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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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品飲食
教育部力推「台灣有品運動」,希望達到「為人有品德、做事有品質及生活有品味」,成為品德、品質及品味兼具的現代公民社會。現在我們就「飲食」這件事來探討一下「有品」哲學。 現在的生活型態外食的機會很多,喜慶宴客要吃中餐、約會談心要吃西餐、中午開會要吃便當、晚上換換口味來點麵食。在不同的用餐場合下,除了餐飲的性質外,我們多半以美味及價格作為選擇餐飲的重要依據。其實,這當中還有不少學問值得探究。 金門的中式宴會餐份量都太多,作東的人一定要準備足夠份量的食物才不會失禮,因此,每一道都是名副其實的「大菜」。這會導致兩個很大的缺點,首先,是浪費資源,一桌的客人酒足飯飽離開了,許多剩菜剩飯倒掉是很可惜的,即便細心打包回家,下一餐再用時食物的美味與衛生都會大打折扣。其次,很多客人都在這個過程中無意間吃下了過量的食物,經常飲宴的人多半體重過重,對健康形成很大的危害。 筆者作東時喜歡點一些小盤的家常菜,份量不夠隨時再加點,每道菜都是熱騰騰的,美味加分又不浪費。其實,往往結帳時比訂桌方式還要貴,但是為了賓客的健康與愛惜天然資源,額外的金錢成本是很值得的。 愈是在社會上有身分地位及財富的人愈要懂得節制自己的體重,國文教科書上常用「腦滿腸肥」來形容貪污腐敗的官吏。過度肥胖的身體是掠奪過多社會資源的直接證據,而且你每天都要帶著走,無從隱藏。有豐厚財富的人或許有資格過更揮霍金錢的生活,但是不應該被賦予恣意浪費天然資源的權利。我們應該把控制體重當作個人道德的一環來嚴格要求自己。 食材的選擇上,應該注重它們被取得的方式,以當地新鮮的農產品最佳,從國外輸入的產品即便價格便宜,它們在運送的過程中會造成不必要的運輸成本與環境污染。明蝦及鮪魚這類的食物要少吃,它們在飼養的過程中需要耗費很多的低經濟價值魚類,使得落後地區的民眾要用更昂貴的價格來買魚。 是不是昂貴的餐飲都不應該去消費?餐飲定價的兩項關鍵因素是食材取得成本及加工與服務成本。食材成本高的餐飲我們應該避免消費,因為那多半是珍貴稀少的天然資源,一定有辦法用便宜的食材做出媲美頂級松露的美味料理。若是因加工技術或是服務品質而昂貴,則有能力消費的話應該被鼓勵,那代表著你的金錢消費提供了許多人的工作機會,發達了社會的經濟。簡單地說,能力範圍內我們可以多消費金錢但節制天然資源的使用。 有一回,跟幾位朋友到福建的南靖去參觀土樓群,那是一個資源非常貧乏的山區,中午我們點了幾道野菜料理再加上一鍋茯苓雞湯。這隻雞就飼養在土樓的中庭,現抓現殺美味不在話下。回程的路上,筆者在嘀咕:「這隻雞在土樓裡少說養了幾個月,我們幾個何德何能丟下五十元人民幣就把人家這麼珍貴的資源消耗掉,實在於心不忍。」朋友答以:「你放心!他們明天會拿那五十元去買二十隻小雞來養。」筆者當下釋懷不少。 便當應該被減量,政府花了不小的工夫推動開會不用紙杯的環保工作。筆者以為這樣的政策應該類推到便當的使用上。吃一個便當,要浪費一雙竹筷、一個紙盒,還製造許多廚餘。會開到中午暫停二十分鐘,每人一副碗筷,自助式地吃多少取多少,既節約又環保。而且,很多人不知道便當的菜置於飯上,滴入白飯中的油脂也是上班族發胖的重要因素之一。 讀者諸君,在日常飲食的習慣中,您注意到品德、品質跟品味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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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暴之後
朋友,日前懷著沉重的心情打從榮總回來,當飛機降落在這片生我育我的土地時,我的心就猶如馬路雙旁禁不起寒風吹襲的林木,缺少了那股綠意盎然的蓬勃新意。一年多來,雖然遭受病魔的折磨,精神和體力大不如前,但人生的喜怒哀樂則依然寫在我的臉上,與老友相聚時仍舊談笑風生,表面上看不出是一個罹患血癌的病人。可是,距離上次複診時才短短的兩個月,在沒有任何感染下,我的白血球非僅與日俱增,甚至還突飛猛進,已攀升到五萬二千大關。這個高出正常值數倍的指數,或許正意味著一棵原本綠葉就稀疏的老樹,正遭受白蟻日復一日的侵噬。倘使啃食的是它的枝椏,那必須經過一段時間才會枯萎;果若是根莖或主幹,枯死就在一瞬間,這似乎就是自然的定律,任誰也無法抗拒。因此,對於一個已經準備好了的老年人來說,我始終以一顆坦然之心來面對,沒有任何遺憾,也不會感到惋惜。 你肯定我在《金門日報·言論廣場》的投書,不僅僅只為了我個人,也同時道出許多鄉親的心聲。坦白說,這本非是一個長年從事文學創作者的原意,儘管人都有一顆善良寬厚的心,但當他無緣無故遭受到不平等待遇而忍無可忍時,必然會加以反撲,這也是人性內心自然的反應。若以現下的社會趨向而言,一個學有專精的年輕醫師,理應貢獻所學、發揮所長,展現出服務社會、服務大眾、懸壺濟世、視病猶親的醫道精神,倘能如此,假以時日必是一位名揚杏林的良醫,但我們親眼目睹的則是他的另一面,怎不教人失望。此時,我們姑且不論其醫術或醫德,就以服務態度來說,一位能獨當一面在門診看診的醫師,竟比那些擎舉著白色炬光、以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為信念的南丁格爾還不如,我們還能冀望他來為善良的鄉親治病麼?如果不改善其傲慢的心態,再高明的醫術,非僅不能得到病患的認同,也難容於這個多元的社會。 我們確實不能低估《金門日報》的影響力,即便它只是一份地方小報,每天出報亦只有數千份,但在資訊普及的現下,只要透過網際網路,即可讓全球華人和旅外鄉親看到金門的訊息。當〈一位重大傷病者的心聲〉在「言論廣場」刊出後,為我抱屈與關懷的電話無數,衛生局長陳天順先生上班時就主動來電關切,甚至毫不客氣地批評某些人矯枉過正。下午並指派副局長李金治小姐、代課長趙素員小姐,夥同金門縣政府金湖服務處主任李增苗先生等,蒞臨舍下深入瞭解,以便作為日後檢討改進的參考。衛生局從善如流的態度,讓我印象深刻。然而,是否真能督促署醫徹底改善還是未知數,因為它必須歷經時間的考驗方能下定論。倘若只是應付式的官場文化、不實際的官樣文章,那是不足取的。別忘了,鄉親的眼光是雪亮的,他們的「目睭」會「金金看」,由不得政府官員「一支喙,糊瘰瘰」來愚弄百姓,這是他們必須深思和體認的事實。 即便衛生局作出善意的回應,可是,一天、兩天過去了,卻不見署醫針對我「請教」他們的五點問題作任何的答覆。或許他們自認為是中央單位,地方政府管不到他們,一個小老百姓的心聲又算得了什麼,果真如此的話,這種高傲的心態著實令人遺憾。於是我愈想愈難以接受,逕自打電話給立法委員陳福海服務處,當我說明原委,助理人員說他們已從報上看到我的投書,會向署醫反映。當晚,署醫輔導室社工員許小姐立即來電詢問原委,儘管許小姐輕聲細語、措詞溫和、婉轉、有禮,而我依舊難掩內心的激動和氣憤,除了把當天的經過重述一遍外,竟高聲而毫不客氣地告訴她說:「請轉告你們院長,金門人要求的並不多,在不能增添醫療設備、不能提升醫療品質、不能聘請名醫進駐的前提下,總得改善醫護人員的服務態度吧!如果連這點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那是我們金門人的悲哀和不幸!」許小姐聽到我怒氣沖沖的抱怨後,非僅沒有不悅,甚至還不斷地以溫婉的語氣安撫我說:「阿伯不要激動、阿伯不要生氣」,其不亢不卑的服務態度,可說是一位十分稱職的社工人員。 我深知這種病人與醫生紛爭的小事,署醫諸大人看多了,或許除了一笑置之外,更不會記掛在心把它當一回事。但是,刊載在《金門日報·言論廣場》上的投書,斗大醒目的標題,以及重大傷病者的心聲,數以萬計的讀者和鄉親都看得清清楚楚,孰是孰非,每人心中自有一把尺,由不得任何人狡辯。除非院方麻木不仁,否則的話沒有不重視、不檢討改進的理由。況且,我們訴求的目的無他,只要往後少數醫護人員能記取教訓,徹底改善服務態度,以視病猶親之謙和態度面對鄉親,充分展現其專業素養與仁心仁術的良醫風範;也同時期待他們能把愛心和慈悲心,帶給這個醫療資源匱乏的蕞爾小島,誠心誠意地為島民服務,倘若如此,勢必會得到高度的肯定和讚賞。 同時,我們也必須善意地提醒某些自命不凡的人士,千萬不要錯估形勢,誤以為金門人善良好欺,都是當年威權統治下的順民,軍管時期的死老百姓,要他們立正站好、敢不從嗎?故意地整整他們、敢反抗嗎?如果還存在著這種思維,未免也太高估了自己。其實年紀稍微大一點的鄉親均歷經多次戰火的洗禮,他們有頑強的生命力和堅牢不移的生存韌性,絕不會輕易地被嚇倒。更何況他們原本就純樸善良、忠厚老實,並非蠻橫不講理,對於某些不合理的事,亦抱持著能忍則忍的態度,從不惹是生非或作無謂的抗爭。然而,容忍是有限度的,忍辱也有一定的範圍,即使他們不善於用語言來表達,但沉默何嘗不是一種無言的抗議呢?倘若遇到一位勇於站出來仗義直言者,絕對會替他們討回公道,以紓解他們長久積壓在內心的怨氣。儘管醫界大部分都是學有專精的良醫,但一個螺絲,足可攪壞一鍋湯,雖然只是一句俗諺,卻是許多高知識份子必須深思和體悟的問題。 縱使一個罹患重大傷病者的體力和精神不如常人,但其神智和意識卻是清楚理性的。可是,一旦其應享的權益遭受無故的剝奪或刻意地刁難時,在忍無可忍的情境下,勢必會激起他強烈的反彈,許多紛爭都是因此而起的。大凡對醫師養成教育有點概念的人都知道,無論醫學系基礎課程的《普通心理學》或進階課程的《醫學心理學》,都是該系學生必須修習的科目。當他們學成後、以行醫作為終身職業時,更應當懂得病人心理與視病猶親的道理,方不至於辜負師長們諄諄教誨的苦心。更何況,他們不也是從病患繳交的健保費裡獲取應得的酬勞嗎?故此,病人花錢看病,如果得不到醫師的善待,甚至還要遭受無謂的消費,的確令人痛心。台北和信醫院院長黃達夫先生曾經說過:「醫院有一個目標,病人第一,永遠不會改變。因為,唯有以病人最優先,才能讓病人完全信賴醫師,繼而地改善病醫關係。」黃院長的一席話,足可作為署醫的借鑑。但願日後,當我們這些「次等公民」不幸因病求診時,他們能展現其高超的醫術和親和力,並以同理心來相待。如此之大恩大德,金門人永遠會感念在心。 日昨很高興看到《金門日報·社論》以〈提升醫療品質當以病人為中心〉來呼應我的投書。其公平客觀的論述,以及充分反映出金門鄉親無奈的心聲,確實讓我感慨良多。原以為縣立醫院署立化後,能提升醫療品質來造福鄉親,而實際上與我們期待的還有一段差距。五年來署醫限於種種因素,對於一些重大傷病者依然束手無策被轉診,與當年的縣立醫院毫無差別。甚至於還因為它的署立化,地方政府管不著,鄉親受到不平等待遇無處可申訴。即使我們經常聽到「百姓的小事,就是政府的大事」這句冠冕堂皇的話,但又有多少政府官員能真正體恤民情、主動關懷市井小民的疾苦。