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成家立業，照理說不用我再操心了，然而已為人父的你應該更能體會，父母疼子長流水…… 學生時期常存『由你玩四年』心態，學業總是低空飛躍，把玩樂、打球擺第一。人生短暫，青春無憂只要本份顧好不離譜，我與老爸都能睜隻眼閉隻眼，讓你隨興發展，不太過問。幸好聰明的你頗知分寸，年輕愛玩本也無可厚非；求學階段偶遇波折，幸未被二一。總算有驚無險，直到大學畢業，服預官、立業、成家，一路走來還算順遂。  出社會後，前後換過兩個工作，越換越好是你的能耐與好人緣，加上幸運來敲門；我們大喜，總覺得這份工作穩定收入優渥，可撐持一個小家庭，稍稍放下心中憂慮的石塊。 一個職場待三年足夠累積專業知識，應該也習慣了才對；但又見你常常喊累、喊輪值需隨叩隨到，半夜出勤睡眠不足壓力大。目前大環境不景氣，謀得好職位不容易；我很擔心你輕易提出離職。最終，你果真遞出辭呈，至今我都不敢讓老爸知道，他若知道一定比我更擔心。  既成事實就不用再追究，放眼未來才是重點！可是你須深深反省，分析前兩次工作的得失，自我調整。依我與老爸在工作崗位幾十年至榮退，與同事相處和諧，做事積極主動，屢屢被上屬讚許。我們只知一步一腳印，紮紮實實穩穩當當行事。對老闆忠誠、對同事親愛，凡事不計較、不怕吃虧、任勞任怨、分內分外總是撿撿ㄚ做（台語）），老闆曾說她最欣賞我默默做事、肯學習的精神。一個能用、堪用、勤勞肯做、好管理的員工最得老闆的歡心啊。  誠誠懇懇做人，本本分分做事，少一分精明與算計，多一分隨喜，眾人及老闆的眼睛是雪亮的；在人情事故上多主動釋出真心的關懷，維護好周邊的人際關係。每一個成功的背後都一定付出極大的努力，看別人好似憂閒又領高薪，其實人家鴨子划水努力不懈，其中況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先充實自己的能力、儲備經歷，才有資格與人競爭，覓更好的工作，一切都要……忍耐，玩先不提。  「我們日子會越過越好，只要一起共同努力。」這是你老爸年輕時講過的一句話。  居住地濕冷多雨是天然，如果把它拿來當做是不快樂的藉口，那我將近一甲子的歲月是如何熬過來的呀！快樂自己找！自己去創造，有多少條件享受多少，有什麼能力，謀什麼職務。不順利時學習轉換心境，山不轉路轉、 路不轉人轉 、人不轉心轉，總會有通達的方向，何況你的才幹比上不足，比下可足足有餘了吧。  停止抱怨，『滾石不生苔、戲棚下站久人ㄟ』望你能謹慎三思，找出一條對的路認真拚下去，老媽與老爸衷心祝福你……     

出身金門，戰地女兒的身分，在朋友和同學眼中，多了些神秘色彩，也成了大家關注的焦點，因為戰地政務的關係，交通不便，通訊短缺，資訊封閉，要不是拜「823砲戰」和「古寧頭」兩次光榮戰役，金門打開了知名度，否則懸浮海外小島，真要讓他們視為荒島！   當都市孩子碰到從鄉下來的土包子，他們有無盡的好奇，問不完的話題，例如考試加分、水鬼問題、娶金門女孩的種種制約和傳說，有些問題還是我聞所未聞的事情呢！也許是自己太單純，也許是真有其事，也許是以訛傳訛，反正金門人總能成為焦點，尤其身在高粱島，享譽國際的高粱酒更是備受矚目，人人以為妳有戰地女兵的堅強和剽悍，更有千杯不醉的酒量，孰知，那昂貴的高粱酒，並不是貧民農家女飲用得起的，那濃烈的嗆辣味也不是人人都喜歡的啊！ 童年階段，父親下田返家，用餐時會小酌一番，喝得起的也只是便宜的米酒，高粱酒~我不曾見著，開始有高粱酒的記憶，那是懂事時，爺爺廳堂供桌上那瓶推拿用酒，每當行軍出操的軍人扭傷腿腳時，由同伴攙扶前來求助的傷兵，當腫脹如「麵龜」的腳出現在三合院，曾在廈門學過推拿的爺爺，一直是來者不拒，立刻取來高粱酒，蹲下身為求助者推拿，從不收取分文，或嫌棄士兵腳髒、腳臭，推拿時，傷者的哀號聲，扭曲的面容我常常遇見，爺爺常常一邊推拿，一邊安撫鼓勵，腫脹的腳經過爺爺的一雙手，以及高粱酒的幫忙，適時解決前線醫療欠缺的困境，爺爺的善行在當時村里是出了名的，每當康復後的士兵前來答謝時，爺爺對送禮是堅決反對的，偶而，當高粱酒用罄，他才會客氣的收下高粱禮，作為往後無數次地推拿用酒，真所謂取之於人、用之於人，但是爺爺還是客氣再客氣，推辭再推辭，直到拗不過對方，才勉強收下，彷彿受到別人多大恩惠似的，我想：如果不是當時生活絕對的困頓，爺爺是連一瓶高粱酒也不會收受的。 上了小學，冬日裡，在蚵寮剝海蚵是一件苦差事，卻是家中所有女人年年必須進行的生活模式，當十度以下的低溫來襲，裹著棉布的手指浸泡在溼冷的鹹水中，冷風從草寮的縫隙鑽了進來，一家人守著四方桌，一個個剝著蚵，那是多麼刻骨銘心的記憶，爺爺常常守在家與草寮間，適時為我們帶來溫暖，他老人家將煮沸的水用鐵罐裝來，一次又一次讓我們蘸熱手指；泡來熱騰騰的麵茶，一口一口輪流餵著媳婦和孫女；偶而，茶杯斟滿高粱酒，讓每人啜飲一小口，嗆辣的感覺入喉，暖意順著喉嚨流竄全身，身體立刻暖和了起來，這是我對高粱酒的第一印象，難喝卻溫暖，也有爺爺滿滿的愛，所以對它的印象是好的。 從不喝酒的我，高粱酒只是寒冬啜飲暖身的救命酒，更不知何謂酒量，但興許是骨血中有父親的遺傳，高中那一年，我終於知道自己是能喝酒的。國中二年級，大哥當了我的導師，學校許多老師也是大哥的同學，高中時，大哥完成終身大事，宴客時家中來了許多賀客，其中不乏我的老師，新郎敵不過大家的勸酒，也許是有了酒意，也許是盛情難卻，嚴謹的哥哥竟然開口要我代勞，礙於亦師亦兄的身分，我也不敢違逆，在眾多老師的鼓譟下，我竟是高粱酒一杯接著一杯，後來，只覺得臉發燙、身體熱、頭昏昏的，卻也沒有任何不適和副作用，在當時，這段小插曲還在學校老師間大大宣騰了一小陣子，他們都說：「有其兄必有其妹。」殊不知我內心有多尷尬，那陣子，在學校碰到老師頭總是低得不能再低了，這是飲酒真正的初體驗，但，我還是沒有愛上高粱酒。 高中之前，從沒離開過家，隨著兄姊出了社會，能幫助家計了，家中經濟慢慢改善，父親不改小酌的習慣，但是已經由米酒升級為高粱酒了，家中碗櫥內總有幾瓶開封或未開封的高粱酒，瓶身有黃的、透明的，聽說有等級之分，但我也從來沒有弄清楚過。記憶中，一年四季，爺爺睡前都會小飲一杯，說是幫助氣血循環，有助於睡眠，更能延年益壽，這一點從爺爺身上完全得到證明，高齡91歲的爺爺身體很硬朗，健步如飛的，這除了歸功爺爺個性的豁達外，高粱酒應該是大功臣吧！可是有一回，父親參加村裡喜宴返家，不知何緣故喝到醉醺醺的，又吐又哭的，著實把家人嚇壞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父親哭，恐懼不已，所以對高粱酒有了負面的印象，從此，不曾再沾過酒。 婚後，過年過節，隨著外子返回南部的婆家，曾經到過金門服役的外子，對金門是極其懷念，而且印象極佳，金門高粱成了年節送禮必備的伴手禮，況且有我這位金門媳婦，贈送高粱酒就更是名正言順了。家中祖父、叔伯們喜愛在年節家聚時飲上幾杯，我們的高粱酒是他們的最愛，算是送禮送到心坎裡了，只是，那些不飲酒的姑姑嬸嬸們不知作何想法，長輩們以為金門人就是會喝酒，我在盛情難卻下總也回敬幾杯，因此，家中女輩們就屬我最得寵，原來夫家既保守又傳統，男尊女卑的觀念還存在著，在我未入門前，盛大節日宴會時，男女是不同桌用餐的，需等待家中男人用過餐，女人方可上桌，而我，每次回祖父家，總是被邀往長輩桌共餐，外子常笑我破了他們家的傳統，我也戲謔的回答：「我是功德一件啊！什麼年代了？還這麼守舊。」我想：姑姑嬸嬸們也會感謝我吧！我驕傲的想：我的好人緣一來要感謝父母的家教，二來真該感謝金門高粱酒，多年來，夫家長輩漸漸凋零，飲酒機會少了，但是我們仍然不改送禮的習慣，因為它已經是酒類的正字標記了！ 除此之外，不喜喝酒的我，高粱酒對我是絕緣體，每每在友朋聚會的場合，大家總愛以金門人就該會喝酒的既有印象來看我，我愛開玩笑的跟大家誇口：「金門缺水，嬰兒時都是用高粱酒泡牛奶的，所以酒量是從小訓練的啦！小時候喝多了，現今都戒啦！」朋友聽得瞠目結舌，有些還當真呢！哪知那個困頓的年代，何來奶粉呢？時代背景的不同，當然會有認知上的落差，旅居台灣數十載，每當返回家鄉，飛機才落地，踏出尚義機場，空氣中散發著濃濃的高粱酒香，家的味道永遠都在。儘管不懂得品酒，也不習慣飲酒，高粱酒卻是家鄉的印記，裡面蘊藏著我溫暖的記憶，那裡有我成長的故事，有我酸甜苦辣的成長記憶，香醇、回甘、耐人尋味！

退休之後，我展開我的「跑道人生」。每次傍晚要接回就讀國中的小孩，我常會提早到學校的操場跑道去走走，跑跑跳跳，做做運動。每天下午四點過後，國中的PU跑道就有不少人潮湧進，或散步、或快走，或跑步，或倒著走，或彎腰扭身，姿態神情不一，但都希望得到運動效果。或三五成群邊走邊聊天、或一家人手拉手向前走、或夫妻的輕聲細語、或單獨的個人漫步沉思、擊掌鼓舞自己，總之，萬種風情都在這兒展現。 每次漫步校園之際，尤其傍晚時分，秋日的校園，整齊的校樹和開滿黃花和粉紅色的四色樹─臺灣欒樹，為台灣特有樹種且名列世界十大名木之一。每天看著欒樹，從滿株綠葉到開花時呈黃色，結果時又轉為紅褐色，直至蒴果乾枯成為褐色而掉落，共有四色，在大地上像演一齣戲，為大地的秋季天增無限風情，令人賞心悅目。　 更值得探討的是在台灣欒樹上有一套食物鏈的活教材。每當蒴果乾枯時，從四面八方引來數量驚人的赤星椿象在此覓食。同一時間赤腰燕亦抵達，以赤星椿象為食；春天來臨時果實紛紛落地，蒴果沒了，椿象走了，赤腰燕也飛了，一幅曲終人散的景象，而欒樹又再度冒出赤紅色的嫩葉，重新開始。而我們總是在忙碌中錯失如此美麗豐富的生態現象，直到一年容易又秋色，欒樹風景喚起心中的諸多暖意與記憶，直到我們停下欣賞讚歎的腳步。 每個人都規矩的沿著跑道，或赤腳，或穿跑鞋，擺動肢體起來，把向晚時刻炒熱起來，運動悠閒的氣氛很好，舉目四望，彷彿是置身在一座小公園內。一直到晚上九點多，依然人來人往不斷，學校的操場和球場都有人潮，這個有如鎮上的後花園，不論何種運動或打球，都是很好的健康與休閒。 有時候，在晚上時刻，妻子有空閒，我們就會攜手前行到PU跑道上，走一個多小時的路；那是我倆甜蜜的時段之一，邊走邊說，或抱怨工作的壓力，或聊些生活上的不如意，或談些快樂的故事，彼此酸甜苦辣的的告白，讓兩者的心靈更貼近，在運動結束之後，我們心情得到慰藉和洗滌，一個多小時的光景也一溜煙似的輕快，總比自各兒運動有趣味多了。我都是赤腳走跑道，剛開始走的時候，腳底有些癢癢的，但走久了自然就很習慣，很像有腳底按摩的感覺。 有時候，我單獨行動，寥寥數人的操場，更顯得自己的孤單。做完暖身之後，我快步走幾圈，有時有興起跑幾圈，每圈都超過四百公尺，有時我會心中背誦「心經」，眼觀夜色，每跑一步就念著「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而眼前的浮雲、星子與月色，還有墨黑色只有輪廓的青青校樹陪伴我，讓我不覺得孤單，有時總是會有些「心經」的句子一時想不起來，還沒完全背誦完，就走完運動的時間，只得驅車返家，期待下一次與跑道的約會。每次運動過後的好眠與好夢，讓我心情愉悅的迎接每一天的黎明。    

葛太太走了，帶著一歲多的娃兒。她對夫家的記憶漸漸遠去，只有公婆的聲音還依稀聽見。 台中清泉崗機場直飛成都的班機已進站，旅客陸陸續續地登機。機場大廳擁入不少人，和她一樣飛成都的有好幾位，她東望望，西看看，不捨沒有老公陪著。 昨晚，她獨自伴著孩子睡覺，床位空了一大截，她很納悶：老公不是對她發誓，兩人要天長地久的嗎？ 在床上，葛太太翻來覆去，幾次淚珠兒浸透了枕頭。為了老公身故，但這個理由太牽強，不能掩飾住她的寂寥。她緩緩起來，想看一看月色。 都凌晨了，月兒高高掛。照入臥室的月光，不像詩人李白筆下的「疑是地上霜」。似乎是霧，隱約形成陰陽永隔路，她在世上，老公在幽冥。 什麼樣的回憶莫不突然迴轉過來，快樂和悲哀聚集在身邊。月色老是給人暗示，每望一回，總會勾起往事。 老公第一次的婚姻，捧了台幣二十萬，和一個山東大妞成親。速戰速決，半個月的相親、相處，換來兩人婚後的「各忙各的」。老公開的雜貨店由老公獨撐，太太年輕，家裡做不住。鄰居熟識的勸老公生孩子，不知怎麼的，吃了威而鋼還是不見太太受孕。 解除婚約吧！太太一來肚皮不爭氣，二來打完牌回家不做飯，他們夫妻過得是有名無實的生活。四周鄰居看不下去，葛老頭和葛老太太尤為惱火，傳兒子和媳婦到跟前來：沒有下一代，是不是要咱們葛家絕後啊？羞得媳婦低頭不語，離異之事不用說，跟結婚一般地「速戰速決」了。 為什麼月色照大地時，讓她的思緒飛揚呢？ 杜甫說，「月是故鄉明。」嫁來台灣，她可是台灣媳婦。四川是她的第一故鄉，台灣是她的第二故鄉。在成都，老公相親以後，當晚牽她的手逛百貨商場，現在老公不在，她纖弱的手再也等不到那雙溫暖的手。是寂寞拉住了她，老公親切的身影在月光下時隱時現。她為此驚訝，月光好似美酒，令她與老公漸行漸近。 坐在經濟艙內，孩子依靠在旁邊。她謹記公婆的交待：妳因為沒了先生，想回四川娘家過活，我們能體諒妳。想到這裡，她又止不住淚了，孩子不解地望著她，她抽泣依然不停。 她猛然將孩子往胸口擁抱，就像她和老公行房時一樣，她緊緊地抱住老公。老公要他生個兒子，她給；她哺乳時老公也要搶奶吃，她也給。為什麼不給她一個海誓山盟，為什麼不多給葛家一個兒子？ 她不甘心，年紀輕輕的她可以生出一打孩子來。孩子的頭溫暖了她的心，她用手指梳理孩子的頭髮。她知道，孩子的爹永遠活著，她相信，老公尚未忘情，雖然白天見不到月色。

 聽鳩 　那熟悉的音籟再度傳來，似乎又一次的提醒我，一年的韶光又已逝去！那是每年必至的斑鳩啼鳴，今年的第一聲出現在二月底；「元宵節」剛過，「清明節」未至，第一聲清亮的鳩啼之音劃破了這座城市午後的片刻寧靜，讓我清晰聽見！ 許是受到雨後放晴的暖陽召喚，它來到這座無遮蓋的露臺上高歌幾聲；與往年的情景一般，鳩唱，以它自己的單純、深邃，來引我悠然神往！透過它，我每能感受到的是那久違的田野氣息。 啊！季節的歌者，珠頸灰背、赭羽褐爪的斑鳩，它的唱音，也是我兒時舊居的襯景之一；在那座以「楓樹」為名的丘陵村，有些時候還搭配著一輪鵝蛋黃似的美麗夕陽垂掛在竹林間或山稜線的上方，將該地的田園風光襯托得無比斑斕！ 我更愛它們的民間別稱「野鴿子」，象徵未被馴服的天性、自給自足的謀生能力，以及隨遇而安的自在本性。我在生命中聆聽過幾多次它們的歌曲之後，終於喜歡上了那「咕！咕！咕─咕！」三短一長的節奏特殊的音律，也喜歡它們所帶來的「規律」訊息，像日升月落、潮汐起伏的循環；但願年年的冬去春來之前，這一曲悅耳天籟仍能準時的前來報佳音！   落葉 　1. 我屢次到戶外去向大自然取經，包括為了作畫，去撿拾落葉回來，並藉由「放大鏡」的使用讓自己得以更細膩的觀察到葉子的真實面貌；我親眼且深刻的察覺到，誠然，沒有任何兩片葉子是相同的！啊！這令我不禁暗自讚歎！ 在鏡片的放大效果之下，我清晰的觀察到葉脈分布的情形，那隱約就是一種道理的實現！那看似雜亂無章的縱橫走向，其實也是一種上乘的設計！主脈與支脈由粗到細、從中心至邊緣，流動方式恰似孕育生命的河流一般，巧妙的照顧到了幅員內部的每一個角落！ 有些葉子的表面早就存在著直線或鋸齒形狀的裂痕，也不知是何時、何物所造成的；生存在這世上，類似這樣的受傷是難免的，而傷口也終將痊癒成為疤痕！其實，這同時也是我被大自然又教導了一次！在野外那一座浩瀚無邊的天然教室裡，知識必是研究不完的！包括在靜心之際方能領會到的屬於葉子的語言，那世世代代未曾停歇過的無聲靜默的表達！ 2. 雖然這些生命不再青春如昔，但它們似已進入另一個新境界！在我看來，也算是一種提升吧！這些不算大的個體，壽命也只有一個季節而已；但在萎落之後仍然持續其變化，包含在色彩上的，使它們有些看起來具有花朵一般的美，甚且勝於花朵！ 它們的生命並非恆久如天星；在枯落之後，頭也不回的就乘風離去，彷彿要回歸於泥土，去醞釀下一次的再出發？有些還不分彼此的堆聚在一起。這或許也是人之衰老的寫照吧？曾經烏黑亮麗的髮絲，終將變成半白或全白；屆時，連同膚上那些深鑿的皺紋，那些智慧的象徵、歲月的留痕，也都將回歸於天地？ 不過，只要曾經紮實的努力過，便能夠超越「生」與「死」的界線，這本身才是一樁首要之事，也是一種超乎一切的至高價值！像這些曾經鮮綠過的葉子一般，在枯落之後被賦予另一種形式之美，也打破了「葉」與「花」之間的分別！

  昔日不翼而飛的一尊風獅爺，位於村口三角公園鎮五方；然而國軍撤退來台灣，駐守金門前線的聚落，拆廟宇、拔石座，風獅爺掃到颱風尾，因祂金身是石頭。 與祂有緣的陳金羅，一年前拾獲，他除告訴筆者風獅爺的來龍去脈，同時亦訴說著他一生的故事……。   陳金羅，民國二十二年出生於金門夏興，四歲喪父，九歲遇著五百名日本兵入住聚落的古厝，他飼養的一匹馬，被強徵去大陸運補，成了日本人的馬伕。然而倭寇沒天良，強制鄉親種鴉片，發種子給百姓，採收上繳到瓊林，地點為雙落古厝，日軍在那裡派有專人負責接收。 鴉片種子為白色，成熟後的鴉片卻是黑色，百姓生活苦，惟有撿拾一些鴉片草來當柴火燒，並將鴉片子放在石臼裡搗磨，再混合白蘿蔔簽烹煮，有著濃稠的口感，而日本人則是喜歡吃「菜簽」加黑糖。 自幼學農耕，日本來時、他種鴉片；國軍來後，他改種黃豆、豌豆、小麥與地瓜，終日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但世外桃源終不久，當隆隆的砲聲四起，陳金羅跑去夏興山頭觀戰情，匪軍從大嶝打金門；隨後村公所通知民防隊員去抬傷兵，從嚨口到成功，擔架抬傷兵至陳景蘭洋樓，交由派駐在那裡的國軍及民防隊員接手，此為他今生遇到的第一次戰役，三十八年的浴血古寧頭，軍民一條心，擊退匪軍獲勝利。 四十二年，東山島戰役，國軍由胡璉將軍率領、突擊東山島，戰敗撤退，軍隊由登陸艇載回，靠岸昔果山，陳金羅與其他一百多位民防隊員奉令抬傷兵；有位傷兵脖頸被刺刀所傷，幸好未危及要害，他們將他抬到西洪機場後送療傷。撿回一條命的傷兵，沒有痛苦的表情，倒是覺得自己很幸運，路上還跟陳金羅要一根七七牌香菸，吞雲吐霧了起來。 九三砲戰沒有受波及，倒是八二三躲了防空洞二十幾天，三、四十人躲一間，還要忍受蚊蟲的叮咬，倘若砲火停歇，趕緊回家煮地瓜簽果腹。那年，正值農曆七月拜「老大公」，因砲戰的緣故，村子都沒祭拜，只能在心中默禱，戰事快點結束，好讓信眾平安過生活。 農曆七月二十五日，西洪在普渡，他的大姐住該處，他受邀作客，遇砲擊，躲進了防空洞，忽然一頭牛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和他們一起避難；當他定睛一看，黃牛的臀部被砲火削去一半，鮮血直流，但這頭有靈性的牛，竟和人們一起擠洞口，無辜的眼神訴說戰火多悲愁。 陳金羅被強徵至料羅碼頭搶灘，天一亮就出發，直到夜晚十點才回家，他們搬運米、砂糖、食油、黃豆、麵粉，尤以米和麵粉居多。開口笑在外海，共軍沒動靜；當準備搬運，則彈落如雨下，島民默默地承受漫無天日的砲轟，眼前一人一條命，而共匪無人性，子彈沒眼睛，存活性命看神明。 當砲火逐漸遠離這座島嶼，陳金羅始娶妻生子，並育有二子，夏興孚濟廟的恩主公親點他當筆生，同一時期的尚有陳清泉、李榮芳、何福明等人，他們一人負責一尊神，當童乩起乩，擔任筆生的他必須傳達神意；恩主公曾被邀請到舊金城、后湖、成功等廟宇，協助「採新童乩」。 老總統來金門教唱歌，他用拐杖當指揮，陳金羅至今仍然琅琅上口，他隨興來一段：「萬民鼓舞歡心，齊祝總統誕辰，人人效忠領袖，永如松柏長青」。 爾時金門母豬多，若要繁衍小豬就靠牽豬哥，於是陳金羅看準市場繁殖的需求，以一支棍子，趕著豬哥到需求的農戶，配種一次三十元，一天最高紀錄趕四場，他的足跡走遍島嶼各角落。 夏興三角亭原有一尊風獅爺，被國軍拆走，無人知道他的去向。民國一百年，廢棄古屋作修繕，剷除剩一半；當挖土機挖鑿，銷聲匿跡數十年的風獅爺被陳金羅眼尖的長孫發現，立即稟告。陳金羅了解詳情後，焚香擲筊做請示，石獅爺是否「神氣」依舊在，倘若沒有、將以一般石頭來處理。 風獅爺顯靈給他聖筊，陳金羅於是請託沙美人家再將風獅爺重新彩繪，自己則為祂量身訂做佛袍；將祂供奉在自家門口坐西向東的石桌上，香爐、燭臺，一應俱全，每日三炷香、每天三杯茶，誠心膜拜，善男信女都平安。而他一片虔誠，再請示神明「看日」與「派時」，於民國一○一年國曆五月二十六日、農曆閏四月初六日，將風獅爺移駕、安奉於住家附近的路旁，守候著村民的安全。 民國一○二年三月，夏興孚濟廟恩主公聖誕、作醮酬謝神恩，廟宇值年頭家聚一堂，擲筊請示神明，陳金羅最多聖杯，爐主兼頭家，穿梭廟宇與村莊，感恩神明賜平安，呼應鄉親一起來幫忙，弟子抬神轎、信女人手三炷香，虔心默禱全家都安康……。

  「一門三節坊」，為金門重要古蹟，現列為國家三級古蹟，乃為旌表瓊林新倉上二房第二十二世蔡仲環妻陳氏及其次媳陳氏、三媳黃氏婆媳三人而立之節孝坊。節孝坊，即貞節牌坊也。 蔡仲環妻陳氏，斗門人，陳海之女，二十九歲時，夫死守寡，陳氏獨撫養幼子芳桂、尚聞，復育遺腹子尚神，歷盡艱辛。三子成人後，次子尚聞娶斗門陳文心之女為妻，陳氏二十一歲守寡；三子尚神娶汶水黃志傳之女為妻，黃氏二十九歲亦守寡，一門三代，三個年輕寡婦，堅貞守節，勤儉持家，直至晚年，兒孫承歡膝下，家口達八十餘人，五代同堂，安享天倫，人人稱羨，流芳百世。姑陳氏卒年七十，兩媳俱七十許。 道光十一年，西元1831年，地方官報司建坊，以彰顯蔡仲環家一門三節婦之義行。   「一門三節坊」建坊地點，正是昔日金門古官道上之中心點，現在位於雙瓊路上，靠近瓊林聚落西南隅。古代建牌坊，一則表彰節孝義烈，以增強教化之功，再則美化社會人心，以彰顯敦化之效，故坊必建於通衢大道之旁、眾人易見之處。 「一門三節坊」，為一座四柱、三間、三層之建築形式，全坊以泉州白石、青草石組砌而成。牌坊明間額坊兩端是龍首箍頭，正面中央有浮雕雙龍搶珠，背面刻浮雕雙鳳朝陽，額上中間是青草石壁面，雙面陰刻「一門三節」字樣，坊簷是一整塊石板，淺雕出瓦當及滴水形狀，簷上兩端是以水泥增補之螭吻，中間是仿火珠及一圈火焰形，次間額坊花板是回睜麒麟。現在「一門三節坊」，夾杆石已經遺失，牌坊周圍是以新建矮牆做為防護。而額枋上方鐫刻旌表年代及事蹟橫額與花板也都已經遺失，只剩後世以水泥仿做之素面牆，還有嵌入牆內「一門三節」青斗石橫額。四根立柱上，正反面各有二對楹聯，分別表彰此坊三節婦之事蹟。其中二副題聯，是由瓊林裔開澎進士蔡廷蘭及台灣安平左營遊府郭揚聲所題。從牌坊整體規模觀之，仍可見其當年雕工之美感。 據說，民國七年，農曆七月廿六日，金門發生大地震，接著龍捲風相繼侵襲，導致牌坊摧毀殆盡，「一門三節坊」也在此時不幸受毀，僅存原牌坊石柱孤立原地。金門地區目前尚存貞節牌坊僅有三座，「邱良功母節孝坊」和「顏氏節孝坊」上之聖旨牌，幸猶保存，「一門三節坊」之聖旨牌可惜已經流失。 民國五十三年，時任金瓊鄉民政幹事蘇子雲君，與建設幹事蔡世強君參與「顏氏節孝坊」與「一門三節坊」之修復工作，「一門三節坊」缺件較多，那時石材取得不易，只能盡力予以整合修繕，無法恢復舊觀。事隔半世紀，深盼主管機關能謀整修補救之道，則金門牌坊幸矣！ 「一門三節坊」之對聯語意甚精美，然因歷盡歲月風霜，部分字跡略有模糊，為求正確無誤，曾請鄉賢蘇子雲、蔡群生、蔡水木等君協助考證鑑識，謹此深致謝忱。茲將「一門三節坊」之對聯抄錄如下：    西南面── 李嘉卉所題之邊聯如下： 正氣萃金閨兩世冰清光綽楔； 徽音流彤管九重日出煥絲綸。 甲辰科鄉進士愚姪李嘉卉頓首拜 蔡廷蘭所題之中聯如下： 殉土胥易撫孤難不死為存一塊肉； 寡姑貞孀媳潔未亡真見三完人。 賜進士出身江西南昌府即用縣知縣愚弟廷蘭頓首拜 東北面──  郭揚聲所題之邊聯如下： 苫席偕安一姑兩婦冰霜節； 舟共矢萬苦千辛銕石心。 台灣安平左營遊府姻再姪郭揚聲頓首拜 吳建勳所題之中聯如下： 松負雪柏含霜孤埴雙標同萬古； 玉藏山珠在水前輝後映並千秋。 廣東水師提督軍門愚再姪吳建勳頓首拜

