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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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門的碉堡
軍校畢業我抽到小金門的砲兵連,從台南砲兵學校到高雄,搭船到金門在岸上被大卡車運到水頭,坐了兩班船,人暈船簡直快不行,上卡車直達九宮碼頭,師部派車讓我直接向連長報到。 連長要傳令兵幫我找到我的碉堡──陣地的最後方一個沒有門的碉堡。傳令兵說:「報告觀測官,整個碉堡只有您一人獨佔,我先去把寢俱領來整理好。您休息一下,沒多久就可以吃晚餐了。」我走出碉堡到外面看看,連上的陣地長方型,大門朝向公墓,有哨兵帶一隻狗守著,接著連集合操場,草皮餐廳,每隔一段土牆兩旁的都有碉堡,一座座碉堡都有大門,到最後的就是我獨佔的碉堡,唯一不同就是沒有門。 回到碉堡,除了沒水沒電,室內只有一個上下兩層單身床,一張沒有抽屜的小桌子加一張椅子,沒有任何東西。傳令兵回來後,我拿錢要他去買兩包臘燭及火柴還有手電筒,否則到晚上看不到任何東西。軍械士把卡賓槍、子彈、防毒面具……等等少尉軍官應有的裝備都送來,我算是有戰力的軍官了。 到了夜晚,只有天上的星星,海風向碉堡襲來,海浪隨著節奏不停傳到耳朵,還好當年很年輕,沒有門身體冷到受不了!兩支臘燭只能把室內看清楚,把卡賓槍上膛,保險關上放在左手邊,萬一有狀況還能有槍阻止,那一晚是在風浪中睡著了! 日子過得很快,有天回到碉堡,看到從上舖盤住一隻蛇飛舞,我退出往回跑,找個兵說:「去找士官長來,有蛇在碉堡床舖上。」士官長是原住人,在連上已經很久了,一進碉堡沒多久就逮捕好長的蛇。士官長很高興說:「晚上加菜哦!報告觀測官請您也要來哦!」我說:「我不敢吃,您把碉堡的門做做看如何?」士官長說:「我還不知道碉堡沒門,草茅餐廳是我建的,我明天來看看如何處理。」 隔天他拿著尺,東看西看說:「量好了,幾天內把門裝上。」果然三天後他把門裝上了,像真的門一樣,士官長說:「前門可以鎖,門內還有警備措施,萬一有人進來,鈴聲會響起」他的巧工讓我佩服,我拿了三包菸給他,訴說我的感謝,我說:「您的門做的太好,以後蛇進不來,您就無菜加補了!」他好笑說:「無蛇可以吃狗。」難怪連上的狗真的很多! 我是軍校四年少尉委任最後一屆,下一期變成中尉,分發到部隊,學弟的官反而比學長大。國防部覺得不對,發出命令我們這一屆提前二個月晉升中尉,比學弟早二個月。不到半年,觀測官升任中尉輔導長,輔導長的碉堡有門,而且有傳令兵每天一早找到一盆水,如何做就看我自己,老實說一盆水從頭到腳洗到底,何時洗澡?每週到街上五塊錢買一桶冷水加一桶熱水,在他的廚房洗澡,想到軍校的熱水澡,真的官不如學生好! 而那個已經加了門的碉堡,是否還有人住?我得問問士官長。他的大門我只享受半年,非常謝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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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大箍呆
「好,我決定請你幫我做媒人,但不能像林家妹妹那樣,一定要先讓我先看滿意,到時我一定請我娘包一個大紅包給你。怎樣?夠意思吧!」 「回去先告訴你娘,請她紅包先準備好,還有媒人肉也不要忘記。我幫你做的這個媒人,是公認的美女,也是能吃苦耐勞、勤儉持家的女性,而且你娘也非常喜歡她,絕對包君滿意。」 西安笑著說:「既然已過了我娘這一關,我就不必再看了。反正她的眼光比我還厲害,只要她滿意,我絕對沒有挑剔的餘地,因為我們母子連心啊,看法都是一致的。而且你儘管放心,我爸早已寄來一筆錢,而且數目不小,少說也有好幾萬塊,就是要給我討老婆用的。到時只要準備一個紅包袋,就可以把媒人錢裝進去,一定不會虧待你。」 