果真如此,也不會有成群結隊的民眾高舉抗議的標語,或頭綁白布條走上街頭抗爭,甚而投書媒體、召開記者會引起社會的關注。我們必須誠摯地呼籲那些擎舉著為民服務大纛的民意代表,當他們聆聽到小老百姓的心聲時,應主動站出來加以關懷瞭解,要求相關單位檢討改進,豈能置身於事外而不顧,讓純樸善良的鄉親受到委屈。倘使連這點小事都作不到,又怎能為民喉舌?又怎能為民服務? 然而當我的內心充滿著上述質疑時,卻在十二月四日《金門日報》第二版,由記者莊煥寧先生所撰述的議會報導,看到一則與醫療相關的訊息,其大意為:金門縣議會第五屆第二次定期大會,楊永立議員在聽取縣長施政報告後表示:「醫療不足是金門人心中的痛,金門日報社論〈提升醫療品質當以病人為中心〉寫得很好。對於衛生局人員在轉診補助費申請流程加強控管中提到『民眾應該是有需要就醫而赴台,不應該是為了赴台而就醫』,此種說法對於有需要轉診到台灣就醫的鄉親是一種嚴重的污辱。金門人不欠健保費,但病患因為離島醫療不足,不得已必須轉診赴台就醫,猶如二等國民,已經有夠可憐,如此說法,又叫他們情何以堪?衛生局有必要針對此污辱的言詞給鄉親一個說明和交代。」李成義議員則說:「金門因醫療不足,必須遠赴台灣就診,這是尊嚴,生命沒有尊嚴,再多的福利也沒有用。希望衛生局針對百姓目前急迫性的問題,與署立醫院協調溝通,為金門所有長期、重大病患來努力。」終於,小老百姓的心聲議員先生聽到了,謝謝他們仗義直言與重視這個問題;也謝謝「金門縣政留言版」諸網友對這件事情的關注。他們就事論事不平則鳴的聲音,相關單位豈能充耳不聞?只要不涉及人身攻擊或惡意的漫罵、誣陷,這股力量是不可輕忽的。 即便我懂得「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個為人處世的法則,但相對地也知道「苟且偷安,必貽後患」這句話的意涵。對於少數服務態度極待加強的醫護人員,豈能過於寬容和放縱,如此似乎也可以讓他們從教訓中汲取經驗,因為經驗往往能使人從犯錯誤時認識錯誤。若非親自領教這份不平等的待遇,絕對難以體會當日所遭受的屈辱。因此,對於一位不久即將因重大傷病而回歸塵土的老年人而言,非僅特別在意,也絕對不能接受,甚至那道受辱的陰影迄今還在腦裡盤旋不去。每當和友人談起,我激憤的情緒仍然高昂,短時間內是難以平復的。故而,我認為投書媒體,讓鄉親和讀者們根據事實的陳述、來評判這件事的曲直是非,絕對是正確的作法。俗諺云:「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倘若沒有用這枝禿筆來揭發白色巨塔內另一個黑暗的角落,滿腹的苦水想必會和許多敢怒不敢言的鄉親一樣,只好往自己的肚裡吞。冀望署醫日後能從善如流要求所屬,以嚴謹而勇於負責的態度,尊重中央健保局核定的「重大傷病證明」,依病患之需要開立各項文件,協助病患轉診就醫,為病患爭取應得的權益,如此,方稱得上是一所善盡社會責任的醫院。台北和信醫院黃達夫院長曾為醫院下過如此的註腳,他說:「醫院的目的,不是追求經營利潤,而是為人的生命帶來好的改變。」讀完黃院長這段話,我必須再作一點小小的補充:「醫師的目的,不只是追求較高的報酬,除了醫術與醫德外,更要以同理心以及視病猶親的態度來善待病人。」不知諸君以為然否? 當我走筆至此,原以為本文即可告一段落,想不到卻又接到署醫輔導室許小姐的電話,謂他們醫務室董主任要來看我,問我方不方便,我當然一口答應。而董主任是何方賢達我並不清楚,他們之於會蒞臨舍下,絕對事出有因,或許與我日前的投書脫不了關係。果真如此,我可以當著他們的面,再一次發洩隱忍多時的不滿情緒。可是,我不僅年老眼亦花,當一位文質彬彬、溫文儒雅、操著本地口音的人士站在我面前時,竟認不得他就是縣籍外科名醫董文雅醫師。更可笑的是,我還問他是金門什麼地方人,以及他的大名叫什麼,對於自己有眼無珠的魯鈍行為,的確要向董文雅醫師說聲抱歉。而今天,他則是以署醫醫務室主任的身分,夥同輔導室社工員許小姐,代表院方專程來向我解釋日前所發生不愉快的事件。當我聆聽到他那既謙和又誠意十足的解釋時,原本不滿的情緒竟在驟然間緩和不少。孰是孰非已早有公斷,倘若能因我的投書而對少數醫護人員有所警惕的話,也是好事一樁,這也是我們交換意見過後的共識。於此,卻也讓我聯想到,如果某些自負的醫護人員,能學習董主任那種謙遜有禮的態度,勢必會減少許多病醫的誤會和紛爭。董主任擔任外科醫師多年,除了醫術精湛,為人處世亦有其獨到的一面,非僅是一位謙謙君子,更是一位仁心仁術的良醫。現下由他代表署醫來說明,我能感受到院方的誠意,也領略到我的投書已受到重視。孔子曰:「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當董文雅主任謙和誠樸的身影遠離我的視線走向街的另一頭時,就同時讓這個不愉快的事件劃下句點吧!但縱使如此,我依然要把這段過程化成文字,記錄在自己生命的扉頁裡,以及浯鄉的文學史上。 朋友,此刻已是時序的大雪,雖然早晚有點寒意,但白日則天氣晴朗、冬陽普照,絲毫沒有一點嚴冬的意味。然而,冬至過後大寒就在不遠處,冬季焉能在人間長留,接踵而來的想必就是春天輕盈的腳步。屆時,門口的木棉樹將綻放出嫣紅的花朵,為寂靜冷清的新市街景增添一抹嬌豔的色彩。可是,儘管它姿色明媚艷麗,卻不能長久依附在木棉的枝椏上,無論其花開是否經過春風的吹拂,花落是否遭受春雨的摧殘,大地萬物和生靈,都必須歷經生死輪迴這道關卡。既然花朵不能長綻枝頭,凡人又豈能久活人間,縱使我已經準備好了,但在死神尚未向我招手前,我必須運用父母賜予的智慧和意志與病魔作殊死戰。任憑多看一次日出和夕陽,多瞧一眼木棉花開或花落,多聞一遍浯鄉純淨芬芳的泥土,都是值得我去追尋和珍惜的……。 二○一○年十二月於金門新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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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君相約
機會難逢。第十二屆亞細安華文文藝營大會為期五天,出席者三百多人在曼谷舉行。期間我再度與荒井茂夫喜相逢。所謂「再度」,是二○○四年十二月,亞細安文藝營第九屆,和東南亞華文文學研討會第五屆,兩會同時在花都萬隆舉行,荒井茂夫也出席。荒井茂夫是日本國立大學法人,三重大學人文學部教授。文藝營大會是在Hotel Mandarin賓館舉行,荒井茂夫大會上發表論文《文化的華文文學研究》試論,行文發言是使用漢語,內容我們在這裡縮短大意:中國東南亞華文研究,在四化建設進程中也須研究東南亞華文文學知識與需求……。 與荒井茂夫五天的相處,日久生情,雖然我老他青,礙學識我淺他深,也不來往的友情。當我遞上重新編印《金門憶昔》時,他睜開眼睛金金看,顯出親切的感謝!隔天他說:在日本本國有關日軍取金門很少有文獻記載;何況那位德本光信上校,人已不在世了。但他再說:他會逐漸進行探討……。 繼而我再說:若你有機會或者你的朋友有機會到過金門,那邊有座高高的石碑「馬伕殉難紀念碑」,和在金門國家公園雙鯉湖畔有座《馬夫淚》都是標誌日軍八年侵佔金門的史跡記錄! 我又再說:上個月九月中旬,印華作協成員多數是金門后裔寫作者,(即莎萍夫婦、李金昌夫婦、劉欽發夫婦、陳延方夫婦、寒川夫婦、東瑞夫婦,外甥陳德勝與夫人袁霓……)以文學回原鄉意蘊,曾踩上過那座紀念碑去默哀、頓首和獻花……。荒井茂夫靜靜地聽我的敘述,大有等他返回日本時他會注意這段悲慘的史跡。同時我再告訴他,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處長曾偉宏已同意,擬將雙鯉湖畔景致優美的馬夫文化中心擴大,廣收時代文物為觀光旅遊事業造勢。 「那麼二○一二年,第十三屆亞細安文藝營輪值馬來西亞作主,你荒井茂夫一定再到來嗎?」 「一定到!」他欣然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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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商之餘追求飲食文化的陳篤漢
在新加坡,「金德隆」是一間歷史悠久的船舶物資供應商。推溯其歷史,至今已快一百年。民國初年,新婚燕爾的陳仲命先生離鄉背井,從金門隻身南來新加坡,在丹戎禺一帶落腳,開了一間叫「金德隆」的雜貨店。除了售賣一般日常用品之外,也提供伙食給當年載貨來新加坡的印尼舯舡。後來,遵循這些印尼客戶的要求,也兼營舯舡所需要的索絡及其他船具用品。 雜貨與索絡參半 日據時期,陳仲命先生經營的雜貨店,幾為日寇所掠奪,蕩然無存。回憶祖父創業的這一段歷史時,陳篤漢說:「1938年之前,我祖父是經營雜貨生意;之後雜貨與索絡參半。新加坡光復後,我祖父東山再起,但他已把生意從雜貨轉移到索絡,專營市場所需要的椰棕索和呂宋索了……」 早年,美芝路是索絡業的集散中心。三十年代左右,金德隆已從丹戎禺遷移到這裏營業。1938年,在經營了幾近卅年後,因政府商業公司註冊法令需要,遂正式註冊為經營索絡業的「金德隆」商號了! 六十年代中,陳篤漢進入公司協助父親陳普地料理生意。那時,新加坡雖然已是一個繁忙的海港,但陳篤漢覺得坐在店裏等生意始終不是辦法,畢竟比較被動,出去尋找新的商機或許更有發展的機會。「我加入公司隔年,剛巧有一友人熟悉海外市場,在他帶領下,我們和這些地方有了聯繫,並打開新的市場!」陳篤漢回憶道。經過一番努力後,金德隆開始走向區域,擴大生意網路到東馬、西馬,供應船廠和船務公司的一切船舶用具。 業務趨向多元化 1973年,「金德隆」重新註冊為「金德隆私人有限公司」,八十年代初,配合新加坡海運的蓬勃發展,金德隆私人有限公司的業務已趨向多元化。除了傳統的索絡業,也發展成為油槽船供應商,和提供鑽油台配件,例如鋼纜、尼龍繩等及其他支援服務的海事船具供應商。 1998年,陳篤漢的大兒子國外學成歸來,克紹箕裘,也加入公司服務。兩年後,金德隆私人有限公司在大兒子的運籌帷幄和陳篤漢的督導下,其營業方針有了劃時代的調整,開始傾全力發展鑽油台事業,提供用具及安裝的設備,以專業和技術性的配套為探油公司提供服務。該公司不僅為顧客安裝機械、鋼纜,也提供維修服務。 2003年,陳篤漢的女兒和小兒子相繼加入公司陣營。在新一代的同心協力下,金德隆私人有限公司的業務迅速地發展。以員工人數為例,陳篤漢祖父那一代,胼手胝足,忙碌時就只有家中三幾位成員來協助。到他父親時,已有整30名員工。80年代,陳篤漢的員工增加到50多名。現在,則是200名。陳篤漢感觸良深地說:「這過程其實是充滿艱辛,道路崎嶇不平坦的。但我們一路走來,靠的就是刻苦耐勞,與時並進,鍥而不捨,勇往向前的拼搏精神!」 客戶遍佈全世界 九十年代中,金德隆私人有限公司從加冷路遷移到樟宜路,廠房占地十萬平方英尺。