  過新年，家家戶戶慶團圓，但是此時的我，心破了一個大洞，真的無法平復一下子失去媽媽的痛，怎麼可以連跟您告別的機會都沒有，就消失在這世界上？當夜深人靜時翻開相簿彤彤拍您在菜園澆水、鋤草，講述您是如何愛護這片菜園，四季該種什麼菜？讓我及孩子們聽了嘖嘖稱奇，稱您為『種菜達人』，還有您滿懷幸福抱著「曾孫」神采奕奕坐在門口情景一一呈現在眼前，孩子們哭述著再沒有機會拍外婆可愛又幸福的照片，眼淚潰堤了。 因家人認為媽媽年紀大了，勸您不要再種菜，也許是勞動慣了，突然體力精神也不如前了，從來不曾聽過有什麼病痛，我們都忘記了媽媽是很會「忍痛」的人，這就我椎心之痛，沒有多關心她，所以當她在家，突然暈倒送到急診室醒來，一路上焦慮著，一向硬朗的媽媽，怎麼會倒下呢？等到急診室見到甦醒的您，急忙問您認得我嗎？幸好您認得女兒，家人焦急問醫生您的狀況？一時也檢查不出來病因，要住院觀察，醫生沒說出嚴重性，讓我們沒去考慮後送問題，只想媽媽一時天冷暈倒而已，因上班在即，跟媽媽說要回去了，沒想到從此再也聽不到您喊我的名字了，因為相信隔天您可以出院了，而我也放寒假了，就可以多陪您，但就僅僅一夜時間，就不見您醒來了，令我懊悔不已，為什麼那晚我沒去陪您，聽兄嫂談起您感謝大哥照顧，希望大哥長命百歲，希望後事也簡單一點，也難過沒遺產，但是媽您的身教及言教影響，就是我們最大的遺產。 聽聞您的離去，鄰居都不敢相信，咱村莊『四大虎女』屬您最硬朗，卻是最先走了，認識同學朋友勸我不要太傷心，都說您『好做佛』，沒錯，因為您一生沒做壞事，不說壞話，佛祖讓您在滾滾紅塵中，嚐盡人世間的冷暖，現在的您已修得正果，要回佛祖身邊了。 您的身世一直是個謎，不知姓名、父母是誰、更不知道家鄉在大陸哪裡？不到七、八歲，就被抓賣到金門當丫環，受盡主人凌虐，讓您幾度想尋死，輾轉換了幾戶人家，終於等到十八歲就被祖母買來嫁給小時候發高燒而耳聾的父親，連生十二胎，卻只存活三個，一男二女，所以為了改運，祖母幫媽媽收二個養女，也勸媽媽把愛哭的我送人，媽媽說既然養了別人的女兒，何必把自己的女兒送人呢？也許媽媽知道養女的心酸，所以媽媽對她們都很疼愛，甚至到了入學年齡，只能讓一個孩子去讀書，媽媽卻讓跟我同年大嫂去讀書，當時那麼愛讀書的我很難過，問媽媽為什麼不讓我去呢？媽媽說不想讓人誤會她不疼養女，那個年代要做到媽媽那樣的決定是不會有的，這就是媽媽最偉大之處。 因為媽媽沒有親人，但是她是個懂得感恩的人，她的養母要出洋前將她託付給其妹照顧，所以媽媽每年那位外婆的忌日都會去，從沒斷過，甚至當她腦筋有點不清楚時，還自己搭公車來，也因為媽媽重情意，那戶人家也把她當家人看待，讓她有個『娘家』可以倚靠。 我很感謝績贊表哥在媽媽病危之際趕來看他老人家，其弟也來送媽媽最後一程。 媽媽一生沒有玩樂過，給她零用錢也捨不得花，常常說她小時候去過『古寧區』，我一時會意不過來，原來是─鼓浪嶼，我問她想不想去？不想，怕花錢又麻煩我們，我一直在想媽媽年紀大腳快走不動了，如果再不帶媽媽去，也許是她一生最大的遺憾，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的家究竟在哪裡？但是至少讓她跨過那一條阻隔八十年來日思夜想回家的大海，於是我、姐、嫂及孩子們陪媽媽去年暑假去了廈門及鼓浪嶼。雖然行程只有二天，但她老人家不用人家攙扶，腳步如飛，彷彿回到自己的家，臉上洋溢著幸福的樣子，這些景象從彤彤拍的照片中就可以看得出來，她跟嫂子說了死而無憾。 雖然媽媽走了一個月，但我一直不想承認，端詳媽媽的臉大大的耳朵是長命百歲的象徵，一萬次不可能，但是如果我一直不捨媽媽的心放下，媽媽就捨不得離開，所以我要放下，讓媽媽跟爸爸相聚，祈求佛祖大發慈悲，讓我苦命的雙親跳脫輪迴回歸天庭，無限思情在鍵盤上跳躍著……。 

  1.誤闖   戰情室的電話 不停打探東崗魚港哨的海浪 而星星仍在復興嶼的天上 一艘舢板  回首時才看見福建港和廈門灣已經天亮   2.大陸觀光客   隨著好奇，隨著三通的腳步 許多流言四處流竄 而上岸後的眼睛 卻突然看見沙灘上的地雷  閃閃發光   3.太武山   明朝海印寺以後； 你說「毋忘再莒」的故鄉 浯島只留下延平郡王 和金門許多貞節牌坊 夜裡他們卻聽見對岸不停的呼喊

「各位旅客，現在飛機要慢慢下降，請將椅背扶正，安全帶繫緊，手機關機。」隨著空服員優美的廣播聲更加劇了我的心跳，一種迫不急待的歸鄉情緒油然而生。金門！好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離別四十幾載的故鄉，終於回來了，內心的興奮無以言比。 飛機慢慢下降中，故鄉金門已近在眼前，我將視線從飛機座艙玻璃窗往外搜尋，寬闊的海面上幾艘漁船，在夕陽餘暉斜射下，顯得有些孤單；比起早期沿岸一帶專靠捕魚為生，漁船遍佈海面，螃蟹、龍蝦、各類魚貨豐收盛況，歷歷在目，而今，海面上漁船銳減，而商船卻增多，顯見時代變遷；金門，該如媒體報導，已從貧乏轉為富裕，在李沃士縣長主政下，福利縣當之不愧。雙眼再往遠處眺望，瞧見一片翠綠，那該是我朝思暮想的地方，飛機雖尚未落地，我內心深處似乎已嗅到一股熟悉的泥土香味。 當年，剛念完初中，母親因病逝世守孝三年期滿，父親便帶我及妹妹到馬來西亞投靠三叔公。聽父親說過，三叔公自幼就非常機靈、聰穎，日本佔領金門時，三叔公就隻身前往馬來西亞發展，把三嬸婆獨留在家鄉，茹苦含辛扶養一男一女。記得小時候一個農曆年，三叔公帶新的三嬸婆風光回到家鄉瓊林，村莊一大堆小孩蜂擁而上，把三叔公團團圍住，每人手中均分到幾塊番餅，餅乾小小的，中間黏上一顆用糖做的各色花朵，小孩臉上寫上一種滿足表情，笑得好開心。村莊同角落各戶，每家也分到二十元現金及大花布一塊，家中苦守寒窯的舊三嬸婆手腕多一只玉環，舊三嬸婆把玉環緊貼在心窩，兩眼含情默默一直望著三叔公，流露出一種含羞且期待的眼色。父親說過，當晚就因為三叔公進入舊三嬸婆房間睡覺，把新三嬸婆安置在另一間臥房，隔天一早，也不管是大年初一，新三嬸婆對三叔公大吼大叫，兩人一直鬧到太武輪定期航金，便乘船回馬來西亞，從此以後，三叔公除了偶而及逢年過節寄回一些安家費外，未再回家探親，舊三嬸婆也非常認命，到死後都沒怨言一句。 三叔公除了機靈外，還長得英俊瀟灑，那年代也讀了幾年私塾，認識一些字，初到馬來西亞時，在一家營造公司打雜，老闆看他長得不錯，又識字，半年後拔升為管帳，後來又把獨身女許配給三叔公，從此平步青雲、飛黃騰達。聽說三叔公在馬來西亞也育有一男一女，從未謀面，直到父親帶我們兄妹到達時才認識。 「各位旅客，現在機艙門已經打開，下機時請不要忘記隨身攜帶的行李，感謝您的撘乘，希望很快能再為您服務。」空服員優美的廣播聲再度響起，但是前面旅客慢吞吞的步伐，弄得我好心急，恨不得插翅飛下。 下飛機踏上陸地，目睹機場除了國內外旅客，更有不少大陸客。兩岸真的和平了嗎？問號在我心中。想起那單打雙不打日子，雙號一過午夜十二點，匪共宣傳砲就劃過夜闌人靜天空落在地面，那咻咻聲響以及擊中房屋的瓦落聲、牆倒聲，人的哀叫聲，不忍入耳；尤其在寒冷冬天，要從溫暖被窩爬起來躲進防空洞的猶疑、矛盾與無奈，沒深入感受著是無法體會。有一次清晨起來，瞧見鄰居阿堅嬸跪地痛哭，走前一看，才知道準備給她大兒子娶媳的四隻大豬公昨夜被宣傳砲炸得變成豬塊，一隻不留。那年代要養大一隻公豬需費二年光景，因為沒錢買飼料，僅靠一些野菜、餿水餵食。如今，豬死了，兩萬聘金要到那裡去籌措，政府又有沒補償半毛錢，難怪阿堅嬸會傷心的哭了一個多月；又有一次傍晚，阿茹從水井挑一擔水走在回家路上，剛好第一發宣傳砲打過來，擊中了一條腿，血流如注，從此變成殘廢…。金門人的悲哀，金門人的無奈，全是國共開戰、兩岸敵對所造成，政府照顧金門，是不是太少了些！ 想著想著，差點撞到前面旅客，我把思緒從五十年代拉回，剛好手機想起，我習慣的說：「你好，我是蔡國仁，哪位找？」 「真的是阿仁嗎？我是阿狗，記不記得。」從手機音調感覺出對方的興奮。 「記得記得，帶我們一夥去池塘玩水，被你爸罰跪一整天的調皮鬼。」想起往事，感覺好溫馨。 「行李拿好後直接出關，車就停在門口，車號是QS 0000，我在車上等你。」  提著大包小包，我在車群中找到阿狗的轎車，哇！是台BMW，好闊氣。我想以前是鄉親寫信向南洋要錢，爾後該是南洋客寫信向鄉親要錢吧，真是風水輪流轉。 車子慢慢的行駛，阿狗滔滔不絕說個不停，比導遊還專業；柏油路面好平坦，坐在BMW車內真是一種享受。五十年代除了幾條大馬路是水泥鋪設外，其餘全是土路，但是當時除了很多軍車外，私家車真是寥寥可數，出遠門碰到好的軍官，他會停車讓我們搭乘，否則就只好擠公車或靠兩條腿行走。 到了瓊林一下車，同樣是番客返鄉，三叔公回來時被一大群小孩包圍，等待拿番餅的情景已不復出現，空曠廣場孩童打陀螺，玩家家酒的景象也消聲匿跡，我問阿狗，阿狗說現今小孩都是父母心中的一塊寶，要什麼給什麼，溺愛有加，那老掉梗的遊戲早就不吸引人了，網咖、珍珠奶茶、炸雞才是現今小孩的最愛。 大年初一，阿狗開車帶我到新市里籃球場觀看金湖鎮公所春節民俗遊藝活動，其中有開瑄國民小學二十四節令鼓、三太子走秀、原住民舞蹈、正義國民小學及金湖國民小學跳鼓陣、多年國民小學獨輪車表演以及金城北門醒獅團舞獅，節目個個精彩，尤其北門醒獅團舞獅技術堪稱精湛，最後所有隊伍在蔡西湖鎮長帶領下來個掃街向民眾拜年，炒熱了過年氣氛，可見蔡鎮長的用心。 隨後，我們遊走林務所觀看百花、闖榕樹迷宮；下一站到達農試所，像小孩一樣，親自體驗磨小麥、製作高粱掃帚、套圈圈，並換了一個棉花糖，沿路品嚐。我們也來到畜試所，參加牛車體驗、蛇來蛇去滾牧草，並品嚐霜淇淋乳品，入口即化，真是好吃。阿狗又載我到獅山砲陣地、柳營步兵體驗、太武山蟹眼泉巡禮、最後搭電瓶車遊古寧頭林厝砲陣地、戰史館、北山播音牆、播音站。一到古寧頭，想起父親曾對我說過，民國38年10月25日凌晨，共軍對金門猛烈攻擊，從古寧頭強行登島並四處流竄，我方海陸空並肩作戰，經歷56小時的激戰，決定了海峽兩岸對立的局面；當時戰況激烈，為運補彈藥需要，父親被國軍抓去扛砲彈，沿路屍體遍佈，死狀悽慘，寸步難行。而今，兩岸擱置爭議，共同開發，通商、通航，人來人往，一片祥和與繁榮，真是戰爭無情、和平無價。 晚間，阿狗邀來兒時一大群玩伴，在他家中聚餐，餐桌上擺滿山珍海味，阿狗並開了兩瓶81年度高粱酒，他們說一瓶81年度高粱市價賣到新台幣四、五千元。那麼貴，想起父親早期在家中邀鄰居喝酒，桌上只有一小碟花生、一些自己醃的酸菜頭，田裡採回的青菜煮湯，連蛋花都沒有，買了幾瓶紅露酒，就已經喝得很開心了，如果父親還健在，目睹家鄉的進步，不知會有多高興。 酒過三巡，大夥都有點微醺，個個打開話匣子，大部分都在聊些陳年往事。阿平提起那村邊的廢池塘，整村的垃圾都往那邊倒，髒亂不堪，但是我們卻不怕骯髒，經常在那裡尋寶，運氣不錯，也曾撿到五元十元現鈔，大夥就買東西來吃，高興得什麼似的；現在，那塊土地經蔡少清等地主同意，已由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建造為小公園，名為瓊林苑，早晚均有鄉親在那裡散步運動，更改善了村落居家環境，可欽可佩；但不幸蔡少清宗長年內因癌症逝世，令人傷感。 後來，我也一一道來，這四十幾年在馬來西亞的經過：隨父親到達馬來西亞時，父親被安插在三叔公營造公司擔任管帳，當時三叔公已升為副總經理職務；我跟妹妹分別就讀高中與初中，三年後三叔公的岳父因病去世，整間營造廠交給三叔公掌管，並提拔父親為經理，父親曾說過一兩年就可帶我們回家鄉一趟，但是天不從人願，一個龐大建案中，因地基不穩，全部倒塌，三叔公因此而破產，終日唉聲歎氣、意志消沉，後因肺癆病而死亡。那時候我剛好大學畢業，便進入一家貿易公司擔任小職員，父親也經友人介紹到一間銀樓幫忙，生活上撐得過去，但是回家之路卻那麼遙遠；說著說著，發現聲調帶點哽嚥，停了一下繼續敘訴：日子過得很快，父親在1991年離我們而去，在嚥下最後一口氣時，拉著我的手，再三交代，賺到錢一定要回瓊林家鄉一趟，祭拜列祖列宗，飲水思源、盡盡孝道，我含淚猛點頭；那時候妹妹已經嫁給一位華僑，總算有了歸宿。而我比較晚婚，45歲才成家，內人是馬來西亞番婆，家產龐大，如今也育有三男一女，都在求學階段。後來幾年，我離開了那家貿易公司，和內人獨自經營一家電子工廠，總算頗有一點成就。 阿邦嘆了一口氣，略帶感傷：「我們這群兒時玩伴，大部分都很有成就，而我還在家鄉種田，真是不爭氣！」 阿狗安慰說：「我們都活到這一大把年紀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只要健康就是幸福，錢讓兒女來賺。」 阿邦那開朗的個性還是沒變，回過神來又天南地北的暢談，初一那頓晚餐，我們吃到凌晨，幾乎不忍離席。 初二，我們一群八仙過海，從水頭搭船到五通碼頭，乘計程車到廈門一日遊，目睹廈門的繁榮景象，不禁令我長嘆；金門、廈門一水之隔，兩岸對立時代，我們自稱是民主國家，貿易自由、國富民強，而大陸是共產專制，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啃樹根、吃香蕉皮，我們要拯救大陸苦難同胞；如今，廈門人口突破三百萬，金門常住人口大約五、六萬人，廈門高樓林立、金門還在限建，是與非，小民不敢評斷，留給政府深思。 回家八天，最大目的祭拜列祖列宗，也順便到處走走，拜會家鄉親朋好友，心裡好踏實，更體會家鄉的溫暖與熱情，銘記於心。初六午後，一大群玩伴送我到尚義機場，再三要求我要多回家鄉，我堅定的表示，等待長子大學畢業，我便將事業交他管理，攜帶內人及其他兒女回家鄉定居，因為，瓊林是我的故鄉，我在這塊土地成長。 

當代，不論是國防部的勞軍演藝或文建會的藝術下鄉，透過政策的運作，臺灣的演藝團體大量地來到金門。 基本上，由臺來金的演團自然是反映著臺灣的演藝生態，但唯一例外的是小劇場的發展。臺灣現代戲劇的發展，50－60年代，軍中話劇盛行，80年代，小劇場在解嚴前後蓬勃，90年代，民間兒童戲劇崛起。 但臺灣來金的戲劇，卻是由50－60年代的軍中話劇直接跨入90年代的民間兒童戲劇。70－80年代，金門的現代戲劇有長達二十年的沈寂期，為什麼？ 因為戰地提前反應了軍中話劇的衰落。金門是戰地，一流的軍旅演藝必來金門；反言之，當某一類型、某一演團的軍旅演藝走向衰落時，它也馬上失去了來金門勞軍的機會。軍中京劇如此，軍中話劇亦如此。所以，當軍中話劇在70年代開始走向衰落時，金門的話劇勞軍已提前沈寂。 80年代的臺灣現代戲劇生態，除了官方電視連續劇外，隨著軍中話劇的衰落，民間另有小劇場興起。1987年臺灣解嚴，因戒嚴而累積了三十八年的政治、文化禁忌一一被突破，此突破正好為小劇場帶來創作的生機。但小劇場因反映時政性強烈，不符合金門戰地政務嚴格的軍管體制，故其表演難以進入金門島。   進入21世紀，富裕的臺灣經濟，多元的臺灣社會，提供演藝類型求新多變的溫床。不僅現代演藝充滿創意性、實驗性，如大提琴家張正傑與美猴王朱陸豪的攜手合作；傳統演藝在薪傳之外，亦容許古意的翻新，如釆風樂坊以國樂來改編、配樂50年代校園民歌，演奏方式有所突破等。 在求新求變的臺灣演藝類型中，兒童戲劇更是異軍突起，由90年代迅速發展為21世紀臺灣的熱門現代戲劇。 當臺灣社會步入少子化後，孩子個個都是寶。鎖定兒童為觀眾、寓教於樂的兒童戲劇團遂應運而生，兒童戲劇強調主題的真善美，表演形式誇張、夢幻，以現場觀演關係的密切互動來抓住孩子短暫的注意力。這股潮流同樣吹到金門，來金的兒童戲劇同樣受到親子的熱烈歡迎。演藝主體包括九歌兒童劇團、媽咪兒童劇團、蘋果兒童劇團、紙風車劇團等。 以九歌兒童劇團為例。如1993年3月，九歌兒童劇團的《兒童戲劇親子遊》抵金演出4天4場，劇目《判官審石頭》，劇中主題鼓勵學童多用心，多動腦。表演場地包括在金聲戲院、金湖中小學、金沙國小、卓環國小。九歌兒童劇團精彩逗趣的表演，總是帶來滿堂歡笑。又如2000年11月，九歌兒童劇團再次進入金湖國小、社教館演藝廳，以真人、人偶聯合方式，演出《紅綠燈總動員》，劇中豐富的音樂舞蹈、鮮艷的服裝造型、卡通般的戲劇效果，不僅帶給小朋友歡樂，而且寓教於樂，成功地宣導了交通安全的觀念。  又以媽咪兒童劇團為例。如1997年12月，媽咪兒童劇團抵金在社教館演藝廳表演兒童樂舞劇《大樹》。該劇由黃友棣作曲，許建吾作詞，戴佩珍編導，敘述脆弱的小樹，如何茁壯為大樹，激勵小朋友具有奮鬥向上的精神。在戴團長的帶引下，現場的小觀眾們專注投入，隨著豐富的劇情，逗趣的對白和肢體語言，不時笑聲連連。又如1998年8月，媽咪兒童劇團再度抵金，帶來兒童樂舞劇《聖泉傳奇》。該劇改編自黃友棣的散文〈尋泉記〉，寫小女孩為母病尋求聖泉的歷險過程。劇情寓教於樂，布景壯觀，音效扣人心弦。 蘋果兒童劇團成員大多為戲劇科班出身的年青人，多次抵金。如2008年，蘋果兒童劇團一年內二度抵金，8月，該團10週年大戲《糖果森林歷險記》在文化局演出，近千名大小朋友擠爆演藝廳。劇中刺激有趣的冒險情節，深深抓住觀眾的心，夢幻的舞臺、歌舞的組合更讓人賞心悅目。12月，蘋果兒童劇團又抵金，在社福館演藝廳演出夢幻童話歌舞劇《床底下的秘密》。劇中童話人物造型生動，歌舞場面氣勢磅礡，讓近千名親子觀眾目不轉睛，笑聲盈滿堂。 當然，兒童戲劇旋風金門，還是以紙風車的旋風最熱烈。1998年12月，紙風車巡演團即因《戲包傳染－戲劇·生活·示例講座》而進入金門，在金門高中作教學表演，演員們先由身體各關節的放鬆、延伸、緊張與運用，來介紹肢體練習的各種方法，然後以幽默風趣的動作，介紹戲劇中摸牆壁、拉繩子的技巧，並演出《賴床》一小段戲。為了表達戲劇表演之美，紙風車劇團特別以彈性布配合《口袋》造型表演，以定製的服裝演出《哈姆雷特》等，學生獲益良多。 隨後，紙風車劇團多次抵金。如2001年12月，紙風車承辦文建會的《青少年蘭陵王》巡演列車，抵金門高中禮堂作一系列寓教於樂的戲劇示範演出，由暖身到默劇表演，並邀請師生上臺模擬體驗，場面熱絡。 又如2008年4月，紙風車文教基金會《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活動開拔到金門，此活動的目的，為讓金馬臺澎的孩子接觸藝術、享受藝術，並為下一世代最主要的競爭力──創意、美學，鋪上第一哩路。該藝術工程並沒有政府補助經費，單純由民間各界捐款贊助。在金門5場次的贊助者，分別為中華電信（烈嶼鄉、金寧鄉）、陳文茜（金沙鎮）、盧同盛（金湖鎮）、劉筱琴（金城鎮），每一場次贊助35萬。紙風車劇團以《武松打虎》、《紙風車幻想曲》兩齣戲巡演金門五鄉鎮。劇團誇張、互動的演出方式，逗得小朋友手舞足蹈，樂不可支，場場轟動，5天來在金門形成轟轟烈烈的紙風車旋風。

「春生巳土元無弱，三土臨位不須憂。日坐華蓋時月德，命中清秀智慧高。 最妙柱中卯酉戌，有沖化合能得貴。出閨助夫蔭子孫，移凶化吉並無愁。」 倘若真是如此，從前她落地時，母親拿著八字請人以子平術批命，母親可曾仔細註記這部份？幼時都說她會好命，什麼樣的命格是好命？能蔭夫護子，做一個點燈候門的人，能趨吉避凶，讓一家大小平安，便是無憂得貴的好命格？ 或者是自己悟性不足，從命理先生批命的紅紙上，見不出一點點這些世俗之外的端倪。明明該要有智慧的，何以耗費了許多心思在無可把握的虛幻情愛之上，而自己到底獲得了什麼？男女之愛、夫妻之情是世上唯一嗎？那麼，父母呢？兒女呢？親戚友朋呢？天下蒼生呢？   她累了。她感到無以倫比的疲憊，不論是身體或心靈，都疲憊到不想動彈。她只有一個很微小很微小的希望，希望尋個機會好好睡著，完完全全舒舒服服的睡著，再不要有擾人夜夢，也不要再為了丈夫的風流韻事，而將自己的心懸掛在崖壁了。 想起要好的老同學早早便透悟甜如蜜的愛情背後，會結出一顆碩大到幾乎捧托不住的苦果。自己卻是如此的不具慧根，更可悲的是，還陷溺愛情泥淖裡，纏滾了一身污泥後，如今仍在滿是泥漿的沼澤裡泅泳。 究竟，何處是岸？岸在何處？ 她真的累了，只想泊岸休息。 她經常會感到疲勞的情形，已經持續很長一段日子了。除了三餐毫無食欲之外，連家事也總要勉強打起精神，才能慢慢做完。一有空閒，就想倒頭睡覺，偶而近心窩處的腹部還會疼痛。她自己猜測大概是胃痛老毛病犯了，就把置放冰箱醫師開的胃藥吃了，可是疼痛猶是不時侵擾著她，她如吃三餐一般，將疼痛也一併吞下了肚。 她覺得自己就像漸漸消氣的氣球，一吋一吋在萎縮，一分一分的在乾癟。白天裡，只她一人在家，她就放任自己無精打采，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勁，甚至連最愛看的書也沒心緒閱讀了。有時送了孩子上學，返家後打理丈夫上班後，她再躺下床去，竟就睡了一個上午。 然後才突然福至心靈的醒過來，看看手錶，早過了十一點，該要準備午餐，也得趕緊換個衣服，好去幼稚園接女兒回家了。 有時午餐後陪著女兒午睡，就又是昏昏沈沈睡去，直到女兒稚嫩童音喚著：「媽媽，媽媽……妳怎麼睡這麼久？又不是小豬豬？趕快起來啦！起來陪我啦！媽媽……」 「哦，好啦！」 有時女兒拉扯她半天，她仍陷在昏沉之中，孩子總是擔心，一擔心便會抖著聲音喊著：「媽媽，妳怎麼了？怎麼還不起來？妳是不是生病了？媽媽。」 「媽媽……媽媽……」 她知道她該要起身，她要陪她的小晶晶寫功課、看書、唱兒歌。可她的眼皮卻重得如鉛錘一般，根本無法掀出一條小縫。她知道她的寶貝女兒就在身旁，她也想回答，可是她的喉嚨好像上了鎖一般開不了。女兒的聲音，好像在跳動，越跳越遠了。    身體的不舒服，一直困擾著她，尋思過往，除了因為容易緊張而犯胃疼的毛病之外，也從沒有過其他大毛病。她的人一直都是健康的，而且體力耐力一向也是不錯的。她就不明白，怎麼會才過四十，身體健康就明顯的大不如前了。 從小她就不喜歡看醫生，除了醫師檢查喉嚨時，那壓舌板壓得她直想嘔吐的不舒服外，她也不喜歡診所裡瀰漫的藥味，當然也是害怕醫生突然說要打針，她不要自己像其他小孩那樣，扯開喉嚨哭得呼天搶地的。 每次都是已經燒燙到，睡在她身旁的四妹碰觸到她身體，才會在母親叨唸和逼迫下去看醫生。要不就是支氣管發炎，母親早就從她咳得厲害的情況得知，又是得上醫師那兒去診療取藥了。 她倒不會害怕吃藥，再苦的藥，不論西藥，或是中藥，只要閉了眼，仰頭一吞，再喝杯水，苦澀立刻消失於無形。只是等待醫師診察之前，那種惶惶不可終日的心情，讓人避之唯恐不及，怎還會沒事就想去呢？ 她原只是想，大概是因自己心思細密的個性，及長久以來不佳的睡眠品質，兼又家事孩子兩頭忙，身體過度勞累罷了。等孩子大點，不必耗費太多心思體力在他們身上，自己可以有多點空閒休息時，身體狀況應該會好轉。 一拖再拖，匆匆又過半年。這陣子，她覺得越來越容易疲憊，躺著就不想起身，一坐下去就懶得再站起來。 某個孩子上學的上午她去了醫院檢查，抽血檢查結果顯示，她的肝指數過高，於是再做了腹部超音波。 她躺在診療床上，醫師在她的腹部塗上稠稠黏黏滑滑應該是顯影劑的東西，然後仔細的檢查著。 檢查過後，醫師告訴她：「妳的肝臟有個腫瘤，不小了，要趕快手術切除。越早處理，癒後情況越好。」 她一聽「腫瘤」兩字，腦筋早已一片空白，醫師說了些什麼，好像是一股氣穿流而過罷了。    出了醫院，亮晃晃的陽光從天撒下，她卻瞇眼看得吃力。舉目四望，她茫然不知該向哪個方向走去，突然之間，也忘了家在哪一方。 「ㄅㄧ ㄅㄧ ㄅㄧ……」 她被突如其來的哨音驚嚇住，原來是醫院的警衛，不停吹著口的響笛，揮舞著一雙手臂，協助指揮車輛的前進。她下意識的往裡站，以免阻礙車輛前進，也減低自己受傷的機率。然而此刻，該要怎麼做，生命才能繼續，如晴日一般？醫院的警衛能以一個哨子，將醫院前的交通管理流暢，醫院裡的醫師，也能以手術刀就還人健康身體嗎？果真如此，怎還有人無法從醫院四平八穩的走回自己的家？她想起，她聽丈夫說過他的大學同學，不抽煙不喝酒，五年前因為肺癌動了手術，手術後沒過多久就撒手人寰。她只要想起丈夫同學的孩子，就為之鼻酸眼熱，因為那兩個孩子年齡與她的孩子一般大，年紀小小就失去父親，多麼可憐！ 腫瘤？她就這樣倉皇著一顆心，鼠竄似的離開了醫院。 雖然她曾經猜測自己是罹患了癌症，可她根本還沒做好心裡準備，她也希望是自己猜測錯誤。然而一經證實，卻又有些難以承受。 腫瘤已大，就不是初期的了，即使是動了手術，一定能夠痊癒嗎？那時才替人憂心，怎的，如今也將發生在自己身上了。該怎麼辦？就算動了手術切除腫瘤，就能保住生命嗎？如果保得住生命，那還能有多少時日？剩餘的生命裡，會因為動了手術而減少心裡的苦痛嗎？丈夫會因她所殘存的歲月不多，而回頭多愛一點點嗎？  她日日在心裡掙扎，說與不說，都教她為難。開刀與否，也讓她傷神。說出病情，又能有多少改變？也許還驚嚇了孩子。決定手術，腫瘤就不會轉移了嗎？那倒不如……  她的病態倦容，丈夫竟是沒有發覺。 她決定隱瞞自己的病情。她同時把握每一個與孩子共處的時光，兩個孩子帶給她的快樂，足以讓她忍住右上腹越來越難以承受的痛楚。 有個夜裡她做了一個夢，昏濛濛的郊坰，停駛的故障列車，濃濃密密的霧氣把她緊緊裹著，她看著丈夫和挽他手臂的女人漸漸遠去，她沒有呼喊丈夫。夢裡她心頭是平靜的，她不再期盼丈夫回身過來。由他去吧！如果心靈無法再有交流，強留形體在身旁，又有什麼意義？ 由他去吧！ 這場夢將醒之際，挽著丈夫手臂的女人，臨去秋波的回頭一望，竟面帶慚愧態度誠懇的向她說了聲：「對不起。」 她沒有回應，隨即自夢中醒來，右腹正絞痛著。 她側轉過身，丈夫仍然在她身旁睡著，勻稱的呼吸著。臘月裡寒意深深，環視自己一手佈置的臥室，在昏暗中顯得無神。她伸過手，想再觸一觸丈夫的鬢鬚，這處柔軟的境地，曾是她年輕時的依戀，而今呢？她再側轉，定定凝望著熟睡中的丈夫，他的臂膀，不會再為她抵擋畏懼，會否成為哪個女子的依靠？ 她感覺自己離丈夫越來越遠，她越飄越遠，彷如那些四處遊走的幽靈了。 她清亮的眼眸，苦苦的凝睇丈夫，也苦苦的滲出淚水。她的淚宛如小河一般，流過她的臉頰，向枕頭重重拋出，溼透成一片汪洋大海，將她滅了頂。 