「此話當真?」 「君無戲言!」 兩人說後不禁哈哈大笑。 第五章 即使西安是抱著開玩笑的心態,但大箍呆則是認真的,因為他早有盤算,認為秀香很適合他們這種家庭,絕對不能讓她嫁給從早忙到晚的種田人,跟著夫婿承受一輩子的勞苦。而且美卿姨對他們兄妹照顧有加,西安與秀香平日相處融洽,感情也不錯,亦有相當程度的瞭解,一旦配成雙,勢必幸福滿滿。(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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蹉跎
黃橙橙的麥浪一波波地在他的夢裡翻騰,夜夜他夢見自己拿著鐮刀汗流夾背地在麥田裡刈割、堆疊。一束束的麥稈,一件件雲湧浮現的往事隨著日子堆高而思念益深。 滿載麥子的牛車,車車往黃土坡地上走去,他的童年幕幕在濡濕的眼眸中模糊而漸次流逝。沉埋四十多年的記憶,總在清明時節河汛般地洶湧氾濫。 他看著田埂旁新綠抽長的相思樹林,看著引頸北望的纍纍碑碣,看著思鄉而長埋地底無法宣洩的寂寞,他不禁悽然地思念起千里外的耄耋雙親不知是否安然無恙? 拉伕的惡魘瘟疫般地襲捲每個顫慄的村落,家家杯弓蛇影,戶戶風聲鶴唳。那暗夜急促的敲門聲,那跋扈囂張由遠而近的步履聲,日夜令他的心似一根緊繃的琴弦,僵硬冷澀而無法顫鳴,他的意念似一隻滿漲的弓箭,亟欲離弦逃避瀰天的煙硝和烽火。 那年十五歲的他,懵懂輕言別離的他,就這樣地一去而不復返。故鄉的麥浪,故鄉的浣衣河岸,淚流滿面依依不捨的母親,臉色黯黃沉默倚牆的父親,還有那滿園追逐飛掠的黃狗和蝴蝶,都在上坡時回首的一片瀰天黃沙中迷濛而散逝無蹤。 惶亂的時局,人潮似灶中熾燃枯枝上的蟻群般,四處盲目逃竄。在機場在碼頭在車站,蜂擁若潮水般席捲了一切可搭可乘的火車、船隻和飛機,他在洶湧簇擁不由自主往前的推移中,搭乘一艘滿載流亡學生的船艦,浩浩蕩蕩,近千位飽嘗燹火肆虐的震悸心靈,遠離熟稔的家園,遠離父母的懷抱,悽悽惶惶地面對日復一日茫漠浩渺的海面,在海鳥失怙的聲聲哀鳴中,在仰望穹蒼滿目瑩亮的星斗下,在七級風一路吹送的夏日季節裡,在一場倏落的冷冷晨雨中航抵臺灣。 炎熱的島國氣候下,白天他宛似蟄伏在陰涼洞壁內的蝙蝠般酣睡在一間賃居的地下倉庫裡,夜晚華燈初上時,外出納涼閒逛的人群漸次聚集,他和手推車和擺放一地的五金什貨總會準時地出現在夜市喧嚷的一隅。他看著光影搖曳下的浮動人群,看著這從塞外嶺南,黑山白水間流徙而來的饑民和黔首,看著刻鏤在手臂上青黑觸目的國仇和家恨,他久已平息的思鄉心緒,又再次地在晦暗的心底湧動不已。 春花秋月,夏蟬冬雨,他看盡一波波佇足徘徊探問的人潮,也看盡一艘艘如候鳥般準時來歸的豪奢郵輪。車站由灰黑木屋轉成宏偉大樓,沙岸由寂寥的泊舟淺渚變為繁碌起降的卸貨碼頭,山麓上堆疊起無數櫛比鱗次的窄隘小屋。無數個浮游新生的容顏在列車上,在碼頭邊,在煙火氤氳的暖煦窗帷後燦笑、喁喁和噥噥。他雙鬢飛霜、腰腹微突,在齒危髮落的攬鏡傷逝中,他驚覺江邊白了一季又一季的飄搖芒草,竟成夢裡雁陣北歸時一聲聲的失侶哀啼。他孑然一身地踽踽而來,緣於拘泥地固守?緣於輕忽的承諾?還是緣於跌落在時代巨輪下不停的轉進中?他鬱結久蘊的情慾,祇能在三五明月寂寞難耐之際,惶急地淹沒在窄陋巷弄,昏燈孤懸的朦朧帳帷下,恣意地吞噬、交纏、擁摟以傾灑那滿腔難以彌平的悵惘和憤懣。 他看著窗外零落冬雨下的顫危杜鵑,那蟄伏一季又一季的望鄉歸心,始終未能與春花爭喧燦放,那蜷伏瑟縮的可憐枝椏,多似他枯寂寡歡的一生,竟然能於綿綿冬雨下拖捱而過一個個晦暗無明的星空。滴滴答答的雨聲迴響在雨棚上,在凋零一地的落葉中,在虛空恍惚難以訴說的心田上。落葉歸根似一道閃逝在夜空上的灼亮雷電,他霎時頓悟明晰的心頭浮現陣陣翻搖的麥浪,他微啟的唇角流曳著絲絲罕見的喜悅。日思夜縈的年邁雙親,阡陌隴畝,碧綠松林即將一一呈現眼前,他晶亮的眸光愉悅地梭巡著黝暗室內的每一個角落,他亟欲驅離心中、房內滿室的潮霉,他急疾地收拾著衣物和細軟,他噘嘴輕吟著一首首思鄉的心曲:海風掀起了浪花,浪花沾濕了衣裳,寂寞的沙灘,祇有我在凝望。