為了應付未來發展的迫切需求,2007年,公司將部份業務轉移到裕廊占地三十萬平方英尺的新廠房。同年十月,公司上市,並易名為KTL Global Limited。陳篤漢指出,公司的擴充與上市,正說明了與船舶用具、鑽油台等有關海事業的發展潛能! 目前,KTL Global Limited在峇談、胡志明市、柏斯、杜拜都設有分行,客戶遍佈全世界,主要來自亞洲、歐洲和美國。何以這些地區和國家,會選擇新加坡為他們提供鑽油台配備的服務呢? 「新加坡是東西方的交通樞紐,社會安定,這為客戶打下了一支強心劑。我們的信用好,員工工作效率高,配備齊全,應有盡有;當然,和其他國家相比,我們的運作和服務費,遠比其他國家來得公道,更具競爭性!」陳篤漢解釋道。 回顧過去,陳篤漢表示,新加坡是世界最繁忙的港口,提供了200條海運航線,連接120多個國家的600個港口,擁有非常訓練有素的工作人員和可稱世界第一流的設備和技術,因而能夠提供非常快捷、有效並且節省成本的服務。由於政府的積極推動,在可預見的將來,與海運有關的船舶物資業、鑽油業,前景仍舊是一片光明的!」 經常在家裏宴客 陳篤漢每天早上五時起身,沒出外打高爾夫球的日子,他必定到住家附近的巴薩買菜。巴薩裏他經常光顧的攤主,都認識了這位喜歡親自到巴薩挑選魚肉蔬菜,平易近人,沒有大老闆架子的大老闆。陳篤漢為何喜歡上巴薩,對烹飪產生濃厚興趣呢?他微笑地說:「十多年前陪大兒子到美國深造,每天煩惱著膳食的問題,尤其是早餐;當時,即連最簡單的煎荷包蛋我也不會煮,非常無助。我心裏想:總不能每天都在外解決三餐呵!求人不如求己,我於是決定自己動手準備和烹調食物,便到書局買了幾本食譜,從最簡易的幾道菜下手,亦步亦趨,慢慢地便得心應手了,從此便愛上了烹飪這門食的文化藝術了!」 「所以,學習任何東西,只要有興趣,持之以恆,必能成功。許多人以為烹飪是家中做母親或妻子的煮,其實,做父親或丈夫的一樣也可勝任,為家人準備好菜上桌!我鼓勵男士們不妨也下廚一試,增添生活情趣!」 打從十多年前開始,陳篤漢便喜歡在家裏設宴款待客人,每週約一、兩次。陳篤漢參與多個華社和商業團體,長袖善舞,經常輪流邀請這些朋友到他家,享受他和女傭精心烹調的美味佳餚。為此,他特採購了國內外各式各樣的廚房用具;一些設備堪與酒樓媲美,果真是設備齊全,應有盡有。 陳篤漢宴客,餐桌上的擺設和規格,絕不遜於五星級酒店裏的排場。他為嘉賓們準備座位名卡、菜單。女傭逐一上菜,適時更換盤碟,五星級酒店筵席的服務也不過如此。佳餚當然得配美酒,紅酒、洋酒,甚至金門高粱酒,就看您的酒量了! 常人或以為陳篤漢宴客,來來去去就是那幾道菜色,非也!據知,他正式呈上餐桌的菜單,少說也有兩百道。像這樣的菜單:「綠岸豬肝」、」三文魚卷」、」紅燒排骨」、「鵝掌燜幹鮑」、「金門蠔煎」、「魚翅撈飯」、「五穀甜品」、「新鮮水果」,大酒樓裏也不一定能吃到呵! 又如:「越南烤甘蔗蝦」、「韓國人參雞湯」、「日式燒鰻魚卷」、「美式燒烤排骨」、「廣式燜汁鮑魚」、「港式豬肝肉粥」、「本地甜品」、「國際水果」,這樣的菜單,您吃過嗎?他熱衷研究烹煮東西方各地菜肴,經常更換菜色,讓再次受邀的客人有機會品嘗各地不同風味的美食。而中英兩種語文的功能表,固然方便不同教育源流的客人,也讓客人對主人服務的周到和用心,留下深刻的印象。 喜歡美食的陳篤漢,這些年來走遍新加坡各個角落,在友人的慫恿和鼓勵下,他將在2011年上半年推出他的<大老闆的小吃篇>,介紹新加坡各地的美食。他說;「新加坡有許多美食天地,價廉物美。我要讓更多人知道,好吃的食物不一定很貴,只要您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 「生意以外,我的興趣就是研究各地的美食。上班之前,我儘量抽空與朋友們打高爾夫球,鍛練身體。之後在辦公室處理一些工作。下班後,就是我參與社團和在家接待朋友的美麗時光。我很珍惜與朋友們在餐桌上海闊天空,無所不談時的歡樂!」陳篤漢衷心地說道。 倡議設立飲食組 早年,金門會館設在牛車水區,附近是飲食天地,活動後「找吃」是很簡單的煮。1986年,會館從牛車水搬來新建的慶利路會所後,考慮到在外用餐的麻煩,聚餐會便逐漸盛行起來。起初,是由會館員工烹煮芋糜、芋飯、番薯糜,配上其他幾道家鄉小菜,讓前來開會或活動的董事及鄉親享用。 2005年,時任會館信託人兼總務的陳篤漢,有鑒於聚餐會受歡迎而且具有凝聚情感意義,倡議會館設立飲食組。「9月24日是飲食組成立的大日子。當晚,飲食組成員全部動員,呈獻了一百多人份的金門薄餅,筵開十三席,非常熱鬧。」陳篤漢回憶道。 那年,金門會館正忙著翻新計畫,陳篤漢乃建議在藍圖中闢設一個設備現代化,地方寬敞的廚房,為翻新後的會館注入新元素。他說:「飲食組的成立目的,主要是在促使更多鄉親認識飲食閉涵,落實飲食文化的新觀念,那就是要吃得好,吃得精,更要吃得健康。不僅如此,我們要讓大家都吃得開心,從而促進金門人的凝聚力,並樹立「金門品牌」。 飲食組成立後,先後參加了宗鄉總會和福建會館舉辦的美食節,表現不錯,成績總在三甲之內,甚獲好評。而由廚藝出色的董事太太和鄉親擔任「主廚」,輪流掌勺,在兩名全職「阿嫂」幫忙下,為每個星期日舉行的董事聚餐會烹調各種道地小菜。「飲食組目前共有九位成員,都是董事們讚賞的一流掌廚人。她們義務烹煮,也就是因為她們的忍勞任怨,董事星期日聚餐會已形成會館的一個獨特文化。這就是金門品牌,其他宗鄉會館迄今並無類似組織。」現任會館信託人兼第二副主席的陳篤漢自豪地說。 金門薄餅、遠近馳名。每逢董事宴請這道金門美食時,星期日中午的金門會館頓時熱鬧紛紛。」其實,這些主廚身懷絕技,她們也擅長烹煮雞飯、福建麵、豬腳麵線、印尼餐、日本餐等等。我喜歡家鄉菜、但不排斥其他美味佳餚,更享受和大家在一起用餐的美好時光,我希望這樣的聚餐會,能夠長久持續地辦下去,好讓鄉親們時常有一個輕鬆的場合,可以愉快地交流。」 對於飲食組主廚的表現,陳篤漢表示:「美食是一般人的嗜好,我相信通過切磋和培訓,我們的飲食組成員也能烹調出『五星級』的美味佳餚來,而享用者並在需要走進高貴的酒店裏。」陳篤漢眼中的「五星級」美味佳餚,是指那些在高級酒樓和餐館所列的珍饈,如燴鮑魚、鯊翅。就像在自己的家裏接待客人一樣,他說:「有貴客到訪,我們也可以在會館烹調宴請鮑翅。」 2010年10月,金門會館舉辦內部烹飪賽。談起這次的烹飪比賽「舊菜新煮」,他說:「這是為了吸引更多廚藝高手加入飲食組成為主廚,也希望能夠發掘出一些新菜色。」那回,參加比賽的金門鄉親共有13名,包括一名男性。參賽的作品以閩南小菜為主,如炒粉粿、爌肉封菜、金門燕菜、香芋圈,福建炒麵;另一些則是富有本地特色的美食,如:茄汁螃蟹、娘惹沙律。 五位烹飪比賽裁判,都是一時人選,除了陳篤漢之外,還有國敦酒店「天廚」主廚何添財、濱海灣金沙主廚黃清標、自然海鮮餐館主廚霍銘田和美食雜誌主編宋統娟。 陳篤漢對於鄉親熱烈反應參賽和到場給參賽者打氣,感到很欣慰。他表示,會館會再接再厲,將烹飪比賽繼續辦下去。 與家鄉距離拉近 陳篤漢令尊陳普地是70年代初金門會館董事,曾擔任財政。1980年,陳篤漢在父親的影響下加入會館後,年少有為,旋被推選為財政;後被委為信託人之一至今。自加入金門會館後,雖然出生地並非在金門,但他和祖籍地的距離是愈來愈近了。 80年代第一次回到金門陽翟,後更設立「陳普地獎助學金」,嘉惠該地區莘莘學子。目前為副主席的陳篤漢,這些年來也多次率團返鄉親善訪問,鄉情綿綿不斷。 2006年,耗資120萬元,歷時9個月擴建的金門會館大廈竣工,以陳篤漢為首的慶典籌委會除了設宴慶祝外,也邀請來自金門的商家和文化組織共同主辦商品文化展,讓鄉親和公眾體驗金門獨特的風土民情。他說:「會館必須與時並進,推陳出新,活動才會多元化;會館才會充滿生活力,吸引更多各階層和不同年齡層的鄉親前來參加活動,達到敦睦鄉誼的目的。」 除了擔任金門會館信託人兼副主席,陳篤漢也是新加坡中華總商會董事、怡和軒副主席、新加坡宗鄉會館聯合總會理事、新加坡褔建會館總務等多個華社的領導。商團方面,則為新加坡船舶物資商會會務顧問,及世界華商投資促進會會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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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水
艾倫(註一)離去後 留下的記憶,慘痛 超過五十個八七 八是父親的字眼 七是幸運的數字 卻因一場豪雨,逆轉成 讓人哭斷肝腸的狂瀾 年年有八七 浮盪半世紀,以為 新時代合該是靜好歲月 誰料得莫拉克(註二)不懷好意 粉碎了原有的平安 重回的路還走著 惡夢便再度深深嵌入 凡那比(註三)教人驚恐連連 慌亂了無助的神經 毀損了九的恆久代號 半百是年紀 從八七到八八只翻去一張日曆 從八八到九一九不過多吸了幾口空氣 卻在心裡烙下既深且痛的記憶 梅姬(註四)不留情 又一次快速傾倒的大雨 莫名的便失散流離 一瞬就回不了眸 不能見山川不能見家園 是天地不仁? 是命運淒慘? 是家門不幸? 問蒼天,默默無語 集體苦難埋入 滾滾而來無情泥流 嚎乾的啞嗓聲聲呼喚 濕冷雨水載浮載沉著 親人碎了的心 誰來撫慰 倦透的脆弱的絕望的心 當侵襲的颱風不屑一顧遠颺後 哪抹得乾淌在兩頰的 淚滴 惡水毀了公路、橋與家 處處柔腸寸斷殘破的泥濘 而裹了泥的,還有 止不住的 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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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憂患走來