台北雖然沒有像我去過的布拉克或巴黎那麼典雅氣派。也沒有像上海那樣生猛。但是它卻存在著某些小而美的親近力量。且充滿不同來自世界龐大消費符碼。只要您有些錢。您可以任意擁有義式名牌厚底鞋或一款日系新潮鬆寬麻紗褲裝。滿街都是限量名錶和膠原蛋白補膳纖維食品。走進巷弄。略帶鄉土文化的生活場址隨處可見。個人品種咖啡店充滿質感。滿臉落腮鬍的老闆像哲學家。一邊煮咖啡一邊和您說著沙特和黃春明。一杯不怎麼貴的咖啡充滿人文魅力。肚子餓了。有熟悉的7─11的國民便當或尼泊爾餐廳。一個人享受異國風味美食。甚至連午後茶都有花樣百出的不俗餐點。我們可以很安心的活在一個精緻的庶民市場裡。沒有壓力。沒有恐懼。白天晚上您可以放浪在這個有情緒的盆地裡。享受方便且有風格的都會生活。 到台北我喜歡搭火車和捷運。方便的交通工具讓我有更多的時間去閱讀人的風景。每張陌生的臉都是一頁不同的身世。隨著貼緊的身影流失和急促腳步的擴散。各有不同的人生方向。我習慣的動線是先在咖啡館休歇一下。然後走入巷口內。往唐山書店裡尋寶。這間書店標榜純人文的地下書店。專售文學與哲學的書。私密性和文化張力很強的一間懷舊書坊。其中有打折的現代詩是我最想買的書冊。並且順手還可以免費搜括一些台北文化訊息的ＤＭ和雜誌。走出唐山。直覺性就很想往誠品台大店逛。這裡的書比較貴族化。但空間卻親切優雅。隨後逛逛公館。我會想喝一杯蔬菜汁。再吃附近一家有名的台味割包配小碗薏仁湯。再延向羅斯福路的二手書店前進。像胡思。茉莉。山外等書店找找絕版書。瀏覽那些時間穿鑿的殘冊。有時會買到心儀的好書。心情頓然就雀躍起來。不虛此行。有時間的話我會慢慢走到泰順街。探訪燈屋主人羅門先生。聊聊詩與人的矜持。順遊而下。搭上小黃。和計程車司機聊聊聽聽台北市井小民心聲。回到永康街。我會去一間小古董店看看銅製的手工造型藝品。拙而不俗的燈飾。是我在二十七年前在八德路一家小店買到的飾品同一個人製作。他叫阿等。是一個有質感的設計人。永康街是台北邊境內的一個特殊商圈。它涵蓋有人文底蘊的某些迷人造景。有二手書店。有茶館。有個體戶經營的雜貨小店。有喝不完的出軌咖啡館。當然「冰館」裡的芒果冰更是聞名海內外。這些生活週遭的小店形成台北小城獨特風味的標記。我流連忘返。逛累了永康街。鼎泰豐就在出口處。嚐嚐美味。其實轉角處的阿水臭豆腐更有野趣。順便再切一盤屏東網室紅肉木瓜。比夏威夷木瓜還好吃。這些年來。我喜歡收藏老書。龍泉街的「舊香居」和溫州街旁的「青康藏書」。買了幾本當年所謂的戒嚴禁書。彌補一段缺憾的歷史斷層慰藉。這裡沒有商業大樓。都是平房或日式黑瓦白牆的住宅。但這裡住了許多音樂人和藝術家。每條陋巷都是台灣軟實力的張顯。這裡也是美食家韓良露親暱直呼的生活殿堂。 燈火怒放。越晚越走不出台北。夜市。夜店。怪異品味的人比比皆是。他們開始在叢林暗房巡行。穿梭人群中。他和他們可能是「亂世兒女」裡的逃避者。也可能是藏身市井裡的邊緣人。甚至是多數無添加物的巴洛克女孩。台北的晚上。滿足很多人的高潮。購物。吃飯。逛街。表演。新的生活價值觀正勇猛的在肆放一種消費力量。我在一個很時尚的少男衣著上。讀到振興經濟方案。這就是典故和脈絡承繼而來的生活意識。走出人群。告別台北。我想起川久保玲曾以監獄囚衣做為設計名牌服飾的創意發想。太棒了。一趟台北地圖的邂逅。我發現用心去玩會有高調奢華的收穫。包括主張。求贖。破壞。以及狂熱的移情作用。 

 1.撞球間   用什麼角度切入 紅球才會乖乖跟我回家 用什麼力道關懷？ 太武山的頑石才肯點頭 而用什麼聲音敲醒檯面上的綠地 兩岸的天色才會亮   2.冰果室 　時間站在門外　 我聞到許多尼古丁的味道 焦油剛走過肺臟 而沉澱後的陽光 酸酸甜甜的又有點麻辣 你說金門午后就是這種味道   3.夜行軍 　轉個彎 看你走入了夕陽 再轉個彎 看你的手擊落 我眼裡的目光 而天剛亮又不亮

學習茶道多年，一直拘泥在茶器本身的材質與形式。在潛意識裡，也根深蒂固著一個想法，所謂茶道，茶器及其他有關的茶配件，應是缺一不可。 以致於導致絕大多數的人，都認為茶道是一門高不可攀的學問，因此，關於茶道的研究文獻，甚或論文，如雨後春筍般推波助瀾，使得茶道、茶文化與普羅大眾，產生了偌大的距離，在普及與推廣上面臨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數年前，無意間認識了一個茶行老闆，雖只是一面之緣，但，心海底層最深處，始終藏埋著他那時形式簡約用心泡茶的影像。 猶然記得，第一次的造訪，除了閒話家常外，話題也幾乎都圍繞著茶葉打轉。 他得知我喝茶多年，尤其鍾愛台灣高山烏龍，於是信手拿了一罐產自梨山茶區的當季茶，準備供我品評。 原本我以為，他會用擱置在桌上的紫砂小壺沖泡，不過，出乎我的預料，只見他小心翼翼從身旁的櫃子裡，取出一個吃飯用的碗，然後置入適量的茶葉，再以剛剛沸騰過後的開水，沖入碗中。 當下。 我清楚地看見，茶葉在碗中緩緩舒展的樣貌，也著實嗅聞到一股來自台灣高山烏龍茶特有的卓絕清香。 習茶多年的我，恍然驚覺。 茶器，只是一種形式，泡茶應是一種超脫形式束縛的境界、態度與執著。 看著，看著。突然憶起慧海禪師曾經對徒弟說過的一段話： 「我的修行很簡單，就是吃飯的時候吃飯，睡覺的時候睡覺。」    於焉。      我再度凝眼著散著飄散著茶香的白色瓷碗，暗自告訴自己：「泡茶的時候泡茶，聞香的時候聞香。」 別做他想……

她丈夫忒愛面子，即便是夫妻情份薄如草紙，遇水即糊爛成碎屑，可他仍要在重要場合帶她出席。一個相貌體態優雅，言談舉止合度，應對時笑容可掬的妻子，是他可以向人炫耀的。綠葉也得紅花配，一個男人，儀表再怎麼非凡，專業能力再怎麼厚實，事業成就再怎麼輝煌，若是能多個姿色容貌氣質都不差的伴侶，是能讓這個男人更加生色，贏得更多人的欽羡。尤其聽得識與不識者的讚美，她丈夫總是飄飄然如微醺之時。 「楊兄，大嫂真是漂亮啊！」 「楊經理，經理太太氣質真好！」 「楊兄，太太看起來真年輕，你怎麼照顧的？」    這年年終尾牙聚餐時，公司福委會選了一家公司附近，平常聚會就常去的小型餐館，包下餐廳的二樓，讓同事們盡興的玩著摸彩和表演。餐敘間，餐館老板也禮貌的上樓來致意。 「楊經理，謝謝！謝謝！謝謝你們經常照顧。謝謝！謝謝！」餐館老闆舉杯敬她丈夫，她丈夫也回敬老闆一杯。 餐廳老闆方面大耳，慈眉善目，臉上隨時帶著笑容，一看就知是樂善好施，修養極佳之人。老闆向她丈夫敬過酒，並沒有立即離開，反是盯著她和她丈夫看了好一會兒，才出聲問她丈夫： 「楊經理，這位是……尊夫人？」 「是，是我太太。」丈夫回答得簡潔，她也禮貌的對餐館老闆微笑點頭致意。 「楊經理，你娶了尊夫人，真是你福氣啊！」 尋常讚美的話，她丈夫是聽多了，這時他只是露齒笑笑，並無回應。 一旁同事們玩得不亦樂乎，高分貝的音量，讓她狐疑著自己是否聽錯了，因為從不曾有人是這麼稱許的。餐廳老闆接著又說的話，才是讓她和丈夫，都為之詫異而愣了一下。 「楊經理，有時候我們要多做些善事，迴向給我們四周看不到的朋友。尊夫人面相真好，幫你擋了很多……」老闆話還沒說完，店裡服務生有事來請老闆下樓去處理了。 她被讚美心情雖然愉快，但她也同時咀嚼著老闆的語意，老闆說「四周看不到的朋友」這是什麼意思？她下意識的睜大眼睛，環視丈夫身邊。難道丈夫的身邊一直都有散不去的幽靈？因為這麼一想，她不禁打了個寒顫。但什麼時候開始，這些幽冥世界的朋友就跟在丈夫身邊？ 她想，我真是丈夫今生的護衛嗎？因為我，丈夫才能平平順順生活？如果沒有我，丈夫又會怎麼樣？餐館老闆說，丈夫娶到我，是他的福氣，可是丈夫這麼想過嗎？但願今晚丈夫把餐館老闆的話聽進耳裡去。 那晚回到家裡，她還在回溯餐廳裡老闆的談話，該把那老闆的話再重複一遍，好讓丈夫知道我的好，趕緊回心轉意。她緩緩說著，丈夫聽著沒作聲。後來，她開口提出問題。 「那老闆說『四周看不到的朋友』，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喔？」 「誰知道？」 「你會怕嗎？」 「怕什麼？有什麼好怕的！」她丈夫總是一副強者之姿。 「看不見的幽靈啊！」 說到這處，她丈夫顯現難得的興致，連孩子都感受到爸爸難得的輕鬆。他開口對著兩個孩子說起小時候。 「小時候我們在鄉下，住的是破房子，是『土角厝』……」 丈夫才說到『土角厝』，兩個孩子就爭著發問。 「爸爸……」 「爸，什麼是『土角厝』？」 女兒年紀小又撒嬌，才喊了爸爸，哥哥就幫著把問題問完了。 「『土角厝』就是泥土和乾稻草混雜在一起，做成一塊塊的土塊，再用這種土塊搭建的房子。」 「噢。」 「那不是很不堅固？」哥哥畢竟上小學了，較能針對問題發問。 「是啊，所以我和你們二叔三叔，小時候都很害怕半夜從牆壁破洞突然伸進一隻妖魔的手，就把我們抓走了。你們阿嬤都這樣嚇唬我們。長大以後，知道那是騙人的，當然就不怕了。」 丈夫剛說完一段，女兒就撒嬌的跳進爸爸懷裡。她真喜歡這樣的溫馨能持續不要停止，一家人就是應該這樣生活？她想，我要的不多，就是如此一個溫暖的丈夫，平凡的婚姻，和諧的家庭罷了！ 女兒剛安靜窩在爸爸懷裡，她丈夫好似又想起什麼的又開了口。「這一輩子到現在為止，就我高三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心裡會毛毛的。」 「是害怕嗎？」兒子追著問。 「嗯……應該不算害怕吧！就只是……心裡會怪怪的……」在孩子面前，她丈夫還是要維持爸爸的勇敢形象。 「啊……為什麼？……怎麼會這樣？」她忍不住插了話。 「妳聽我說嘛！」丈夫的口氣有被打斷的不耐，「那次是我們村子裡有個高一女生，那是二弟的國中同學，那女生長得還不錯。有一天上學途中，被車撞死了，聽說被撞得血肉模糊。」 「啊，好可怕喔！」女兒一害怕就直往她丈夫身上鑽。 「晶晶，別怕！別怕！爸爸保護妳！」她看見丈夫把女兒緊緊抱住，讓孩子感到安全，她覺得好似自己也被丈夫抱滿懷，有了滿滿的安全。 「你去看了呀？」兒子和她同時問著。 「沒有。我是聽二弟說的，他也是聽人家說的。好像……是那女生出車禍的第三天吧！我和坤泉下課回來從她們家門前經過，我只是隨口說了句『好可惜喔！這樣就死了』，後來我只要經過她們家門前，都會無緣無故感覺一陣冷，然後打一個哆嗦呢！」 她聽得也莫名的起了一陣寒，好像一陣陰涼飄過。她膽顫的環顧室內一圈，試圖以她的眼神護持一家。 是不是就像母親所說的，若對突然遭逢意外的往生者口無遮攔，有時是會給自己招惹來麻煩？是不是因為他從前一句無心話，小叔那橫死的女同學，就一直跟隨在他的身後？冥冥之中牽引著他，所以連他去租下的房子，也不偏不倚是個陰氣森森的寓宅？而且……也總是會有女性來招惹他？ 倘若果真有冥界朋友隨時跟在丈夫身後，那她，當真是丈夫今生的守護嗎？如果交往時她能從浪漫裡浮游出頭，不輕易點頭答應他的求婚，丈夫仍能遇到一個如她一般的守候者嗎？假使真如那餐管老闆說的，她幫丈夫擋了許多……？那又是怎樣的情形？然而，天地間，自有其自生自滅之理，豈是凡夫俗子所能扭轉的。那麼，順應自然，是不是最明智之舉？她回想十數年的婚姻，克盡人妻人母本份，無非等著丈夫認清他自己是歸入，不是她生命裡的過客。然而，丈夫仍是一牆倚過一牆，她就算曾有離去之念，但在丈夫決計不肯之下，她一念在子女也就心軟了。 一個人的一生，從怎樣的過去，背負一部無字無言無形的書頁，慌張張逃到了這一世。否則，為什麼落地就把這部命運之書，鑲嵌在生辰八字裡？早一時辰也不出來，晚一時辰也不是。她記得母親說過生她那天，肚子痛了一整日，就怕外出真的落了地，忍了一天，她終於在華燈初上的溫暖裡出了頭。 「點燈酉時，妳就生下來了。妳還知道天要黑了，該讓產婆回家煮飯了喔？還是妳準備出來點燈煮飯？」她記得母親總這樣玩笑說著。 貼心為人著想，是還沒出娘胎就明白的。而打從一出生，就註定是守候家園，為人點亮一盞燈的人了！ 就那生年、生月、生日、生時四柱，就要頂住一生的命？而一生有多長？ 她想，我的一生會有多長？ 這一生裡命運的四個支柱，年柱、月柱、日柱、時柱，可以撐多久？這個自己的小小乾坤裡，是早已點破該傾全力為夫為子？還是註解了夫緣淡薄？   她清楚記得母親說過，她們五個姐妹一出生，母親就會請命理先生就各人的生辰八字批命。五姐妹成人之後，母親就將那張記錄了各人一生的紅紙，以紅色封套裝著分給各人，從此該要為自己擎起一片天了。 那張長長的紅紙折了三折，展開便成六幅，以毛筆字寫著「食神、比肩、傷官、偏印、偏財、劫財……」等，她看不懂也不想懂的人生術語。圓圓的星盤，又是跨著「太歲、太陽、喪門、太陰……」的星象鴻溝，她無法跨越。她唯一讀出興味的是，相命先生為她一生做個總論的七言打油詩。 「春生巳土元無弱，三土臨位不須憂。日坐華蓋時月德，命中清秀智慧高。 最妙柱中卯酉戌，有沖化合能得貴。出閨助夫蔭子孫，移凶化吉並無愁。」 倘若真是如此，從前她落地時，母親拿著八字請人以子平術批命，母親可曾仔細註記這部份？幼時都說她會好命，什麼樣的命格是好命？能蔭夫護子，做一個點燈候門的人，能趨吉避凶，讓一家大小平安，便是無憂得貴的好命格？ 或者是自己悟性不足，從命理先生批命的紅紙上，見不出一點點這些世俗之外的端倪。明明該要有智慧的，何以耗費了許多心思在無可把握的虛幻情愛之上，而自己到底獲得了什麼？男女之愛、夫妻之情是世上唯一嗎？那麼，父母呢？兒女呢？親戚友朋呢？天下蒼生呢？   她累了。她感到無以倫比的疲憊，不論是身體或心靈，都疲憊到不想動彈。她只有一個很微小很微小的希望，希望尋個機會好好睡著，完完全全舒舒服服的睡著，再不要有擾人夜夢，也不要再為了丈夫的風流韻事，而將自己的心懸掛在崖壁了。 想起要好的老同學早早便透悟甜如蜜的愛情背後，會結出一顆碩大到幾乎捧托不住的苦果。自己卻是如此的不具慧根，更可悲的是，還陷溺愛情泥淖裡，纏滾了一身污泥後，如今仍在滿是泥漿的沼澤裡泅泳。 究竟，何處是岸？岸在何處？ 她真的累了，只想泊岸休息。 她經常會感到疲勞的情形，已經持續很長一段日子了。除了三餐毫無食欲之外，連家事也總要勉強打起精神，才能慢慢做完。一有空閒，就想倒頭睡覺，偶而近心窩處的腹部還會疼痛。她自己猜測大概是胃痛老毛病犯了，就把置放冰箱醫師開的胃藥吃了，可是疼痛猶是不時侵擾著她，她如吃三餐一般，將疼痛也一併吞下了肚。 她覺得自己就像漸漸消氣的氣球，一吋一吋在萎縮，一分一分的在乾癟。白天裡，只她一人在家，她就放任自己無精打彩，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勁，甚至連最愛看的書也沒心緒閱讀了。有時送了孩子上學，返家後打理丈夫上班後，她再躺下床去，竟就睡了一個上午。 然後才突然福至心靈的醒過來，看看手錶，早過了十一點，該要準備午餐，也得趕緊換個衣服，好去幼稚園接女兒回家了。 有時午餐後陪著女兒午睡，就又是昏昏沈沈睡去，直到女兒稚嫩童音喚著：「媽媽，媽媽……妳怎麼睡這麼久？又不是小豬豬？趕快起來啦！起來陪我啦！媽媽……」 「哦，好啦！」 有時女兒拉扯她半天，她仍陷在昏沉之中，孩子總是擔心，一擔心便會抖著聲音喊著：「媽媽，妳怎麼了？怎麼還不起來？妳是不是生病了？媽媽。」 「媽媽……媽媽……」 她知道她該要起身，她要陪她的小晶晶寫功課、看書、唱兒歌。可她的眼皮卻重得如鉛錘一般，根本無法掀出一條小縫。她知道她的寶貝女兒就在身旁，她也想回答，可是她的喉嚨好像上了鎖一般開不了。女兒的聲音，好像在跳動，越跳越遠了。   身體的不舒服，一直困擾著她，尋思過往，除了因為容易緊張而犯胃疼的毛病之外，也從沒有過其他大毛病。她的人一直都是健康的，而且體力耐力一向也是不錯的。她就不明白，怎麼會才過四十，身體健康就明顯的大不如前了。 從小她就不喜歡看醫生，除了醫師檢查喉嚨時，那壓舌板壓得她直想嘔吐的不舒服外，她也不喜歡診所裡迷漫的藥味，當然也是害怕醫生突然說要打針，她不要自己像其他小孩那樣，扯開喉嚨哭得呼天搶地的。 每次都是已經燒燙到，睡在她身旁的四妹碰觸到她身體，才會在母親叨唸和逼迫下去看醫生。要不就是支氣管發炎，母親早就從她咳得厲害的生情況得知，又是得上醫師那兒去診療取藥了。 她倒不會害怕吃藥，再苦的藥，不論西藥，或是中藥，只要閉了眼，仰頭一吞，再喝杯水，苦澀立刻消失於無形。只是等待醫師診察之前，那種惶惶不可終日的心情，讓人避之唯恐不及，怎還會沒事就想去呢？ 她原只是想，大概是因自己心思細密的個性，及長久以來不佳的睡眠品質，兼又家事孩子兩頭忙，身體過度勞累罷了。等孩子大點，不必耗費太多心思體力在他們身上，自己可以有多點空閒休息時，身體狀況應該會好轉。 一拖再拖，匆匆又過半年。這陣子，她覺得越來越容易疲憊，躺著就不想起身，一坐下去就懶得再站起來。 某個孩子上學的上午她去了醫院檢查，抽血檢查結果顯示，她的肝指數過高，於是再做了腹部超音波。 她躺在診療床上，醫師在她的腹部塗上稠稠黏黏滑滑應該是顯影劑的東西，然後仔細的檢查著。 檢查過後，醫師告訴她：「妳的肝臟有個腫瘤，不小了，要趕快手術切除。越早處理，癒後情況越好。」 她一聽「腫瘤」兩字，腦筋早已一片空白，醫師說了些什麼，好像是一股氣穿流而過罷了。   出了醫院，亮晃晃的陽光從天撒下，她卻瞇眼看得吃力。舉目四望，她茫然不知該向哪個方向走去，突然之間，也忘了家在哪一方。 「ㄅㄧ ㄅㄧ ㄅㄧ……」 她被突如其來的哨音驚嚇住，原來是醫院的警衛，不停吹著口的響笛，揮舞著一雙手臂，協助指揮車輛的前進。她下意識的往裡站，以免阻礙車輛前進，也減低自己受傷的機率。然而此刻，該要怎麼做，生命才能繼續，如晴日一般？醫院的警衛能以一個哨子，將醫院前的交通管理流暢，醫院裡的醫師，也能以手術刀就還人健康身體嗎？果真如此，怎還有人無法從醫院四平八穩的走回自己的家？她想起，她聽丈夫說過他的大學同學，不抽煙不喝酒，五年前因為肺癌動了手術，手術後沒過多久就撒手人寰。她只要想起丈夫同學的孩子，就為之鼻酸眼熱，因為那兩個孩子年齡與她的孩子一般大，年紀小小就失去父親，多麼可憐！ 腫瘤？她就這樣倉皇著一顆心，鼠竄似的離開了醫院。 雖然她曾經猜測自己是罹患了癌症，可她根本還沒做好心裡準備，她也希望是自己猜測錯誤。然而一經證實，卻又有些難以承受。 腫瘤已大，就不是初期的了，即使是動了手術，一定能夠痊癒嗎？那時才替人憂心，怎的，如今也將發生在自己身上了。該怎麼辦？就算動了手術切除腫瘤，就能保住生命嗎？如果保得住生命，那還能有多少時日？剩餘的生命裡，會因為動了手術而減少心裡的苦痛嗎？丈夫會因她所殘存的歲月不多，而回頭多愛一點點嗎？  她日日在心裡掙扎，說與不說，都教她為難。開刀與否，也讓她傷神。說出病情，又能有多少改變？也許還驚嚇了孩子。決定手術，腫瘤就不會轉移了嗎？那倒不如……  她的病態倦容，丈夫竟是沒有發覺。 她決定隱瞞自己的病情。她同時把握每一個與孩子共處的時光，兩個孩子帶給她的快樂，足以讓她忍住右上腹越來越難以承受的痛楚。 有個夜裡她做了一個夢，昏濛濛的郊坰，停駛的故障列車，濃濃密密的霧氣把她緊緊裹著，她看著丈夫和挽他手臂的女人漸漸遠去，她沒有呼喊丈夫。夢裡她心頭是平靜的，她不再期盼丈夫迴身過來。由他去吧！如果心靈無法再有交流，強留形體在身旁，又有什麼意義？ 由他去吧！ 這場夢將醒之際，挽著丈夫手臂的女人，臨去秋波的回頭一望，竟面帶慚愧態度誠懇的向她說了聲：「對不起。」 她沒有回應，隨即自夢中醒來，右腹正絞痛著。 她側轉過身，丈夫仍然在她身旁睡著，勻稱的呼吸著。臘月裡寒意深深，環視自己一手佈置的臥室，在昏暗中顯得無神。她伸過手，想再觸一觸丈夫的鬢鬚，這處柔軟的境地，曾是她年輕時的依戀，而今呢？她再側轉，定定凝望著熟睡中的丈夫，他的臂膀，不會再為她抵擋畏懼，會否成為哪個女子的依靠？ 她感覺自己離丈夫越來越遠，她越飄越遠，彷如那些四處遊走的幽靈了。 她清亮的眼眸，苦苦的凝睇丈夫，也苦苦的滲出淚水。她的淚宛如小河一般，流過她的臉頰，向枕頭重重拋出，溼透成一片汪洋大海，將她滅了頂。 

年關將近，總會聽到長輩們唸唸有詞：「大人亂糟糟，小孩歡喜過年兜」。的確，那年代的大人們，上有公婆，下有一堆孩子，父母白天工作已經累癱了，還要擠出時間大掃除，炊粿，綁粽，蒸年糕，煎煮炒炸，準備豐盛年菜祭神，拜祖，更是輸人不輸陣，要讓孩子穿新衣，戴新帽，哇！好想把一天拆成兩天用。 忙碌的母親，年節時，經常在凌晨時分才想起還沒餵豬，母女倆用扁擔扛著飼料，提著小煤油燈，一前一後，搖搖晃晃，趕往金聲戲院附近的豬寮，面對這位時常扮演飢餓30的豬老大，三不五時要陷入飢寒交迫的窘境，看著牠哀怨的眼神和無精打采的身軀，真的心有戚戚焉，萬分不捨，希望年節快過，母親不再那麼忙，照平時一日三餐餵養，讓豬隻也能安心、放心，快樂的過好每一天。 農曆12月24日，是眾神回歸天庭的大日子，一大早，清香四果，備好神輦，恭請神明上轎，敬祝旅途愉快，眼看眾神飛天而去，心中大喜，此時此刻，家中無大人，小鬼頭當家，小四的我，提著半桶水，挪張椅子爬上大神桌上，把菩薩，神明，祖宗牌位，地基主，土地公全都請到水桶裡，做一次年終大SPA，沐浴淨身後，一件件撈出水面，放到桌上併排站好，接著來個水淹金山寺，把流傳久遠的神龕沖得搖搖欲墜，嚇得我趕緊扶正、擦乾、固定，隨後跑到屋外，摘兩束夾竹桃，分插兩支空瓶裡，再請眾神回歸本位，母親上香視察時，嘴角微揚，心喜吾家有女可幫忙，從今而後，家裡的鍋碗瓢盆，灶頭，桌椅，地板刷洗，一星期一次的全家大清洗，就交給身壯如牛的我啦！直到迎娶大嫂進門後，才辦理交接。 繁忙的母親，不用打版，也沒量尺寸，高矮胖瘦的姐妹花，五顏六色的新衣裳，全都縫製的剛好合身。而男生，簡單方便，因怕小孩長得快，大哥二哥每年都買大一號的黃色卡其制服，看到2哥（長松）瘦小的身子，穿起大一號的卡其服，袖子和褲管都要捲上好幾圈，幾個妹妹笑得東倒西歪，只有母親才壓得住爆笑的我們。 新年期間，諸多禁忌，重點是不能打罵，頂著這張王牌，家裡的孩子，像脫了韁的野馬，盡情揮灑，家門口馬路和巷道串連，形成棋盤式的大跑道，躲貓貓捉迷藏、過五關斬六將、小皮球香蕉油、丟沙包、扮家家酒，所有經典遊戲，全在我家大廳出口那片小廣場逐一展開，大家忘情的追趕跑跳碰，吼的嘴乾舌燥，追的汗流浹背，把蘊釀已久的體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大夥的體能銳不可擋，接連好幾天，幾組人馬，幾種玩法，樂此不疲。有一回，實在太渴，衝進家裡，看見灶頭上有一碗清清如水，但不是水，是昨天炸過東西的沙拉油（涼的），隨手捧來，大口喝下，天哪！怎會這樣？瞬間天旋地轉喉嚨緊縮，上下不得，痛苦萬分，真是啞巴吃黃蓮，有口難言，深深懊悔自己怎會如此莽撞，所幸沒把喉嚨燒壞，經此教訓，卻成永遠的烙印。 現代的人真是好，需求的是簡單扼要，快速便捷，日常生活所需或年節應景拜拜，食衣住行育樂，不用擔心煩惱，都可輕鬆愉快過關，管他客廳的二舅媽，三姨婆，四叔公，五表妹，來個闔第光臨大圍爐，訂桌、訂餐、訂年菜，一通電話，一指神功，服務到家，簡潔有力，乾淨俐落，舉杯同慶，過年大喜，真好！ 今年金門媽祖宮和水試所聯辦（2013迎新春浯島媽祖平安鹽祭）大年初一清早，善男信女齊聚金門天后宮向媽祖，眾神明頂禮膜拜，祈求全家平安幸福，快樂連年，手握縣長親發福袋，喜樂自在，心想事成，增添幾許自信，天助、自助、人助，凡事樂觀其成，好運跟著來！ 天音響起，多位傳說中的仙女，慈眉善目，笑意盈盈，身著亮麗彩衣，手捧鮮花四果，再提光明天燈，輕移蓮步，以婀娜之姿，隨著歌聲翩然起舞，舞出酬神，舞出大順，恭賀聖上媽祖，諸位眾神萬福金安，新年快樂！並祈求聖上媽祖，諸位眾神福佑有情眾生，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讓天上、人間，喜露均霑。 十二婆姐，心胸開闊，慈悲為懷，乃小孩、家庭和樂的守護神，左手撐保護傘，右手持招福扇，所到之處，招吉納福，殷殷祝福大家多子、多孫、多福氣，小孩好養育，大人呷百二，全家健康吉祥，年年有餘。 還有公揹婆，跑旱船，舞龍耍獅，蓮花鑼鼓隊，這些都是流傳久遠的藝術傳承，加上現代舞蹈表演，吸引許多觀眾，把金門天后宮廣場擠得水洩不通，熱鬧滾滾，喜氣洋洋。 今年報名參加水試所剝海蚵比賽！四人一組，30分鐘剝完桌上20公斤的海蚵，新進媳婦，不知海蚵從何而來，藉此機會，仔細看看海蚵的長相，體驗剝蚵的甘苦，並體會婆婆從小養蚵，剝蚵，賣蚵的艱辛。利用年節，把休閒當娛樂，嘗試各種不同的新鮮事，並感恩犧牲年節假日的所有幕後工作人員，因為有您們的貼心，讓經歷過剝海蚵經驗的大家記憶更深遠，更踏實。 年近了，大家戒慎恐懼的恭候著，「喳」！的一聲，年過了，像炸蝦一樣快速。該說的、該聚的、該看的、該祝福的，全都心滿意足，圓滿達成，又是整裝待發，各就各位的時刻到了，機場上、碼頭邊、車站裡，萬頭鑽動，送往迎來，生生不息，高興、離別、不捨，五味雜陳，全寫在臉上，掛在心頭，互道的一聲，只有「珍重再見」，揮揮衣袖，整理愁緒，期待未來，靜待不完，希望無窮。願金蛇大年，祝福大家蛇麼都有，蛇麼都不缺，蛇麼事都順心如意！

