擔便由丈夫自小一肩挑起。雖說長兄若父,這回二弟的婚事他再次獨力攬起,她心中難免嘀咕,但她曉得嫁入林家後,為丈夫分憂解勞也就成為她生命中天經地義的事。 迎娶的隊伍漸行漸近,她突然憶起當年出嫁時的種種情節。望著眼前丈夫因生活奔波而憔悴的巨大背影,她的掌心依稀又傳來一陣溫暖。八二三那天他們躲在床板下,丈夫緊握的厚實手掌就是這樣熟悉與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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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警官實習日記
「你在看我嗎?你可以再靠近一點。」不要誤會,我不是在拍廣告。而是當我這位別人口中一點都不像念警大的未來女警察,騎著警用機車在大街小巷裡繞來繞去,不斷有民眾盯著我看時,我心中一點點的感想罷了。 警大的學生在二年級升三年級、三年級升四年級的暑假,都有一個月的實習時間。二升三是實習員警,分配到各派出所,跟隨擔任警員的學長實習。三升四是實習主管,或依據各系不同的性質分配到各個不同的單位實習,也就是所謂的專業實習。像法律系到法規室,資管系到資訊室,國境系到航警局等。像我今年是二升三,理所當然的暑假就必須要到派出所去實習了。 菜鳥實習生天兵記事一 七月二號,實習的第二天。小雯子謹記學長昨天的教誨,今天會有分局的人來查勤,所以最好八點就要到派出所報到。七點五十五分準時到達派出所,閒閒沒事幹的我看了一下入口處的勤務表,天啊!我下午才有班耶!那我根本不需這麼早來,因為即使有人來查勤也不關我的事,我根本沒有勤務。那學長幹嘛那麼早叫我來派出所啊。 值班台的學長不斷接起一通又一通的電話,回答無線對講機,處理民眾的報案,忙的很,根本沒空理我。 「討厭,快無聊死了,可不可以找一點事給我做啊!」我心中暗想。 「你不是下午才有班嗎,幹嘛這麼早就來派出所呢?」突然有一個穿襯衫西裝褲的男生主動找我聊天。 「應該是派出所裡的學長吧!」我想。 「沒有啊!因為建華學長說今天分局的人會來查勤,叫我八點就要到。」小雯子據實回答。 這位看起來斯斯文文,心地善良,主動找我聊天讓我不至於太無聊的學長,接著就不再搭理我,自顧自的拿起值班台上的勤務表、共同勤務出入登記簿對照起來了,而我這位閒人理所當然的就站在旁邊看。 學長對完了,完全沒搭理我就走出派出所,天生神經系統連線速度較慢,甚至偶爾短路的我,在學長走出派出所的數秒後,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不太好的念頭。我趕緊飛快的跑到一旁正坐在電腦桌前打筆錄的學長旁。 「學長,剛才那位穿便服的學長是誰啊?」 「幹嘛!」學長一臉疑惑。 「沒有啦,他是來查勤的哦?」我有點擔心的問。 「對啊,你不知道嗎?」 「啊!」我真想仰天長嘯,「你這個豬頭、白痴、大笨蛋,之前別人說你很單純很好騙你還打死都不承認,結果現在別人隨便一問你就露餡了。」我在心中暗罵自己。 「怎麼了?」學長可能看我一臉哀戚想要切腹自殺的模樣,有點擔心,才又追問吧! 「呵!呵!」好尷尬。 「沒有啊,就我剛才站在值班台那裡,那個穿便服的學長問我,不是下午才有班嗎,幹嘛這麼早就來派出所了?我就回答說,因為建華學長說今天分局會有人來查勤,叫我八點就要到。學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他就是來查勤的人。」 「沒關係啦!下次注意點就好了。」學長可能看我一臉自憐自艾,所以不忍責備我吧。 我無限落寞的走回值班台,心中直嘆,真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菜鳥實習生天兵記事二 警察的勤務有很多,像戶口查察、巡邏、值班、備勤、守望、交通整理等。