啥是反共義士?虎妮兒聽得非常仔細,對於這種陌生的辭彙聽起來彆扭,也不瞭解。等老趙解釋過後,虎妮兒笑了。她說:臺灣的封建意識很濃厚啊。甚麼時代了,還有義士,別笑掉俺的門牙了!老趙也說出反駁的話:你們比臺灣還封建,早請示晚匯報,一天到晚捧著《毛主席語錄》唸經…… 一扯到海峽兩岸政治話題,屋內便呈現出沈悶的空氣。 虎妮兒問:依你看,臺灣同胞願意跟大陸統一麼? 老趙停頓了一下,皺起眉頭。這話很難說。站在都是炎黃子孫立場,我們當然贊成統一,反對分裂。虎妮兒!特別像我這樣的人,少年離家,飄泊在外,我的心比刀割還難受,我想妳、想俺娘幾乎想瘋了!老趙聲音哽咽,熱淚盈眶,用衣袖擦去眼淚,繼續地說:葉劍英、鄧小平,還有你們的楊尚昆主席講話,俺在報紙上看過、電視上聽過,心裡非常明白,也很感動。可是,他們說的比唱的更好聽。統一是那麼容易麼?反正咱們這一輩子是看不見了! 咱們在矇和騙中過日子!虎妮兒激動地說:再過三十八年,等兩岸這些領導脫胎換骨以後,也許中國可以統一吧? 趙鐵元點上一支香菸猛烈地抽了幾口,咳嗽起來。 虎妮兒趕緊遞給他一杯熱茶,讓他喝兩口,鎮住了咳嗽。 半晌,虎妮兒偎靠他身旁,深情地說:你離開萊陽三十八年,回來水土不服,生活也不習慣。過兩天,你回去吧。娘有我照顧,你放心回臺灣吧! 窗外,灑起了春雨,似乎為他們流淚、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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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牆上還貼著農民畫,一派鄉村景象。老趙看了共產黨傳單,心裡不是滋味,眼淚不禁奪眶而出。當年,老趙嘴上罵這個海軍水兵,心裡既羨慕又妒忌,他夢想有那麼一天,回到土生土長的故鄉,和年邁的母親坐在一起包餃子,話家常……這個夢想,老趙跟他老連長談過、眼老戰友談過,也跟老婆談過、跟阿燕談過…… 昔日戲言身後意,今朝都到眼前來。如今,老趙和闊別了三十八年的母親在一起,和青梅竹馬的戀人在一起,為啥還想念臺灣?臺灣是異鄉,萊陽是故鄉,難道異鄉卻比故鄉的感情濃麼?趙鐵元愈想愈糊塗了。 晚餐,虎妮兒做的炸醬麵,邀鐵元去她家吃。吃炸醬麵為了相聚一起。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她聊起抗美援朝戰爭,在那一場慘烈的戰役,有不少志願軍作了俘虜。她關心地是去了臺灣的高樹,到底下場如何?老趙回答說:一九五四年春天,從朝鮮歸來的一萬四千名反共義士,受到熱烈歡迎。政府按照他們的志願和專長,分派到軍隊、工廠、機關、學校服務。他們的情況,跟國軍官兵一樣。老趙吃了三大碗還嫌不飽,繼續撈麵。他說:你問的高樹、矮樹,我不認識,想找他必須登報紙。按照他的年紀來算,高樹早退伍轉業了,八成住在臺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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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格
我在醫學院當研究助理時認識唐教授。當時她還是講師,長髮及腰,裙裾飄飄,金框眼鏡,和善、柔弱、低調的自我介紹: 「我博士班一共考了十二次,今年運氣好,榜首沒來唸,終於候補進來。我知道我不聰明,但我很誠懇,很認真,新手上路,請各位前輩多多指教。」 我稱她學姐,問她為什麼選擇我老闆當指導教授?她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實話實說: 「妳老闆是我國防醫學院的同學。他醫學系,我護理系,我們一起修普通英文。他那時的英文真爛,沒想到他已經當教授了,我才開始唸博士,真是慚愧!」 她謙遜地說,日前剛辦完離婚手續,一個女兒,剛升上小三,扶養權歸她。她不但母兼父職,且上有高堂老母,還有房貸,生活壓力很大,青黃不接的時候,得靠信用卡過日子。平日白天教書,下午做實驗,晚上還到補習班兼課,一刻不得閒。 她雖然唸過碩士,做問卷調查,沒做過實驗,顯微鏡也很少看。不但如此,她還是個電腦白痴。她如果有什麼地方做不好,叫我「該打就打,該罵就罵」,不要因為她是老人,就對她客氣。 在這裡,我算是老鳥一隻,照顧新人是天職,但遇到一個年長我十五歲的「新人」,有點不知如何應對。我教她藥品如何配置,儀器怎麼操作,要學習那些軟體,但她實在不好教,緊張兮兮,笨手笨腳,秤藥時手微微的抖。我知道她待過開刀房,又曾在金門服役,是很有膽識女人,流露出侷促不安的樣子,大概是扮豬吃老虎。盡管如此,由於她對我極度地恭敬,我還是耐住性子,安慰她說: 「天底下沒有什麼儀器比病人更難搞,再貴的儀器故障都有辦法修理,弄壞了病人,吃不完兜著走,開刀房都嚇不了妳了,區區幾台儀器有什麼好緊張的?」 我說儀器和鐵達尼號一樣,看起來很驚人,但和人比來,單純的很。機器頂多是故障,或暫時秀抖,用力敲兩下就沒事,被病人追著跑才是可怕,妳從前不是在開刀房嗎?學姐說沒錯,人生,才是最難搞定的功課。她回憶起在金門820醫院服役時的往事。 她說:「有一回,有個小兵,沒頭沒腦,突然持槍衝進餐廳,胡亂掃射。路人甲被流彈波及,送來急診時意識清醒,問他痛不痛?他說很痛,等我拿呼吸器過來,再問他什麼,他只會點頭、搖頭,不多久全身放軟,鳴呼哀哉!」 我說:「根據我的觀察,人生的最後一次,是吸氣,而不是吐氣,所以古人說『嚥下最後一口氣』,很有道理。」 學姐說:「我閱人無數,但沒從注意人的最後一口氣是吸,還是吐。我下次注意一下。」 我提議說:「叫妳的學生一起觀察,把case整理一下,可以在學術期刊上發表。」 她大驚失色:「啊!人家斷氣,我們做觀察,太不人道了!」 學姐腰桿子很軟,口口聲聲說自己蠢,手又笨,對我十分巴結,近乎諂媚。我口頭上安慰她,說實驗成功,靠一分天才,九十九分的努力,但當她第三次配錯藥時,我實在冒火,忍不住說她: 「學姐,妳配的藥品,一毫克價值美金一千三百元。妳今天光配錯藥,就浪費三萬多。」 這樣講,並沒有責備她的意思,只不過希望她能集中精神,專心配藥,沒想到此話一出,她紅眶發紅,幽幽的說: 「我的手就是會發抖嘛!沒有辦法精密。」 我說:「我們這裡每一項實驗都很精密。而且自然科學和物理學不同,沒有純理論,妳一定要想辦法克服手抖的問題。」 她愁雲慘霧地問我該怎麼辦?我說實驗無它,只有練習,再練習,自然日久生功。她說自己高齡四十四,不知道練的成練不成?又說最近在系上如何受人歧視,前夫對她如何的不好,娘家也冷言冷語,前途茫茫,十分迷惘,話鋒一轉說: 「老闆說妳實驗已經做成精了,十分厲害。」 我陶陶然說:「天份的事,勉強不來。我高一就代表學校參加科學競賽,得了個全國第一。」 「妳不是說,實驗成功是九十九分的努力嗎?原來是勉強不來。」 我臭屁的說:「像我種功力,確實勉強不來,妳只練個大概,那就是有志者事竟成。」 學姐問我為什麼不走學術這一行?我說我志不在此,而且我很愛錢,如果做學術,就不方便在外面搞,弄的不好,被什麼局的監聽,會被打入大牢。她說她對錢也有興趣,但隔牆有耳,晚上請我吃飯時再詳談。 那時還沒有夜店,我們約在居酒屋小酌。我有酒膽,但沒酒量,更沒酒品,酒過三巡,開始出賣人,說某某某如何不老實,編造數據,還要我配合說謊,無恥到了極點。學姐酒量極好,再三地說:「我乾杯,妳隨意。」我很詫異她的海量,她說是在金門訓練出來的。因為自己不聰明,又不妖嬈,唯一優點,酒國英雌,巾幗不讓鬚眉,千杯不醉。 她光喝不夠,還要吟詩,搖頭晃腦道:「酒入愁腸。」 我擊掌喝采:「好!」 她受了鼓舞,滿臉通紅,怪腔怪調吟誦: 「酒入愁腸,化做一股相思尿。啤酒太利尿了,我得去上個洗手間。」 我說我也去,兩個人勾肩搭揹,搖搖晃晃,樂不可支。有人說,男人在酒店談生意,喬事情,容易成功,女人也一樣。只不過,色,本來就不是好事,更何況還要花錢,不沾也罷。 交易很簡單,她出錢,我做實驗,講好聽一點,叫技術技援,講白了,就是由我當學姐的槍手。何必把話說的那麼難聽呢?祝英台上學,不也有個書僮跟在後頭嗎?做研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互通有無,有什麼不可以? 俗世間有些事,很妙,少了點什麼,就是失格。一稿二投,失格。抄襲論文,失格。就連狗比賽,犬齒咬合不良,犬毛配色不佳,失格。你不能因為狗是你的,硬說黑狗白狗,會捉貓的就是好狗。念博士的手抖,花錢請人代做實驗,不是失格,如何自圓其說? 我說:「仗義多為屠狗戶,大家都像陳定南,人生豈不變成黑白的?更何況,做大事的人,不拘小節。一項研究,由誰動手,不是重點。誰想的點子,才是科學研究的核心價值。」 厲害吧!三寸不爛、不怕閃到之舌,不當政客,實在可惜! 我是個誠信的商人,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不單是做實驗,整理數據,製作圖表,找文獻,寫論文,無不悉心照料,竭力護駕。三年後,學姐順利拿到博士學位,安安穩穩,榮登助理教授寶座。老闆當然知道我們的勾當,他稱讚我和學姐,各盡其才,各取所需,創造雙贏,是學術研究的良好典範。 他說:「一個人單打獨鬥,能有什麼搞頭?一個成功的人背後,必然有一卡車的後援。用人,真是一門藝術。」 我笑的比他還燦爛地說:「人是英雄錢是膽,懂得把錢花在刀口上,是一門高深的藝術!」 老闆雖然保持微笑,臉上的神經不自由的抽動著,我見機不可失,拿出辭呈說:「謝謝您多年的照顧。」 他十分震驚,詫異問我好端端的,為什麼不做了?是因為錢?還是在意期刊掛名的事?最後連感情問題都扯出來講,沒完沒了。 我說:「那我就實話實說,我中樂透了。」 他當然知道我在鬼扯,蹲好馬步,安步當車地說: 「反正你不幹了,有什麼不滿就說出來吧!只要是人,就有一定比例的錯誤,我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你直講,我會檢討。」 我說:「您很好。只不過學姐明年升副教授,她替我爭取到助教的職缺,還讓我兼任她的特別助理。不去幫她,說不過去,對吧?反正紙是包不住火的,學術圈那麼小,您遲早會知道我跳槽的事,不如由我親口告訴您,對吧?」 老闆沈吟了幾秒,旋即哈哈大笑,伸出大姆指說: 「好樣的!我對妳們肅然起敬,誠心祝福妳。」 這麼明理的人,不當政治人物,實在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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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最早的學生─許升