隱隱青山外,層層白雲後,便是我的故鄉……。 窗外朵朵白雲飄浮而過,他的心遨遊在千里外的山巒後。想著那小橋流水,那金黃麥田,那漠漠的嶺上黃塵,他在一場長達四十載的迷離夢境中乍醒過來。多少次的兵荒馬亂,多少次的萬里流徙,多少次中宵明月下的長吁和短嘆,於今盡皆成為眼底訴不盡說不完的重重愁悒。故鄉,朝思夜縈的故鄉,白雲蒼狗般的人事迭變後,是否還依然如昔?那古樸庭院,那肅穆宗祠,以及那雨季來時泥濘一地的村野小徑,是否依然在那年窗帷下童稚窺探的眼眸中迷濛?他在幾度轉機後,換乘客運,在顛簸的山路上迴繞,七彎八繞,繚繞山腹的小徑似他延宕多年的歸鄉路途,曲折而又遙迢。終於他又回到那年驟離回首的黃土坡地上,莊園依舊,圍砌的牆垣依舊,古井旁破布子黃橙橙的花朵依舊燦放,祇是他悸動不已的心情,隨著圍繞著他瞿然注視的親朋好友而侷促蹩扭。滿臉狐疑忐忑不安地走向廳堂,父母熟稔慈藹的容顏不在,窗牖旁雕鏤花鳥圖案的紅檜眠床不在,雞舍豬寮早已移位他遷,神案上赭紅的祖先祠牌上又增添了父母黝暗的名諱,寂寞地在裊裊上昇的檀煙裡低吟淺嘆。 他濕潤的眼眸望著滿天飛掠,追逐在堂外松林上的聒噪麻雀,他死寂的心上一片空白,驟然割離的他鄉歲月再也銜接不上那年清晰如昨的歡樂童年。喔喔雞啼聲聲嘹亮,驅散了瀰漫眼際的層層水霧,他在生疏的摟抱中,辨認著曾經情同手足的陌生親朋,他看著周遭迥然不同的兒時環境,看著那熱絡中覬覦難測的眼眸,看著虛假諂笑下的錢財需索,看著不同時空下成長殊異無法溝通契合的心靈,看著烏壓壓聚攏前來祝賀的鄉閭和村民,他慣於孤寂怯畏的目光不禁在眾目睽睽的逼視下逃竄低垂。 灰濛冬雨淅淅瀝瀝似一夜也訴不完的惆悵和迷惘,他透過薄霧繚繞濕冷的窗玻璃,看著孤伶在冷雨裡的枯寂杜鵑,回想著他匆匆來去的歸鄉旅程,他的心情由仲夏的熾熱烈焰中跌入淒冷不已的迷濛冬雨裡。故鄉,父喪母亡變調的故鄉,陌生手足,牆般肅冷的親朋,褪色模糊的濕潤故鄉,一首一唱再唱的故鄉心曲,荒腔走調令他一路咽噎而無法吟唱。他痛心那攢聚半生的積蓄,被填埋在故鄉建廟修祠,築路蓋厝的無窮溝壑裡。他襤褸的衣衫,破敗的陋巷矮房,多似他迭遭風雨一路匍匐而來的悲悒人生,在時代不可抵擋的離散洪流裡,在國共相爭人性醜鄙的貪饜下,他似眾多莫可如何的哀哀蒼生,傾巢翻覆而顛沛流離。那嚎啕在奔逃山路上的棄嬰和遺老,那藩籬在兩岸險峻局勢下的親子和夫妻,那在四十年遙遙沒有歸路的想望裡,多少的孤悒和寂寞,多少個不堪長久等待,早已湮沒在荒煙蔓草間的纍纍望鄉墳塚,全都不斷地在暗夜的角落,在山之巔,在水之湄哭泣和悲吟。他漫長寂寥的一生就如冬雨下即將枯萎的灰瘦杜鵑,永遠無法在期盼的三月明媚陽光下發華而綻放,飄盪孤孑的靈魂是無人疼愛的散落種子籽,任其乾渴,任其枯竭,任其夭亡。陣陣侵窗的冷雨裡,他顫抖的心靈終於憬悟到他悲慘蹉跎的一生,原是戎馬倥傯時局下的悲劇縮影,他觳觫不止的身軀,原是私慾權謀,合縱連橫下可憐的政治祭品,他在陣陣的冷意裡,隱隱地察覺出冷顫正從腳底悄悄盤旋而上,而心內洶湧不已的悲憤思緒正不斷地在緊悶抑鬱不舒的胸臆中,重重地撞擊和激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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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葉