  秋 秋光中 蒼茫的枝椏 一枚 生翼的籽 在風的催促下 飛翔 生翼的籽 中間肥厚處 有軟刺 有如媽媽的針線包 像一道圍籬 別吃我 別吃我   秋 秋風裡 生翼的籽 滾動著 翻飛著 唱 流浪的輕歌   春 一場春雨 生翼的籽 在泥土中 等待   等待 甦醒的春光 喚起 生命的躍起

一個禮拜後藍先生連人帶貨車在高速公路上被警方攔截了下來。隨著簽賭站藍掌櫃的落網，這件殺妻分屍案很快就宣告偵破。藍先生在破案記者會後的隔一天被人發現在看守所裡用衣褲結繩自盡。驗屍報告雖然註明死者全身多處瘀傷且有肋骨斷裂的現象，但當局很快就以凶嫌畏罪自殺為由結案了事。 可是又一個月後耿佩珍的母親竟然接到一通來自廈門報平安的電話，而發話人居然是已透過人蛇偷渡出境的小妹。這時姊妹兩人才知道警方搞錯了死者的身份。但耿的小阿姨因為害怕被老闆主子盯上，所以不敢回台為自己新嫁的亡夫澄清冤情。最後耿佩珍的母親只好趕辦台胞證到對岸廈門，替小妹照了一張手拿當天人民日報頭版的大頭照，附上當事人自白的錄音帶寄回給台灣各家媒體，逼得警方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場冤案。自然當初將藍先生屈打成招的五位刑警全被求處重刑。 耿佩珍想著，也許藍一鳴已經對我母親釋懷了，雖然因為我母親對他父親的烏龍指控，造成後者在獄中被屈打成招而丟了老命，但姊妹情深畢竟是人的天性，且母親知道事實的真相後也積極為死者的冤屈平反，在那個鑑識科技落後的年代，一切也只能聽天命而盡人事了。 藍一鳴在父親死後，而後媽又躲在對岸不敢回台的情況下被孤兒院收留，也因此離開了耿佩珍一家人所住的小鎮。 話說已沒退路的小阿姨因為捨不得、也沒有管道將暗槓的賄款與侵吞的賭資吐還給老闆主子，便用那筆黑錢在中國沿海城市開設了一家卡拉OK店自謀生路。數年後適逢首次台灣總統直選，她得知前老闆於二清掃黑期間已被押解至火燒島管訓，便主動和台灣境管單位洽詢，是否有回台探親的可能，但被對方嚴正拒絕。哪知才過了幾個禮拜，台海爆發飛彈危機。軍情單位的敵後連絡人巡線找來小阿姨的店裡，要給她一個戴罪立功的簡單任務，事成後、之前在台灣的案底一筆註銷。小阿姨在台商圈一向大嘴大舌、不知謹言慎行，才依指令至福建永安的東風飛彈基地附近拍了幾張不痛不癢的照片，就被解放軍的國安探子給盯上。中共大肆收網時，小阿姨又被台灣其他情資單位的暗樁給出賣，造成她糊裡糊塗被以台諜的罪名起訴，關入大牢十五年之久。傳聞那一波風聲鶴唳的掃蕩台諜行動中，光因受株連而被捕的解放軍高幹就高達十多人。 耿佩珍成年後曾陪伴母親去對岸探監過幾次，小阿姨歷經時間的摧殘，見著來自台灣的親人，竟癡呆得沒什麼反應，自閉得有如現在窗外陽台上那隻藍色的候鳥。探監回台後，耿佩珍的母親對於自己的小妹，在老母親去世多年後卻無端身繫對岸黑牢，造成心智倒退一事，長期自責而鬱鬱寡歡。後來她被檢測出癌症，拖沒幾年也就往生了。 光陰如梭，去年小阿姨刑滿，但她已得到重度憂鬱症，就是賴著不肯出獄，被強拖出去後，也賴在獄門前不肯離開。被驅趕時，口中仍不斷喃喃念道：還是中國的監獄最安全，住在這裡絕不會被台灣的黑道追殺，也不必擔憂再被台灣的情報當局落井下石。不堪此一折騰，中國官方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透過兩岸遣返機制，將小阿姨逐回台灣。目前她被安置在精神院所療養中。 牆上的時針指向了四點正，靜音中的電視銀幕這時顯示圓山飯店外終於出現了幾位零星的抗議人士，但警察很快就將他們驅離。太不可思議了，才短短四年，國共水乳交融這般，在野黨居然也視之為常態、而懶得發動抗爭。幾個月前台灣的保釣人士出海，居然還揮舞著五星旗去和日本的保安廳艦艇對撞。怎麼會這樣？難道台灣真的快被中國統一了？那小阿姨這十五年來在中國的政治牢豈不白坐了？ 這時客廳的大門出現了鑰匙聲，她知道是兒子阿賢放學回來了。可憐的小孩，才十歲的年紀就失去了父親，而且醫生說他遺傳到老洪的心臟缺陷，等年紀再大一點後必須動個小手術先行處理。 阿賢進門後一見到穿著睡衣由臥室走出來的母親竟然就哭了起來說：「媽，妳不是告訴我說爸爸是因公殉職的嗎？」 「沒錯，學校派他出差，他晚上住旅館時心臟病發作了。」 「不，妳騙人，我們班上的蔡玉婷說我爸爸是在旅館裡做壞事，才會心臟病發作死的。」 「誰是蔡玉婷？」 「她是我們副班長，她爸爸就是我們學校的人事室主任。媽，蔡玉婷為什麼要說我爸爸是壞人？」 「那是因為……因為你爸爸太偉大了，所以很多人都嫉妒他。」耿佩珍為了安撫兒子的情緒，便不知所云地胡說八道起來。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大門外有人開始敲門，並出現了女人的聲音。她打開內門透過鏤空的鐵門往外一瞧，原來是一位陌生的女人陪著藍一鳴一起前來。藍一臉窩囊地向耿介紹說這個女人就是他老婆。「有什麼事嗎？」她瞬間心跳加速了起來。 「請問我先生中午是不是常來妳這裡休息？」藍太太冷冷地問。耿僵立在原處不知該如何回應。 「最今局子裡有人偷偷向我密報，說我先生常用警車載著一位女人來來去去，中午還時常溜班到這裡休息。」藍太太仍是沒有表情地說。 「就算妳先生在我這裡休息，妳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他和我怎麼樣？不服氣妳可以去告我啊！」耿故作潑辣學著電視劇裡的橋段耍賴起來。 哪知姓藍的男人竟然冷靜地向耿佩珍九十度鞠躬致歉道：「耿小姐，我們做過的事我已經向我太太承認了，從今以後我不會再犯，希望妳也能原諒我所犯的錯誤。」 現在耿張口結舌真的不知該說什麼了。 「耿小姐，我不跟妳計較，但希望妳到此為止並好自為之。」藍太太毫無感情的聲音好像來自外太空，她說完這些話正待轉身離去，忽然透過客廳的窗戶看見陽台屋簷下掛著一只眼熟的紅色鳥籠，裡面蹲著的豈不是那隻藍色的候鳥嗎？於是她雙眼炯炯地瞪著丈夫說：「一鳴，那不是我們的孩子小啾啾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接著藍太太轉過身命令耿佩珍說：「請妳將我的孩子立刻還給我！」 耿一時間還會不過意來，等她弄清楚了藍太太的意思後便立刻退到戶外的陽台將屋簷下紅色的鳥籠卸了下來，準備還給門外的這一對夫妻。哪知兒子阿賢看母親要將他心愛的寵物送人時，竟不捨地抱著那只紅色的鳥籠不肯鬆手。耿佩珍心急之下打了兒子一記耳光。哪知這個動作卻讓兒子死命地將鳥籠愈抓愈緊，終於「噗吱」一聲，鐵線編製的紅色鳥籠竟在眾目睽睽下應聲被壓扁成一綑扭曲變形的鐵絲網。藍太太慌亂地用力推開耿的兒子，激動地用蹲下的身體將甫由籠門滑出來的鳥兒護衛住，惶恐地檢視驚嚇過度的鳥兒是否受傷，再細心放在掌上呵護。她用顫抖的身體警戒著耿佩珍母子，好像隨時準備要拚命一般。 藍一鳴見狀也迅速在一旁環抱哄誘著他太太說：「好險，現在沒事了，我們趕快再去替我們的孩子小啾啾買個更溫暖、更堅固、也更安全的籠子。」於是他便連哄帶騙將他老婆勸離了耿佩珍的小公寓。 兩人前腳才剛踏了出去，耿便在兒子的哭鬧聲中迅速將鏤空的鐵門往內拉緊，再把內門給用力關上。 她見兒子小賢仍哭鬧不止，還愈哭愈傷心，便蹲下身安撫他說：「那隻候鳥顏色突變又患有憂鬱症，一點都不好玩，明天我帶你去鳥店買一隻真正健康、活潑、又色彩繽紛的寵物鳥。」她想到自己，想到兒子的未來，不禁抱著蹲在牆角的兒子，淚如雨下喃喃地自語：「放心，媽會保護你。放心，媽會保護你的。」 這時電視機中已出現了中國海協會會長，與我們海基會董事長談笑生風、賓主盡歡的畫面。耿佩珍一把拉掉了電源線，銀幕隨之消逝成一顆光點，再就是一片漆黑。    那一晚耿佩珍由電子信箱中收到了藍一鳴傳來的信件，大意是說感謝她這些日子來帶給他的快樂，但他不能離開患有憂鬱症的髮妻，否則她隨時會去自殺。信件最後他這樣寫道：「我曾說過我妻子小時候得過創傷症候群，因為她親眼見到……唉，我一直沒機會告訴妳她真正的身份……我這樣說好了，二十年前我父親在獄中自殺一案得到了平反，警方也對之前的無名女屍重新勘驗。後來藉著剛引進的ＤＮＡ鑑定技術終於查出了死者的身份。死者就是我現在妻子的母親，而兇手就是她已伏法的父親。我和我妻子都因為這件刑案而遭逢與親人生離死別的重大變故，所以今後應該更加彼此相屬。相信我，我從沒有恨過妳母親，也不會去找那位白頭髮的馬伕報仇。明天我就會請調其他單位，希望大家都別再聯絡了！                            藍一鳴  留」 看完信後，耿將電腦關機，然後和衣摟著睡著的兒子躺在床上依舊難以入眠。白天發生的事像走馬燈一樣不斷在她腦海裡重播。明天回姊姊們的美髮店重拾髮剪吧！姊姊們都來電話催了好幾次了。反正我高職讀的就是美髮科，不相信沒有姓洪的老猴，我耿佩珍就養不活兒子。可惡，若非為了報復那隻老猴，我也不會去招惹上那個姓藍的傢伙，還好現在及時煞了車，否則我遲早也將會變得像他養的那隻候鳥一樣一輩子離不開籠子；就像小阿姨，那位上一代的前藍太太，被中國監禁久了、心智與意志力受到長期催眠，失去本能的反抗能力、而離不開監獄一般。對了，我明天就寄封掛號現金袋到他服務的局子裡，將這些日子來他給我的錢都還他。奇怪，好好的一隻候鳥怎麼會逐漸由綠色突變成藍色，難道真是太憂鬱的緣故？啊，可憐的阿賢，父親在他幼小心目中的形象快要破滅了，明天趕快帶他去鳥店買一隻健康的小鳥給他當寵物，以轉移他的注意力吧。至於顏色嘛，只要不是藍色的都行。對了，籠子也絕對不能是紅色的。想到這裡，她望向曬衣架上空蕩蕩的陽台睜眼到天明。

  小時候智慧未開，不知道啥是「元宵節」，又有啥「鬧元宵、猜燈謎」之活動，還有那「元宵小過年」之說，以及，過了這正月十五的元宵節後，整個過年的氣氛方告結束，大家得收收心，在新的一年裡堅守崗位，繼續努力衝刺。 雖然，小時候不識元宵節，但是，兒時的我，對這過年後存於我心的「燈籠節」倒非常喜歡，且很期盼它的來臨。因為，這天的夜晚，我們可以提著燈籠結伴去「夜遊」。 在四○年代，當時一個扁扁的、可摺疊起來的紙燈籠要價多少？我不知道。因為，每到這一天，爸爸就會買給我們這些孩子來過節。 過年時節雖稱是「春節」，但春寒料峭，初春的天氣仍是冷颼颼的無異於冬天。即便是如此，在這天的晚飯過後，我所期待的夜遊活動是無懼於寒冷與否，是一定要進行的啦！ 首先，媽媽會先在燈籠的繩子上綁支小木條當提把，再幫我們在燈籠底座上插支小蠟燭，點火後再小心翼翼的把那燈籠慢慢地往上拉到頂。然後，我和弟弟、妹妹們（姐和哥有沒加入？我倒忘了）就開心的提著燈燈籠走出小巷、走過許氏宗祠（南門）前的紅大埕。而在一片漆黑黑的夜晚裡，此刻的紅大埕卻十分熱鬧。因為，附近的小孩、路過的大人陪小孩都手提著燈籠出來夜遊。 紅大埕人來人往，一盞盞的燈籠隨著步行的律動在搖晃跳躍著，燈籠裡那柔和溫暖的燭光，襯透著紙上的花樣圖案，剎時把整個孤寂苦寒的夜粧點得浪漫、溫馨、熱鬧了起來。 走過紅大埕後轉進另一條小巷，我們到外婆家邀約表弟、妹們再一起結伴去遊街。兒時的我，小小心靈裡很喜歡這種在夜裡提著燈籠慢慢散步的感覺。 紙燈籠和燭光，雖然十分浪漫美好，但若碰上風大的夜晚，也是有糗事發生。風大時，吹得燈籠裡的燭光左右搖擺，彷彿在跳舞。這時候，我一方面得步步為營慢慢走，另一方面得一隻手護著燭光不讓它熄滅。但有時慘事還是會發生，燈籠著了火，燒起來了，天公不作美，只好悻悻然回家。 不知是小學幾年級後，我自覺長大了吧，在這天夜裡，我不再提著燈籠去夜遊漫步，變成是和爸爸或和同學結伴去朱子祠欣賞花燈。 進入職場後，成年的我對過年與元宵節竟沒了啥感覺，只是慨嘆著時日匆匆，又多了一歲。而婚後，忙於家務與幼兒，元宵節，在工作與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侵蝕之下，卻也只是一般尋常日子罷了。我對這昔日兒時最愛的節日，竟完完全全沒了任何感情與感覺。 歲月讓人蒼老，忙碌讓人遺忘情趣。時間的巨輪讓時代迅速「更新」。當孩子可以自己手拿著裝有電池的「塑膠燈籠」，且頻頻按著開關把玩著閃閃滅滅的燈光時，我有著一絲感傷，感傷我那往昔貧困年代裡的傳統扁紙花燈竟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這科技的、花俏的、奪人耳目的產品。 元宵節，陪孩子去浯江書院看花燈展，變成只是件例行公事似的。而孩子上國中後，電腦才是他們的最愛，節日對e世代的他們而言，完全無感。因是之故，我有好幾十年沒去看花燈展。 後來，當李炷烽縣長擔任地方父母官時，開始有了元宵夜的花燈踩街遊行，讓地區民眾在欣賞靜態的形形色色、造型各異、五花八門競相較技的精彩花燈之餘，有了個熱鬧的、充滿節慶歡樂氣氛的動態節目可觀賞。李炷烽縣長當年的這個創意延用至今，亦變成了孩童們對元宵節最期待的一件事，小妹還遠從沙美帶小朋友來「湊熱鬧、看熱鬧」哩！ 而在每年的元宵節花燈踩街遊行中，中正國小四、五百個參與的學生團隊都是主力群重頭戲。每年老公都固定是要「出任務」的。猶記得有一年他分配到帶領著拿著「關刀」和「火把」的花燈隊伍遊行，隔天他的一票朋友都戲謔他說：「ㄚ你是在元宵夜出來殺人放火的.嗎？」 有一年元宵節，老公忽然拿回兩個扁扁的紙燈籠。在看到的那一刻，我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的把它慢慢往上拉開，燈底那置放蠟燭的小鐵片，那燈籠上的圖案，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熟悉的。兒時美好的記憶與感覺一一浮上心頭，我對這燈籠節、元宵夜的感情在霎那間都通通回來了！ 年年都有元宵節，孩子也會年年長大。那麼，在孩子只有一次珍貴的成長時光裡，做父母者當好好珍惜著與孩子相處的歡樂日子。就如我的父母，在兒時的元宵夜裡，帶給我屬於紙燈籠美好的、浪漫的回憶。 而今年的元宵夜，退出教育界的老公不用再出去「殺人放火」了。至於，他那好幾年前送我的扁紙燈籠，至今我仍好好珍藏著。因為，我要留著以後和未來的孫子重溫舊夢，分享著在元宵夜提燈籠閒逛夜遊的樂趣呢！ 

  雨過天晴，天空綻放的不是彩虹，沒有一道道霞光，只是黯淡一片。 鐵灰色層雲密布在廣闊無邊的天際上， 沒有詩人的詠嘆、沒有動人的樂章， 只剩下萬籟寂靜的世界。 冬季的天空，是善變的皇后， 嚴霜絕情般的容顏，或顰笑、或薄怒，一舉手、一投足都牽動著所有朝臣的情緒。   深呼吸，盡是寒傖， 一昂首，滿是刺骨傲風。 無法討其歡心，亦難博得一笑， 戰戰兢兢般瑟縮著，在那雙嚴峻的神色注視下， 只能無助的抖落一身滄桑。 

「這隻雀科的候鳥羽毛本來是藍綠色相間的，是我在我老婆產後特別由鳥店買來逗嬰兒玩的寵物鳥。我們的孩子小鳩夭折後，我老婆整天就對著這隻鳥兒講話，把牠當成是我們死掉的孩子，還給牠取了一個發音相同的名字「小啾啾」。誰知沒多久這隻鳥居然感染上主人的情緒，羽毛不但全蛻變成了藍色，行為也成了今天這副怪樣子。我怕人鳥間朝夕相處惡性循環，會使雙方的病情都惡化，便把這隻鳥籠提到局子裡來了。」 後來藍因為要出緊急勤務必須先行離開，他將耿送到門口，順便遞給了她一張名片。他忽然折回座位將那個紅色鳥籠提在手上跑了出來，說要將這隻鳥送給耿。女人也不客氣地將鳥籠收了下來，因為她想到兒子阿賢最近一直吵著要養寵物，就將這隻鳥送給阿賢吧！ 想到這裡她由床上側轉過身望著窗外陽台屋簷竹竿下的那隻藍色的候鳥。剛才和男人在床上纏鬥時，一定被這隻鳥兒透過玻璃看得一清二楚。 這確實是一隻怪異的雀科候鳥。她常和兒子將鳥籠拿進室內近距離觀察牠的行為。牠只有在肚子極餓的時候才會走出籠子，叼起籠外的飼料後又迅速蹲回籠內。有一次母子兩人故意將籠門扣緊，讓鳥兒無法回籠，結果這隻藍色的候鳥就驚慌的在籠外飛撞籠門，還出現其它自殘的現象，直到母子兩人開了籠門放牠進入後，牠才恢復了安全感。 如果這是一隻患有憂鬱症的鳥兒，那患有憂鬱症的女人是否其行為也同樣讓人費解？ 「我老婆自小就出現了創傷症候群，我和她在孤兒院裡認識，我讀警校時彼此分開了一段時間，後來舊地重逢才結婚的。」有一次藍一鳴這樣向耿佩珍解釋。 「你現在對我母親還有恨意嗎？」她問坐在辦公桌邊上的男人。「妳母親都已經死了，還談這些幹嘛！」藍淡淡地說。他接著口氣一轉邀請耿佩珍說：「走，我帶妳去見一個人。」他也不等女人是否答應，便拉著她坐進局子門口自己的警車。 警車在市區繞了幾圈，藍最後將車子停在一處騎廊的角落。 耿佩珍正好奇著，藍用手指著窗外騎廊樓梯口一位頭髮灰白的老人說：「妳知道他是誰嗎？」 女人搖頭說不知道。 「他就是妳先生招妓喪命時，那位載著應召女前來賓館的馬伕。由賓館的錄影帶中我們發現當妳先生心臟痲痺時，那位應召女用手機將樓下的馬伕叫了上來，兩人見妳先生已沒了心跳，便嚇得落荒而逃。事後我們根據線索找到了這兩人，並隨便安個罪名將他們羈押了好幾天，最近才剛放出來。」 「你跟我講這些幹嘛？」 「那位白頭髮的馬伕就是王榮全，他現在還在替應召站拉客。」 「誰是王榮全？」 「就是二十年前將我父親屈打成招的那五位警察中的一個。」 「你還在記恨那件事？」 「當然，這幾天我都在想我要用什麼方法替我父親報仇。」 「所以你在心中也還恨著我母親囉？」  她見男人不說話便接著說：「我由報上得知那五位警察後來下場都很悽慘，他們被革職入獄，坐完牢後全都銷聲匿跡不知了去向。沒想到其中一位年紀那麼大了還落魄至此。」 「對了，我送妳的那隻藍色的候鳥養得怎麼樣了？」 女人說她的孩子很喜歡這隻鳥，將牠養得很好。女人還邀請藍一鳴有空就來她的公寓探視那隻藍色的候鳥，沒想到男人雙眼一亮竟猴急地答應了。 也就是在女主人的公寓裡，該發生的事就自然發生了。 以後男人就食髓知味常藉口探望那隻藍色的候鳥而造訪耿的小公寓，當然時間都特意挑在耿的兒子阿賢上課的時候，並趕在小孩放學前迅速離去。 「我知道你還記恨著我死去的母親。」每次完事後她常會這樣問著身邊的男人。 「剛開始有恨，後來就沒有了。」這就是男人的制式答案。 不知何時起藍一鳴離去前，開始慣常性地塞幾張千元鈔票在女人的手中。 有時男人會沖完澡再走，但有時他故意不洗澡，為了怕被家中的妻子起疑。 每次男人走了後，她都一人靜靜地躺在床上然後再問一遍自己，他真的不記恨我死去的母親了嗎？ 以前老公還活著的時候，她常會對老公講述那一段發生在自己家族的故事。 小阿姨會嫁給藍一鳴的父親就曾經將娘家的人氣得牙癢癢的。母親就以大姊的身份將小阿姨罵個臭頭：「那麼多男人不嫁，現在卻挑個那麼老的貨車司機，去當他孩子的後母。來我們這裡剪髮的男人每個都比那位姓藍的老男人強。」 老洪常以為妻子的話中有話，似乎在刻意用她家族的故事影射自己年紀比妻子大那麼多。 「你再聽下去嘛，幹嘛要那麼疑神疑鬼呢？」耿立刻糾正反應敏銳的老公，然後再接著說：「有一次我聽到我的小阿姨反駁我的母親說，她被勒戒過、未婚懷孕、又墮過胎，反正已經不是什麼良家婦女，結婚後卻可撈到一個現成的兒子，何樂不為？」 可是躺在身邊的老洪聽興缺缺，他故意打起鼾來裝作睡著的樣子。 睡吧，現在躺在靈骨塔裡，天天有得睡了！ 她翻過身再對她十歲時的童年努力地回想一次。沒錯，在她小四的那一年，藍一鳴的父親開著貨車帶兒子由鄰鎮搬來了小鎮，與小阿姨三人就在街角賃屋而居。不久新婚丈夫慫恿小阿姨辭去大姊理容院的工作，夫妻兩人改替某地方角頭經營他旗下的大家樂簽賭站。誰知那陣子角頭力圖漂白，還向中央打通關節有意從政。角頭的人脈果然無遠弗屆，他很快被黨提名並積極投入第二屆國大代表選舉。選戰中藍掌櫃自然成了主子的小樁腳，負責替老闆進行鄰里間的買票工作。哪知開完票，高票落選的角頭從政夢碎。他事後查出原來小部份買票的賄款被藍太太暗槓下來，並未發放出去。於是他懊惱地將落選的責任全怪在藍掌櫃的頭上。角頭命令細漢們前來簽賭站將藍掌櫃夫妻押回競選總部拷問。目擊的賭客指出，出事那天，深知新婚妻子已闖下大禍的藍掌櫃硬逼著她將錢吐還、並向老闆下跪求饒，但藍妻，也就是耿佩珍的小阿姨面有難色地說，她已將暗槓下來的買票錢下了注，自己準備在賭盤上小撈一筆。藍掌櫃聽了急得摑了妻子一巴掌罵道，妳招惹錯人了，我會被妳給害死。藍氏夫妻就這樣吵了起來，並彼此大打出手。兩人才剛冷靜下來，就遠遠看見穿黑衣、理平頭的兄弟們一路叫囂吆喝往店門外聚集。兩人一時慌亂，迅速用遙控器放下鐵捲門拖延時間，再由後門潛出分頭逃命。臨走前小阿姨想想，反正頭已洗到一半，便在一陣陣的砸門聲中，一不做二不休冒險折回櫃台，將抽屜裡現有的賭金席捲一空。 哪知兩個禮拜後有人在鄰鎮郊外的山上發現了一些殘破、又嚴重腐爛的無名女屍屍塊，鑑識人員說刀痕顯示死者是被家用菜刀肢解的。耿佩珍的母親以地緣判斷，立刻懷疑自己的小妹已遭不測。她帶著耿佩珍當時已年逾六十的祖母去地檢署認屍。回到家後祖母哭得很傷心沒胃口吃晚餐，便先行回房休息，等眾子女們幾個鐘頭後去請老人家起來吃飯時，卻發現老人已經死在床上了。 耿佩珍的母親連喪事都尚未處理，就到地檢署舉發藍一鳴的父親因分贓不均殺了他新娶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自己的小妹。

今天作忌 正月初十 父親 生於龍年卒於龍年 我 生於龍年喪父於龍年 那年的龍 父親過五輪一花甲 我才過第一輪 如今 我過一花甲 父親已逝五十周年 自兒時久遠的思憶 父親是一桌飯菜的煙篆 父親是一金爐的火焰 三杯祭酒 把淚濕成中堂的澆奠 思念罫在清明 紙灰飛成白蝴蝶的翅膀 思念重塑了彩麗的墳土 思念親筆重新鐫刻在石碑上 成長一路孤寂 沒有父親的牽引 長成一個自我的我 一個剛愎自恃的寡人 立身行道稍有偏激 獨來獨往 唯我獨裁一牆壁的水墨彩筆 思念在遺傳才藝的承襲 夠賺一杯酒喝 孤寂道上 清苦作商略 黃昏雨 灑金宣上無從遙寄 思念 望停雲

  婆婆愛種花，家門旁的花圃，種了各式玫瑰與綠色植物，許是有這樣的一片小天地，家門前不時飛來一些小昆蟲，成了最好的自然教室。蛇年大年初四，孩子們在一樓地板上意外發現一隻小昆蟲，也不知牠是如何跑進家中的，我們趕緊拿起牙線棒，小心的將牠移出家門，一家子就坐門前樓梯細心觀察。比對六足精靈後知道是一隻長角蜂，體色略呈黑色，頭上那對幾乎和身體一樣長的觸角，是最大的特色。就在我們左拍右拍之時，原來一動也不動的小傢伙，突然振翅就飛走了，我和小孩又是惋惜、又是高興，還沒看夠呢？

報載：大陸安徽省碭山出土罕見的清代女屍，出土時面色紅潤、皮膚極富彈性、身著華麗官服、脖子上有兩道劍傷的傳奇女屍，在當地掀起軒然大波。各種傳說紛至踏來，是乾隆皇帝的香妃？是一名戍邊將軍被殺的妻子？是乾隆下江南時曾經愛慕的一位女子？多年以來，圍繞著她的一系列謎團始終引人關注……。  聽聞碭山出土誥命夫人容顏不腐豆蔻紅顏，再聞乾隆數下江南帝皇風流神秘。  五千年傳承之唯美述傳說，敢以十數年之筆，誇著而作。  感皇朝之莫言，意民女之死無；文以顯吾心之動，章以訴吾情之泣。  作碭山憶成空，銘內心之慟，呈眾人之首。  崇，三百年執守  江南一別徒剩黃樓  弘，千年盛世之夢  萬匹布衣相嘲諷  紅燭、黃湯、春思迴夢  淚語、憑窗、星夜白首  誥命，何時直達天聽  一席寒風，一息離愁  玉斑指早已跌落  落入紅塵碎碎成空  胭脂成團思念化惆  廣寒宮淚泉情同  朝露金風  絲絲網佛  此情生死開棺終不見  萬般容顏追憶惘然中 