許升(一一四一–一一八四年),字順之,號存齋,漢代許??熒(前一七○–前八八年,于公元前一三五年奉旨率兵入閩平定閩越叛亂,駐師營城,永鎮斯土)第三十五世孫,創建同安西安橋許宜(號西安)之曾孫。朱熹到同安供職時,許升才十三歲,尚在志學之時。許升見到這位滿腹經綸的青年老師,便「勵志聖賢之學,盡棄所學以從」。朱熹見他聰穎好學,用心聖學,又「推尊其祖(許權)得其孫而加敬愛焉」,故為之取字順之。朱之秩滿去任,代者未至(莆田人方士端直到紹興二十七年來接任,朱子為其卜居「萬家春」),索性把行李和家眷搬回崇安老家,許升也跟著老師到建陽完成學業,還隨師到處講學。紹興二十八年(一一五八年)十二月,朱熹差監潭州(今長沙)南岳廟(營理祠廟,有綠無事)許升隨往。南歸時師生臨別宿雲際寺,朱熹贈詩曰: 薄暮投花縣,聯車入翠微。 長林生缺月,永夜照寒扉。 清話欣無斁,離懷悵有違。 勉哉強毅力,千里要同歸。 許升回到同安,朱熹還兩次寫信「微示養氣修齋之意」,深厚的師生感情可見一斑。乾道四年(一一六八年),許升受朱熹委托,與徐元聘、柯國材校正《程氏語錄》,朱子馳書贊譽。朱熹在《答許順之》第十一書中談到「半畝方塘」這首詩,「幸秋來老人粗健,心間無事,得一意體驗。比之舊日,漸覺明快,方有下工夫處。日前真是一目引眾盲耳。其說在石文書中更不縷縷,試取觀之為如何卻一語也。更有一絕雲:「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試舉似(示)石丈如何?」(《朱文公文集》卷三九)。 該詩據陳來考證,是作于乾道二年(一一六六年),反映朱熹于紹興三十年(一一六○)冬正式拜李侗為師後「逃禪歸儒」(清‧顏元)思想轉變的心境,這與《小盈道上偶成》一詩有異曲同工之妙,並非單純的「朱子讀書法」。二○○九年十一月,同安蓮花鎮軍營漆仙尾山發現了這首詩的石刻。字刻祇有全詩的前兩句,佔幅高二‧六四米,寬○‧九米,沒有署款。筆者實地考察,距石刻前約五十米處,有一面徑約三十米的「湖溜潭」,長年不涸,四面青山映照,水面浮光掠影,由上陵往軍營古道經此,有可能是文人路過借詩寫景的墨跡。 許升講學不仕,無意宦海,在縣城自家創辦書院(同安最早的私辦學校),「廣招學士,培養表琢逐成器之才」。朱熹「償以謂生之學,蓋有意于孟氏所謂存其心者,于是以名存其齋」,還為他撰寫《存齋記》並題「存齋」字匾(存齋書院于明嘉靖二十五年即一五四六年重建,易名福星社學)。許升還應聘到縣學向生員講學論道,希望諸生「勿以幹祿蹈利為事,而應語聖賢之餘旨,究學問之本源,無牽于章句,無滯學舊聞」;還努力探研儒學理論,撰寫《孟子說》、《禮記文解》、《易解》、《朱氏傳授支派圖》等著作,成為「理學品望,師表群倫」的著名理學家,連韓國著名學者李退溪對他都有很高的評價。 淳熙十一年(一一八四年)十二月十二日,許升謝世家中,年僅四十四歲,真是才高壽短,令人扼腕。翌年夏天,朱熹在華州聽到噩耗,愴然涕下,專門派人送去香茶賻幣祭禮,並寫一篇祭文,其中說到「我官同安,諸生相從游者多矣。其恬淡靜退,無物欲之累,未有如順之者也」(民國版《同安縣志》卷二九),從中可以看出朱熹對這位英年早逝學生的沉痛悲情。 紹熙元年(一一九○年),六十一歲的朱熹被派往漳州任太守。當他路過同安時,這位勘輿先生專程為他的學生另擇風水寶地。當他漫步過西安橋時,發現三秀山倒影映在西橋溪中,溪畔西南有一塊「狀元地」,穴名「牛眠」。朱熹建議把許升移此安葬,並為之擇定安葬吉時,說是「雞啼成雞市,鳥叫成茂林」。相傳許升下葬的時間正是鳥鳴時辰,因此墓地成了百鳥棲息的「茂林」(即地名「茂林下」)。當時同安縣城規模小,人口少,許升墓是在「一水縈圩,群峰聳峙」、「南依天馬,北向三秀」的縣郊,所以地名「茂林下」與現在密集繁華的松柏林街一樣,都是歷史上縣郊荒涼、林木扶疏的記憶。 隨著縣城的發展,人口的增多,許升的墓地受到占用和污穢。特別是明代,國家崇尚理學,把朱熹學宋代集成的理學尊為儒學正統。作為「紫陽始教之高弟,而吾同(安)理學之開先」的許升,被塑像配享朱文公祠,其在家鄉的墓地自然會引起地方官員的重視。明弘治七年(一四九四年),同安縣儒學教諭方 王己(錢塘舉人)稱贊許升盛德高節,重新為之樹立《宋理學先賢順之許先生墓道》。碑為花崗岩質,圭首高一‧六一米,寬○‧七○米,上有方王己近體詩一首: 神游八極渺難追,口仰聲光千里垂。 道得正傳探蘊奧,心無物累絕瑕疵。 撫碣重題遺澤遠,雲礽百世奉烝祠。 在墓道碑上刻詩宣傳理學、褒揚墓主的形式還很少見(該碑于一九八七年被筆者徵集到孔廟,嵌砌墻上)。嘉靖三十六年(一五五七年)同安縣令徐宗奭承檄追回被侵墓地並劃定保護範圍(四至各十餘丈),邑人劉汝楠(嘉靖十一年即一五三二年進士,湖廣提學道)為撰《重修宋儒許存齋先生墓道碑》,碑高一‧八○米,寬○‧七二米,文中記述,宋儒許存齋先生,晦翁之高弟也。「墓在縣西安橋之西,相傳為翁(朱熹)守漳時,道同安所卜地。」還讚頌許升「為鄉先正」(何丙仲《廈門碑志匯編》)。到了清代,西橋尾一帶人口遽增,民眾「築室成居,貿易喧嘩」,輪蹄蹂躪,扎維驢騾,嚴重影響墓地的整治,有損官員崇敬先賢的清譽。為此金門青嶼人張對墀(康熙六十年即一七二一年進士,河南太康知縣)為縣令朱奇珍代擬一紙墓禁,嚴禁一切污穢許升墓地的行為,明令「務必克期改革」,「如有故犯,重究不饒」。直到解放前,金門許氏宗親每年清明節都自「同安渡」乘船到許升墓「挂紙」,可惜「文化大革命」中,許升墓被徹底廢除,遺址已成高樓林立的居民區。 朱熹對學生許升「眷愛特甚,名之、字之,著其說,記其齋;祭之,挽之,妥其宇,卜其兆。」(民國版《同安縣志》卷八)這種關懷備至,志同道合的師生關係,在朱子門人中也不多見。這也說明,同安成為「朱子學」開宗之地,跟他的首位學生許升的竭力宣傳和幫助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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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趙大娘問起平秋的近況,虎妮兒樂了。平秋在沂水中學是鋒頭人物,去年當選籃球隊長。她說:俺這個孫子大腦單純、四肢發達。她說著瞄了鐵元一眼:跟他爺爺一樣。她不留心說溜了嘴,臉紅了。 老趙心裡明白,那個大腦單純、四肢發達的趙平秋,是他的孫兒。但是,老趙心裡惦念著的既非孫兒平秋、兒子錫東,而是住在臺灣南勢溪岸小屋中的寶貝肉疙瘩趙浩功。離家三日,如隔三年他早晨起床哭了麼?在學校尿了褲子沒有?寫不出ㄅㄆㄇ拼音字發脾氣了麼?每到晚上,老趙一定親自給小浩功洗澡,他這次出遠門,總是掛念著浩功洗澡的事。他知道,浩功洗澡時看不見爸爸,他一定哭……老趙想孩子,想老婆,想西藥房的詹喜燕,他湧起了思念臺灣的感情…… 過去,他思念故鄉,聽到山東老鄉講話,他的心便抽搐難過。他恨不得馬上返回趙家莊,見到母親、虎妮兒和故鄉的親人…… 那年中秋,金門的月亮又圓又亮。料羅灣的海軍小艇部隊,舉辦月光晚會,邀請駐防友軍部隊官兵代表參加,趙鐵元為了躲避鄉愁,晚餐喝了兩杯大麴酒,便去料羅灣欣賞文藝節目。 在那月色皎潔的中秋夜,有一個山東高密縣的水兵,悄悄地溜出月光晚會會場,走到料羅灣海邊,跳上一艘小艇,發動引擎,默默地朝著海峽對岸的廈門港駛去……掌聲、歌聲淹沒了海面上小艇的馬達聲,直到那個海軍水兵安全抵達廈門,發表了起義談話,那場月光晚會仍在熱烈地進行。 不久,趙鐵元在太武山拾到一張心戰傳單:那個海軍水兵返回山東高密老家,坐在坑頭包餃子,坐在對面是他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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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山的清晨
那一天旅遊車載我們到慢漫民宿時,已是晚上八時許,烏燈黑火的,看不出珠山的周遭環境。我們被安排住慢漫民宿的其中一棟,走過老厝前的院子,看到地板上隔不遠就裝有一盞盞地燈,十分別緻。幾個團友放下行李就坐在院子裡乘涼聊天,享受著與大城市大酒店高樓上密封式房間不同的情趣。忽然想到,中秋夜賞月,月亮一定又大又圓又亮,沒有任何高樓大廈對視線的阻擋吧。 晚上慢漫民宿主人楊婉苓小姐並沒有千叮嚀萬囑咐要關好老厝大門和房間,加上聽到在金門晚上睡覺可以「夜不閉戶」、監牢沒有犯人等等金門引以為傲的事實,以致後來金門縣李縣長接見我們團友、印華作協袁主席談訪金門感受時對這一點大為讚賞。 清晨起得早,走到民宿外面的院子,居高臨下地欣賞珠山區的風景。 啊,整個村莊靜悄悄的,好久好久都不見一個人影。我好怕這是我一時的錯覺,於是一邊抓著數碼相機,隨意地拍攝一些此區富有特色的老厝,一邊有意識地等待此時此刻,或者會有三五人影的出現,但我約莫等候了二十分鐘,還是靜靜的。靜得安寧,靜得美好,很久沒有那麼珍貴的幽靜享受了。 油然想起了六十年代中期,為一種潮流所趨使,我們曾經下農村和農民「三共同」(同吃、同住、同勞動)。當時我們下去的是閩南南安縣一個窮山區。早上,牛叫、人下田、雞鴨到處竄,一片繁忙景象。雖然充滿活力和動態,但也將一個村莊弄得骯髒不堪。垃圾啦,雞鴨屎啦、露天廁所大糞坑可怕的蛀蟲和沖天臭味啦……珠山,乍來初到,僅看老厝,會以為珠山是個農村,因為在閩南一些農村,民房也有構築得很有特色的。不過,就我去過的,沒有珠山、金門其他區的老厝漂亮。這兒的老厝飛簷翹角、繪龍雕鳳、紅磚灰門、七彩壁畫、房間對稱,屋子分三落,造型富有氣勢……這樣的房屋在大城市、現代化的香港根本看不到!此珠山給我的感覺彷彿是農村卻勝似農村。沒有農村的髒,也沒有城市的喧鬧,是一個兼具農村的優美和城市的乾淨等所有優點的特殊而奇怪的地方。 金門,就有很多區域,都像珠山,那麼幽靜,那麼乾淨,那麼安寧,她是農村中的城市式度假村,也可以說是城市裡的世外桃源。而民宿就位於此地。想一想都已足於心醉,度假,不正合適嗎?旅遊車載我們經過金門許多區域,都不聞車聲,不見人影;像林務所,也是一個那麼僻靜清幽的去處。如果在珠山慢漫民宿度假,度過一個悠長假期,相信必然文興大發,高效率地寫下連串佳章,也可放鬆身心,大大減壓,充充電後回城市後又是一條好漢,更有勁地拚搏。 始終忘不了在清晨中慢漫民宿主人楊小姐立於路口向我們含笑揮手的身影,那麼日本;而她的豐富藏書,她的優雅文筆,還有那些詩意的明信片……和珠山的安靜清晨一起,組成了金門一道很有特色的風景,將恆久藏在我們記憶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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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慕與感恩