無需怨恨 這晨起,只顧歡鬧的吱喳鳥鳴 就先卸下右耳吧,許多關於雲啊唱歌的 貼牢在你左心房,可以成一串叮噹的風鈴響 再把自己的眼瞳,捧了出來 裡面有純白牛奶與蜜糖,日夜在你的右心室,潺潺流淌 交叉的睫毛,可以紮成一支毛筆的 剛好,拿來寫首詩想念你 後來的後來,應該是成了有翅膀的種子 就種在你厚實堅硬的肩膀上,坐定 飄落的那一聲嘆息,就還給這漸黃漸寒的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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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彈破莊周夢 蝴蝶舞清風 你說 你說 如果莊周不來 蝴蝶要從何飛舞 看 朵朵 朵朵 羞澀含蕊的黃菊 都在焦急的等待 你說 你說 如果楓葉不紅 要如何去找尋 秋天的行蹤 看 隨風飛舞的黃葉 不停拍發現規律的訊息 嘈嘈蟬聲 已經遁入 森森長風之外 鳳凰木 紅豔豔的花朵 片片花瓣沁滿離別淚水 在遠方 在遠方 構築詩樣城堡 你說 你說 季節會輪迴 秋天 在何方 秋是在心之外 還是 心之內 人生有離合 合?說個準確時間 在何方 在何處 心裡 夢裡 故事裡 我用力闔上書 讓莊周好好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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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大箍呆
「小時候被叫大箍呆,長大後也是大箍呆,大箍呆這個綽號將跟隨我一輩子。將來一旦媒婆上門,女方一聽男的是大箍呆,保證退避三舍。」 西安開玩笑說:「可以再來一次姑換嫂呀!絕對不會像林家兄妹那樣。不過還是要先打聽打聽,不能只聽信糊纍纍的媒人喙。」 大箍呆嚴肅地說:「不可能的,只要有好婆家,一定要讓秀香先嫁,不能耽誤她的青春;而且要讓她風風光光嫁出去,我才能安心。」 西安再次開玩笑說:「必須先通過你娘這一關,不然的話,你這個夭壽死囡仔皮要繃緊!」 大箍呆笑著說:「我和秀香都習慣夭壽死囡仔,如果真會夭壽的話,早就夭壽了,也不會長這麼大,所以對這句咒語早已麻痺了。要是這句話從你娘口中說出,那絕對是奇蹟,因為美卿姨從不罵人。將來誰成為她的媳婦,一定是前世修來的福份,除了不會有婆媳代溝的問題,也會得到她的疼愛。西安啊,要不要請玉姆仔幫你做媒,好早日娶妻、早日生子,讓你娘早日抱金孫。」 「你不是說媒人喙糊纍纍嗎?請玉姆仔做媒,可能會愈幫愈忙,我看媒人錢就讓你來賺,媒人肉就送給你吃。別忘了,我們是從小一起『脫褲膦』長大的好朋友。」 大箍呆好笑地問:「你的意思是要我幫你做媒?」 西安笑著說:「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大箍呆笑笑:「試試看你就知道,不要以為我真是大箍呆,沒本事幫你做媒。」 「我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男媒人。」 「媒人只是婚姻的介紹人,並不一定要牽著新娘陪同新郎去拜堂。所以我只是幫你介紹而已,屆時如果要牽新娘去拜堂,再另外找一個阿嬸或阿姆的『便媒人』即可。」 「原來可以這樣啊。」 「你西安樣樣都比我強,唯獨獨做媒人這種事不如我。」(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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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實際行動關心弟兄