女人已經由床上坐了起來，無聊地正在用遙控器找尋電視機的頻道。許多新聞節目都報導著中國海協會會長即將抵達圓山飯店。可是四周卻不見抗議的人潮，這和四年前的盛況大相逕庭。 他淋浴完裸身由浴室出來後迅速穿好了衣服，然後說他要趕回局子裡簽到。臨走前他不忘在女人的臉頰上親吻了一下，然後掏出幾張千元鈔票對女人說：「這些錢先拿著，家裏現在沒有男人，妳又有小孩要養，處處都要用錢。」 臨走前他望了望窗外陽台屋簷下那隻籠中的藍色候鳥，小聲問著床上半躺的女人：「牠還是躲在籠裡不肯出來？」 女人調小了電視機的聲音並點了點頭。 他已打開了客廳大門，忽然瞄到牆上男主人的遺像，便轉過身禮貌地雙手合十向死者致意，然後就跨出大門搭乘電梯下樓去了。 女主人目送男人下樓後便迅速將大門鎖好。洪建青的遺像仍高掛在廳前靜靜地對著身為前妻的女人微笑。再笑吧！你這個死老猴，這麼多次下來我們也該扯平了。你生前背著我玩女人，現在你屍骨未寒，我也讓你嚐嚐當烏龜的滋味！ 耿佩珍這樣想著的同時隨手用遙控器關掉了電視，並褪光衣服一絲不掛地踏入浴室開始淋浴。她看了看臥室牆上的時鐘，心想洗完澡後趕快補個眠，剛才太過激情體力耗損不小，大約再兩個鐘頭上小四的兒子就要放學回到家了。這陣子一直在忙老洪的喪事，現在死者的骨灰已入厝靈塔裡，當寡婦的日子今後遙遙無盡期，與其整天在家坐困愁城，倒不如早點調適自己規劃未來的第二春。她再望了望躺在床上剛才男人給她的數千元紙鈔，繼續在心中說服自己：何況沒有錢的話，我們孤兒寡母要怎樣活下去？ 十年前當她嫁給洪建青時，絕沒想到自己會在三十歲時守寡，雖然當時母親一直嫌洪的年紀比自己大上十六歲，但她卻這樣說服母親：洪在小學任教十多年，享有公務人員待遇，生活穩定，比自己那些同年齡只會拉保險或當推銷員的男孩沉穩又有安全感，應該算是不壞的選擇。 其實耿佩珍知道，她的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拋妻棄女和母親店裡的洗頭小妹私奔跑了。所以她一直有潛藏的戀父傾向，而選擇嫁給洪建青多少和這種戀父情結有點必然的關係。 哪知一直到了上個月，她忽然接到警方通知，要她儘速趕到市區某家賓館，因為她先生洪建青在那裡出事了。她到達該處時驚訝地發現，學校的代表們居然已經早一步到達現場。檢察官向耿佩珍解釋說，因為死者身上只搜出了一張工作證，警方只好先通知校方人員趕來處理，透過他們的協助，才查出死者配偶的身份，所以再通知耿趕來認屍。 她終於用蓮蓬頭將全身黏膩的肥皂泡沫沖洗掉了，她將身體擦乾後走出了浴室，疲憊地將身體往床舖上一擲。哼，老洪生前絕不可能只招一次妓，一定夜路走多了才遇到鬼。每次他完事前後一定都和野女人共洗鴛鴦浴，然後才買單走人。我為什麼那麼笨，嫁給一個大我十六歲的老男人不說，還為他生了一個孩子，結果現在丈夫死了，我這個未亡人居然才領那麼一些些撫恤金，我今年才三十歲啊！ 那一天她到學校理論，人事室的蔡主任是這樣對她說的：「洪夫人，洪老師在我們學校只有二十年的年資，死時也只有四十六歲，並不符合公務員的退休資格。」 「如果你們填報因公傷亡的話，至少我們家屬還可以領到較多的撫恤金。」當時耿佩珍這樣小聲地向蔡主任懇求。 「洪夫人，那天的情形妳也看到了，現場有警察、檢察官、和法醫。他們都有文字筆錄。如果妳要我對洪老師的死因做不實的陳述，那可是偽造文書啊！」 人事主任看耿佩珍啞口無言地呆立在原處，只好改用同情的口吻安慰她說：「依照現行公務人員的喪葬補助條例，妳還是可以加領到一些補助款和公保的死亡給付。唉，在一般狀況下我們都會給老師填報因公殉職，可是這次洪老師是死於非上班上課時間之外的校外性交易，我們實在愛莫能助。」 後來耿佩珍轉而求助校長。校長是一位年屆退休之齡的小老頭，二十年前當她還在這間小學讀小四的時候，校長當時只是這間小學的教學組長，沒想到二十年後，一切已物換星移人事皆非。 校長露出一臉的關懷卻拐彎抹角地詢問：「其實我們和洪老師同事那麼久，怎麼不知道他有心臟血管方面的問題？」 「我也是婚後才知道他有這方面的家族遺傳，甚至我的孩子也遺傳到了他父親的體質，心臟有先天性的缺陷。」 「什麼，洪順賢的心臟也有問題？他現在讀四年甲班，那以後我們會請導師多留意他的健康狀況。」 「校長，至於我先生的死因是否可以填報……」 「說到死因，洪夫人，洪老師生前有沒有什麼病徵？」 「以前冬天寒流來襲時，他常會心絞痛。四年前我們全家去看阿凡達立體電影，影片放映中他身體不適、緊急送醫，打了好幾瓶點滴急救後才出院。這四年來他一直按時服藥、病情也得到控制，沒想到他一時間居然會起了那個興致……校長，是否可以將死因填報為因公殉職？」 「洪夫人，妳是本校的校友，二十年前還是洪老師導師班的學生，妳的孩子目前又在本校就讀，我這個校長沒有不幫你們的道理。可是人事主任說得對，那天的情況妳也看到了……」 耿佩珍在床上翻來覆去反而睡不著了，剛才被折騰得筋疲力盡，怎麼男人走了後，空虛感卻迎面而來讓她寂寞地無法成眠。她又打開了電視，剛才的頻道顯示往圓山飯店的一路上連一面國旗都沒有。真體貼的政府，處處以客為尊。銀幕裡有接待人員「劈哩啪啦」燃放起鞭炮，耿佩珍趕快將電視調到靜音。不知何時起，她怕起噪音，但喜歡電視銀幕上的畫面，因為動的質感可以讓她覺得生活不至於那麼死寂。  其實當初並不想找他相認，這種丟人現眼的事已夠讓人難為情的了。但辦完丈夫的後事所領到的喪葬補助款已所剩無幾，於是她硬著頭皮回到當初做筆錄的局子裡，去找承辦這個案子的藍小隊長，期望兩人會擦撞出星點火花，以便向老洪扳回一城。 「洪太太，怎麼又回來了？洪先生的喪事處理得怎樣了？」當時藍小隊長很禮貌地請耿佩珍在會客室入座。 她向藍小隊長很簡潔地報告了一下丈夫骨灰安厝的情形後，停了良久才吞吞吐吐地說：「藍隊長，四年前我和我先生聽說警察要取締拿國旗的人，便加入圓山飯店外抗議的人潮，想試探傳聞的真偽。沒想到當我們被捕、帶到警備車上做登記時，我由你胸前的識別證認出了你，但當時我不敢確認你就是他。」 「我是他？哪個他？」藍一鳴好奇地問道。 「沒想到四年後，你會負責到我先生的案件。這些天來經我側面查證你果然就是他。唉，我先生發生了這種事我也不便找你相認，但現在事情已告一個段落。這樣說吧，我曾經算是你的表妹，才小你幾個月。你父親娶了我媽最小的妹妹當繼室時，我們都才十歲，都在讀石雨國小四年甲班，而洪建青，也就是我現在剛死的這個老公，就是我們當時的班導師。有印象了嗎？」 「沒錯，我曾經寄讀過石雨國小，但幾個月不到就轉走了，當時的導師只知道姓洪，全名早就記不得了。原來妳是我後媽的姊姊的女兒。沒錯，印象中我們同班過。那妳後來怎麼會嫁給自己的老師？」 「我高職畢業後和幾位姊姊都在家幫我媽替人做頭髮。兩年後有人來說媒，對象居然就是洪老師。結婚時我二十歲，而洪老師三十六歲了。」 「對了，我後媽，也就是妳的小阿姨，現在還好嗎？」 「說來話長，她去年才剛回台，但精神出了問題。至於我母親，她在我結婚的數年後死於腫瘤，我家的理容院現在由我幾位姊姊在經營。說說你吧，你成家了沒？」 「我前年結的婚，但不幸去年孩子小鳩出生後沒多久就夭折了，我老婆還因此得了憂鬱症。對了，我帶妳來看我養的這隻鳥。」藍隊長說著就將自己辦公桌上一角的紅色鳥籠指給耿看。 「沒錯，籠裡有一隻藍色的小鳥，牠好像不很活潑。」 「而且籠子的門也沒關。」藍補充道。 「這是怎麼回事？」

海平面上散發著一股微暉的泛黃，魚肚白的蒼穹早已染紅；海風徐徐吹向金門的料羅沙灘，波浪的拍打聲湊熱鬧的在一旁隨風起舞，岸邊的青春男女忘情地在沙灘上追逐嬉鬧著，這是那一年,我所溫存醲記憶。 曾經，天空是如此的湛藍，海水是如此的清澈，樹林是如此地蒼鬱，阿里山的神木屹立挺拔地向上生長，直入雲霄，象徵著台灣欣欣向榮的生命力。人們努力不懈，憨厚老實，誠心誠意互相合作，憑藉著堅毅的眼神，厚實的臂膀，攜手共創台灣奇蹟，成為東方閃耀不滅的一顆海上明珠。 如今，一聲轟雷，劈倒了阿里山神木，台灣精神已漸漸變調，人們唯利是圖，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一味地濫墾山林，恣意丟棄劇毒廢棄物，河水已然一片慘黑，人們非得要在這狹小的空間中，殺出一片血海，才肯罷手。那些年，我們曾經擁有的美麗島嶼，如今安在哉? 海風依然吹著金門的料羅沙灘，岸邊的青春男女仍舊奔跑、嘻戲著，但伴隨在一旁的是一地的破碎瓶罐、焦黑的烤肉架，海風夾雜著一股惡臭，我一語未發地望向隱隱湛藍的遠方。 夕陽和煦地斜灑在我臉龐，散發著一股溫暖的泛黃，一隻海鷗驚鳴一聲，敲醒了我的決心、儘管我們曾經犯錯、狠狠地傷害我們的大地，但我們可以改變，痛定思痛、身體力行，再度燃燒堅毅的雙瞳，恢復往昔的光榮。 和同梯的好弟兄們相視而笑，彎身撿起垃圾，往昔的美麗沙灘  彷彿歷歷在目，其實只要人人都用心實踐，我們並不孤單。福爾摩沙會再次與我們擁抱。此時，我已感受到那些年醲巖巖的回憶隱隱浮現，胸中醞釀著一股熱血，望向海風所飛翔的希望蒼穹。

人情味需要善良的種子，用純樸的民風做土壤，再用端正的世俗之水灌溉，方能開花結果。 熟悉的路口，亮晃的路燈下，兩個騎機車的年輕人，湊著燈光按圖索驥，一看就知是遠來的觀光客。每當看到如此畫面，走上前去，「我讓你們問」的衝動就悄悄浮升。 生在金門，長在金門，但對自己的家鄉並不全然熟知。一次，同事幾人，課後相約至復國墩吃海產，車行至近料羅圓環，望著五叉的路口，一車人全傻了眼，繞了圓環兩圈後，全暈了頭不辨東西南北，車如身陷迷宮，找不到出口。就在此時，一個騎機車的阿伯，停下車問：「你們要去哪？」那晚阿芬的海產特別鮮美，不知是不是因為有了金門濃郁的人情味加持？ 金門有濃郁的人情味，也有人說臺灣最美的風景是人，是個有人情味的地方。去年夏天，氣溫迭創新高，台北像一座熱烘烘的火爐。艷陽一早就伸出火舌，熱情的吻燙著這小小的聚火盆，無視於地上人們的左躲右閃。近午時分，滾燙的太陽更像添了油火般，勢不可擋的在天空上耀武揚威。公車站牌，幾位撐傘的乘客，引頸翹首等候，一陣陣的熱浪，隨著一波波的車潮襲掩而來。車潮過後，有人側頭掩鼻，也有人用手揮搧，但仍是驅不散空氣中的油煙臭味和燥氣。等候時間越久，一股煩躁與不耐，猶如慢慢攀爬上架的蔓藤，千絲萬縷糾結得讓人更是心慌意亂。人人望眼欲穿，期待那一輛輛迎面而來的行動冷氣，有一部是自己要搭的車。 彷彿身陷火窟中遇見消防救火員一般，我要搭的公車來了，狹窄的兩線道馬路，只能讓它停在幾部公車後面，大家好像看到久別的親人一般，齊向它飛奔而去。上得車後，我直往後走，挑了最後排的座位坐下。坐穩後，定睛一看，乘客並不多，大多是年輕人，而且是女乘客多於男。 車過幾站，身子的燥熱有增無減，潛意識認為是自己的耐熱力不佳，不以為意。一個紅燈前，車子停了下來，個兒高身兆，身穿深藍色長褲，淺藍上衣的司機竟然褪下安全帶，走到前門，伸手扭啊扭的轉門頂上的冷氣送風口，一邊喃喃的說：「好像壞了，一點都不涼」，一邊轉過頭來，跟坐在前幾排的乘客說著，聲音中含著很多的歉意。臺北的紅燈等候雖然特別久長，但九十秒的時間，仍是無法讓他扭出滿意的涼度，他只好匆忙坐回駕駛座，車子繼續上路。車子又過了幾站，紅燈停車，他重施故技，這回竟然朝著車子後頭走來，一邊用手探了探每個冷氣送風口，一邊問著我們：「一點都不涼，會不會熱？」看著他滿臉的尷尬，我打從心底發笑，竟然有這麼可愛的司機啊！讀國中時寫作文，形容搭公車最常用「擠沙丁魚」，雖然沙丁魚是怎樣一種魚？牠們的群性是不是常擠在一起？至今我仍陷於困惑之中，但全車人身子貼著身子，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迫不及待等到站的搭車經驗，至今仍印象深刻。司機頭頂前看板上斗大的「請勿與駕駛員談話」，也一直出現在我搭公車的夢中。「勿」這個字，還是後來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明白的。不解「勿」之前，就把它當無義解，深為「請與駕駛員談話」納悶，哪有要與駕駛員談話的道理？而且是用客氣的「請」字，簡直荒謬至極。如今司機竟然主動跟乘客攀談起來，而且三番兩次離開駕駛座，真是有違駕駛安全規則，讓人看了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台北的公車，如老牛一般任重負遠，總是一路顛簸，走一段停一段，耗時甚久，每趟出門，即使路程再近，沒有騰出個把小時的時間，那是成不了事的。搭上一部沒有涼意的冷氣公車，的確讓人有「誤上賊車」之感，但是看著司機一邊揮汗開車，一邊頻頻回過頭來向乘客說抱歉，只差沒鞠躬哈腰，一副好像欠了乘客一屁股債的靦腆模樣，熱已不再是那麼令人難耐的事了。 車子行至六線道的大馬路，公車陷於車陣之中，靠右的車道，一連五、六部的公車接踵而來，每部車依序排隊一一靠站，彷彿要過水道閘門一般。這時，前頭突然出現一部同樣車號的公車，眼尖的司機，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般，興奮的轉過頭大聲嚷：「前面有車，你們可以下車換車，不收票的。」全車人面面相覷，最後相視而笑，但是沒有一個人移動身子，包括我。 下車時，司機忙不迭的說「抱歉！不好意思！」「抱歉！……」，比一般司機機械化的「謝謝！謝謝！……」，讓我更生一股感動與敬佩。下車後，回頭再望一眼可愛的司機，心中突然了悟，原來最美的風景就在眼前……。 

再過幾個轉角就到家了，隨著離家的距離逐漸縮短，俊華的心情如釋重負，但或許是心裡還有些不安，或者是自己不經意間四處亂瞄，俊華看到裝置在路口處的反射鏡上，出現一個人影。 是剛剛電車上的殺人犯。 俊華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頭看，只知道那個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 『被跟蹤了嗎？』俊華這樣想著，心裡開始思考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腦海浮現出報紙上嫌犯的行兇過程，是先從電車上找尋目標，然後再尾隨被害人到暗處拿預藏的水果刀將被害人割喉。 『還是想在這裡動手？』和他估計只有不到十公尺的距離了吧，這裡也夠暗，如果自己是殺人犯的話，這裡或許真的是一個好地方也說不定。 俊華吐了一口長氣，鼓起勇氣的大聲說：「吶，你想跟我跟到什麼時候？」 俊華說完轉身一看，的的確確是剛剛電車上的那個人沒錯。 殺人犯也停下了腳步，似乎是要說些什麼，可是又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樣子。 俊華順著他的視線，注意到他一直盯著自己的右邊口袋。 『果然是怕這個嗎？』這樣想了想，心裡的優越感又更加強烈了，俊華把藏在口袋的瑞士刀拿了出來，刀鋒在夜色之下還閃耀著銀白色的鋒芒，不管是誰都知道這把刀的銳利程度不是鬧著玩的。 殺人犯看到這個，突然往後退了一步，像是嚇到似的樣子，可是卻沒有要逃跑的跡象。 『不跑嗎？是要和我硬碰硬？』感覺自己的心臟開始快速跳動，血液就快要沸騰。 現在面對自己的，可是殺了不知道多少人還能逍遙法外的殺人狂，如今自己卻有一個當英雄的機會，為民除害的想法也激勵著自己。 這時候，殺人犯緩緩向著自己走了過來，俊華似乎還聽見殺人犯的口中說出「別激動」這三個字。 可是在殺人犯快要來到自己的身邊，俊華看到了他把手放在了他的右邊口袋。 『預藏的水果刀！』 根本沒有任何能讓殺人犯反應的時間，俊華直接在距離他不到一公尺的地方，手拿著瑞士刀朝著殺人犯的胸口刺去。 「我不能被殺掉，我要先殺掉你！」大喊了出來，像是用盡所有力氣似的，手像是源源不絕的增加刺下的力道。 然而俊華沒有刺中，殺人犯往後一步跳了開來，速度快的連俊華都感到驚訝，他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連殺人犯都經過訓練，但是就算第一次沒有刺中，俊華又再次把拿著瑞士刀的手彎成弓狀，再次向前刺去。 「等等！」殺人犯的表情顯露出相當的恐懼，如同知道自己即將臨死前的反應，看到這個場面，只是給俊華的爆發注入了新的燃料。 如果俊華認為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未來，還有活到現在的人生是值得珍惜的話，就不應該做出這個舉動。 『就算現在你拿刀也沒用了！』俊華在心裡大喊，眼看刀就要這樣刺中目標。 同一個瞬間，殺人犯把口袋的東西掏了出來。 是槍 『……』 碰！碰！碰！碰！碰！碰！ 　兩天之後 報紙上的頭條又被換了一輪，割頸案的兇手至今還是下落不明，可是最近發生的一次偶發事件，也讓一些民眾認為，或許偶發事件的死者就是割頸案的兇手。 「欸，翊凱，你真的在那班電車上看到那個殺人犯？」才剛進入教室，就被班上為數眾多的人熱情包圍。 估計是很久沒有被同學受到那麼熱情的對待，心裡不由得一陣竊喜。 可是發生了這種事情，我想我一輩子也都忘不了。 「當然啊，不論是長相還是當時的情況，我絕對都不會記錯的！」對著附近的同學，我信誓旦旦的拍胸脯保證。 如果大家都知道，我剛好坐在殺人犯的對面，我看到了他的長相，甚至還幫他撿了皮夾，還因此得到他的一聲謝謝，或許會覺得我很厲害也說不定。 「欸，還有喔，我那天剛好在他的對面，還幫他撿了皮夾呢！」 幾秒之後，教室一片譁然，我覺得我像是班上的英雄，雖然仔細想想，發生的一切還滿可怕的，但論結果來說，還算是不錯。 我如果知道那個人是殺人犯，我還敢出手幫他嗎？ 「還有啊，我和你們說……」 教室的討論看來還會一直持續好一陣子。 『你的老公就是電車割頸案的兇手』 這幾天每個人都把這句話壓在這個年輕女子身上。 最近警方把她帶去警局做一下筆錄，雖然她本身並沒有牽扯到這次事件，但做為殺人未遂，還有疑是電車割頸案的兇手妻子，每次警方問問題的時候，她的心情也是非常沉重。 一開始還想說不可能，只是今天比較晚回家了，肯定是加班什麼的。 直到警察自己找上門來，剛開始還覺得不可能，直到警察讓她看了相片，還有講了姓名，甚至，看了屍體。 她才忍不住哭了出來。 身為一個弱女子怎能承受那麼大的精神壓力？ 是啊，她不能，所以她哭了出來。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完全超過她所能接受的範圍。 俊華是她的初戀男友，交往也好幾年了，才剛新婚沒多久，還生了孩子，最近還因為找到了穩定的工作，開心了好一陣子，美好的日子還有新婚的生活才剛開始，怎麼會突然去襲擊警察？ 「便衣警察早在電車上看他不對勁，看到他眼神不知道在瞄哪裡，不時低頭又不時抬起，一副緊張兮兮，作賊心虛的樣子。」 這是第一次做筆錄時，承辦員警對她說的話，距離看到俊華的屍體還不到24個小時，心情還是十分難過，卻又要馬上來做筆錄。 「他在快要下車的時候，可能是因為緊張，把皮夾給弄掉了，我們的同仁上前去關心幫忙，卻被他用非常激烈的反應拒絕，你想，這樣能讓人不懷疑他嗎？」 警察對著她講些什麼，她已經聽不進去了，現在腦海中只浮現出俊華最後的樣子，和記憶中俊華的樣子相差甚遠，或許這還會取代她的記憶，變成無法抹滅的影像。 昔日的戀人現在身上佈滿了血跡，睡前親吻的臉頰和嘴唇只剩蒼白一片；那說好一輩子只給自己依靠的胸膛被打上了彈孔，仔細看還能看見體內有些爛掉的內臟；那個熟悉的身體，現今只剩下毫無血色，如同支架般的陌生存在。 「再說，我們同仁在他下了車之後，想要上前盤問，沒想到他就直接把刀子朝著我們這裡刺了過來，我們也是基於防衛的理由，就把他……擊斃了。」說到後面，反倒是警察有些不好意思，說著像是「啊，我不小心把水弄倒了！」這樣的輕浮語氣。 之後的情形她也記不得了，只記得自己迷迷糊糊的，有意識的時候，自己已經是屈膝坐在床上，額頭緊緊靠著膝蓋，淚水早就順著她的長髮滑落，滴在俊華和她曾經一起睡過的床上。 望著那躺在嬰兒床上，因為挨餓而不斷哭鬧的小孩。她突然想到：『啊，飯菜已經冷了，是不是要等俊華回來在吃呢？』 已經整整兩天沒吃東西了吧？以前減肥的話頂多只撐個一兩餐而已，想到這裡，她的嘴角緩緩上揚。 『總是嫌自己不夠瘦呢，或許這樣就能瘦下來了吧？』她這樣想，可是眼角的淚滴卻跟著滑落。 『小孩子還餓著呢，應該是很想要喝奶了吧？』不過她現在思緒一片混亂，什麼事情都不想做，感覺腦袋還是需要好一些時間消化這一切，或許幾天，或許幾天，或許一輩子。 可是肚子餓到實在不行在餓下去了，還是做點東西來吃吧，她走向廚房，一塊肉放在砧板上，右手拿著切肉刀，正要準備切下去的時候，遲疑了一會。 『俊華把刀子刺向警察的時候，心裡是在想什麼？』 轉了轉手上的切肉刀，鋒利的刀鋒散發出一陣鋒芒。 『究竟俊華是為什麼做出殺警察的事情，如果不是被逼的話，正常人是不會這麼做的，可是如果是被逼的話，就代表一定是警察先做了什麼。』 想到這裡，她突然笑了出聲，怎麼這時候才聰明起來？ 『那既然是被逼的，拿著利刃朝向別人刺去，那種感覺是什麼？是解脫嗎？』 好像一瞬間搞懂似的，她原先的笑聲轉變成了一抹詭異的笑臉。 而手上的刀刃，變成了她唯一的救贖。

　記憶中第一把刀是小學入學時，鉛筆盒裡附贈的那一把手牌超級小刀。 那時手勁還小，又不懂技巧，怎會削鉛筆，曾有同學為了不會削鉛筆在課堂上公然大哭，還得勞煩老師親自幫忙才止了哭。 還好我有快刀手媽媽，每當鉛筆心磨損了，就拿到媽媽面前求救。 媽媽不習慣用小刀片，她最拿手的是鐮刀和菜刀，當然不可能用菜刀削鉛筆，她用鐮刀，媽媽用鐮刀割草的功力一流，六、七歲時就學會割草餵牛，拿鐮刀的年紀和我們初學拿筆一般，現在用來削鉛筆只是「鐮」刀小試而已。 我是直到小六時才學著用鐮刀割草，原因是被罰勞動服務，相較於媽媽鐮刀取代鉛筆的童年，二代之間，不過二十幾年，命運際遇大不相同。 不過那把手牌小刀也不是全無用處，沒多久我就發現它用來劃桌上那條楚河漢界很好用，雖然每個桌子中間都已有前輩們留下刻痕，我還是唯恐不夠深似的，再補上幾刀才算聲明主權，有時跟隔壁同學鬧小意見，就拿出刀片再劃上幾刀，以示鄭重聲明。 這樣用刀當然刀尖很快鈍了。後來我發現有美刀工這樣好東西，只要覺得刀尖不復銳利了，沿著刀片上的刻痕一折，又是一把鋒利好刀。 和尋常小刀一樣，只是一片刀片，但美工刀多了幾道刻痕，就延長了好幾倍的壽命，是不是生命也要如此，非得刻上幾道痕跡才能更堅強、更顯豐富。 還有一種瑞士刀，名義上是刀，其實內藏玄機，除了刀子，還附加了很多功能，簡直是個縮小版的工具箱。初見時，為它多而眩目的功能怦然心動，放在皮包裡每天帶進帶出，好似帶個安心符似的，久了才發現，用的最多的只有刀子，其餘功能只是聊備一格，用的機會並不多，倒平白為皮包加了不少重量，有次同事問我：「妳需要瑞士刀嗎？」 後來我把沉甸甸的瑞士刀請出皮包，不管它有多少功能，設計有多少巧思，也許對別人而言它是必需品，而我，要的只是一把小刀而已。 另有一種刀女人用不上，卻是男人修飾門面的必需品──刮鬍刀。 小時候常見爸爸每個月要上理髮院二到三次，我曾懷疑男人的頭髮長這麼快嗎？爸爸才透露，其實他貪圖的是修鬍子時全身放鬆的感覺，我始終無法理解，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在臉上刮來刮去怎能放鬆，我只要想到「剃刀邊緣」就不寒而慄。 不上理髮院時，爸爸喜歡用那把要置換薄薄刀片，可分解、組合的刮鬍刀，那是他當兵時買的，爸爸每每拿起就說：「我們有革命情感」，看他小心翼翼的換刀片、清洗鬍渣，除了實用，它是爸爸與軍旅歲月的連結。 家裡最多的是指甲刀，不管是單支，或加上剪刀和剉刀的套裝組。來源有里民大會、股東紀念品，甚至晚會摸彩的普獎，指甲刀都是最好的禮品，也因此家裡到處有它的影子。 平常我用得上的只有指甲刀，不似妹妹，剉刀、剪刀等道具往桌上一擺，邊看電視邊修剪，忙了個把小時，只為修出個十指尖尖的柔荑小手。 有次我剪完指甲，心血來潮對媽媽說：「我幫妳剪指甲。」說著拉過媽媽的手，才發現媽媽十指光禿禿，右手食指和中指指甲甚至還向內劃出個小弧度，這是怎麼回事？ 媽媽笑咪咪說：「每天刷洗鍋碗，有時一些鍋巴不易清洗，用指甲刮較徹底。」於是她的指甲就變這樣了。我「哦」了聲，下意識的看看自己還算白淨的雙手，計算著要刮多少個鍋才能把指甲刮出個小弧度。  　會使菜刀是上國中後，不過功力有限，殺魚或雕花之類高深刀工我學不來，剁雞要腕力也不是我能勝任，最擅長的是包水餃時，高麗菜往砧板上一放，不必有什麼章法，一把刀剁剁剁剁，剁個粉碎，媽媽曾笑說：「從用刀看個性，這種快刀斬亂麻式的刀工，簡直是有勇無謀。」對照往後人生路的顛簸，還真讓媽媽說對了。 我的個性衝動易怒，聽說才二、三歲，發脾氣時就會捶桌子跺腳，一張嘴也常得理不饒人，百分百服膺「理直氣壯」的真理，有時脾氣一來，只求發洩怒氣，言語毫不修飾，往往傷人而不自知，媽媽曾擰著我的臉頰，語重心長的說：「一張刀子嘴，傷人的同時，也損了自己的福份。」 其實媽媽只說對了一半，不只利嘴，有時善意的言語也能傷人。 早年公司曾聘請幾位退伍老兵擔任警衛，他們住在公司宿舍裡，只值夜班，工作是負責廠區巡守，其中有一位顧伯伯，我不知他實際年齡多大，但因身形肥胖，走起路來顫危危的，有次我看他在冬夜裡頂著寒風巡視廠區，如果有個什麼意外，三更半夜沒人發現怎麼辦？ 我把這樣的憂慮跟經理提及，當時出發點純粹是一片善意。 沒多久我就聽見公司將顧伯伯解聘的消息。那天顧伯伯拄著拐杖，費力爬上三樓，對著經理老淚縱橫說：「我在公司十幾年了，這裡就是我的家，我不想離開呀。」 聽著顧伯伯一聲一句的懇求，我心裡一陣懊悔，我憑什麼自認善意就可以不問別人感受。 顧伯伯的懇求和我的懊悔終究沒能改變公司的決定，後來顧伯伯被安置到榮民之家，是我，一句話讓顧伯伯沒了「家」。 顧伯伯離開那天，我幫他把行李搬上車子，面對他的依依難捨，我幾次把到了嘴邊的歉意吞回去，一直到顧伯伯坐上車離開，我始終都沒勇氣跟他說聲對不起。 後來公司陸續將巡守的警衛解聘，在廠區四週架設起監視器，每次看到冷冰冰的鏡頭，總讓我想起顧伯伯無助的眼神。 媽媽告訴我「利嘴能傷人」，社會經驗卻用長久的愧疚告訴我，「不適當的好意，可能比有形的利刃傷人更深。」