午夜時分的一通電話劃破了夜晚的沈寂,趕緊先通知大哥大嫂,再與外子火速趕到加護病房。雖然信義新村距離署立醫院不過是百步之遙,但在心急之下的這一段路程走起來竟是這般的遙遠。 一禮拜前,身為家屬的我們雖然極度不忍見到氣切痛苦的景象發生,但我們還是深信強有力的醫療團隊能給予專業的照護與醫療,然而,不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此刻,眾家兄弟姊妹陸續來到,面對插滿管子的公公,難掩心中的不忍與無奈,特別是身為醫師的外子更是深感百般無力感的悲痛,情急之下,抑制不住的奪眶淚水默默流淌,回家與否,陷入兩難,因為一旦回家,拔掉管子,視同放棄,於心何忍;設若留院觀察,又恐延誤回家時程,擔心一些煩擾之習俗。思慮再三,最終我們還是選擇留院觀察,抱持著最後的一絲一線希望,希望奇蹟出現! 這漫長的夜晚是如此出奇的難熬,遠處傳來的狗吠聲,還夾雜著呼嘯而過的車聲,聲聲入耳,時鐘滴答清晰可聞,就連那風聲、呼吸聲亦是規則的頻頻響起,益加凸顯了深夜的寧靜,幾經輾轉反側,還是難以入眠,待要入眠時,催命似的手機鈴聲再度響起,一時間不由得心中方寸大亂,雖已有了心裡準備,但還是不信這一刻的提前到來。淚眼模糊的我們再度來到加護病房,心中夢幻隨著希望的歸零而再度幻滅,大哥在悲痛中浮現冷靜的思緒,先通知在台未歸的兄弟,再聯絡好生命禮儀師作完善之規劃,外子則配合醫療團隊作最後拔管處置,以及最後繼續給氧的後續作業,我則先行回家,將客廳作一整理、安排,騰出一個舒適的空間,並點燃除障香,清除四周可能存在的不祥之物,以求免除一些不必要的干擾,讓公公安然走上人生最終、最完美的旅程。 靜待中的分分秒秒猶如蝸牛爬行,其緩無比,思緒的起伏又是這般的雜亂紛紜,此時,我與公公這一生的因緣聚會如同倒帶機般的再一次的在腦海中浮現、播放,往事歷歷、一如昨日……。 公公在我心目中是一位慈祥的長者,和藹可親,他老人家總是未語先笑,擁有一股極佳的親和力,讓人樂於親近,也許飽讀詩書之故使然,自然顯現出一股不凡的氣質來,就如合唱團的朋友們來家中探視他老人家時,他依然是十分有禮貌的坐在客廳與大家閒話家常,充分顯現出長者的風範。左鄰右舍亦深為其風度所折服,特別是以九七之高壽,還堅持在房舍四周走路運動的這份毅力,讓大家發自內心的佩服、讚嘆! 在我初入許家之時,公婆尚住在後沙老家,平素上山下海,奮力謀生,數十年如一日,養成樂天知命、克勤克儉的習性。當年在地方上亦屬高階知識份子,政府亦曾延攬「入朝為官」,但因薪俸不足以因應食指浩繁的家中大小,所以還是奉行「民以食為天」的大原則,堅守著「以農立國、以農為本」的大前提,務實務本,又得天獨厚,既有山又有海,山、海總攬,雖然多一份辛勞,但相對的也多一份成就和謀生的本錢,就這樣的拉拔一家老小數十口,可謂「不容易」啊!又於晚間在祠堂教授族人讀書識字,特別是在民智未開的年代,意義非凡,是何等神聖、偉大啊!其為人生性耿直,明是非、辨善惡,不偷、不搶、不貪,且拾金不昧,視不義之財如天上浮雲,而被傳為嘉譚軼事,難怪受到族人之景仰;「舉頭三尺有神明」是他心中篤定不變的信念,因而得神護衛,同時身兼神職人員,能聽「佛字」,為前來求神問卜的鄉親們傳達神明的旨意……。基於此諸多因緣,造就了他在鄉親心目中不凡的尊榮地位,實非偶然得之。 俗話說:人多好種田。何況是山海一家啊!更需要眾多人手的幫忙與協助,因而,孩子們得隨之上山下海,辛勞有加,但那畢竟是那一時代難以避免的宿命啊!所以,您瞧!以他不是那麼高壯的體魄,竟能獨力收穫百斤以上的海蚵乾,是多麼的不易!那是需要多少的海蚵,方能煮熟曬乾成百斤的「蚵乾」啊!一般人「生吃都不夠」,他們還有餘力得以「曬乾」,不知羨煞多少人也,而這些收穫總是往台灣寄,分享在台的子孫;螃蟹則是剝殼取肉、拌上菜類、麵粉,炸出味美之珍饈,如今想來真是奢侈,但,當年對他們而言,卻是稀鬆平常,視為當然,這就是討海人所擁有得天獨厚的天時地利,所以,外子每當回憶兒時情景,雖有辛酸、怨言,但亦有諸多難忘的甜蜜回憶。懷老大時,有幸還趕得上吃到公公捕捉到的大紅蟳,還記得那滿溢著黃橙橙的蟹黃,十分肥美,加上外子與生俱來的「剝蟳」功夫,讓我毫不費勁兒的大快朵頤,既滋補味美,又達到「一人吃、兩人補」的功效,也充分顯現出公公對即將來臨之兒孫的疼愛與照顧,我可是吃在嘴裡,甜在心裡,感恩到心坎兒裡! 76年我們住進信義新村,有幸公公搬來與我們同住以至於今,這是我們此生最大的福報,亦是我們的一大福氣,因為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雖然,仍然擺脫不了落入世俗所造就的「距離就是美」的圈套,但我們是責無旁貸的盡了應盡的本分,儘管毀譽參半,亦能了然於心,所以,此刻我得以坦然面對而無憾。因為我們畢竟是世俗凡人,情緒再所難免,而「超凡入聖」一直是我們所追逐的標的與完美境界,所以一般世俗給予的評價自是褒多於貶,甚而是誇讚有加,雖然只是盡了應盡的職責而已,但我依然欣然接受如此的讚譽。 公公才華橫溢,寫得一手好字──此其一,許是遺傳所致吧,子女們也個個都寫得一手好字,一個個都上得了檯面,得獎更是常有之事,就連我的大兒子竣閔亦得過全縣國小書法第一的獎項,並取得赴台參加比賽的資格。每到過年,他老人家總是早早把對聯一一寫妥,從買紙、裁紙、磨墨到書寫,他可是煞有介事的忙得不亦樂乎! 腦筋靈光──此其二,他總是懂得廢物利用,準備扔棄的掃帚、拖把,在他妙手之下總能使其「敗部復活」直至「鞠躬盡瘁」,達到物盡其用的最佳效益;「餅桶」對角線切開來而成兩個畚箕、不用的小碟子打上數個小洞就成為小蒸盤了、買來鐵絲繞成S型就成了一個理想的掛勾,曬衣繩上一一打上繩結,即成了理想的曬衣間隔……,凡此種種,在在處處,皆能見其腦筋靈活靈現之處,生活果真就是一種智慧的顯現啊!讓人益發感受其不可思議之智慧泉源。 許是因緣成熟,又基於地利之便,公公竟有緣來到護國寺接近了佛法,皈依三寶,與佛門結上不朽之因緣,從此長年茹素、禮佛,嚴守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亦深信因果循環,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又對己戒律甚嚴,上行下效,兒孫皆受其薰陶並蒙佛祖庇佑,獲得最佳之福報,誠所謂的一人得道,舉家受益。公公一生簡樸無華,但對佛法事業的奉獻上卻是充滿著慈悲喜捨,護國寺整建時就慷慨的捐出十萬元的積蓄,他總是作對的事、走對的路,留給後人一個學習的好榜樣。又知悉養生之道,總是食不過量,但求七分飽,雖然吃長齋,但不吃素料加工品,少量多餐求健康;經常閱報,關心天下事,自然跟得上時代,所以心胸開闊、坦然無礙,一切皆能了然於胸,那是身、心、靈三者合而為一的健康體現,亦給了子孫們一個活生生、最佳的生命典範。所以公公的高壽常是子孫們引以為傲的地方,亦是親友們欣羨之處。 知書達禮──此其三,由於人生的體驗、閱歷的豐富,使得滿腹的俗諺、典故渾然天成般的流露在言談之間,即所謂的出口成章,因而,其人品修為極為不凡,讓人如沐春風,言談即是最佳之表徵。再從公公之遺墨中發現其對經書佛法之鑽研精神,實在令人欽佩,不但記上譯音,還加上註解,功夫之深,讓我望塵莫及,難怪在金門佛教界裡只要提起肇基伯,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蓮友們若對經書有所疑惑之處,或念誦上之問題,常能從肇基伯那兒得到滿意的答案,他知無不答,言無不盡,是經師亦是人師,難怪蓮友們聞其名莫不肅然起敬。我真後悔沒能將公公平素所說的一些嘉言俗諺一一記錄下來,因為之前沒有養成書寫的習慣,此刻思及,為時晚矣,徒留遺珠之憾! 曾有三~四年的時光為方便孩子們就學而客居金城,此期間,他經常搭乘免費公車來探視我們,小坐片刻,旋即離去,我常要送他一程至車站搭車,皆為其婉拒,當然,他也許是想藉機走走路來鍛鍊身體,他就是這麼的客氣,自己能做的事絕不麻煩別人,所以多年來的吃素也總是自行料理的居多,直到後期不慎跌倒,需要外傭代勞。在外傭未到之前,對於我的烹煮他是欣然的接受與讚賞,且從不挑剔,真是一位很好侍奉的老好人啊! 他老人家常提及:一命、二運、三陽居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而「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更是他根深蒂固的思維。因為讀書變化氣質,改變一切,更是晉升仕途的不二法門,所以要好兒郎需先讀書,有鑑於此,特別是在當今的時代,他總希望兒孫們勤讀書,作一個對社會有所貢獻之有用人才,所以特別拿出十萬元讓孩子去補習。他說:這些錢都是你們給的,我一個老人家用不了這麼多錢,還是讓孩子們去補習,把書讀好比較有用。雖然我婉拒了十萬元的鉅款,但他老人家的一番心意,我是百分百的接受了。又於逛市場的當下,曾買了三件極其保暖的大陸毛衣送我,雖然便宜,但意義卻是不凡啊!為此,我常向親友炫耀這段溫馨感人的往事,他就是如此的細心、有心與用心,讓我難以或忘。 我經常載著公公一起回後沙老家祭拜祖先,讓我十分珍惜這段暢所欲言的旅程,我們得以交心、談心,相互提攜,因為我們是並肩作戰的最佳拍檔啊!猶記得最後一次坐月子期間(前兩次皆由我家大姐代勞),他總是盯著婆婆注意用餐時刻,還為此引來婆婆的不悅,這些點點滴滴全銘刻在我心裡,我何德何能,受到公公如此眷顧啊!慈父般的公公就像和煦的春陽,溫暖了我心深處。此時此刻,思及即將失去心靈深處倚靠的無形支柱,叫人難掩心中悲痛,淚水就像潰堤的洪水宣泄不已……。 思緒至此,刺耳的救護車聲由遠而近的傳來,公公在醫療團隊及大哥大嫂、外子的護送下安然抵達家門,氧氣不斷地在外子手中按壓補給,但小小的氧氣桶很快的就耗盡有限的供應量。清晨七點五十分公公走完人生旅程,了卻俗緣,登上極樂淨土,公公就像打完了人生最光榮的一仗,累了、倦了,需要長時期的睡眠與休養生息,所以一切顯得如此平靜、安祥無礙,我深信以公公在佛法上的精進修為,應已得到解脫,並榮登極樂世界,永世聽聞佛法!應該為他高興才是,但以我一介凡俗女子,為人子媳的我們,此時此刻,面對此情此景,心中之悲之痛豈是言語所能道盡的啊! 基於佛教禮俗,我們克制住淚水為公公助念,誦經12小時之後才稍事休息,特別感恩陳居士帶領我們持續不斷地為公公助念了八小時,大家在寧靜、肅穆的氛圍裡,全神貫注、一心一意,虔誠的頌出我們的心聲,祝願公公得佛祖庇佑,往生極樂淨土。誦經聲化解了我們心中的哀思,也昇華了對公公感懷的情愫,也許是孝思感動天,聲聲句句皆沁入心扉,感應非凡,我們不但沒有絲毫的飢餓感,還毫不倦怠的一鼓作氣完成八小時的助念。 接著,大家稍事用點鹹稀飯、喝點水,師父也已來到,繼續陪伴我們持續另四小時的助念,這黃金般的12小時,就在大家滿懷感恩的心之下完成了,特別是大家都沒有如此長時間助念的體驗下,一個個還能挺起筆直的背脊、盤腿而坐、持續的誦經,且無人喊累,實屬不易啊!莫非這是公公默默給予我們的精神感召與支持,讓我們得以順利完成此一功課,同時也顯現出子孫們心中對公公無盡的孝思與感恩之情。這是公公往生之後為他所作的第一件有意義的事,我們也從助念中獲得心靈上無比的平靜,法喜充滿,而有了另一層次的體悟。 接下來的日子裡,一波又一波前來弔唁的親友們,花圈、花架、罐頭禮塔擺滿了靈堂,猶如置身於花香的世界裡,致贈之奠儀,更潛藏著一份深厚的情誼,讓我們倍感溫馨與感恩,處此人情味濃厚的家鄉,叫我感動莫名!後沙族人以及信義新村的親友們皆主動前來幫忙,這份隆情厚誼豈是我此生所報答得盡的啊!雖然閩南語說:父母是相互共有的(共同擁有之意),但是,背負著各界親友的厚愛,我只有感恩再感恩了! 至於輓聯、被子、毛毯更是多得不計其數,除了前任縣長、縣長、治喪委員及各界首長致贈的輓聯,還有值得一提的是總統馬英九先生及吳敦義院長致贈的碩德貽徽,以及王金平院長致贈的典型宛在,台北市吳碧珠市議長的碩彥流芳……等等,凡此種種,不但給予往生者一份尊榮,也帶給喪家眷屬無限的恩寵,我們心中除了感恩,還是感恩! 出殯前的這一段日子裡,我們依然為公公早晚誦經,蓮友們也連續來了幾天,和我們一起持續為公公誦經,我總是如是思,以公公的修為,加上師父帶領大家為其助念,應已榮登極樂世界、佛門淨土;而能有如此高壽,實屬難得,一般皆以喜喪來辦。然而心中依然不捨他老人家離我們而去,雖然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但俗事塵緣有時盡,我們只有惜緣、惜福,一切盡人事、聽天命,盡力為之了。 