某天,我們的連上有位士兵受了皮肉傷,連長對我說:「排長,去拿醫藥箱為他擦藥。」我感到一頭霧水,因為依照連長以前教我的作法,如果有弟兄生病受傷,要指派一位士官帶去醫務所看診,然後全程看護,避免發生危安事故。 雖然我當時不是值星官,但不太懂連長為什麼要叫排長為弟兄擦藥,這似乎大材小用,連長應該派我去做對於全連更重要的事。過了沒多久,弟兄回到連上走廊,我從中暑急救器材翻找出醫藥箱,拿出優碘跟OK繃為弟兄擦藥,連長從旁指示我該這樣弄、那樣弄。這位弟兄有點不好意思,搔了搔頭,他大概沒想到一點皮肉傷,連長、排長都來了。 還有一件小事,也是我剛當排長搞不懂的。我們營上有個餐廳,平時三餐各連都帶到餐廳吃飯,營級主官在前台用餐,各連的方桌由前至後固定間隔,擺成一長條,弟兄們依序入座。全連弟兄輪流當打飯班,由士官帶進餐廳進行準備工作,擺好餐具與飯菜,事後要洗公用餐具,為連上弟兄服務。而弟兄們進餐廳要排隊打菜,吃完飯要排隊洗餐盤,都要花時間。 連上軍官與資深士官坐在餐廳最前排的長官桌,在長官桌有個小小的特權,不用自己去打菜,也不需洗餐盤,打飯班都會做。但我們連長對排長有個要求,不准進餐廳就一屁股坐下來吃飯,必須確保全連的每位弟兄都已經用餐,排長才能吃飯。 我搞不懂,就算是當值星官,在進餐廳前已經清點人數,而且在餐廳裡有值星班長跟打飯班長,他們會確認弟兄是否用餐,協調相關事宜,只要掌握這兩位幹部就好,為什麼排長不能先吃飯? 然而,我後來逐漸明白連長的用心良苦。權力與責任呈正比。排長是軍官,相較於士官兵有更多的福利,我們有自己的小寢與浴廁,有相對獨立的生活空間,不用跟其他士官兵擠;吃飯也是如此,我們坐在長官桌,不需要跟弟兄一起排隊打菜、洗餐盤。 軍官不是動手做事的人,而是動腦筋負責任的人。因此,軍官在部隊裡有更好的生活品質,這種制度設計是一種特殊的優待,目的是讓軍官享有更大的自由,不用花多餘的時間在處理個人生活事務,而能專注於工作本身,為部隊帶來更大的利益。 軍官的這些福利不是為了一己之私,而是為群體利益著想。但是,這種制度設計也有先天的缺點,當你不跟其他弟兄睡大通鋪,晚上聽不到大寢室裡此起彼落的鼾聲,也不用跟大家排隊刷牙洗臉、打飯、洗餐盤、洗澡,沒有整天的朝夕相處,就很難真正跟弟兄們打成一片,對士兵的瞭解永遠不如士官。因為你不在最基層,很容易跟最基層的部隊生活脫節,只看到弟兄們的表相。 另一方面,對士官兵也是如此,軍官是高高在上的指揮者與監督者,在日常的部隊生活或多或少的距離感。連上軍官的平時表現,都會引來弟兄們在背後的品頭論足,甚至是小道消息的消遣對象:「你知道嗎?昨天排長又被連長罵了……。」 帶兵要帶心,如何贏得弟兄們的真心支持,這是排長的一件難事,而連長的機會教育讓我明白,關鍵在於要用實際行動關心弟兄,讓弟兄有感。排長既然有這些福利,就要懂得對弟兄多一點關心與溫暖。 有一次的週末,我們連上由洪排留守當值星官,不料有位弟兄身體不適,無法站哨,但是假日只有最低數量的留守兵力,一時之間無法抽調其他弟兄支援站哨。可是,軍中有「站兩歇六」的規定,也就是站哨兩小時,至少間隔六小時,這使得洪排難以排哨。 洪排想了很久,最後決定自己去站那班哨,打破軍官「查哨不站哨」的原則。我第一次聽到洪排輕描淡寫說這件事的時候,有點驚訝,沒想到洪排願意為身體不適的弟兄站哨,不愧是陸軍官校的正期生! 因為連長跟洪排的啟發,我也開始尋找機會,以實際行動關心弟兄。連上有一個弟兄長得像陳漢典,而且跟他一樣講話幽默,是我們的開心果。這位「小陳漢典」高職畢業後入伍,有次跟我閒聊,他說以後想做餐飲業,我說不錯,後來自掏腰包送他一本勵志書,嚴長壽的《總裁獅子心》。 嚴長壽是相當很敬佩的企業經理人,他只有高中畢業的學歷,卻從辦公室的傳達小弟,一路升遷為大飯店總裁,是一則激勵人心的傳奇故事。更難得的是他對臺灣社會的公益關懷,在退休後成立「公益平台文化基金會」,讓嚴長壽贏得許多人的尊敬,也值得成為「小陳漢典」的榜樣。 「小陳漢典」快退伍的時候,我在他最後一週的莒光作文簿寫下鼓勵的話,希望他勇敢向餐飲業的夢想邁進,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並留下我的手機號碼。 我後來明白,這些關心弟兄、鼓勵弟兄的舉動,都是排長應該自發、而且默默做的事。何況我當排長的初衷之一,就是想用階級跟權力做些有意義的事,始終沒有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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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握美麗的瞬間