像戶口查察就是要掌握了解自己勤區中的居民的居住情況、家庭成員背景,目的是要讓警察更深入民眾,親近民眾。大家應該也有碰過管區警察來查戶口吧!一天下午,當聰煌學長要去查戶口時,我就死皮賴臉的硬要跟去。 「學妹,你要跟我去查戶口嗎?」 「要,當然要。」我點頭如搗蒜。 「那你會不會騎機車?」 「我有機車駕照,是重型機車駕照哦!」我一臉得意。「所以我應該可以騎警用機車吧!」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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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窗晨語》吵架的藝術
班上小朋友吵架是常有的事。有一次在扮了「鐵面包黑子」,審理一件「誰先打誰」的「班暴」事件之後,我告訴小朋友,吵架也是一種學問,更是一種藝術,是需要學習的。小朋友一個個張大眼睛,用懷疑的眼神瞪著我,好似我同意「吵架」是一種正當娛樂,就像打籃球般的健康。我從他們的驚訝表情,竟也為自己驚人之語感到咋舌,因為,平時我最不擅於吵架,竟也有「一鳴驚人」的時候。 小時候和同伴吵架,老媽總是說:「小孩子吵架,狗咬狗──一嘴毛」,所以,和鄰居或同學吵架的「大事」,老媽向來都以「小事」、「無事」處理。長大後當了老師,也做了孩子的娘,方知大字未識一個的老媽,竟然也有睿智的一面。因為,小孩今天吵架,明天就和好,那是沒有什麼稀奇的。倘若家長再涉入小孩子的爭吵,只有使單純的事件變得更複雜而已,或「囝仔事起大人禍」,引起家長的爭戰,而兩個闖禍的主角,早就在現場一旁玩起手勾手、扮家家酒的遊戲了。 小時是掛「乖乖牌」有名的,要與同學、朋友吵架,那是有如鳳毛麟角般的難尋。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吵架,應該是小學六年級快畢業的暑假吧!導火線是「看不順眼」對方,就與同村的三、五個死黨成了一戰線,和鄰村的幾個女生成了仇敵。套句今天的流行語,叫做兩個「幫派」卯了起來,互不講話。這種情況若發生在上課期間,可能三兩天的功夫,大家的「忍功」就沒輒了,問題是湊巧是出在漫長的暑假,兩派人馬又不同村,所以敵對狀態就一直延續到國中一年級的新學期。巧的是我們這幫的一位同學,竟和對方一位同學被編在同班,開學後不久,有一天,我們的死黨跑來問我:「×××!我可以和她說話嗎?我們導師叫我和她握握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當時我竟不假思索,馬上用斬釘斷鐵的口氣回答她:「妳若和她說話,我們就不跟妳好。」後來因為兩個不同的班級,再加上課業漸忙碌起來,所以她有沒有「背叛」幫規和仇敵說話,我們有沒有把她「開除」,在我腦海中已不復記憶。這就 是小孩子吵架的模式。 長大後,吵架就不再是那麼單純的事了。大人一吵起架,雙方臉紅脖子粗的,就如兩隻豎起羽毛相鬥的公雞,這時比的是誰的聲音大?誰的肢體動作大?誰的牙伶齒俐?聲勢大的可能就會凌駕他人之上,聲勢弱的則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任憑對方在面前耀武揚威,卻不發一語。但輸贏就這樣決定了嗎?我想絕不是這麼單純,因這種最原始的吵架模式,總是無法吵出結果來,事情也總是未獲得解決,而兩人在心裡更可能因此而結下了解不開的「心結」,結局應是用「兩敗俱傷」來形容較為妥當。 若說吵架是門功課,用最原始方式吵架的人準是修不及格的。我常感嘆這門「吵架」的學分,我就是修不及格。因為每次遇到跟別人意見不合時,面對對方伶牙俐齒的雄辯時,我的嘴巴常如塞了個大饅頭,未語淚先流,真個是「欲還嘴,語未清」,最後的結局,就是如人說的「啞巴吃黃蓮」,還真不是「有理說不清」可以一語概括。 隨著年齡漸增,吵架的技術總不能沒有長進吧!