出殯當天,感恩各界親朋好友親臨,這份大恩大德讓我感懷在心,亦深深地溫暖了我心深處,特別是後沙族人及信義新村的好鄰居連日來不捨晝夜的協商、策劃,使得公公最後這段人生旅程,達到盡善、完美,當然身為長子的漢昌大哥居功厥偉,不眠不休,一手承擔了所有的大小事情,再一次的樹立了長子的典範,讓我們由衷的感佩。 事後繁瑣事情依然是層出不窮,有待我們逐項處理,而我們再次揣摩公公心意,以公公名義捐贈予海印寺、護國寺與金剛寺各兩萬元的建廟基金,我以為這是公公往生後我們為他所做的第二件有意義的事。而以公公名義設置基金之類的籌劃尚在醞釀計畫中,我們衷心冀望公公遺愛人間、澤被萬民,讓更多人與我們一起受惠,這是為人子媳表達孝思的具體表現,亦是我們急於樂見其成的,這將是公公往生後我們迫切要為他做的第三件有意義的事。我深信公公這一生了無遺憾,會滿意我們的作法的。 人生大事雖然暫告一段落,但依然難以減除我心中的落寞與失落感,無法割捨我與公公這二、三十年來的相處所建立的深厚情誼,因而,我將思念化為每天早晚為公公奉茶與誦經,每當望見公公座落於佛桌上那栩栩如生、十分傳神的遺像,心中就感到十分踏實,自今而後,他將永駐我心,成為我精神上的一大支柱,更希望公公在極樂世界聽聞佛法、無有罣礙,樂享天年,那就是我們最大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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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風飄零的蒲公英15》土和草──鍾紹清
在國軍八一三醫院偶然的機會中認識了鍾紹清,並從其口述中又閱讀了一位民國老兵的歷史文本。 鍾紹清的履歷,較諸其他許多近代離亂人,毋寧還是「平凡」,無大波瀾的,但他以一介莽夫,卻能夠道出那個譬喻,讓人不由要慨嘆廣大的中國的黃土地正是一具文化的烘爐,只是,智慧的結晶代價未免太高了,是多少苦楚辛酸的血淚換得的。鍾紹清的譬喻是,女人是土地,我們〈老兵〉是野草,我們不往那裡靠,要往哪裡靠? 到醫院照顧因關節炎入院的母親,病房外走廊,一個探病的訪客取出煙來抽,被鍾紹清喝斥,兩人吵了起來,我見義勇為,加入鍾紹清這一邊陣營,那人才悻悻然罵了幾句三字經離去。我們就這樣聊起來,原來他在這裡治療肺氣腫,已經住院好一陣子。他是南人北相,魁梧,粗嗓門,耿直,完全是付北方漢子的典型。母親住院的那幾天,常在病房走廊碰見鍾紹清。耿直的人有真性情,一旦當作自己人,便坦誠相見,知無不言。 鍾紹清是江西省人,民國十年出生於江西尋鄔縣南門街鐘屋角,祖父、父親四代都業商,開設鹽行,家境算小康。不過,尋鄔縣是一個窮縣,四周群山圍繞,幾乎與外界隔絕,這樣的地方是世外桃源也好,說是窮縣僻壤也行。總之,鄉人生活一般都很困苦。窮地是革命的溫床,毛澤東當年就是在這裡起事的。 鍾紹清十九歲成婚,生一女兒。二十三歲那年,也就是民國三十八年七月,他讀完私塾,繼續讀初中,有一天放學途中,被下鄉抓壯丁的國軍胡璉部隊給抓了。日後他才知道,自己被抓進來的部隊是十九軍十八師五十二團第二營第五連。 「你還記得這麼清楚?」 「一輩子也忘不了。」鍾紹清斬釘截鐵地說:「那時後兵荒馬亂啊,到處都是部隊。家裡一看見我沒回去,一定急得到處打聽消息。我起碼要弄清楚自己給抓的是那個單位,說不定可以託誰回去通風報信。」 鍾紹清的希望落空了,他萬萬沒料到,隔天一大早,部隊就開拔了,他想起父母,女兒,和結婚才三年多的妻子,不禁偷偷哭了。部隊一踏進廣東,立刻在一個夜裡和林彪的野戰軍遭遇上。 那一仗,鍾紹清和一群同時被抓來的壯丁都沒參加,一來他們都還來不及訓練,二來惟恐他們乘機逃跑,所以開戰時都把他們用繩子綁起來。 兩個月後,部隊移防到汕頭據守。 民國三十八年十月二十五日下午,部隊轉進金門,駐紮在小徑村旁的山上,那天午夜,共軍強襲金門,爆發了古寧頭的大戰,從晚上十二點一直打到天亮,守在第一線的青年軍傷亡最慘,有幾個連十死九傷,幾乎都打光了。鍾紹清所屬的部隊喝過一碗稀飯後,從瓊林村開始反攻。沿途都是屍首,許多同伴一邊打,一邊哭。不過,第十八軍在後面挺進,他們也不敢退,只好拚命往前衝,一直進撲到古寧頭海邊的西一點紅,才由別的部隊接替。 部隊退到中堡村附近整頓休息。鍾紹清說,當時一連編制一百六十人,一營五個連,他們這團四個營大約只剩下兩個營,大夥邊掉眼淚邊吃飯,鍾紹清也一樣,腦海中不時偷空浮現出妻子的臉,心想,自己要是戰死了,她年紀輕輕就要守寡,太可憐了。 幸好,第二天這場戰爭就結束了,清理戰場時,沒飯吃就翻死人身上的米和乾糧,再不然,就去挖當地老百姓田裏的地瓜來充飢。 當兵期間,鍾紹清陸陸續續又參加了舟山、南日島、東山島等大大小小幾次戰役。身上的傷是在東山島那一仗被子彈打的。登陸艇衝上沙灘,艙門剛打開,一排機槍子彈迎面掃射過來,鍾紹清大腿左右兩側蹊部各中了一顆子彈。日後他又娶了一個太太,但始終未能生育。 民國五十年,鍾紹清經人介紹,和一位採蚵賣蚵的小姐結婚,七年後,他領養了一個男孩。民國六十六那年,以上士階級退伍。目前每個月可以領一萬四千元的退休俸。「太太跟你兒子呢?怎麼沒看見他們來?」我問。 「太太已經過世五、六年了。」鍾紹清用力搓揉著臉頰:「她跟我也吃了不少苦,剛退伍那幾年,退休俸很微薄,自己也沒有什麼謀生技巧,為了生活,殺雞,殺狗,殺豬,什麼工作都幹過。」兒子當完兵,也退伍了,目前沒有跟鍾紹清同住。 「小孩子長大了,有他自己的想法。」鍾紹清淡淡地說,不想多作解釋:「我自己一個人住也很好哇。不過,那次,我生病,發高燒,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還好被鄰居過來看到了。才把我送醫院,那時候我心裡想,不行,要是死了都沒人知道。我就想,到養老院來住其實也不錯。起碼有伴,有人照顧你三餐生活起居。不過我有領退休俸,所以算自費,每個月要繳七千塊給院方。」 政府開放探親後,鍾紹清也立刻提出申請,趕回家鄉。在這之前,他曾經夢見過早年在大陸娶的妻子穿著白衣服現身,依習俗,這是人去世的預兆。果然,回到老家後,證實妻子早已病逝,母親也過世了,只剩下父親,女兒,和妹妹還在。父親好像非要見兒子一面才甘心走,鍾紹清返鄉後三個月,他父親就撒手西歸了。 鍾紹清說父母妻子都已去世,他並不想回老家定居。父親一直提醒他不要亂花錢,妹妹倒是一再提修房子──老家是一棟兩進式的古厝─修祠堂,修墳墓,一提到錢,心裡難免就有了芥蒂,親情就這樣淡了。 關於自己身世遭遇,鍾紹清講到這裡。隨後我們又聊到一些話題,譬如老兵在台灣的處境等等。鍾紹清憤慨地說,老兵在台灣社會裡,就好比蟑螂,沒有什麼大害,可是惹人嫌,只能躲在陰暗角落。 「選舉的時候,有些人罵外省人是中國豬,叫我們滾回去,我聽到這種話就要生氣,是又悲哀又生氣啊。中國豬?那我請問,你們的祖先不也是從大陸來的?你們不也是中國人嗎?我們都是中國人呀。只是先來後到的分別罷了。說誰住得久誰就是比較愛這個地方,這是什麼話?我們曾經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衛這個地方,我們不愛它嗎?我們用一生的青春來奉獻給這個地方,我們不愛它嗎?」 說到這裡,鍾紹清語帶哽咽:「我們要求的其實也不多,我們只求有尊嚴地活著,我們不是你們的負擔,不是你們的累贅呀!」 我一時無語,竟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他。當天的談話就在這份略顯尷尬的氛圍中結束。隔天,在原地碰面時,鍾紹清笑咪咪地告訴我,下午他要出院了,只等主治醫生過來。我們聊了些生活瑣事,這時,樓上下來了一位挽扶著太太的老榮民,鍾紹清和他打招呼。 「你認識他?」我問。 「認識。」鍾紹清說:「你看他旁邊那個像不像他女兒?才三十出頭哪,兩年多前才娶的。今年,我住院,也在這間醫院碰見他,那時候他陪太太來生產。他可疼太太哪。他太太大便不通,他二話不說,伸手便用手指頭去挖去掏。聽他講,足足掏了半個臉盒啊。」 從鍾紹清口中,又得知另外一位老兵的故事─同樣是讓人聽了不勝唏噓的故事。鍾紹清稱呼這名幫太太掏糞的老兵叫老呂。東北人,家鄉長年飢荒,他們家搬到長春,民國三十七年三月,共產黨部隊圍困長春,百姓只准進不准出,不久,城內開始挨餓,老呂一家老小八口死了七口,只剩下老呂靠控到牆角一罈大豆活了下來。那年他才十九歲。成了孤兒後的他只好投了軍,跟著國軍在華北一帶和解放軍作戰。到台灣來後,在五十九年退伍,領了四萬塊退伍金。在燒瓦窯過去的那條巷子裡,搭了間瓦房。靠收集附近工廠的紙箱撿破爛維生。 「身子硬朗得很哪,不然這麼老了,怎麼討這麼年輕的老婆?」鍾紹清語帶羡慕地說:「還生了個女兒呢。可惜,她也遺傳到媽媽的毛病,腦子不好,智力有問題,老呂最煩惱的是要防她跑出去,她分不清楚什麼東西可不可以吃,雞糞她撿起來就往嘴巴送。」 我尷尬陪笑著,吶吶無語以對。這似乎是這些高齡低階老兵的共同宿命,他們娶得到的,不是聾啞傷殘、智障,就是寡婦。話說回來,他們並不自怨自艾,相反的,能討得一房媳婦,他們泰半很感恩知足。扶持智障妻子下樓的老呂就是個例子。他那狀似冷漠其實溫柔的神情,其中包藏的情感,想來是讓人頗感心酸及心惻的。但他們卻不以為意,或者是,「活下去」這個更大的理由壓制,克服了一切現實的無奈及苦痛? 接著,不知怎麼,鍾紹清語鋒一轉,說起了那個精彩的譬喻: 「女人是土,我們是草,草不往土靠,要往什麼靠?就算是最瘦最貧瘠的泥土,對我們來講,都算是寶。所以有人講我們什麼下三濫的女人都要,只要有女人都好,這話太傷人了啊,講這話的人他是飽漢不知餓漢飢呀,他是古代有個皇帝叫人家『何不肉食糜?』也有人說,我們討這些一般社會上沒人要的女人,多委屈,多不值呀。這話也錯了,也太抬舉我們了,我們要錢,錢沒有,要命,爛命一條,要是說有什麼委屈,是跟我們的女人委屈,不是我們。委屈的是土地,不是長在上面的野草。」 鍾紹清井井有條作這些譬喻的時候,很難叫人相信他只是個讀到初中,半生戎馬的老兵。我很驚奇一個老兵對人生會具有這種智慧,這是多少苦澀的折磨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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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十二