身處變異多端的生活時空,變化是恆常的,所以只要把握當下,瞬間的美麗,就能讓美好常駐,也能讓曼妙的心情,得到靜謐甜美的回饋。 有一回,來到公園的水塘邊賞景,當時水位有點低,呈現半乾涸狀態,平日種植蓮花的蓮花座露出水面,而且蓮花也杳然無蹤;原本池塘裡的兩隻白胖鴨子,趁著薄雲掩日的好天氣,覓食嬉戲之餘,有點倦累了,索性跳上花盆晾翅,舒展一下身心靈。 牠們勤奮的梳理著羽翅,我見到這樣生動的畫面,讓我靈機一動,快速拿出手機,對準這兩隻鴨子,加上水中的倒影,輕輕按下快門;美麗的瞬間,就這樣被我的手機,萬能而不說謊的鏡頭捕捉下來,於是乎成為永恆的曼妙畫面。 檢視被停格的畫面,其中有一隻鴨子繼續梳理羽毛,另外一隻鴨子,似乎意識到我這個不速之客,正在注視著牠們;牠則以機靈的眼神緊緊盯著我,嘴邊還留著一撮細毛,急著想要擺出美美的姿勢,好讓我這個喜歡拍照的人,得以發揮一下功力,讓美麗的瞬間成為永恆。 我喜歡親近大自然,更喜歡以大自然為師;沒想到這兩隻鴨子的心情,似乎跟我有點雷同,牠們不但喜歡大自然,更與大自然融為一體,成為大自然的一部分,神韻天成的典雅畫面,看來絕對無法再來一次。 總之,絕對不要錯過任何美麗的機緣,畢竟我們活在當下,只有把握現在,才不會讓希望破滅;我們要知道:錯過了班車,可以等下一班,可是對於人事物的際遇,錯過了美麗的瞬間,或是錯過了對頻的機緣,有可能一輩子都要與它絕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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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大箍呆
「可能是老人家的口頭禪吧,實際上也沒有什麼惡意。」 「我不是批評我娘,從她咒罵秀香那些話來說,如果在我們村子裡,要選出最會咒罵人的老婦人,人稱虎嬸仔的我娘,絕對榜上有名,而且非排名第一不可。秀香可說是她咒罵聲中的見證者,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蒙受老天爺的憐憫,她並沒有夭壽,甚至還長得亭亭玉立,是一個標緻、勤奮又懂得人情世故的姑娘,將來誰娶到她,是誰的福氣。」 西安笑著說:「替秀香找一個好婆家是你的承諾,但婚姻這種東西有時也要靠緣分。下一個媒婆應該不會像玉姆仔那麼白目,再來一個笑死人的姑換嫂。」 大箍呆認真地說:「這種荒唐的事永遠不會再發生,但女人的青春有限,只要為秀香找到好婆家,即使我尚未結婚,也要讓她先嫁。不一定要依照傳統,哥哥未婚,妹妹不能嫁,沒有這個道理啦!雖然大權仍在我娘手中,可是我一定會說服她,絕對不會讓秀香有遺憾。」 西安羨慕地說:「秀香有你這個哥哥真好,也是她的福氣。」 大箍呆據實說:「如果當年沒有你的開導,便衍生不出這份兄妹之情,甚至會一直討厭她,所以應該感謝你。我之前曾經講過,將來秀香若要嫁人,也要找一個像你們家那麼單純的家庭。假如還有一個像你娘那麼慈祥的婆婆,加上一個疼愛她的丈夫,那絕對是她上一輩子修來的福份,也是她承受苦難過後應得的甜蜜果實。」 「只要緣分來到,一定會如你所願,為她找一個好婆家。坦白說,像你這種處處為她設想的哥哥,簡直少之又少。我現在倒想請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你儘管問。」 「你昆山像大箍呆嗎?」 「你說呢?」 「還是你自己說比較貼切。」 「應該由你說比較客觀。」 「你是大智若愚、深藏不露啊!當年叫你大箍呆的那些人,簡直愚蠢到了極點。幸好我沒叫你。」 (四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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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年生好事,歡喜慶元宵