現在吵起架來,氣是直了,但理仍是常說不清。待散場後,思前想後總是覺得仍有很多的懊惱,腦中不時浮起千百個「如果」,如果戲重來,我會:::::這樣還嘴;如果譜重唱,我會:::::這樣唱腔。可惜很多事情都不能歸零,更不可能從頭再演,尤其是吵架的事。 曾看過一部西片「鐵腕校長」,內容是敘述一位有魄力的校長被分派到一所糟透頂的學校。學生販毒、打架、欺侮弱小、:::::,置身其間的學生,簡直是毫無安全感可言,更甭提學習成效了。新校長來了,他展開魄力整頓學校,最後的結局,我想大家用鼻子也可以想到─學校煥然一新。這部片子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不是校長的魅力,而是其中兩人在吵架的情節。理念不同的兩個人,他們激烈的爭辯,讓人情緒也跟著高漲起來。但他們吵完後,竟出乎我意料之外,其中一個拍拍另一個的肩膀說:「走!一道吃飯去!」就像剛才沒發生一般,真是太神了!也太令人不可置信了。我想這就是「吵架藝術」的最佳典範吧! 有人的地方,就有「吵架」的事情發生。但要知「吵架」的重點在於「事」,而不在於「人」。 修「吵架」學分不及格的人,常常除了吵「事」外,連「人」也吵了進去。所以在吵架時若能掌握「就事論事」的原則,吵完架的兩個人,事情獲得圓滿的「溝通」,兩人的關係應該是比以前更親密才對,而不是形同陌路。所以不懂得吵架藝術的人,下回你若再跟別人吵完架後,還能拍拍對方的肩膀說:「走!一道喝茶去!」我想你的「吵架」學分就及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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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金門史話》關鍵年代的關鍵戰役
三、關鍵年代的關鍵戰役 台灣經濟奇蹟深為世人所稱道,然而是先有金門的軍事奇蹟,才有台灣的經濟奇蹟,如果沒有古寧頭戰役國軍的勝利,中華民國就不可能有現在的局面。民國三十七年徐蚌會戰失利後,國軍精銳部隊消耗殆盡,部隊士氣低落,共軍所到之處,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當時既無可戰之兵,亦乏敢戰之將。三十八年四月下旬中共軍隊渡江南犯,有如一股狂風暴雨,吹得天昏地暗,草木悲鳴,頓時人心惶惶,對國家失去信心,有如末日即將來臨的景象。國際間更認定國軍有組織的扺抗已告瓦解,實難以挽回失敗的命運,改朝換代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但至十月下旬,這種趨勢開始反轉,轉捩點就是古寧頭戰役,此役開啟了台灣五十來蓬勃發展的契機。 共軍南渡後,第三野戰軍陳毅即分兵圍攻上海,攻略浙江、福建各海口。福建方面由於新編的李良榮兵團尚未成軍,福建綏靖主任朱紹良亦因無兵可用而束手無策;該署於福州淪陷後移廈門,並由湯恩伯接任,但亦只能在廈門收容漳泉撤退的國軍。在混亂的局勢下,當然無法作有效的設防,所以廈門很快的變色。在金門的部隊,只有由東南長官公署派來的二○一師兩個團│「青年軍」駐守,還有由空軍散在各地守衛機場的警衛部隊編成的第四十師及第四十五師,共轄於沈向奎的二十五軍番號之下,再有第五軍殘部駐守小金門,加上由汕頭剛運來的十八軍(原屬胡璉兵團),統歸李良榮以二十二兵團司令官名義指揮,共同防守金門。 青年軍負責古寧頭至壟口沿線的防禦,自進駐後,即積極構築工事。原住南山村的李清泉先生回憶說:「當時(古寧頭)南山的駐軍是青年軍,中共登陸古寧頭之前,國軍要求南山的壯丁每天二十人及十匹騾馬輪流宿營,負責搬石料、木材及門板。古寧頭戰役前夕,氣氛已經非常緊張,國軍為防備中共來攻打金門,開始大興土木,構築防禦工事及碉堡,當時政府財政困窘,根本無力支援各項建材,國軍只好就地取材,向民眾征集建材,規定每戶必須繳交門板。」 