  歲月頌   時光，猶如，飄零於空中之枯葉，總是，左右上下之翻轉，總是，不斷之飛揚，總是，令人難以捉摸，總是，令人難以擁有，真不知，其，在找尋甚麼。往事，則似，夕陽之瑰麗，雖然，短暫，卻，常，遺留一頁頁美麗之詩歌，雖然，短暫，卻，不時，遺留一串串之讚賞。或許，歲月，就是如此，或許，歲月，就是，令人，難以捉摸與稍縱即逝！   執著    1990年，一人獨自旅居都市叢林，在，異鄉濕冷之深冬裡，孤獨的我，因，思念之起伏，常，依偎於現代建築之牆角，雖然，窗外之迷濛世界，如此，靜謐，如此，祥和，然而，迷惘的我，已，分不清真實與現實，寂寥的我，再也，無法，重拾一個，過去的自我。只因，那一份，執著之愛，已，等待許久，只因，那顆，思念之心，已，念得太深。   孤獨    窗外，吵雜的機械聲，劃破寂靜之夜空，徒留，滿屋之寂寥，徒留，滿地之追憶往事，或許，時光飛逝的太快，或許，人兒，變得冷漠無情，不然，怎會，徒留窗外之北風，獨自狂嘯，不然，怎會，徒留念舊之人，獨自話桑麻，不然，怎會，徒留傷心之人，獨自感傷，但，誰說，這何嘗，不就是人生！

俊華上了電車之後一直偷偷注意對面的那個中年男子，在這個列車上，總覺得這個人的行為特別怪異。 那名男子看起來已經有四五十歲了，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外套，手拉著扶手，在距離不到五公尺的地方，眼神直到現在不斷四處張望。 一下子看到他瞄向別人的口袋，然後像是打量似的不時偷看別人的身體。 或許是自己多心了吧，俊華想辦法冷靜的把視線轉移回手上的報紙，可是卻還是忍不住偷喵了那名男子幾眼。 如果男子只是單純的四處張望就好了，可是俊華注意到他的眼神像是在搜尋什麼東西似的。 正巧今早新聞上才剛說道最近電車上的扒手有日益增加的趨勢，不由得也讓俊華也開始懷疑起這個人來。 俊華只是一般的上班族，才剛步入社會，好不容易在一家小公司安定了下來，有了安穩的工作，有一個還算賢慧，才剛新婚的妻子，最近也才把自己出生沒多久的小孩帶回家。 如果順利的話，打算換間好一點的房子，還打算拿一些錢買一台自己的休旅車，打算等孩子長大了，用這台車帶全家大小去露營什麼的。 美好的未來，或許就是形容俊華的現狀吧？ 看著那名可疑男子，腦袋想著他是扒手的可能性時，那名男子突然把目光看向他的方向，正好四目相交。俊華嚇的馬上把目光又轉移到了報紙上。 「該死，不會被盯上了吧。」俊華這樣暗自細語，深怕自己成為那名男子的目標。 偷偷把目光往上移一些，發現那名男子依然盯著自己的方向。 是自己多心了嗎？俊華甚至還感覺他露出微微的笑容。 『不過如果先預設他是扒手的話，錢包被扒走的機率應該更低才是。』想到這裡，俊華不禁鬆了一口氣。 但還是對那個目光還有微笑很在意就是了。 『忍著點就到家了。』俊華這樣想著。 這時候眼角餘光看到報紙的頭條上，寫著： 【電車割頸案，嫌犯仍在逃亡，警方全力追緝中】 看到這裡，俊華想起了最近常聽到同事聊起這個話題。 報紙上的內容大致是在講述那個嫌犯的行兇過程，還有目前警方調查的方向。 嫌犯是先從電車上找尋目標，然後再尾隨被害人到暗處拿預藏的水果刀將被害人割喉，明明殺了人，卻神色自若的慢慢從屍體上慢慢搜刮財物，然後從監視錄影器的影像中慢步離開。 至於叫作電車割頸案，據說是嫌犯其中一次刺殺的目標遲遲沒有下車，便直接在電車上行兇，這種大膽而不計後果的行為當然被各大報紙或是媒體加以報導，鬧的現在人心惶惶。 『受害者到現在已經快十個了啊……』俊華不禁發了個冷顫，這麼兇惡的人怎麼現在都沒把他繩之以法。 同篇報導下面，便是警方叮嚀大家要注意可疑人物，還有會在電車上加強巡邏之類的話。 『現在的警察真的是一點用都沒有，還是靠自己最實在。』俊華輕撫自己右邊口袋微微鼓起的地方，今天早上為了安全才帶在身上的瑞士刀。 『明明只是以前登山社用的刀子，現在說不定能派上用場呢。』想到這裡，俊華不由得揚起了得意的笑臉，但是仔細想想，還是不希望能派上用場才是。 『可是萬一現在碰上的不是扒手等級的人物，而是像報紙上面的殺人犯，就算自己不是目標，不管是誰，都會感到害怕吧？』俊華這樣想著，又從報紙的上緣偷偷瞄了那名男子一眼，他雖然沒有繼續往自己的方向看，可是除了抓著扶手的那隻左手之外，另一隻手一直放在微微鼓起的右邊口袋外頭。 看到這一刻，俊華突然皺了一下眉頭。 『是藏了什麼東西嗎？』俊華想到報紙上寫的，嫌犯是先從電車上找尋目標，然後再尾隨被害人到暗處拿預藏的水果刀將被害人割喉，這段話。 預藏的水果刀。 「預藏的水果刀……」這樣想著，嘴裡也跟著喃喃自語了起來。似乎還引起了那名可疑男子的注意。 『是被他聽到了嗎？』俊華心裡又是一震。他能感覺男子把目光轉移到這裡，甚至還能感受到令人發寒，那種不懷好意的微笑。 『不可能的，在電車上遇到新聞上的殺人犯什麼的，不可能的。』俊華的心跳逐漸加快，不斷催眠自己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俊華想辦法平息自己不安的同時，電車上的報站系統響起了令俊華感到熟悉的語音，顯示屏幕上面顯現出的，是俊華每天在熟悉不過的地點。 『終於要到站了。』俊華吐了一口長氣，像是慶幸著這次莫名奇妙的電車之旅即將宣告結束。 他又一次的撫摸著瑞士刀放置的位置，也像是慶幸沒機會用上它。 只可惜男子沒有給他多少喘息的機會。 像是發覺俊華要下車似的，男子的眼神很明顯的看了俊華，只是當俊華看向男子時，他又假裝是不經意看到似的，又將眼神飄往別處。 『那個人一定有什麼企圖。』即使這樣想著，俊華還是期盼著電車快點到站，讓自己早點回去是現在唯一的想法。 看著窗外逐漸熟悉的風景，路燈昏黃的光線映在烏黑的柏油路面，想到每次回家的時候，妻子總是早早把飯菜都放到餐桌，有時候加班的時候，到家時飯菜都冷了，可是妻子卻捨不得先吃。 『明明每次都叫她別等我的……』雖然是抱怨的話，可是想到這裡，心中還是湧上一股幸福感。連同著渴望回家的慾望益發強烈。 不知道什麼時候，電車的速度逐漸放緩，而隨著窗戶外頭風景的轉換漸漸變慢，俊華的情緒開始高漲，想快點回到家，然後把他在電車上的忐忑告訴妻子，想告訴自己的孩子，自己剛剛碰到了可能是新聞上的殺人犯，雖然他可能聽不懂就是了…… 緩緩的將報紙放進了放在自己腳邊的公事包，在彎下腰拿起公事包的同時，因為身體的傾斜，放在西裝外套的皮夾滑了出來。 皮夾掉在地上，啪的一聲被打開，裡頭的夾層被一覽無遺，數張千元大鈔和信用卡像是書本一般平躺在地上。 「啊……」俊華嚇了一跳，正想要將皮夾撿起，眼角卻撇見那名男子向著這裡緩緩走了過來。 「我來幫你吧。」男子露出微笑彎下腰要把皮夾拿起來。 「滾開！」俊華突然站起來把那名男子推開，男子嚇了一跳，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在地上。 自己也不知道哪來的怒火，顧不得自己的吼聲引得車廂的乘客都往這頭看，只知道現在自己怒視著這名可疑男子，不，現在俊華已經篤定他是那個為了錢殺人的殺人犯，看到皮夾掉落之後過來幫忙拾起的反應，任誰都會這樣想。 「別這樣。」坐在正對面的小男孩站了起來，像是要緩和氣氛或者是年少無知的正義感，但至少是沒有任何惡意。 「嗯……」像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俊華說不出什麼話來。 「我來幫你吧。」小男孩彎下腰幫自己撿起皮夾，俊華只是露出微微的苦笑，說聲沒有感謝意味的謝謝之外，也沒說什麼了。 不過俊華還是下意識的把右手放在右邊口袋的位置，害怕男子，不，現在應該要叫作殺人犯，突然會給他來個偷襲什麼的，那個殺人犯一臉疑惑，看到俊華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口袋，不管是誰一定都知道他這裡有藏著什麼，而殺人犯看到這個景象，只是緩緩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什麼都沒說就站回本來的位置。 即使俊華感覺整個車廂的乘客都盯著自己看，還是接過小男孩手中的皮夾，把皮夾上沾到的些許灰塵拍掉之後，還不忘瞪了殺人犯一眼。 像是戰爭得勝般的愉悅，俊華心中產生了莫名的驕傲。 電車停了下來，車門之間產生了縫隙，電動門往左右兩側漸漸分開。俊華把自己的公事包拿好，將剛剛皮夾放回剛剛的西裝口袋，然後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就這樣走出車廂。 『老婆肯定還在等著我吧？』剛離開車站的時候，俊華想到自己的妻子，像是好不容易才又失而復得的樣子，現在的他只想快點回去和妻子吃晚餐，然後在餐桌上講講自己今天的遭遇。

年總在不知不覺中悄悄然地流逝了數千個日頭 毫不妥協的朝著現在與未來，瘋狂奔馳 而風，一年四季總馬犬著飄葉款款翱翔在四方的窗外 為生命更迭的景色頻添了幾許詩情與瀟灑 入了夜，月色中那道光芒還亮璨的渲染著黑幕 清輝如花般的芬芳於是洒落且舖滿了窗櫺外的陽台 而我，總愛靜靜的沉浸在這片銀色光芒的包圍裡 任憑竄著的思緒與沸騰，在邇來往後的想念中橫衝直撞的無法停歇 　回憶漸漸開始不安分的搭起了一道橋，在這道淡淡的月色光華裡 濃濃的想念於是恣意的游移在生命中的劇本軌道  抬頭望見那還鉤在枝椏間的一彎新月啊 銀色的光亮晃盪漾成了一片星海，是這麼樣的燦爛亮如沙河！ 一如忙碌完後的憩息，思緒裡還透著一股思情幽幽 心靈那匿在深處所噴射出來的回味氣息，輕巧卻又時而重沉的不斷敲擊 流失的日子啊，就像是洒了層遠古的灰霧 幕幕的回憶始終貼著演出片段而不斷喘息傾訴 飛舞著車耎柔又細語的告白，那恆久以來烙在痕上的一字一句！ 想試著從靜靜的回憶與沉思中款款出走 卻發現了影子正重重的鑲嵌在這燦華的月光下不停旋轉 而時光，是畫家筆下那幅被揮就的繽紛風景 豐富了單一的生命畫布，又渲足了各式色彩於其上   　但，有誰能告訴我 這光陰啊！又在這各式的塗鴉上，被浪費了多少顏料？

夜晚的長街 她撐開了黑色的傘 我看不清她的臉，至今也不曾看見她回頭的瞬間 　唏哩唏哩的雨就這樣下著，腳小心的跨著那怕濺濕的步伐 我想像著她眼裡閃著白亮的雷電 卻只看見黑色的傘描上了一層白色的邊 　眼前的雨如針一般閃亮著銀白，雷如光一般綻放著短暫的青絲 她那黑色的傘，像是誇耀著雪一般的白 聽著前方步伐跨著不屑一顧的腳步，瞬閃而過的光停留著景色的浮光掠影 　滴滴答答的打在黑傘上，水順著傘沿像針直直的往地面插去 就這樣看著，看著 看著那舉著黑傘的黑影，邊緣光亮的白沿鑲上如螢光的朦朧 消失在視線之外，就慢慢看著 　連黑影也漸漸遠去 在我眼裡，僅剩的，是連黑影也不見的空白

我常常在想：「家」的樣子是怎樣？是不是有「愛」的地方就會有家的存在？每次陪老媽到南洋一帶與親人相會時，我都不免說她是「回娘家」，她的娘家何時從故鄉移到另一個國度呢？這是個金門人之間可能流傳的故事……、外公、外婆早年帶著年幼的大兒子下南洋，留下長女和家中的「老大人」作伴，於是，舅舅、阿姨們陸續出生，「家」自然的在那裡成立了，隨著訊息的交流，我們在數十年之後始取得連繫，漸漸的拉回了原該有的「交集」，而每次我們去到那兒，聽到熟悉的口音，總佩服時間的流轉不曾沖淡「家」的味道，雖然大部份的他們簡直就是「土生土長」的外國人。 外婆自始至終不曾忘記金門的種種，在六、七十年後猶然，舅舅們也相隔幾年後會「回來」金門走走，我習慣說「回來」，因為每回他們回來，老媽都會帶他們回老家去「拜祖」，他們大部份時間是融入南洋的生活，但回到家鄉來走走的心意是有的，他們長期在那兒，那兒就是家。 這些年，家裡多了個長住的客人，那是陪伴老人家的外籍勞動者，一般人都說是「外傭」，她們來自印尼，第一位是個年輕女孩，二十來歲，相處久了知道她是個文筆不錯、喜歡畫畫的人，她喜孜孜的拿著一本雜誌告訴我，那裡面有她寫的文章，稿費也已經寄給她了，少女情懷總是詩啊！她學習語文的能力很強，很快的可以用閩南語溝通，加上她的反應快，所以對她而言是挑戰的事都能迎刃而解，但是她極有個性，找各種理由，好幾次都想回家去，幾番苦勸才完成了一階段的照顧任務，記得她將離開金門的那一天下午，家裡連她共有四個外國人，一個是接續她工作的，二個是含著眼淚來相送的，看她們離情依依，還挺感人的，這裡何嘗不是她們短暫的「家」呢？尤其她們都來自同一國。 第二位年紀稍長，已是媽媽的她果然不同於少女，她是個純樸、古意的人，常常要我們一個口令，她才一個動作，我想是因為她「怕做錯」的緣故吧！但是來了一年多的她，至今還不曾出現傲人的態度（至少我觀察的結果是這樣），她老把賺的錢拿一點來買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再拿一些來買她孩子、老公用的東西。對於這類來家中長住的客人，我總願意帶著幾分的包容、幾許諒解來看待，我想，人都應該是如此吧！ 現代人不是都說「地球村」嗎？我們自己的親朋好友中可能來自四面八方，有綠聚集在「金門」這個海島上真是不簡單！就像我們自己，不必然會一輩子都固定在這一個點上，因為種種變化、原因，也許哪一天會「他鄉成故鄉」，那麼那時的自己是不是也期待周遭的人能夠「善待」自己呢？不同地方、不同文化、不同語言、不同習俗都難免造成相處時的「不順」，甚至是「衝突」，那是因為大家的「立足點」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不同，那麼可不可能大家在「異中求同」？我想，用點心，應該不難吧！

鮮奶保存條件一般低的低溫，搭配肆無忌憚、前仆後繼的海風，寒流蒞臨的金門冬天，依舊熟悉的冷不可擋。日漸難以親近的冷淡氣候，大概是老天爺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給人類愈加冷漠的態度一點教訓。體內向來受不住寒冷誘惑的「癮」，天一涼，又開始蠢蠢欲動。總得趁著未發作前，先出門尋好「解藥」，以備不時之需。 沿途人影稀疏，花容凋落，大地增添一層冬衣。路樹見到橫衝直撞的強風，猶如打了敗仗的膽小俘虜，拚命彎腰磕頭、顫抖求饒。車內暫時與冷隔絕的我，半點也無法感同身受。乍見便利商店矗立路旁，上氣不接下氣的老爺車迫不及待準備停憩。失去防寒罩保護的身子，再不敢笑話路樹窩囊。緊急呼出一口熱氣暖手，無奈其寡不敵眾，瞬間便完敗於強大冷氣團手裡，遠比碰到貓的老鼠消失得更徹底。 「叮咚～」聲響之後，忙碌的店員漫然吐出冰冷的老套台詞「歡迎光臨～」，既沒有撲鼻而來的茶葉蛋香味熱情，亦沒有溫腸暖胃的關東煮熱湯窩心。面對不友善的老天，看來大家都不願和祂多作接觸，店內早已擠得水洩不通。殊不知花枝招展的餅乾糖果，何時變得如此缺乏魅力，「解藥」洵是唯一目光焦點。雙腳踏著凌波微步穿越擁擠，數個擦身而過後目標映入眼簾，自覺閃躲功力大為精進。瞥見「解藥」現身眼前，旋即寬心不少。 長久以來，我一直有個不足向外人道的「癮」，它好發於低溫、低情緒的冬季。而「肉骨茶麵」正是它的「解藥」，更精確的說，是「解藥」的主成分。煎煮服用方法包裝上印有詳細說明，儘管鮮少有人會認真閱讀。若要針對我的病狀對症下藥，須得額外搭小白菜和雞蛋這兩味，缺一不可。曾有朋友問道，其他口味的麵行不通嗎？我的回答是不行。至於為何不行，則有個似是而非的理由。習慣七星菸的老煙槍煙癮犯了，抽長壽菸就不那麼對味了吧？安非他命毒蟲毒癮來了，能夠靠吸食強力膠擋一下嗎？這胡謅的道理究竟幾分說服力我也甚無把握，好在朋友們對於菸、毒二害，和我一樣都畏而厭之不甚瞭解。瞧我講得一臉正經樣，總會讓我呼嚨過關。 實則約莫要倒轉到十八、九年前初秋。 媽媽陪著身體稍有差錯的父親到台灣本島醫治，家中剩下奶奶和我，老弱幼孺相依為命。奶奶拜娘家遺傳所賜，嵌著一雙裝飾用的低能見度眼睛，即使生活起居勉強可以自理，但著實讓人放心不下。倘若還要照顧調皮搗蛋、不受控制的我，簡直不可能的任務。有鑑於此，工作忙碌而乏術分身的大姑姑，要念初中的女兒來和我們祖孫倆作伴，一方面為奶奶分擔些家事，順道盯著照三餐闖禍的我。奶奶所有孩子一向相處融洽，各家庭間彼此往來頻繁、密切，而這位正好長我五歲的表姐，自然是打小就熟識不過的。 記得更小的時候，多虧叔叔、舅舅們都在外地打拚的功勞，家裡和離家僅十步之遙的外公家，就我一個小孩。大人們苦無目標可轉移的情況下，三千寵愛全然集於我一身。在那個重男輕女陋習並未隨戒嚴一同解除的古早年代，傳統家庭的男孫--尤其長孫，說話有如古代聖旨般蠻橫，要求則像現代法律般無理。長輩們令人匪夷所思的溺愛屢見不鮮，失控時連天上的星星都會想法子摘。髫年影像裡的那個九歲小毛頭，在家呼風喚雨的本領媲美宮中的皇太子。 一位有五兄弟姐妹的好哥們，家中排行老么。上學穿的是哥哥功成身退的二手制服，復古味讓他有過低年級就被喊學長的炫耀經驗。晚上伴他進入夢鄉的室友，是隻名為米開朗基羅的忍者龜，長期為哥哥懲奸除惡的代價，缺了一條腿。週末玩的籃球，表皮光滑到連蚊子都站不住腳，則是哥哥嘔心瀝血苦練球技的見證。他不時調侃自己像再生工廠，成天幫穿過、用剩的舊物品尋找自我存在的價值。是故每回我背了新書包、穿了新鞋子，他旋即更換一副充滿羨慕眼光的臉譜。但他肯定不知道，學校老師和他聊到說吳某某是你哥？你們長得還真像時。拉斐爾和米開朗基羅兄弟聯手打擊壞蛋時。或是他和哥哥在籃球場上揮汗廝殺時，我都好生妒忌。 憑藉著對好哥們近乎透明的認清，依其雙手笨拙的程度，美術老師吩咐的水彩插畫，想必是他三姐代為操刀的贗品。偶爾遇到牛鬼蛇神級別的數學題，身為資優生的老哥會幫著降妖伏魔。零用錢透支時，有多家私人銀行可供無息借貸。家中眾多手足同胞，連打牌都不愁找不著牌搭子。記憶中有那麼個寒假，每晚用完餐後的閒暇餘光，全奉獻給去他家報到打撲克牌這檔事。 對較之下，衣食全然無虞的我，雖散發著玩具誰與爭鋒、零食捨我其誰的霸氣，卻滿懷獨孤求敗的惆悵。除非習得小龍女雙手互搏之術，否則如何能體驗快打旋風電玩裡龍與肯生死相搏的驚險與精彩。艱澀難解的數理題目，從不奢望拔筆相助的援兵出現，實已孤軍奮戰慣了。委屈難過受傷時，唯有讓鏡中同等委屈難過受傷的自己來安慰自己。或許，這是另類的強者孤獨，缺乏同伴造就的偽強者，確實孤獨。 上幼兒園前後那幾年，不管第一、二或第三個，說出來或放心裡面，生日願望總會保留一個額度：讓爸媽給我生個哥哥或姊姊，哥哥或姊姊都好。人們對於現實中無法達成的痴心妄想，總會利用美夢來自我催眠。我從來不落流行。有過不少夜晚死命抵抗勾人魂魄的連續劇提前跟周公劃位，只為了多點機會接通夢境享受兄友弟恭的滋味。如今，曾在夢中相遇的表姐，走出夢鄉一腳踏進現實，想來是忙碌的上帝讓我打擾怕了，趕緊給個交代作個回應。此後，功課不解時有人可以求救，心情不美時有人可以傾訴，舉棋不定時有人可以討論，這份失去獨斷的複雜味道，再不是夢裡才能嘗到的了。 從小我就頗為好動，身上老有精力無處揮發，一刻也待不住家。成天往外跑的結局，不外乎四處闖禍，常連累家人挨家挨戶道歉，自己則是碰了一身青。大姑姑一家子都高，表姐國一時身長已近一米七二、三，是學校籃球隊成員。某天放學表姊身後跟了顆籃球回家，說是用來對付我多餘氣力的秘密武器，一如消磨老鼠過多體力的老鼠跑步機。同時具備減少大夥尋人時間成本的功能。可惜精打細算的謀略，從此卻變成我理直氣壯出走家門的通關令牌，大概是他們始料未及的。就在表姊的領頭下，我開始迷戀籃球這項有些野蠻、卻讓人血脈噴張的運動。 父親身體未恙前，家門外整了一塊豆腐般方正、網球場大小的田地。四季輪番種下幾樣蔬果，既可食用安心，又能活筋動骨。爸媽出遠門這段空檔，拔草、澆水、除蟲、驅鳥的重責大任全落到奶奶肩上。早晚在附近水井打上幾桶子水，唸唸咒語讓水鳥不敢越界覓食，就是例行公事了。其實患有高血壓病症的奶奶不適任也不該接任這份苦差事。果不其然，某個天空散盡千金的夕暮，暈眩接獲高血壓的差遣，乘著稍有涼意的風前來叨擾，面對這個不速之客，奶奶只好用昏厥加以迎接。年紀尚小的我見著了，就會嚇得手足無措。只見表姐不慌不忙讓老人家啜飲一口熱水，就地調氣養神，過不多久便可談笑風生。原來高血壓算是家族遺傳，表姐對於這種健忘服藥或吝嗇睡眠而上演的戲碼，早已司空見慣。如此氣定神閒的處置過程，確已深深烙印在我心裡。 日子久了，還算習慣父母遠在臺灣海峽彼岸的生活。秋葉已殘，朔風凜冽，慵懶的冬陽逐日早退，腸胃竟也跟著放肆起來。每次下課人還未及走入家門，不爭氣的肚子總要嘴巴提前發出乞討食物的饑餓宣言。一個黯灰彌漫周圍的薄晚，奶奶似乎是嚼舌根嚼到不知去向，無論我如何呼喊，家中就是無人應答。在饑寒交迫的牽引下，勾勒出對父母的思念之情，也觸碰了控制眼淚的連結。 傷心之際，廚房突然傳出幾響碗筷親熱聲作為美食備妥的提醒，接著香氣四溢。裊裊氣味猶似一條白繩，逐步將我拉了過去，忽見表姐端著一碗剛出爐的「肉骨茶麵」。她絕口不問緣由，要我拭去臉上好不害臊的淚珠，品嚐看看手藝如何？波浪狀麵條略顯凌亂的錯置碗裡，佐以營養、配色兼具的雞蛋和小白菜，平凡不過的排列組合，卻成為令人印象深刻的佳餚美味。不禁讓人懷疑，難不成表姐是彭祖轉世；要不就遺傳了在學校掌廚的姑姑，擁有與生俱來的烹飪天賦。無論轉世的怪力亂神也罷，遺傳的科學根據也好，從此讓我著了「肉骨茶麵」的魔，暨今還難以擺脫其控制。 父親身體康復後表姐便回到夢裡。半載光陰的意外交疊，驀然的分道揚鑣，本以為能像古代俠骨仁風的豪傑隱士一般，擁有萬物皆為事過了無痕的豁達情懷；豈知只是個多愁善感的凡夫俗子，成天悵然若有所失。 在我一路混完小學、中學和高中的時間洪流裡，任何與表姐相關的隻字片語，九成九皆須仰賴大姑姑口中的第一手獨家--一則則鑽進電話纜線飄洋過海，躍出話筒竄進姑姑耳裡，再經由其大腦加工整理後出版的新聞稿。原來初中學業完畢，為了應付大姑丈中風這突如其來的晴天霹靂，表姐選擇赴台唸職校。期間除了啃書本理論外，也在麵包店充當學徒。一面學以致用，一面攢錢支付學費生活費，並儲蓄日後實踐夢想所須的能量。 終於，表姐二十三歲那年，和一個在台北東區麵包坊共同努力累積了九年功夫的夥伴，一道出來創業，實現了屬於自己第一間烘焙小屋的理想。打著對產品注入溫暖的理念，堅持要求每一個成品的品質，希望將這一份幸福傳遞給轉角的每個人（以上為工商服務時間）。這一年也正好是我離鄉上大學的一年。 接下來幾個年頭裡，表姊依然戮力於自己的夢想。多年苦心經營全力投入下，創始店面已小有規模，客源也趨於穩定。而我在課後餘裕，也會抽空到她店裡白食、話當年。聊起某天趁鄰居阿規仔家討人厭的大狼狗狂吠亂吼時，將水鴛鴦扔進牠的血盆大口裡，「碰」的一聲，狗嘴霎時成了開水煮沸的茶壺口猛冒煙，後來叫聲竟成了低音嗩吶，能對窮凶惡極的畜生稍作懲罰，無不大快人心﹙小時候的調皮之舉，萬不可取﹚。或者利用龜裂方整好似人工切割的土塊，堆砌出福建土樓模樣的小窯子，撿拾大把木麻黃、樹枝、乾材，使窯焚燒至土塊由焦黑轉豔紅，放入番薯、芋頭、玉米、包衛生紙裹濕泥土的雞蛋，迅速擊垮窯子並埋葬食物成密不透氣，經過餘熱悶上八、九刻鐘，便可挖掘出土裡土氣的美味。尤其開窯是控窯活動最有戲的環節。前一刻興高采烈以為挖到甘甜香醇的地瓜，後一秒卻大失所望發現它不過是燃燒未燼的木材偽裝的山寨品。置身山野田園處的眾人，總會情不自禁幻想自己是張大千齊白石，假黑炭為徽墨，在臉上揮灑一幅幅超印象派巨作。雖然那個「當年」早已年代久遠，但每次重播時畫面卻像藍光DVD般清晰如昨日之情事。 與表姐的親近直到我下南部念研究所仍舊無不同，反而變本加厲的依賴。 碩二寒假結束，不知是農曆年間祭拜不足虔誠，亦或發音不實祈求被誤聽成詬罵而惹怒了哪路神明，返校後諸事不順。先是向心儀已久的女生告白慘遭拒絕，一位智囊團錯估情勢認為可行的女生。借酒療傷之際，耐不住性子的老天又開了個玩笑，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玩笑--荒唐的教授們，憑藉著一段僅拍攝到背影的監視器畫面，以及先入為主的偏頗聯想、漏洞推理，密室會議後賞給我筆電竊賊的污名。當然還有一年多來若即若離卻揮之不去的論文壓力。一時間，心情像遭受炮火猛烈摧殘後死傷慘重的破碎家園，傷心難過、憤怒無助、緊繃焦躁。甚而心不在焉至極致，身體成了行屍走肉。 事發後，研究室裡幾個要好的室友已先輪流開示一番。有人帶我廟裡求神去除霉運，有人請我大啖美食撫平情緒，可惜效果不彰。回到租屋處，滿腹委屈高漲到打嗝時噁出苦澀味，有如武俠小說裡增進內力的蛇膽那般苦澀。常言道良藥苦口，不知這些委屈魔王的煎熬過了，我的內力可否增強？古董手機螢幕反白停留在「妹仔表姐」-望文生義，表姊是姑姑最小的女兒-撥出。藉由發話口送出堆積已久的晦氣、怨念，黑色四方體硬物像小叮噹百寶袋裡的異次元道具--自動安慰機--主動傳回一席鼓舞人心的打氣話語。即便效用如同止痛藥般短暫，隨時有腹痛的可能，但腦中枉占記憶體的焦慮不安著實消除不少。 個把月後表姐完婚，時正為論文忙到焦頭爛額的我無暇參加，僅得以一封禮輕情意重的祝福短信代為出席。好在她能體諒。婚後表姐夫和表姊攜手經營著麵包坊，有新口味不時會寄給我嘗鮮。至於心靈導師一職，想來這輩子她都擺脫不了吧！ 顯然「肉骨茶麵」並非真正的「解藥」，而是一種寄情的替代品。年紀愈大，煩擾擔憂愈多，能抒發煩擾擔憂的通道卻愈少。對於稀有之物，肯定要用心經營、用力捉緊。拿起電話或打開電腦，趕緊和許久未連絡的親朋好友約個時間見見面吧！