春節九天假期,「蛇」一下就過了。收心上班沒幾日,歡天喜地的元宵佳節就接著向人間報到。 我的生長地海島澎湖,平日民眾辛苦工作不得閒,但過年過節都過得特別有味道,尤其是農曆春節和元宵節。 旅外鄉人都會陸續返澎,海運空運皆有,個個都行往內心最期待的那個家。全家團聚,享受親情的撫慰。有些人是春節返回,有些則是元宵節回家,這兩個返澎時段,飛機都班班客滿,座無虛席。 我特別喜歡澎湖的元宵節,熱鬧的氣氛不亞於春節。張燈結綵慶元宵,家戶拜拜乞好運,乞龜(麵龜或是金龜)更是澎湖廟宇活動的重頭戲,每間廟都有人潮湧進。乞龜乞平安,鞭炮聲響徹雲霄,香火鼎盛讓人安;我也不免俗地隨著人潮進了廟拿起香,合十祈拜:期盼「蛇年生好事,好運接續來!」 在歡喜慶元宵時節,祝福國家運作皆順利,家家戶戶都平安,健康快樂與人行,共創美麗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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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新之旅有感
天空才剛露出魚肚白的時候,我們一行人早已打包好行李,浩浩蕩蕩地坐上租借的遊覽車,開始了這次馬來西亞-新加坡的旅程。 一到桃園國際機場,與領隊會合後,便辦妥行李托運作業,完成出境手續。帶著一對年邁的雙親、以及從未出國的小孩與親友共15人,坐上長榮國際航線班機,歡喜啟航至國外。在飛機上,小孩顯得特別興奮,頻頻研究飛機上的各項設施,享受期待已久的機上餐,相對於年邁的雙親而言,一趟兒孫相伴的旅程,相信內心定也是波濤洶湧吧! 在飛機上待了近四個小時的時間,終於踏上了異鄉的第一站~馬來西亞:放鬆地遊玩了布城、粉紅清真寺、首相署……等地,猶記在首相府廣場前,我們恣意地徜徉在洋蔭的綠色大道下,遠離世俗的喧鬧煩囂;親眼目睹那虔誠前往清真寺作禮拜的人們如車水馬龍般湧進;另在吉隆坡高塔-玻璃寶盒的觀景平台中,享受全景的驚人視野,疲憊的心靈在大自然的洗禮中獲得暫時喘息的機會。晚上入宿馬來西亞的新地標--大紅花海上泳池渡假村,讓我們在休息的氛圍中享受了奢華的時尚生活,消除一天的疲憊。隔日一早在飯店用完早餐後,便前往馬六甲乘坐人力三輪車,在徐徐的微風中,我們在古意盎然的街道上,在古色古香的建築物中,彷彿搭乘了時光隧道的列車,眼見一幕幕歷史的演進從旁而過,心裡不自覺得充滿了歲月不饒人的感慨……緊接著拉車來到新加坡:在「環城影城」驚險刺激的遊樂設施下,小朋友驚叫聲此起彼落,還有一場又一場的表演秀,讓人看得是讚嘆連連;在魚尾獅公園的地標裡,望著那面貌8.6公尺、70噸重的魚尾獅,默默地在河畔邊「細數」著往來的人潮;夜間的燈光水舞秀,變幻莫測的聲光效果,豐富了我們自然視覺與聽覺的享受。 快樂時光過得總是特別快,反觀出發前的緊張、擔憂也在平順的旅途中稍稍卸下,一連五天的馬新之旅轉眼就結束了。雖然此次旅程中有幾次驚險時分,差點誤了行程,好在大家同心協力順利渡過,完成了此次壯舉。看著雙親欣慰的眼神和小孩滿足興奮的表情,一股暖流流入心中,相信這次的馬新之旅,雖然短短幾天,沒有如國王、貴妃般豪華的旅行體會,但已足以增廣見聞,提升親友間的情感,在茶餘飯後有足以向他人閒聊的話題,相信此記憶也深深地烙印在大家心中,無可抹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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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成功與烈嶼「吳山」地名之考證?