據住北山村的李金純先生回憶說:「最早進駐古寧頭的部隊是青年軍。青年軍進駐後,就積極構工,尤其是廈門淪陷後,更是在海邊沿岸擴大構築工事、碉堡。當時的部隊很窮,根本沒有多餘的經費來購買建材,何況當時軍事緊急,只有就地取材。起先尚只是強拆房子的門板,稍後開始拆除民房,破屋、牛馬舍及柴房為優先拆除對象,那時由部隊逕行指定要拆除的房屋,然後由村長派工來搬運拆下來的材料,運送到目的地,交由軍方構築工事,那時的工事其實很簡陋,只是先挖一個土坑,上面蓋上門板或樑木,然後再舖上石塊、沙包而已。那時飼養騾馬的飼主就被集合起來,組成騾馬隊,負責馱運這些門板、石塊、圓木。」 「那時附近的村莊集合起來的騾馬共有五、六十匹,從早到晚馱運,一刻也不能閒,整整有一個多月,根本無法照顧家中農事,雖然每天午餐由軍方提供飯糰,可以免除自已吃的問題,每頭騾馬也發給一斗大麥,可以保持騾馬的體力;但早、晚兩餐仍得自行解決,何況家中尚有父母,均已年過六十,需要奉養,下還有多位子女,也需要吃飯,不能每天做白工。每次向負責帶班的軍官告假,都不能獲准。」 十月二十五日凌晨,共軍乘夜暗潮高之時,在古寧頭東西一點紅高地之間突破登陸,守軍二○一師青年軍於發現共軍登陸後即以火力迎擊,同時動員民眾協助搬運彈藥,住安岐村的吳五全先生回憶說:「那時我家隔壁就住著國軍的一個連部,槍聲響起,連部就派人在村內徵集壯丁,我在洞內也被他們找到,連我總共只有三位村民被找來幫忙,那軍人催促說:『牽馬!牽馬!要馱彈藥。』我心想:『麻煩了!要馱運彈藥,一定是要馱去戰場。』那時槍砲聲夾雜,我們內心都很害怕,帶班的軍人安慰我們說:『這些砲都是我們打過去的,不用怕。』話剛說完沒有多久,連部就被一顆迫擊砲打中,屋頂被砲彈削去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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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旅途咖啡館遇見自己
1、 對著時間的空轉。活。是不斷的被濾過剩出的一抹出場。午夜。我只想對一壺煮沸的咖啡。喃喃自語。 2、 樓上有人彈鋼琴。 樓下有人把寂寞和髒話一起傾倒在杯底。鄰座左派右派爭論不休。搖搖晃晃走來了李斯特。用滲水的藍調。把我的心撈走。 3、 性的濃度和七分滿的咖啡一樣的搐。痛。 4、 喝過的才算曾經滄海。 致命溫柔的醇香。唇溢入喉。有火的拿鐵。適合出差遠遊的人。午後。邂逅初戀。黃昏。一見鍾情。夜黑。準備回家的路上。她說。咖啡冷了。我得先去找柴火。 5、 羅特列克辭別紅磨坊尋取他的棲所。梵谷出走他的夜夜咖啡館找到濃烈的普羅旺斯。他們都在咖啡光影裡索取自己。 咖啡是火舌。咖啡是毒癮。咖啡是革命。咖啡是流放。咖啡是鄉愁。咖啡是三宅一生和卡文克萊永生披靡的黑。 6、 傾注我的苦的故事。緩緩在天氣預報與香草之中暈斜。侍者問我。要不要續杯。我惘惘的心搖搖頭。直視侍者黑眼圈的那些消費青春。想掉淚。 7、 只有三張桌面。主人常請假。 寧靜得駭怕。都是白的。臉。牆壁。聲音。吧台。表情。白到灰盡。這裡是詩的沼澤。這裡是心礦探求的悲喜取捨。 8、 密密麻麻的笑聲。在城鎮邊陲落腳。 有時候。我什麼都沒有。不抽煙。不讀詩。不喝酒。不幻想。只剩下笑。笑後。凝固濃縮在一杯無言的咖啡大千。 9、 不期而遇。孤僻。浪盪。沉浸。廝混。 誰也沒有誰。只有癡心。只有拋捨。出世入世之間。小小甬道。小小桌面。小小安穩。發現招魂藏身的家。沙特西蒙波娃維根斯特海明威周夢蝶白先勇黃春明們。療癒了曠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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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鋤禾日當午