農曆年前有親友買新房換新家，總會來請教家母，因為媽媽是很多禮俗方面的活字典，她叫我記錄下來與人分享，這是我們中部地區搬遷到新居的禮俗，可供大家參考或研究。 準備物件：一擔米籮、2支掃帚、菜頭(有葉子)、碗筷、米、烘爐、鉛桶、穀子、秣草、湯圓、發粿、紅龜粿。 搬遷公媽需要6個人，生肖要配合，不犯沖，一大早天未亮就來，搬公媽時不可以和人互相問候，也不可以空手。 米籮要用新鮮青竹來當扁擔，竹子兩邊要貼紅紙，湯圓放在圓盤，由舊家拿去新家，公媽神主牌要叫主人的舅仔來擔，到新厝要給他紅包，並且要請他說：「年年富，買田又買厝，公媽擔入來，添丁擱發財。」米籮另一邊放烘爐火，自舊家就要點燃，到新家時自米籮拿出來，讓火燒得更旺，拿茶壺燒熱水，水由舊家那裡裝一些到新家混合新的水，再放入60元燒滾開，叫做「錢水強強滾」。火炭讓它燃燒過就好。 拿掃帚的人要從舊家一直掃出去，到新家再一直掃進來。 一對新的鉛桶，一個放碗筷，一個放茶壺(要先裝一些水)。 一盤穀子和秣草，放在新家的神明桌上。 神明安置好要拜拜，準備發粿、紅龜、湯圓、牲禮、豆腐，要說好話：「好時好日入新厝，拜發粿發財，拜豆腐賺卡有。」新厝入來要讓香接續香6天，不可以斷掉(可用環香)，神明才會坐得正。 拜大廳的物件，圓仔和粿都不可以送給別人，要自己吃，入新厝拜地基主，要由大廳外拜向內，前一天下午就可以先拜地基主。 在房屋內各個角落灑錢幣，樓房的樓梯間亦是，進房之前大喊：「滿四界攏是錢」(到處都是錢)，看來雖然俗氣，但為討吉利還是照辦。 天漸漸亮了，請親友和賓客到每個房間走走看看，主要取「人的足跡有肥」之意，是說人的腳印有塵土，累積多了成了肥土，所以歡迎客人在這一天走走踏踏。 話說回來，「家和萬事興」是萬古不變的道理，要賺錢也要看機緣，還要有方法，也要腳踏實地。人云忠孝傳家，忠孝是最好的傳家寶，而非留給子孫萬貫家財。 

　靜寂 一切的一切都緩慢了下來，小村依然寂靜如昔。 赤腳在樓上樓下走來走去，將所有的窗戶全都打開，讓風對流，這麼潔淨清晰的空氣，不將它引進屋裡，實在對不起天地。 清晨三點，捨不得睡，在書櫃前找書看，抽了一本聶魯達的詩集，躺回床上，看了幾頁，覺得好安穩，也不知何時睡著了。幾個小時後，被陽光的熱度給喚醒，一聽，屋子外圍全都是鳥聲，嘰嘰喳喳啼叫個不停。 端了一碗餛飩湯，坐在門檻上吃著，一隻大狗走過來，在我面前停下腳步，(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好餓。)倒了一點在地上，看牠一口一口吃起來，心裏燃起一點小小的喜悅。 悠閒 每天，睡到陽光穿透窗簾的正午才醒來。梳洗完，下樓隨便弄點吃的填飽肚子後，就坐在沙發看一份地方報。這時，莫約二三點鐘，如果朋友找，就跑出去，何時回來也沒個準。如果沒有邀約，會騎車去鎮上買幾杯冷飲及懷舊味的炸雞和蚵嗲，回來跟媽媽一起吃中式下午茶。 鄰近黃昏，興致一來，便騎著單車在高粱田旁的小路繞呀繞，如果再有一隻大狗跟在後頭，那麼，我一定會快樂的暈倒在田野間。 回到家，看到媽媽跟隔壁的大表舅等人坐在屋外閒聊(他們每日的生活重心)，我也去搬了張小椅子加入陣營，聽老一輩人講古。追著他們問東問西，追八二三炮戰的驚悚畫面，追日本人進駐時他們的童年往事，追以前那些艱苦而充滿戲劇張力的情節，追母親家族世世代代還有三叔公去南洋打拚的故事……真是好聽極了。 微風一陣一陣吹過來，空氣是那樣的清新與潔淨，時間在我眼前悠悠緩緩地流過，對訴說兒時往事今日已是垂垂老矣的人卻是如此飛快，猶如夢一場。我靜靜感受，在涼爽的天氣及安逸的片刻下，心情除了舒暢還是舒暢。一直聊到天空星光浮現，各自才進屋張羅晚餐。 我不太會做菜，看著長長的流理台，也想感受一下洗洗煮煮的過程。冰箱還有朋友送的蝦，弟弟去海邊抓來的大紅蟳也在籃子裡緩步爬著。多麼富足的吃食召喚啊，有別於台北日常的便當快餐。 我膽小不敢殺生，又想吃海鮮，只好把紅蟳抓起來，閉起眼睛，先把牠扔在冷凍庫(想人死了也是這樣對待)，心裡就不至於太害怕。等具有強韌生命力的紅蟳斷氣後(還真殘酷)，再按上網查詢的步驟下鍋炒，連我這種不懂廚藝的人，都能做出如此鮮美又甘甜的味道，足以顯見這些食材有多新鮮。 吃飽飯後，洗了個澡，無負擔地躺在床上看書。回來至今，已看了五本小說和一本傳記，真是痛快無比。坐在電腦前工作的時間，通常只用了夜裡的兩個小時。充滿罪惡，卻又不去改變，「悠閒」像毒品一樣吞噬著我，徹徹底底被它征服了。 台北住的地方不到十坪大，老家卻有百來坪。從一個高樓大廈環繞的狹小住處，移轉到一個有蟲鳴鳥叫座落鄉野的大空間，寬闊是很寬闊，倒有一點不習慣，始終無法靜下心來寫點甚麼。突然很想念台北的小窩，想念在那種狀態下賣力寫稿的時刻。 有不少愛寫作的人，總是幻想著，能擺脫俗事，獨自住進景色秀麗的飯店民宿，或到某間浪漫的咖啡館，全力以赴地書寫。而我從來不這麼想，因為知道自己在那些個地方，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一隻鳥飛進來 出去的時候，忘了關門。才一瞬間的光景，只不過是丟個東西，一隻小麻雀就飛進來了。我呆住了，會不會哪天衝進一隻禿鷹？ 找不到出口，牠很慌張，一直在玻璃窗前鼓動翅膀，停了一會兒，轉而飛進浴室。我把前後門開到極限，順手抓起一件衣服，追著牠跑，小麻雀急了，開始亂飛一通，飛來飛去，飛到餐廳時，還撞到燈具，最後，在我的引導下，才順利飛走。 莫名地，我就是不喜歡有羽毛的動物，諸如雞、鴨、鵝、小鳥之類的，最好離我越遠越好。儘管人類可以輕易吃食牠們，除了雞肉，其它我都不敢吃，而且還要看烹煮方式，我只吃炸雞跟宮保雞丁。 我回想過，是不是小時候，曾經吃過鵝的虧，從此，在心底留下一道陰影，自然而然影響長大後對這些羽毛形體動物的排斥。 忘了是外公還是隔壁鄰居，在後院養過鵝。上幼稚園的年紀，我穿著一件薄薄的短褲蹲在長廊上玩。一隻白鵝，越過階梯，就這麼大搖大擺走了下來，我看到後，便跟在後頭追趕，大白鵝被觸怒之下，狠狠朝我屁股咬了一口，嚇的我嚎啕大哭。 媽媽進門後，我跟她說，剛才有一隻鳥飛進來，要她外出時要記得關門。她見怪不怪地沒搭理我。後來，我跟她聊起被鵝咬到因而害怕牠們的這件事，她說我亂講，問我記不記得三四歲時，有一次，去鄰居家玩，看見狗在偷吃東西，想趕走牠，結果整張臉被狗咬的鮮血直流。對方送我回家時，把她給嚇哭了。後來還是爸爸帶我去醫院縫了好幾針，打了消炎藥，傷口才癒合。 我鼻樑上有一道細微的疤痕，想是那時候留下來的吧？還好鼻子沒被咬掉。媽媽反問，妳被狗咬的這麼悽慘，為什麼還是喜歡狗？我笑著問，那爸爸有沒有去翻鄰居家的桌子？她說她忘了。 兩件事，本質也許一樣，同樣會造成我的恐懼，差別在於感知與記憶。被大白鵝咬，我是有記憶的，雖然沒受傷，但驚嚇的程度一定遠遠超過當時我所能承受的。被狗攻擊，因為沒有記憶，也就視同這件事沒有發生過，雖然它曾經發生。這是我自己的解讀，否則，我實在找不出討厭羽毛類動物的理由。 鄉下出生的孩子，尤其在我那個年代，誰不是暴露在危險的環境下長大的？上山下海、爬樹登高、打架鬧事……我皆有過。它交織出一段多采多姿的童年歲月，也造就了一股比都市小孩還堅韌寬闊的生命力。 很慶幸地，村裡沒人養過老虎和獅子。 節慶 小時，每到元旦或國慶這一天，得比平常早起去學校參加升旗典禮。迎著漆黑的視線，結幾個伴同行，走過一段長長的田埂小路，沿途有水井、池塘…….有許多現代父母看來危險的元素。小學六年，在沒有大人的護航下，終究我們還是平安走過來了。 一段真正與大自然融合的美好時光，如此輕盈的步履，就連一個跨越水溝的蹦跳，以及在田園追逐空飄氣球巴望它能掉下來的渴望眼神，都讓此刻的我懷念不已。 不管何時，聽見國歌響起，無論你在多遠都要立正站好，看見吉普車迎面行駛而過，也要乖乖舉手敬禮說聲長官好，手電筒不能對著天空亂照……儘管日後跟妹妹聊起童年趣事時，經常批判軍管時期一些不合情理又荒謬的要求，或訕笑彼時我們的愚昧和癡傻，但不管如何，誰都脫離不了那個舊時代集體遵守塑造而出的氛圍. 每到雙十節，鎮上商家門前會插上國旗，偶爾老家隔壁的排副伯伯及爸爸也會設法弄個一兩面回來，分享節慶的喜悅。一路風雨飄搖，他們臉上寫滿歷史的滄桑，多年以後，排副伯伯被生活擊垮自殺身亡，爸爸也不敵病情走了，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地過去，而新的年代也早已到來好久了。 海邊  小村海域另一頭的前方有一處大廣場，旁邊有個小哨所，小時候，媽媽不讓我養太多隻小狗，我就會抱著一兩隻哭哭啼啼來到這裡，拜託阿兵哥收留，總是一廂情願認為營房伙食好，他們會好好善待牠。 我們也經常成群結伴地跑來這裡，家裡的小狗總會跟在後頭。大夥在廣場上玩跳格子、救國、過五關、踢鐵罐、捉迷藏，牠也愛在那裡亂跑一通，可小狗又不會數一二三。接著，我會聽到有人不耐地喊：「喔呦！叫妳們家的狗走開啦！」現在聽來，覺得這句話好悅耳。 廣場上還有一間廟，許多香客都會來此膜拜，媽媽也是這裡的常客。聽長輩們說，這間廟的籤是出了名的靈驗，尤其在海水漲潮時。夏天，廟裡特別涼爽，我們就躲在裡頭避暑，看人們焚香祈求虔誠跪拜的模樣。有一回，我聽到有位阿婆在求籤，問，她們家的母豬不見了，可不可以找得回來？我在一旁聽了格格地笑出聲，現在想到，也還是笑。 鄉下就是如此可親又可愛，也難怪我每次看莫言及蘇童的小說，總是容易被觸動。 每次返鄉，雖然我不興拜拜這類事，但還是習慣來這邊走走，待最久的卻是另一處更隱密的海邊，一個人靜靜的坐在礁石上，吹海風，看日落，聽海浪泊泊拍打的聲響。 在春天裡 初春的某個夜晚，朋友把車停靠在慈湖邊，回車上時，恰巧聽到「春天裡」這首歌。挺喜歡汪峰這般滄桑低沉的嗓音，在那樣的情境下聽來，感受尤其強烈。我一直記著當時的感覺，就像重返無數個我還在家鄉居住的時光，她們總會開車繞來小村悄悄把我接走，然後一夥人來到同樣的地方，胡亂聊著天說著笑。 歲月稀釋了許多記憶，也改變了彼此的人生，不變的是這份近二十年來堅若磐石的情誼。她們都是早已有家庭的人了，但每次返鄉，還能像年少一樣，一起抽出時間相聚用餐，一起開車在深夜的鄉村小路繞行，對我來說，那滋味真的是棒透了。 離開   好些年未曾有過候補經歷，中午抵達機場，觸目所及皆是擁擠的身影，原本想掉頭離開，想到已允諾的事，還是留了下來。追著各航班的鐘點，仔細聆聽廣播，起起坐坐，耗到五點多鐘，明知道機會渺茫，依舊堅持到底。 買了一份報紙，隔不久又買了兩包零食及茶飲，打發一些時間。人潮依然沒有疏散，走了一批又來了一批。我看了心煩，索性跑出去，蹲坐在階梯上曬太陽。 我發簡訊跟朋友說，沒指望了。她回傳會發念力把我加入優先補位名單的訊息。回到大廳，馬上收到加開班機的廣播。我忍不住笑了，想不到我認識一位擁有無比神力的「仙姑」，她憑彈指之力就紓解離島的交通問題。 我隨著廣播指示走向櫃台，那些蠻橫兇猛的身子將我擠退在後頭，肩膀還狠狠被撞了一拳，我是個弱者，怎麼擠都擠不贏人家。幸虧，只是人數統計。折騰一番後，確定加開兩班班機並依之前的名單補位，我這才如釋重負。 金門的空氣真好，傍晚吹來的微風很舒爽，我呆坐在外整整兩個多小時，等待八點半的夜航，非常美好的時刻，疲憊的身心一下就消逝不見了。 揮別旅程，揮別友人，揮別家鄉，我又回到了台北。

  最後的哀愁 被沿途不斷剝落的風景 帶走 潦草的林中塗滿迷失 迷失在彎曲的境域 空虛失去了 幽微的細語 　深了 棲居的扉頁 溶化成一陣一陣的煙霧 和流動的聲音 時間刻在巖壁 以掉落剪貼自己的影 爬上了更高的雲樓

　大文豪說人生宛如是一種移動的影子。這樣的詮釋並非全然屬於消極而令人不勝唏噓的思維，其實反而凸顯出《無常》的人生，具有欣欣向榮的生命力，更代表真正享受璀璨人生的內涵與意義。   在龍年和小龍年交接的時節，金像獎李安導演的賣座影片，再度引起國際影壇高度重視與注目，除了讓國人備感榮幸之餘，更使得美麗寶島成為拍片最佳的景點之一。 其實彷彿仙境樂土般的美麗浯島，也吸引鄉土導演們聚焦的目光，陸續在金門拍攝一些叫好又叫座的影片。 這樣的趨勢證明鄉土電影的再度流行，使得越來有越多的年輕人走入電影院，欣賞一些有質感的好電影，而且電影藝術工作者，也願意花更多的心力，製作更為精緻的作品。 提到鄉土電影再度蓬勃發展，不禁讓人想起曾經有一部影片的劇情裡，摻入一個膾炙人口的《我是國寶咧》橋段，這句話除了成為極其流行的口頭禪之外，其實卻也摻雜著淡淡的哀愁意味。   讓人覺得這種情懷的最大原因，就是我們偶爾在電視影集裡，透過鏡頭可以看到平常難得一見的動、植物，其特色大都是極其稀少，卻因為大自然變化之故，因而逐漸侵蝕其生長環境，導致其瀕臨消失的情境，讓人覺得不勝唏噓！ 那些瀕臨消失的生物，人們習慣視為《國寶級》的珍貴資源，不但科學家極其重視，而且也經常大聲呼籲，希望人們能夠予以保護，以避免珍奇異獸邁向絕跡之命運；所以事實上大家也大都有共識，希望能夠盡一己之力，來維護那些珍貴的國寶級生物。 由於大家持續的努力，所以人們在沼澤地區，能夠欣賞到生生不息的紅樹林；也可以在乾淨而清澈見底的溪水中，看到櫻花鉤吻鮭遨遊其中；更在資源豐富的森林裡，一邊享受森林浴，一邊和諸多保育類動植物相逢。 因此當人們光想像與大自然相遇的情境，就直教人覺得心曠神怡呢！當然一般歸類為國寶級的生物，除了是人們極其呵護的保育類動植物之外，更代表著區域性的珍貴物種，因此才能夠晉身為國家級的寶貝。 不過在珍貴動植物之外，人們還把一些精緻的傳統文化，以及老藝人或特殊圖騰，大都納入國寶級珍貴的位階，好像影片中那句口頭禪一般，盡一切力量來加以維護和珍惜。 誠如上述那一部電影裡的老樂師，觀眾在他樸拙而鄉土的身上，彷彿看到傳承生活藝術的精神，著實代表著一個蠻珍貴的活文化，所以連劇本也以《我是國寶咧》來凸顯其特色，更因此而引領風騷而流行一陣子。 雖然《我是國寶咧》的風潮，後來被商業行為弄得幾乎太世俗化，導致過於浮濫的遺憾與結果；然而平心評論，不少潛藏在民間的傳統文化，或者是一些老藝人，確實都可以登上國寶的殿堂，那是毋庸置疑而且是極為珍貴精神寶藏。 可是換一個角度來看，不論是珍貴的動植物，或者是生活在民間的耆老藝人，只要是躋身於國寶級之位階，通常其最大的特色，就是代表著物以稀為貴的精神；這樣的情況如果換句話說，就很自然的凸顯出一個事實，那就是極有可能即將消逝之疑慮，所以才會引起大家的重視與珍惜。 當然這樣的情境是極為自然，正因為其稀少而可能瀕臨消失，所以顯示出彌足珍貴的特質，就好像以往好幾位凋零的藝人，總是讓人懷念不已的情況一樣。 不過如果以這樣的角度來看，《國寶級》的意義，除了代表珍貴之外，卻又隱含著一種淡淡而悲悽的情愫在裡面，彷彿是莎翁筆下的悲劇性人物，總讓人覺得：人生莫非祇是一些會移動的影子而已嗎？ 所以麥帥《老兵不死，只是逐漸凋謝》之名言，總是讓人覺得慷慨激昂之餘，又帶著點悽涼的韻味在其中。 當然對於國寶心情的感受，其實人們也不必太過於悲情，畢竟那也是一種過程，更是一種延續的心情，當他們擁有國寶的珍貴內涵之際，乃代表著生命的價值，已經得到人們之肯定，因而榮膺桂冠之榮耀，所以可算是完美的生命旅程。 因此當人們傳承著榮耀的特質，而且漂亮走過完美的人生旅程之後，即使還得面對生命的必然性，終究那也是一個極其美好的足跡；就好比鄉土電影藝術再度受到國人青睞的情況，使得國寶級珍貴的榮譽，非常值得人們窮盡其一生之力，以真摯的心情而衷心予以經營和珍惜，更擺脫移動影子的隱喻而得到豐富的生命之旅呀！

  中國老百姓「造神」有個是非，即「生而有功於民者，死則民思而祀之，示不忘也。」因而歷史上那些忠臣義士，清官循吏，往往被奉為神明歷代膜拜。古同安（含今天的金門縣、廈門市各區及龍海市角美鎮等地）歷史上就有不少清官名宦被奉為「王爺」。如： 同安祥露頂蓮福宮的陳府王爺，神諱文瑞，同安集美人。明天啟五年（1625年）進士，欽點吳縣知縣，任上懲惡旌善，事上不諂，有「金剛手，菩薩心」的口碑。 同安新民烏塗社福亨宮和走馬人福德堂的林府王爺，神諱一柱（1574-1645），縣城東市人，明萬曆三十八年（1610年）進士，任湖廣御史時，為民「雪幽忠，明功罪」。因被閹黨側目，拂袖歸家。 翔安大嶝崎口下震威殿的蔡府王爺，神諱攀龍（1738-1798），金門瓊林人，因平台屢功由台灣總兵擢福建陸路提督，乾隆帝  其「台灣戰將中巨臂」，賜「強勝勇士」名號。 金門慈德宮與南安水頭下店壽溪宮的黃府王爺，神諱偉（1488-1538），金門後水頭人。明正德九年（1514年）進士，任南陽府知府，為人「介直無所顧忌」，時人稱為「品德完人」。 惠安東橋鎮北湖村佑濟宮的蔡府王爺，神諱復一（1576-1625），金門蔡厝人。明萬曆二十三年（1595年）進士，總督貴州、雲南、湖南、湖北、廣西兼巡撫貴州。雖持尚方寶劍，可以便宜從事，但他「澹泊類寒士」，卒於平越軍中。 台灣彰化王功區、金門烈嶼雙口村及同安頂下山頭林氏奉祀的林府王爺，則是明代南京大理寺丞、「理學名宦」林希元（1481-1565）。他生平「慷慨耿直，俯視流俗」，執法如山，不阿權貴，欽州百姓為之建立生祠………。 以上這些歷史人物之所以能為「神」，皆因自身「正」--正則為神千家祀。他們大都清廉正直，關注民瘼，秉公辦事，剛正不阿，還沒有見過貪官惡吏，奸佞小人被造為神的。但是，這些「王爺」多數是各個宗族的「祖佛」，崇拜的地區和人眾有限。而那些被奉為「城隍神」的歷史人物，則是一個地區官方和民間共同祭祀的神祇，因是列入國家祀典，所以規格高，信眾廣，香火也比一般的神廟興旺。 同安縣歷史上至少有三位人傑被奉為「城隍神」。他們是： 一、忠貞衛國的蘇緘 蘇緘（1016-1076）字宣甫，同安永豐鄉人，是北宋著名科學家、丞相蘇頌的堂叔。寶元元年（1038年）進士，曾任廣東海南縣主簿、武陽縣尉、英州知州、廣東都監、供備庫副使、廉州和鼎州知州等職。熙甯四年（1071年），朝廷派蘇緘以皇城使出知邕州（今廣西南甯）。八年三月，交趾（今越南）出動八萬兵力犯境，攻陷欽、廉二州後，又圍攻邕州。邕城被圍42天，蘇緘身先士卒，與兵民死守，因寡不敵眾，越年正月二十三日城陷。蘇緘見交趾兵入城屠戮，振臂大呼：「吾義不死賊手！」與賊兵奮戰，全家36口同時殉難（包括次子子明、三子子正，孫兒廣、淵、真、溫等）。神宗皇帝聞緘戰死，「嗟悼至晡時方進膳」，召見蘇緘長子子元（任桂州司戶參軍）時，高度評價蘇緘死守邕州功比唐代的張巡、許遠。不久交趾又出兵擄桂州，「行數舍，見大兵從北來，呼曰：『蘇城隍領兵來報怨』，懼而引歸」（民國版《同安縣志》卷41）。邕州百姓感念蘇緘忠勇衛國氣節，為之修祠，奉為城隍神。元祐中朝廷賜匾「懷忠」，又賜奉國節度使，易謚「忠勇」。（原全國政協副主席、著名數學家蘇步青是蘇緘34世孫） 二、方正耿直的洪朝選 同安縣翔風里十三都洪厝「芳洲大人」童乩有一首神咒歌： 靜庵吾祖德流芳，百世儀型永不忘。 身出大明賜進士，官至刑部左侍郎。 勘遼不為權奸屈，封誥慮永全典煌。 取義人人似孔孟，讀書談道友王唐。 政司提學總裁事，崇祀鄉賢名宦堂。 南都有稱四君子，西蜀相傳作城隍。（指洪朝選、林希元、許獬、蔡復一） 萬古流芳青史冊，千秋祖篤饗馨香。 孫輩一心轉拜請，我祖扶鸞到檀前。 這首神咒歌基本概述了洪朝選的生平事跡。 洪朝選（1516-1582）字舜臣，號芳洲，別號靜庵，同安洪厝（今翔安區）人。明嘉靖二十年（1541年）進士。一生從政27年，任過16種官職，累官至刑部左侍郎署尚書事（正三品）。隆慶三年（1564年），奉派赴襄陽勘辦遼王朱憲節（朱元璋第十五子七世孫）「謀反」之案。他據實勘查，以遼王「淫虐有實，謀反無據」複命，還嚴詞拒絕在相黨鍛煉成獄的成案上簽字，忤逆了權相張居正欲置遼王死地的私意，因而被罷官歸籍。但張居正仍持報復之心，唆使死黨，羅織罪名，於萬曆十年（1582年）正月二十四日將洪朝選害死福州獄中，造成明代一大冤案。萬曆二十二年，終於平反昭雪，神宗皇帝嘉其「撫雄鎮而隨任有聲，握大獄而持法不撓」，其「性剛介，不能容人過失」的人格受稱「芳洲氣節」。因他曾任四川按察副使，故川民為之建祠並奉為城隍郡主。洪氏族人則把他供為「厲神」，相傳咒歌一出，惡鬼全退，家鄉也因此不用「做普渡」了。 三、為國捐軀的陳化成 陳化成字業章，號蓮峰，1776年3月12日出生於同安縣丙洲漁村（今丙洲村海邊有高17.76米陳化成石雕立像）。16歲隨伯母往台灣，居頭前莊，讀書習武，22歲加入清軍水師。歷任水師外委、金門右營把總、銅山參將、澎湖水師副將、台灣副將、廣東碣石總兵、金門總兵、台灣鎮總兵等職。道光十年（1830年）擢福建水師提督（駐守廈門），道光皇帝四次召見，  其「身經百戰，勇敵萬人」。道光二十年調任江南提督，駐守松江，常以「為國而死，死亦何妨」激勵兵將。二十二年六月十六日，英軍犯吳淞口，陳化成鎮守西炮台，他「登台執紅旗揮戰，炮及千聲，自卯及巳，壞夷船六七艘」（民國版《同安縣志》卷34），終因寡不敵眾，被炮彈擊中胸部，壯烈犧牲。 陳化成遇難後，部將劉國標將其遺體掩藏於蘆葦之中，後由嘉定縣令練廷璜把他收殮於武廟，再移祀於上海城隍廟，作為上海城隍爺奉祀至今。據廈門大學高令印教授考究，陳化成是中國歷史上最後一位被奉為城隍神的人物。對陳化成為國捐軀的壯舉，「百姓罷市而哭奠」。同年九月十二日，靈柩歸葬廈門金榜山（墓葬已列國家級文保單位），清廷賜謚「忠愍」，並於殉難處和原籍各造專祠致祭。至今上海寶山區的化成橋、化成路，澎湖漁翁島（西嶼）陳化成建造的台灣地區首座燈塔，台北縣新莊市新莊東的化成路，廈門市草埔巷陳化成故居和公園西路的陳公祠，同安丙洲陳化成故居和縣城南門內陳公祠（生祠）門前相傳他於1838年回鄉謁祖手植的桑樹，還有坊間流傳「不怕江南百萬兵，只怕同安陳化成」的俚語，都是民眾緬懷這位民族英雄的物質和非物質文化遺產。 蘇緘、陳化成是「以死勤事則祀之」的城隍神，洪朝選則是「以勞定國則祀之」的城隍神。他們對敵寇嫉惡如仇，對百姓愛民若子，國家和民族大難當頭，挺身而出，禦大災，捍大患，甚至犧牲自己的生命。百姓把他們奉為城隍神，一方面是不忘他們一生的豐功偉績，另方面也祈盼他們身後繼續為民眾保境安民、消災解厄、洗冤昭雪、接祥納福，也就形成了以愛國愛民，無私無畏為核心內容的城隍信仰。 古同安的城隍信仰自古，尤其是明清以降十分普遍。同安於南宋紹興十五年（1145年）縣令王軾創築縣城（銀城），十八年劉寬成之。城隍廟原在城北，始建年間未詳。明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邑令徐宗奭移至東市參將署左，歷經興修。廟為二進，中祀邑主（相傳神為蘇緘），前進左祀開閩王，右祀鄧邑侯。辛亥革命神像被毀，1958年拆建同安縣招待所，今有擇扯重建城隍廟呼聲。按定制，府，州，縣應建城隍廟。馬巷廳於清乾隆四十年（1775年）自同安縣析出，屬縣級編制，因此馬巷設廳后建城隍廟（城隍郡主據傳是南京溫良玉）。明太祖曾對大學士宋濂說：「朕立城隍，使人知畏；人有所畏，則不敢妄為。」他派江夏侯周德興在沿海一帶建城防禦倭寇，因此在地方官署的所在地，都建有城隍廟，甚至是「有城就有城隍廟」，城隍神也被賦予抗倭禦寇的威靈。金門原屬同安縣管轄，因此，不管是田浦巡檢司城的城隍廟（據傳神為蘇緘）、金門千戶所城的大城隍（今古地城隍廟），還是總兵陳龍（漳州人）遷建於後浦的浯島城隍廟，都是集鎮級的城隍廟，但其體制仍是比照同安縣城隍廟。集美後溪霞城的城隍廟，因同安總兵施琅（晉江衙口人）建城而祀；廈門因有中左所城而在城西南隅建城隍廟（原廟已廢，學界曾有重建並以洪朝選為城隍神呼議）；高浦巡檢司是自同安縣西的「板尾寨」移來，所以現在同安新民西洪塘的磚仔埕還有當年巡檢司城的城隍廟。同安新民烏塗城仔內，徐氏族人為防倭寇於嘉靖四十年（1561年）構築城堡，也以福亨宮為城隍廟（神為進士林一柱）。可見明清以來，不僅縣城有城隍廟，鎮，村也有城隍廟，城隍神以其「善惡必報」的威靈形成廣泛的民間信俗。 城隍崇拜屬民間信仰，民間信仰是閩南文化主要組成部分，也是兩岸民間交流重要的精神紐帶。從台北市大稻埕霞海城隍廟「五月十三人看人」的祭祀活動、金門四月十二萬人空巷的城隍繞境以及後溪城內的城隍文化節，看今天城隍信仰已不是曩昔單純的拜拜活動，而是形成一種集朝拜、娛樂、觀光、商貿為一體的民俗活動。尤其是參與活動異彩紛呈的各種文藝陣頭，充分展示了閩南「非遺」文化的魅力，是保存和傳承優秀傳統文化的載體。至於城隍文化中的精髓，對於今天的反腐倡廉，構築公正、和諧的社會也有積極的借鑒意義。因此，對於那些被奉為「城隍神」的歷史人物，應該繼續宣傳、弘揚他們不朽的豐功，藉以提高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