1646年鄭成功22歲在烈嶼島上「吳山」會文武群臣,曾派鄉籍俊彥林習山駐守烈嶼,並以此島作「反清復明」的根據地。 自1657年起,鄭成功34歲三伐江浙,九征閩粵。鄭軍一度從海路突襲圍困清江寧府,然最終仍遭清軍擊退,僅得憑藉海戰優勢固守廈門、金門兩島。戰後清朝重申海禁、新頒布遷界令以斷絕沿海居民對其接濟。 1659年,鄭成功36歲採納何斌的提議,準備攻取台灣以解決糧食問題,為此他斷絕與荷蘭商人的貿易往來。 1661年,鄭成功38歲率軍約2萬5千人自金門料羅出航,橫渡台灣海峽,先後在攻佔普羅民遮城、熱蘭遮城,翌年擊敗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援軍,以大員(台南)為基地建立承天府。隔年鄭成功急病去世。 自金門縣各鄉鎮出版村史專書以來,烈嶼地區共計出版有7本村史,其中有5本村史的內容,均提及鄭成功在吳山會盟舊部之事件,提及共舉「反清復明」大業,但作者翻閱歷年發行的地方志、官方史書及村史,迄今均無法明確指出「吳山」是指山之名?還是村落之名? 於是,作者大膽提出以下兩項論證: 一、若是指聚落的村名,目前的西口村下轄有7個自然村聚落,其中下田有國姓井的歷史遺址,西吳與「吳山」名稱中,都共一有一個吳字,下田與西吳均鄰近湖井頭的登陸地點,也最有機會成為會盟之地點。 西口村是金門縣烈嶼鄉的一個村,位於烈嶼北部,西南與上林村接壤,東南與林湖村相鄰,東北與黃埔村相接,轄湖井頭、東坑、雙口、下田、西吳、西方、後宅7個聚落,2023年人口2570人。 明隆慶2年(1568年)隸屬同安縣祥鳳里二十都,清道光16年(1836年)同安縣設馬巷廳,本村隸屬烈嶼保,民國4年(1915年)金門設縣後隸屬第五都烈嶼保,民國42年(1952年)設烈嶼鄉,將湖井頭、東坑、雙口三個居民點劃設東口村,下田、西吳、西方劃設西井村,後宅聚落則劃歸黃庵村,民國54年(1965年)調整村里,將東口村和西井村合為東井村,民國68年(1979年)改名西口村。 二、若是指山之名,比對現行烈嶼的地圖,海拔最高者應該是119公尺的麒麟山,該座山位於后頭與庵頂之間,然後才是100公尺的紅山,該山位於湖井頭與下田村「國姓井」遺址之間,其次才是92公尺的靈山以及88公尺的連山,其中以紅山因靠近湖井頭,最有可能就是昔日鄭成功軍隊上岸選擇的「會盟之處」。 若是海拔104公尺的龍骨山,登陸的港口恐就須從羅厝港上岸,然而翻閱所有文獻史料,唯有吳建意的「上庫村史」首章,意在言外曾提及「吳山」與上庫、上吳及下吳開基聚落,僅有一丘之隔,而打開現行烈嶼鄉最完整的地圖,就可以輕易查閱到海拔僅僅只有84公尺的「吳山」,其地點反而是緊臨著青岐港,而距離東側的羅厝港,反而是比較遠的,至此上述的兩項推論,至此完全沒有必要了!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現行烈嶼鄉地圖上的「吳山」,並不是378年前清朝初年的「吳山」,關於這項大膽的推論,需要更多的證據,例如現行烈嶼鄉地圖上,約計有10座山,假設有超過一半以上山名,是近百年來才被後人命名的,那就有可能是作者推論錯了!但在缺乏地理學之佐證,作者選擇這座「吳山」就是1646年鄭成功22歲時,在烈嶼島上會文武群臣的「吳山」。 青岐村被視為全烈嶼鄉中最大的聚落,因為聚落規模大、人口多,廟宇也最多,村內計有關聖廟、天師宮、清水祖師殿、仙祖宮、代天朱府、關聖太子廟共6座,是全烈嶼地區廟宇最多的聚落。 青岐由於地勢較高、又靠近海邊、加上靠近廈門港,國府大陸淪陷,附近又駐紮有砲兵陣地,所以在1958年「八二三砲戰」期間,也成了一個落彈量很多的聚落,後來居民多數外遷台灣和金門本島,但是青岐有人類發展史,是非常久遠的歷史。 綜上「吳山」海拔高度雖然不高,又緊鄰東崗海岸,位於東林西南方,因鄰近烈嶼歷史最悠久聚落青岐西側不遠,卻為近五百年來南明政權遞嬗、鄭氏王朝建立以及台灣開發史蹟之變遷,留下光輝燦爛的史頁,從一張小小鄉鎮的地圖上,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吳山」地名,真是讓歷代史家們給長期「視若無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