小時候,我經常跟父母到下田頭收成芋頭,我記得當年「芋葉何田田」的芋田旁,有一座古早的吊塢,它長年扮演著汲起一桶桶沁涼、清澈的井水,提供爸爸灌溉田田的芋頭之用。 遙想當年的夏日,每天在晌午時分,媽媽時常會煮好了飯菜,要我暫時放下手頭的工作,直奔下田頭,請正在田裡幹活的爸爸,稍事休息,回家先吃個午飯再上工。 有時候,山面的農事較忙,媽媽怕父親一時停不下來,也會細心的打理午餐,要我用具有保溫作用的「籃層仔」裝飯菜,叫我提去田裡給爸爸吃食。由於下田頭所處的地勢較低,加上它正位於太武山花崗岩的餘脈之山腳下,灌溉用水異常充足,所以,在此種植需要「濕田」環境的芋頭,常有好收成;不僅我家種植,左鄰右舍也都跟著種了起來,放眼望去,一幅幅碩大芋葉的栽植物,盡收眼底,蔚為壯觀! 在下田頭西南方的不遠處,就是我開基始祖的故居,也就是我族宗祠的所在地,在這一帶,也是我小時候賣油條,時常會流連徘徊的地方,在賣油條時,我時常會發現,這一路上的兩旁雜草、矮籬間,常見斷簷殘瓦的遺跡,有時,我也會隨手撿起一片片的殘瓦,然後,重重的擲向沒有人跡的遠處,一來覺得好玩,再則,可以順便訓練、訓練自己的手勁兒。 清樂宗長在世時,我曾多次聽他講古,他說:「此地在明、清兩代,有我族人定居。」從我所撿拾的斷瓦殘片當中,不難發現,此地在幾百年前,應該曾經住過人;可惜,從民國五十年到現在,由於時間又向後推移了四十幾年了,當年,還俯拾皆是的斷瓦殘片,現在,想在原地找尋一、兩片,怕是要折騰上一些功夫,才能如願的。 下田頭,是戰績顯赫的戰車營駐地,我們小時候,拜戰車營的將士們,曾經在古寧頭大捷等重大戰役,立過不少汗馬功勞之賜,所以,在那個星期假日娛樂場所、節目奇缺的年代,只要金門放映首輪的勞軍電影,絕對不會漏掉戰車營的,所以,我們拜地利之便,時常沾阿兵哥的光彩,和他們同場、同步觀賞只有金防部等少數單位,才能享有的禮遇和尊榮。 軍愛民,民敬軍的優良傳統,此處,又是一個顯明的例子。 在放映過的電影名片中,印象比較深刻的是鬼片「辛十四娘」,記得女主角是汪玲小姐,她因為在此部片子的精采演出,博得觀眾的喜愛而享譽影壇,其中,有一幕:汪玲之先生的朋友,見她長得貌美,意欲圖謀不軌,並試圖染指時,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她卻立刻把自己變成一塊硬梆梆的木頭,木頭上面並且血淋淋的寫著「朋友妻,不可欺」的警句。 至今,此幕狀極驚悚及極富教育意義的鮮明影像,仍深深的烙印在我的腦海裡,久久不能忘懷。 關山、林黛、胡蝶等巨星,他們所主演的文藝愛情名片,有一部改編自名作家王藍先生名著的「藍與黑」,也在下田頭放映過,在這邊上演過以後,幾乎要等上一整年,才能在地區的其他戲院裡看得到,可見「首輪電影」的名號,絕非浪得虛名! 張美瑤小姐所主演的「梨山春曉」,雖然開演的時間已晚,因為時常會接在擎天廳之後,往往要到很晚、很晚,才能符應、答謝觀眾的盛情,但由於是首輪的電影,讓人「癡癡的等」上半天,雖然是辛苦了些,但是就我們來說,也算是值得的、應該的。只因為,我們每一次看完電影,都有值回票價、意猶未盡、餘音繞樑的感覺! 從過往的種種,讓我從中更學得知福、惜福與感恩的道理。 不是嗎?在我們生活的週遭,不是有許多值得我們感恩的人與事?它們不都值得我們把它們發揚光大?我是一個極為平凡的人,我感念昊天罔及的父母恩,也感念保家衛國的駐軍恩;雖然,駐軍不是特定的對象,但是,並不影響和妨礙我對它們的重重思念與無限感謝。 下田頭,哺育我長大的故土;父母親,撫養我成人最親、最親的長輩;戰車營的官兵們,提供我少時回憶的暖房與溫床;我同時感謝你們,感恩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