她們將你裱褙 在嗆鼻噁心咆哮嘈雜交織錯落的囹圄 你那神清氣爽容光煥發的臉龐 被一條條蛇纏裹得扭曲變形 我在朦朧中認不清你只聽 你說你是一隻肥羊任人 宰割 打滾在 白茫茫的大草原上 而她們餵食你以 嗎啡   終場哨音刺破你的生老病死苦　幻化為 空 她們放你出柵 我卻再度將你裱褙 在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時時繫念裡 你的雙唇微張　笑 如以往輕喚我名 我抱緊你 唯恐路面顛簸使你倉皇 仍抵擋不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雨淋濕 我們   「爸，不痛喔！」 只見你於光明燦爛法音宣流中　蛻去 眼耳鼻舌身意 徒留我 送別你以泣不成 聲

曠野 路邊 那兒就是你的家 有誰比你更渺小 無名 無姓 行人過客看輕你 風來了 你彎腰 雨來了 你苦笑 天地間豈能少掉你 那一朵不太起眼的小花

　１、〈金門海邊的感覺〉 最後離開我的 是一張忘了日期回家的信函 而海邊的感覺 除了海鷗知道，我也知道 沙灘上的地雷每天不停喊著；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而偷偷上岸的貝殼 卻有了痛的感覺 ２、〈坑道〉 花崗岩裡 我聽見許多聲音 早晚點名後； 「解救大陸同胞」的口號仍在坑道 和已經出汗的山壁相互迴盪 我的耳朵聽見 金門坑道的吶喊

民國六十一年暑假，奉金門縣府派令，由卓環改派述美國小服務，正是我在家鄉任教國小的第二年，承蒙當年校長蔡金皮先生的厚愛，讓我有機會擔任六年乙班的導師，蔡校長曾經任教何浦國小，與家父是熟識故交，對我相當關照。學期之中，換成鄭錦章校長，也是一位「勤政愛民」的好校長，在此深表敬意與謝意。     述美一年之後，我隨即來臺升學就業，學生也因國小畢業各分東西，對於該班學生，就像斷了線的風箏，未再碰面聯繫，直到民國八十六年，忽接學生李麗月來電，邀我參加「述美國小第四屆六年乙班同學會」，地點設在永和市育欣幼稚園，在幼稚園開同學會，還是生平中的第一次，前一晚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內心既興奮又期待，印象中的學生始終停留在一張張稚嫩可愛的臉龐，如今二十四年不見，他們都已長大成人，想必認不出來了，而他們是否還能辨認老師變老的模樣？   當日，我帶著盼望的心情、騎著機車前往，就在幼稚園不遠的路口，幾位等候迎接的學生，早已認出我的來到，李麗月依然天真活潑，高興得跳上我的機車，已是三線二星的陳來榮警官，幫我提背包，原來幼稚園的掌門人(園長)是楊淑完，看到學生個個功成名就、事業有成，令我欣慰不已！     到了幼稚園，學生早已利用現成的小桌椅布置成同學會的場地，並為我準備了一張高腳特別座，大家就定位後，陳來榮警官有模有樣地扮起班長的角色，喊出口令：「起立─，立正─，敬禮」，學生異口同聲：「老師好！」大家像是有備而來，而我則是受寵若驚、措手不及，被學生突如其來的舉動震懾了，我發楞了數秒，感動到不知言語，靈機一動，乾脆順應眾意：「各位小朋友好！就讓時光倒回二十四年，……」這麼溫馨感人的場面，是我此生僅見，接下來，我也出了一招他們意想不到的奇招，開始發六年級的月考成績單，一共四份，當年鋼版刻字、手工油印的成績單，如今已呈泛黃、略有破損，透過影印之後，已近完好如新，學生見到當年的成績單，驚奇不已！「老師，想不到成績單您還留著！」「當年的爛成績，若被子女看到，如何是好？」我便「大方」地說：「版權所有，歡迎塗改」，學生一陣笑聲。二十四年的闊別，一肚子的離衷，豈是一時半刻所能訴盡，眼見學生歡聚一堂，「情話」綿綿，真是「他鄉遇故知」，人生一大樂也。　 　這都得要感謝年輕有為、領導有方的學生楊淑完園長，免費提供寬敞舒適又寧靜的幼稚園，讓同學有賓至如歸的感覺，在園區內，同學可以隨意走動、自由取景合照，可以集體開會，也可以三兩聊天，一切悉聽尊便、無拘無束，若無楊園長，同學不知棲身何處？    隔了六年，亦即民國九十二年，李麗月再度來電邀請，同樣在楊淑完園長的永佳幼稚園舉辦，學生仍是一如往常，尊師重道，知書達禮，我私下跟陳來榮說：大家都這麼大了，不要再喊起立。陳來榮回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恩不能忘，禮數不可廢。」讓我深深感動，金門的學生，真是有品有味、與眾不同，來自民風淳樸的家鄉，塑造出敦厚樸實的人格，這一班學生，真是寶貝可愛！當年由於班級數少、成本較高，沒有印製畢業紀念冊，為了彌補這項缺憾，我將國小的畢業大頭照，以及校外教學和校內生活的照片加以整編，並且採用當年的姓名章，依照昔日的座號順序，以A4紙張影印，充當一本簡陋的畢業紀念冊，雖然不夠精美，但是形式具備、復古味濃，學生再度發出意想不到的驚嘆！     張金汝擅於美工設計，將上次同學會的照片及昔日國小舊照，利用黏貼相簿設計成一本精美的紀念冊送我，令我愛不釋手，看後回味無窮，真是煞費金汝心思。    學生似有不成文之約定，六年辦一次，不長不短，怎因時光荏苒，轉眼之間，六年又到了，民國九十八年，第三次同學會成立，地點設在臺北市晶華酒店，這次不只是聚餐，一向秉性淳厚、保有赤子之心的黃忠義，已位居蛋糕店老闆，帶來一個自製的愛心大蛋糕，特地為我慶生，學生的一片心意，讓我驚喜不已。    本次我已「黔驢技窮」，無招可出了，所幸前一年蒙受金門文化局贊助，讓我有機會出版拙著「浯島情懷」一書，這是一本懷鄉紀錄，同是離鄉背井，相信有許多相同的感受與記憶，贈送拙著，尚稱適宜。     六年的等待似乎太久了，同學企盼相見的心情與日俱增，只隔三年，就在大家的催生下，同學會於去年第四次召開，地點設在臺北市忠孝東路喜來登，也是上天的安排與文化局的再度贊助，同年七月，拙著「浯島情懷(二)」幸運付梓，又可分享學生，讓我勉強有招可出。     聚餐完畢之後，同學意猶未盡，乃分乘幾部計程車前往錢櫃「續攤」，展現同學的歌喉功力，唱起卡拉OK，陳來榮警官擔起主持人，要求集體起立向我敬禮，而後要我致詞講話，我已不把他們當學生，他們卻始終把我當老師，這樣的學生，今日已不多見。見到學生平日忙於事業，唱起歌來卻有模有樣，讓我不用花錢買票，就可欣賞到一場「水準一流」的歌唱會，多才多藝的學生，令我嘆服！     在歷次的同學會中，幾位同學值得一述：六甲楊安娜護理長，溫文儒雅、氣質非凡，是本班的貴賓與常客，總在百忙之中撥冗參加，班上同學與有榮焉，早就把她當成「自己人」。     本班楊凱富與汪素貞夫婦，是六乙唯一的班對，似乎是老天刻意的安排，兩人從品學兼優的正副班長「升格」為郎才女貌的恩愛夫妻，真是天作之合，在此祝福。     楊麗月夫婦，出雙入對，鶼鰈情深，小兩口總是婦唱夫隨，一同蒞臨，恩愛之情，羨煞許多同學。     曾任縣議員的陳錦秀，也是惜物念舊之人，國小學年成績簿留存至今，平日將愛心默默奉獻於金門養老院，一邊工作，一邊進修，刻苦自勵、積極上進、精神可佩，並將其碩士論文大作送我分享。     還有楊秀嬌與黃麗鶴，伴隨掌上明珠、亭亭玉立、美若天仙，許多同學已是「蠢蠢欲動」，列入物色對象，盼望「親上加親」，結成親家。     述美同學會之所以辦得有聲有色、圓滿成功，李麗月首居其功，應是當之無愧，李麗月積極主動，不計其數地打電話，不惜鉅資的電話費，她的熱心與誠意，有一股令人難以婉拒的魅力，深深感動了同學，幕後功臣，非她莫屬。     當然，一件事情的成功，尚賴大家的支持與合作，述美國小學區，大抵來自西園、官澳、青嶼、吳坑、後珩、塘頭諸村落，他們從小一同上學、一起成長，同宗同村，抑或親戚鄰居，情同手足，感情深厚，來臺之後，雖然分居各地，但卻心繫彼此，每逢同學會，他們來自四面八方，不畏山川阻隔、不惜鉅額旅費，不遠千里而來：陳錦秀、楊秀嬌、周麗萃、黃振邦、張世居飛自金門，楊凱富、汪素貞遠從高雄、周美雪來自臺中；再看本次撞期情況：楊淑完骨折未癒、帶傷出席，陳錦秀家中上樑，黃美鸞與張美英為此調班，楊有安放棄韓國行，讓妻孥自往，每個人都是「拋家棄子」，排除萬難，公事就請假，私事就挪開，為的就是與久別的同學見面，這份同學之誼，是否如同手足之情，誰能不感動？     「一年相處，一生難忘」，由於上天的恩賜，讓我有幸忝居導師一職，當年初出茅廬、經驗全無，豈料被我實驗的「白老鼠」，如今已是社會中堅、國家棟樑，個個頭角崢嶸、出類拔萃。一路走來，參加不少的學生同學會，其中以述美最為特殊，同是離鄉背井、來自金門，有許多共同的話題與感觸，每參加一次，便要感動一次、驚喜一次，令我印象深刻，永難忘懷。    每次同學會，總會聚餐，從永慶餐廳、蓮心園素食到晶華酒店、喜來登，從頭到尾，我都是白吃白喝、未付分文，加上學生數次饋贈珍貴禮品，正如金門俗諺所云：「有食擱有掠」，自感受之有愧，於心不安，讓我不知如何是好！     由於李麗月的號召力，加上學生的踴躍參與，「述美國小第四屆六年乙班旅臺同學會」的招牌，已是聲名遠播、近悅遠來，不僅兄弟班的六甲，尚有沙中校友，也都聞風而來、接踵而至，不僅是想見闊別已久的昔日同窗，也象徵著旅臺金門人的歸屬感與向心力愈加凝聚緊密，願在此祝福同學會越辦越好、越來越成功！

近日，整理家父王永仁生前所寫回憶錄，看到先父敘寫星、馬等有關訊息，當年，家父兄弟在鄉辛勞維生，日後家叔王永堯先赴新加坡打拚創業，日後二嬸李能敏亦在家父協助下前往，我將這些文字謄錄於後，讓讀者瞭解以前的金門人赴新加坡的因緣及實況。    民國三十一年： 日寇佔領菲律賓、馬來亞、新加坡及印尼、緬甸，在報紙大肆宣傳，我們很多親友僑居南洋群島，大家非常關切僑居新加坡親友之安危。有一段時間無法通信，後來有少數僑胞返金，互為探聽，有幸有不幸；襟兄張紅記亦在此役冒險生還，當時據告係擠在死人堆中佯死倖免，回來時大家為之慶幸。南洋群島被日寇佔領後，政治及經濟均惡化失敗，僑民生活極端困難，僑匯停止接濟家鄉，對金門僑眷生活影響甚鉅，靠僑匯生活者幾乎無法生存，饑寒起盜心，金門有不少宵小竊取農產品。每逢農作物收成季節，余與二弟永堯必須於夜間協力巡視園中之五榖，甚至搭草寮冒風雨在園中守望，有一天夜深大雨，視線不明，竟仍有小偷冒風雨偷竊地瓜。    民國三十二年： 自南洋群島被日寇佔領後，兵荒馬亂，民不聊生，旅外僑胞無匯款救濟家鄉，僑眷生活多數發生困難，我家雖以農業維生，但旱地農作缺乏水利設施，靠天庇祐才有收成，可是今年雨水稀少，農作物缺水甚為嚴重，余與二弟乃採祖先傳統方式，視地勢利流所到，用戽桶戽水灌溉，地勢較高者則用肩挑灌溉，在木桶底鑽細孔使水散噴出較為省水，甚至用轆轤吊桶在山井中取水灌溉，不但肩膀挑破、手心拉破，腰亦酸痛腳更痛，以如此灌溉方式，至堀水乾了，井水亦乾了，才停止罷休，大家兩眼看天，此即大旱之望雲霓。    民國三十三年： 今年二弟永堯與古寧南山社李森篇之次女李能敏結婚，穿著余結婚所製之西裝，宴客買不到大米，以雜糧代用，由此可見當時淪陷區物資之缺乏，我們兄弟三人，二弟永堯與余從事笨重工作，家父與三弟協助較輕便工作，在稼穡期間，全家人同心合力收穫，做到園無茅邊地無寸荒，所以不但得維持全家生活，且稍有積蓄，藉以辦理二弟婚事。    民國三十六年： 在此一、二年期間，二弟經營挑販生意，奔勞於洋山、六甲一帶，早出晚歸，至為辛勞，對家庭生活頗有幫助。   民國三十七年： 二弟永堯於本年南渡新加坡，臨行之日送至後浦同安渡頭（即往廈門之碼頭）。    民國四十三年： 二弟永堯自三十七年旅新加坡謀業，之後，古寧頭戰役發生，交通不便，尚未回國省視，茲以局勢略為安定，彼此非常盼念，但因二弟工作甚忙，無法抽身回國，經徵求雙親同意，設法給二弟婦前往新加坡相聚，必須有當時結婚照片寄新加坡申請入境手續，因日治時代結婚並無結婚照片，余乃設計一張貼有夫婦相片之証明書格式，提供縣府民政科參考同意，簽請縣長核可後發給核發証明書，寄給二弟永堯向新加坡政府申請入境，很快獲准，將手續寄來，即託前縣長陳玉堂先生在台代辦二弟婦出國手續，金門出境證件很快核發，二弟婦與同鄉婦女數人為伴，同時出國，臨行再三表示謝意。從此以後，很多僑眷出國與夫相聚，都是比照辦理，順利出國。

邇來夜裡若是靜默一片，思維總催促回憶起青春年少的點滴情懷 片段溯回到還居住在鄉下地方的四合院裡 那綁著麻花辮不諳愁思為何物的懵懂，生命是如此多采與處處驚奇  　當時眼望著的天是如此的清澈透藍，而雲總一派悠閒的舒卷其上 門窗之外，眼簾播映山巒翠綠蓊鬱，一峰跟著一峰相互綿亙  　而純淨的陽光慵懶的映照在草地上，湛藍的天空襯托著山色的青翠 羼透耳翼的是溪流潺潺水聲、腳踩踏的則是滲有溫度的車耎軟泥土 這幅大地景色，是何等令人難忘的旖旎迷人啊！   漸長，隨著科技的不斷突飛猛進，和大環境的變遷異動 原桃源仙境的場景已悄然更換，而兩眼之間所瞧見不再青蔥翠綠 鼻翼吸聞的不單只是芬芳滋潤的花草之香 腳下踩踏的土壤早被平坦卻毫無心跳聲的柏油路所替代 高聳的鐵林佇立於城市泱泱之間漸而淹沒了綠色叢林 大自然怦然的心跳似乎被隱匿於剛毅線條的黑白裡 任憑那無聲又無息透著微薄的喘息默默轉動…… 其中眾多芸芸的生命啊，卻在不停的努力且澎湃傾訴著  　屬於時代交替下這一生的美麗與哀愁～      旁觀的人們，僅能維持一貫步調的佇足在那兒 更用心去聆賞大自然的優美、寧靜、調諧在這片星光與波光的默契中 企盼能讓縈繞夢繫的翩然景色，在偶然之間淹入彼此的性靈之間 而，如此朝暮倦於冬休春來，在四季的迭起變換裡 生命所傳承的蘊意是多麼的深濃且耐人尋味 當飄游的雲水都已鑲進了詩卷，就莫再眷戀著繁華 紅塵輪轉間的燈紅酒綠，此時又將與我何干？   窗櫺之外雖已不再滿遍的青蓊林鬱刻劃著底蘊 為聽鳥語，為盼朝陽，為了再次尋覓泥土裡漸次甦醒的花草 更為體會空氣中最微細最神妙的春信之音……. 試著讓心翔飛於大地的懷抱，任性的賴在多彩繽紛的景色裡 貪婪的吸吮大地的芬芳、且放縱徜徉在最原始的恣情吧！ 渴望能在朝暮的晨曦曉風中絞織進千萬縷陽光 讓璀璨的白光倏地成了金色透明的穀紗，身心能暫獲片刻的紓緩 爾後再凝神諦聽由遠處傳來的第一聲祝禱 生命中最真實的義蘊，逐漸綻放縈繞於胸臆…… 腦海開始剪裁起一幅朝夕，屬於夜夜魂縈夢繫的優雅風貌 可知，那是歲月裡最真實的悸動啊！

相伴相守親密難分 像累世註定的情緣 總住在最鄰近的地方 彷彿寧靜的日子永遠美好 可更像是不解的仇宿 甫一見面就劍影刀光 瞬間中一場生死之鬥 就在火光中燃起並落幕

有些時候，當日頭由紅轉黑，白天這巨人一般的生靈緩緩地傾斜、倒落、悄悄地化開死去時，那一刻不論我人在如洞穴般的客廳裡，或正從深沉的午睡中醒來，或在那烏黑黑的小河河堤旁，廢棄的大空心水泥管上蹦蹦跳跳，我總會聽見一聲安靜的轟然巨響：那巨人倒下的瞬間，週身都燃起濃烈又燦爛的火光，天空著了火，血紅中透著金光，餘燼裡深靛、紫青與茶褐一塊一塊的暗斑點點蠶食著天空，像是皮蛋蛋清的透明覆蓋了漸漸降溫的大地，以那巨人的死亡為養分，無聲無息的壯大與滋長，正是夜的胚胎。 有那麼一刻，火光將滅，徒留白亮的餘燼時，天空是幽幽的藍，在這藍色的暮光裡，地上的容顏全浸成各種褪色的藍與白，巨響過後的一片沉寂裡，世界轉成一齣青與白的默片，如同失去了引力和重量，所有人的動作都變得幽幽晃晃，所有的人都在漂浮與搖晃。 防空洞裡蝙蝠傾巢而出，遮住了大片的天空，啪搭、啪搭拍動翅膀的聲響，以蝸牛的慢速傳向我的耳朵，它們在半空中被黏住、凝結，飛舞越來越慢的翅膀和身體，終成一片稠鬱得化不開的藍。所有的玩伴，都從我身邊像影子一樣的緩緩地擺盪、流過，直到橋旁邊永遠接觸不良的路燈，明滅不定的亮了又熄，把我瘦小的身子罩在慘慘的青光裡，又把我放逐到永夜般的漆黑中，而簌簌的風總是吹得不停息。 我還記得在地平線上高高聳起，向天空炸開的火光中，在隨之而來的那聲轟然裡，我小小的身軀裡所生出的撼動，彷彿那聲巨響是源自於我體內的爆炸，我幼時細瘦的骨架，到底是如何成受了原子彈一般的力量，至今讓我出神地想像。轟然的餘音漸歇，彩霞緩緩飄落，我便會感覺到一股涼意，我那雙鎮日踩在地瓜田的泥濘裡、在羊腸小徑中奔跑、吆喝與追逐，因血液循環旺盛而發光發熱的雙腳，忽然不踏實了，變得稀薄與半透明，那股涼意從我的肋間膜中滲出來，像幼時吃的燕菜涼圓，包覆了整個肋骨，輕輕地將我往上托。 我聽見喚我小名的呼喊，似乎自遙遠的它方傳來，蛋殼～，蛋殼～，聽覺被浸在靜水流深的寂寂裡，靈活被失重的漂浮所綁縛，回應給失速的沉緩凝結，我無法自己地佇立在這藍白的默片裡。身體裡有個盒子被打開了，暮色是個引子，誘出了一直蝸居在身體中的魂魄，從失落的雙腳裡流露出濃濃的深影，從肋骨間滲出的幽涼浸透了包住肋骨的薄薄體膚，我像一台人體的電視機，某個不知名的劇碼從肋骨籠的深處不斷輻射出來，透過我螢幕般的皮膚，不斷地將充滿劇情的光束和粒子，從髮膚渲染至周圍方圓的草木之中，直到我的聽觸視味嗅、乃至整個世界，都深深地被浸透與裹覆，成為緩緩流動又緩緩凝固的燕菜涼圓。   我認出那喚我的聲音是奶奶的湖北話(殼發ㄎㄡˊ)，我想發出一些些人聲，一些些話語，人說的話語也是一種身體，比較細微，但確實可以觸碰到另一個和我一樣，身在這個世界裡和我的身體平行的現實。我當時想要說話，定是出於想藉由語言肢體的碰觸搭起一座橋梁，將我從藍白的默劇裡給輸出去，回到現實之中的想望，尤其奶奶的身體我最親最熟悉，透過奶奶的身體我應該回得來吧。 奶奶～，奶奶～，蛋殼子流出黃來了～，收不回來啊～，我並不知道自己並沒有造成任何空氣的振動，只是單純地把想說的話默了一遍，我聽見的是自己的念頭，如同無聲的字幕，駐留了好幾個分鏡的時間卻無法傳達到身體之外。   然後就是一陣劇痛，痛得我眼前發黑，又彷彿身中一道激烈刺目的雷光，我只能本能地歪著脖子，踉蹌著腳步，被那股拽曳我的力道拖著過橋。整個世界從燕菜涼圓變成了嗆人的瀝青，之前令人怔忡的種種，就像老式電視的螢幕，忽然的一陣痙攣後，急遽地從四個角角不等速地抽退，一路歪歪斜斜地變細、變瘦，成為一個迷你的光點，而後連同螢幕裡的故事，終於都沒入不知名的黑色膠體裡。黑色的痛遂佔領了我所有的感官，成了世界的統治者與唯一的現實。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身體裡有那麼多的通路與管道，像有許多渾身柔軟無毛、青黑色的眼珠都還包覆在粉紅眼皮底下的幼獸，在地底的穴居裡窣窣地歙張著肉鼻，渾身蠕蠕而動，在劇痛來襲的剎那，所有的崽獸都一溜煙地鑽到洞穴的最深處，一陣陣細細的顫縮也延著管路一發不可收拾地如骨牌陣的傾偃向四面八方傳導，管路及其身上呼吸的毛孔紛紛閉合，像雨後我們家門口被灑上了鹽巴的蛞蝓。在諸多的顫攣加總而成的飽和狀態裡，許多鬱壘的黑色團塊脹滿了體腔形成堵塞，氣息滯塞的我身體裡的一千隻觸手都被綁縛，一千隻眼睛失去了光，一千隻耳朵都關在黑色的真空裡。   畢竟是年輕啊，如此急遽閉合的孔竅和糾縮的路，竟都在短短不過數秒的剎那裡又發出了芽。小時候的身體彷彿充滿了肥沃渾元的地力，那些管路在化為一片焦黑後，又從焦土裡冒出油滋滋的綠芽來。當呼吸再次循環，我稍稍恢復了感知後，我便認出那股霸氣的拽勁，是奶奶拉著我的耳朵，拎著我回家吃飯。 如果在我的身體裡埋下蕨科、鳥榕之類落地生根、生命強韌的植物種子，說不定也會長出一片繁茂的油綠，甚至一株枝枒穿雲的大神木來。在年幼的我皮膚底下飽和著自我修復的再生能源，當我像風一樣四處奔跑，而讓芒草、碎石、或籬笆劃出幾道細小或深長的開口時，再生之力就像泉水一樣，從皮膚的土表下湧出來。有時候奶奶緊緊壓住那些開口，流血止住後，我還能瞥見那層微微綻開幾乎透明的粉紅肌肉。血液凝結成赭紅色的痂，有時厚重像是某種動物的甲，有時薄而透像是雞卵的殼，大部分的時間它都安安靜靜的，只是有時會癢。 媽媽跟著爸爸從美國回來後，每次看到我抓著剛結痂的傷口，就會說:石榴花是小仙子的家，露珠是精靈的澡缸，痂裡住著嬰胎神，所以你不要抓，癢了也不要抓，要不驚擾祂，嬰胎神才會幫你生出白白胖胖的新皮膚來呀。看著媽媽認真表情的我慢慢地學會忍住了癢，學會尊重那血液凝結所編織成的子宮，胚胎的我在裡面蠕動，我用等待來參與自己孵化。 當我把黏在表面凝固的血乾輕輕的揭開，那些開口像蒸發般地消失，只有新生的皮膚隱約地透出珍珠般的粉紅微光，那一份驚訝，甚至含有一些敬畏的成分，與親眼目睹了壁虎尾巴的斷裂與再生如出一轍。那些在我們家毛玻璃窗花上透出了朦朧的駝色身影的壁虎，半夜發出唧唧的叫聲，讓洞穴一樣的客廳充滿了回響，當我用食指與中指緊緊地壓住了一隻壁虎尾巴末稍的尖尖，還來不及用另一隻手將它捏起，我便親眼目睹了它抖了抖肥肥的身軀，尾巴就像卸下來一般，在磨石地板上翻滾扭轉，充滿著躍動的活力。兩天之後，當我了悟眼前牆上攀爬的壁虎，就是斷掉尾巴的那一隻，便再次驚異地張大了眼睛，從斷離尾巴的橫切面上新長出來如嬰孩般光滑幼嫩的細末，顏色與質地就像我新生的皮膚般溫潤柔和。 或許，在我皮膚底下的內太空裡，有一顆紅心雞卵般的太陽，那裡是壁虎的窩，也是所有壁虎尾巴的溫室，一條一條尾巴的秧苗櫛比鱗次地生長著，在溫煦的陽光中快樂地搖擺成浪。當我的身體有傷口時，那些成熟的尾巴就剝落，化為我新生的血肉，然後再從紅心雞卵太陽的心裡發出新生的尾蕊來。那溫暖的光充滿了我，我所瞥見的珍珠微光，就是從這核心發出來的吧。 媽媽陪伴我入睡的冬夜，她說我是一顆火球，常常要借我的腳丫。一定是我身體裡的太陽在夜晚的被窩裡發出了熾盛的光芒，透了紅光的皮膚與軀體可以看見佈滿著深紅與藍黑血路的管線，所有的臟器都從內部被照亮，組成的這些臟器的細微的小管都變得透明，形成清楚的紋路肌理，又像是本身就是光體般照耀著，併射出的熱流貫注於血脈與骨髓，從腳與手的指尖射出，纏繞著我的皮膚，溫暖了我與媽媽的腳。而那些和奶奶背貼著背相繾而眠的寒冬之夜，那絲絲縷縷的親人之愛，將兩顆太陽激盪的熱氣團團圍住，織成一枚屬於我們祖孫兩人愛的蠶繭。媽媽和爸爸不在的好一段時間，夜夜我與奶奶在互相的守護中入睡，日日在互相守護中清醒，她給我的愛餵養了我身體裡的太陽，成了不滅的煦煦暖光。

經歷風霜歲月的手，翻著農曆。 「阿峰，後日十五滿月，你甘嘸做工？」春花放下手中的農曆起身走向載滿石蚵的手推車。 「阿母，還不確定，蝦米代誌？」 「沒啦！八月十五紅蟳尚硬、尚肥，看你嘸要放網某。明早起四點開始退潮，四點多到海差不多可以下去。」無視被石蚵劃破的傷口，戴上手套拿起蚵刀，流利撬開石蚵挑起肥美的石蚵，賺取微薄的家用。天未亮，春花疲憊的睜開眼，下床換了衣裳，走到冷清的飯廳熱一下昨夜剩下的稀飯，隨意扒了幾口，戴上斗笠，固定簍子，推起手推車，準備去海邊開始一天的工作。 「阿母，現在下雨，很寒。今日休息一天賣去海啦！」阿峰睡眼惺忪走出房間，看到外面下著傾盆大雨，再看看母親打算不畏風雨去海邊拚命，皺著眉頭繼續說道：「你豪生我現在有工作，不會腰到你，你不用那麼甘苦啦！」 「你哪可以按奈貢？那些東西就放在海裡，你不去拿就等於把錢丟在海裡！看到錢在路上難道你不會去撿？你大漢怎麼這麼不會想？」說完就拉緊身上的雨衣推著推車出門，阿峰默默看著春花離去的背影，心中五味交雜，知道母親一輩子靠討海賺錢拉拔自己長大，到現在早習慣和潮汐一起作息，不知道甚麼叫做休息。無論寒冬酷夏，無視颳風下雨自顧自的堅持，只有在遇到大潮沒辦法拿到石蚵才會縱容自己放鬆休息，也可能是早和海建立深厚的情感捨不得放下吧……。嘆了口氣，無奈的轉身回屋，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春花走在空曠的路上，一個人孤伶伶走在大雨中，思緒飄到以前丈夫早逝，婆婆的刁難，自己一個孤苦的女人含辛茹苦養大孩子，從最初強迫自己每天風雨無阻去討海吃飯到現在養成一種習慣。從一開始白嫩的手到現在粗糙龜裂，生澀的破蚵技術到現在熟練的技巧，低頭看著滿是傷疤的雙手，心裡獨自品嘗其中滋味，熟悉的海風迎面吹來。 「我是討海人！」心中堅定道。 後記 寫這篇文單純是因為和外婆聊天時，湧上的靈感。看到外婆的雙手除了佈滿皺紋外，還多了很多令人觸目驚心的傷痕。每次都從西堡推著推車步伐到嚨口，看到外婆推了好幾簍的石蚵回到家，每簍好幾公斤重的石蚵只能靠手拿蚵刀破蚵取出不到3斤(金門一斤500克重)能賣出的石蚵，還弄得雙手都是傷痕。看到心中不捨勸外婆別那麼辛苦卻得到外婆：「拿石蚵這件事就像看到地板上的錢一樣，你會視而不見不去撿嗎？」外婆已近高齡80，無論天氣狀況每日堅持做著連年輕人也不願意做的苦差事。深深的敬佩外婆吃苦耐勞的個性，或許金門還有許多長輩如同我的外婆一樣活到老做到老，我家的討海人在我心中留下永遠不可能抹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