△「 寄錢會減,寄話會加。」─寄錢予人,若是此人存有貪念,從中動起手腳,則錢會減少;託人帶話,傳話者經常加入己意,故會增多。 △「別人的囝,死不了。」─別人的小孩死不完的,為何打此比喻,因為別人死活跟我無關,不痛不癢,死了一個,還有許多的下一個。 △「相打恨無力,相罵恨無話。」─與人打架時,才感覺力氣不足;與人相罵時,才覺得詞窮語拙,正如「書到用時方恨少」。當然此句並非鼓勵與人打罵,更非將所學用來打罵,而是以此作比喻,一般村夫民婦比較容易了解。另有一說,與人打罵,恨不得力大無窮,理由充分,以便擊敗對方。 △「賺十七,食廿一。」─賺十七元,卻吃掉二十一元,表示寅吃卯糧,入不敷出,長久下來,必然債台高築。母親又補充說:「日出要留雨來糧」「賺一元要留五角」,平時就要養成儲蓄的習慣。 △「賭博有來去,大食無出處。」─「賭姓丘,不是贏就是輸」,表示賭博有輸有贏。父親生前常說:「賭博十賭九輸」,最後都輸在大吃大喝,揮霍殆盡。 △「相好無賭博,賭博無相好。」─賭博之時,錙銖必較,甚至翻臉無情,反目成仇。因此,好友最好不要賭博,以免傷及和氣,破壞友情。 △「猴腳戲仔手。」─頑皮好動是我兒時的模樣,經常愛惹大妹,惹得大妹啼哭不休,甚至引發家庭糾紛,這種「無一時定著」的舉止,常以此句形容。 △「要嫁,才縛腳。」─縛腳就是纏足,裹小腳,在此年代裡,女子的腳是越小越美,因而女子必須自幼纏足,以布層層裹縛,以阻礙其成長。若是等到出嫁才來縛腳,此時腳已定型,無法縮小,以此比喻「臨時抱佛腳」,為時已晚。 △「揀新婦揀一個,揀子婿揀一家。」─媳婦是娶進門的,只要媳婦好,她的家人比較次要;而女兒是嫁出去的,唯恐女兒受到虐待,故在選女婿時,夫家上下皆應列入考量。 △「 闊嘴查甫食四方,闊嘴查某食嫁妝。」─男人若是嘴型寬闊,走到那裡皆有得吃;女人則不然,嘴闊的女人由於沒有「食命」,最後只能吃自己的老本──嫁妝。 △「 月驚十九,年驚中秋,人驚四九。」─此三句無論年月或一生,皆已屆滿三分之二,在在感嘆時光匆匆,一去不回,人生苦短,青春不再。 △「肯想著有步,肯問著有路。」─凡事只要肯動腦筋,即使遇到再大難題,自會想出解決之道;對於一些陌生的地方,只要肯開口問人,自會問出路來,母親常說「路在嘴巴」。正所謂「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俗物無好貨,俗物食破家。」─東西便宜,因素複雜,但其中以瑕疵品、低劣品為最,故言「俗物無好貨」;但是一般人皆有貪小便宜的心理,看到便宜貨,常會刺激購買慾,增加需求量,甚至不知節制,以致耗盡家財,看來購買俗物,務必注意品質,並且須加克制。 △「落水,無一跡燒。」─落在水中,無一處是溫暖的。比喻所到之處,備受排擠、歧視,得不到應有的禮遇款待,完全感受不到一絲的暖意。 △「食一歲,學一歲。」每當過了新年,多了一歲,若是習性未改、不知長進,母親便以此句責備,要求增一歲,便要長一智,切勿蹉跎歲月,玩日愒歲。 △「過時賣曆日。」─日曆有其時效,過期日曆,形同廢紙,過時才賣,已失價值,以此比喻商人要能乘時趨利,凡事皆應掌握時機。 △「春寒雨若灑,冬寒雨四散。」─春天一冷,春雨就會像灑水一般下個不停;冬天則不然,反而愈冷雨愈少,象徵性地散落一些。所以母親又說:「冬天雨較貴麻油」,雨比油貴,喻其稀少。 △「欲來無張持,欲去無相辭。」─來時不先預告,離時也不辭行,這種不速之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隨心所欲,讓主人無從準備、措手不及。這樣突如其來的方式,除非至交好友,否則並不妥適。 △「目眉短短,交人無尾。」─眉毛短的人,結交朋友經常有始無終,二者是否相關,尚待求證。 △「生理人騙熟識,忠厚人騙厝內。」購買東西,最怕受騙上當,因而常向熟人購買,其實未必盡然,由於熟識,往往不敢討價還價,反而沒有議價空間,以被欺賺一筆而不自知;也別以為忠厚老實人比較公道,不會欺騙,所謂「惦惦食三碗半」,最好,「貨比三家不吃虧」。 △「要著來,呣著汰。」─要或不要,來或不來,完全悉聽尊便,隨人意願,自行作主。 △「允人較慘欠人。」─所謂「一諾千金」,答應人家就應遵守承諾,不可輕諾寡信,所以比欠人家還要更加重視。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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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三首
《生活即景──兩個男人》 兩個男人一老一少, 匍匐桌前細數寸角。 你多我少 聲音噪噪。 小的忙嘴,老的偷笑, 搶看碗底只剩寂寥。 《四年》 你說 四年只一個圈, 我低眉 一陣狼煙。 遁跡草長的風塵, 轉身 撲面冽冽的風, 兩道溝壑的鹹。 《今夜,花會開嗎?》 今夜,花會開嗎? 我探了探歲月的口風。 今夜,花開了吧? 風送來精緻的柬。 今夜,花開了呀! 我們踏碎月色的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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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小傢伙說:蝴蝶不熱愛勞動,我不喜歡它。說完,跑了。趙大娘凝望著他的背影,眼眶噙著淚花,心想:這孩子跟鐵元小時候一模一樣!唉,若是鐵元留在家鄉多好! 從鐵元回家,趙大娘便有預感,鐵元離家三十多年,他已經不屬於趙家莊,他住上十天半月,就會返回臺灣。過去,不少農村青年跑到東三省謀生,吃的是豬狗食,出的是牛馬力,他把全副的精力與汗水獻給那塊肥沃的土地,最後也會長眠在那裡。虎妮兒也曾向她談起有關海外華僑的事,他們忘不了土生土長的故鄉,也忘不了故鄉親人,但是他們卻不願意返回故鄉安渡晚年。這是讓人難以理解的事實。 趙鐵元在廚房包好了餃子,剛要燒開水,蒲校長帶著七、八個村幹部,嘻嘻哈哈走進小院。他們向趙大娘問好,恭喜,像春節拜年一樣。鐵元擦乾了手,披上裌克,接見這些有頭有臉的人物。蒲月英幫著遞菸、倒茶。趙家莊的蒲書記是虎妮兒的姪兒,他首先代表村民歡迎趙鐵元返鄉探親,如果家裡有任何困難,他一定設法解決。蒲書記問起臺灣目前的情況,臺灣的萊陽同鄉,歡迎他們回來投資設廠。咱萊陽南部是開闊沖積平原和河谷階地,土質肥厚,農產品以糧食、花生,大麻為主。水果像蘋果、梨、山楂、葡萄、柿子,都挺不錯。趙大叔離開家鄉三十多年,可能沒吃過五龍河兩岸的萊陽梨吧?全國有名。改革開放以來,咱萊陽加工工業發生巨大變化,拖拉機製造、鍛壓機械、建築材料、棉紡、榨汁、釀酒、家用電器,發展很快…… 老趙坐在凳子上,不停地朝蒲書記點頭、傻笑。他心裡暗想:每人送兩包Kent牌香菸、一隻電子手錶、兩雙毛襪,不寒嗆吧?他想再送給蒲書記一瓶洋酒(這次返鄉祇帶了一瓶酒),他怕得罪了其他幹部。正在為難之際,虎妮兒從中插話說:老趙走的時候,咱萊陽一窮二白,人口大量流失,現在已經將近九十萬人了! 有關村幹部前來拜客的事,清晨虎妮兒已在農貿市場告訴了鐵元,兩人也商量過贈送的禮物。老趙趁此機會向虎妮兒說:月紅,我離家三十八年,多虧鄉親父老幫助,讓俺娘平平安安活到今天,俺真是不知怎麼報答?妳,妳幫我向大家表達番心意,行唄?鐵元說完返身進屋,將準備的八份禮包,拿了出來,分送客人。 客人走後,趙大娘已將餃子一了鍋,虎妮兒留下吃午飯,對鐵元也的餃子讚不絕口。趙大娘喜得閤不攏嘴,喝了一碗稀飯,吃了八個水餃。老人家發現虎妮兒並不像鄰居,卻像她的兒媳婦。她想:這樣也好,鐵元一定會返鄉定居。一家子住在一起,即使一天兩頓窩窩頭、辣疙瘩鹹菜,也比漂泊在異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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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十二
母親返金,如入「寶山」,每當電話請安,總要問起是否覓得家鄉俗語話。由於母親返鄉訪友,對象大都耄耋耆老,只要是長者,也許就是「俗諺之寶」,如此寶貴資源,豈能寶山空回=1輕易錯過。 阿娘的俗語話,寫過十一篇,總計約有四百三十則,如今距離前篇,已有五個月之久,茲再提出數則,以分享鄉親。 △「魚頭開卅八,魚尾五十二。」─兒時吃魚,頭尾經常乏人問津,父親則不以為然,認為頭尾是精華所在,最好吃的是魚尾,佔了五成二,其餘四成八在魚頭,換言之,魚身不值一文。所以如此,魚在游動時,魚頭不停張合,魚尾不時搖擺,魚身幾呈不動狀態,故而頭尾肉質柔嫩,魚身肉質粗硬,善食者如此評分,你以為呢? △「缸頭無儉,缸尾 尖。」─昔日以缸裝米,滿缸之初,若不知省吃儉用而任意揮霍,最後必然所剩無幾,不敷食用,勉人「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惜衣有衣穿,惜食有食吃」。 △「 君睏破三領蓆,掠君心腹 得到。」─與丈夫睡破三件草蓆,表示結婚數年,尚且猜不透丈夫的心思,母親說:此句所指乃是丈夫瞞著妻子,在外尋芳問柳,不守夫道,對於丈夫之所作所為,妻子百思不解。 △「借錢滑溜溜,討錢面憂憂。」─借錢時油嘴滑舌,什麼條件都肯答應,等到債主向他討債時,卻是愁容滿面,什麼條件都成問題,就如母親所說:「借錢一樣面,討錢一樣面。」借錢討錢,判若兩人。 △「 雞阿公名,做 粿樣送親戚。」─早年物資匱乏,非得等到喜慶節日,才會殺雞做粿,平日想要嚐到的確不易,因而常會巧立名目,以滿足口腹之欲,殺雞以孝敬爺爺為名,其實都被兒孫吃了;做粿以分送親戚為目,最後卻進入自家五臟廟。 △「賊仔著交,人仔著交。」─由於自幼求學異鄉,國一起住校,高中畢來台,父親常以「男兒志在四方」,「多交一位朋友,未來多一條出路」勉勵我,本句也是其中之一,意即什麼朋友都要結交,但務必「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當然此處的「賊仔」,並非真正盜賊之類,而是指一些較為不良的損友。 △「少年呣打拚,食老拖老命。」─意同「少壯不努力,老大徒悲悲」,勉人「趁年輕,多打拚」。所謂「吃上兩年苦,換來萬年福」、「 欲求真幸福,先下苦功夫」、「先苦後甜,幸福萬年」。 △「神得金,人得飲。」─做醮拜拜,人神同樂,神得金紙,人可藉此大吃大喝一番。 △「臭耳人, 彎話。」─「嗅耳人」即聾子,由於聽不見,僅憑對方的嘴唇表情判斷,往往「失之毫釐,差之千里」;「 彎話」即是改變話意,或自行增減,因此,對於臭耳人的「傳話」,必須打個折扣,未可全信。 △「也著神,也著人。」─父親病危時,母親託人到處求神問卜,父親說:「四處求神,呣值梁主任打一針」,意味著天助之外,尚需人助,如止才能相得益彰,產生相加相乘的效果,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盡人事,聽天命」。 △「囥(存放)酒會香,囥病會重。」─金門高粱酒的期限是無限,陳年高粱價值連城,所以酒是越存越香、越久越珍貴;而病卻不然,病是越拖越重、越久越難治,千萬不要諱疾忌醫,以免延誤病情。 △「食若牛,做若龜。」─食量就像牛腸馬壯,十分驚人;做起事來卻如烏龜爬行一般,慢手慢腳,比喻好吃懶做、好逸惡勞。 △「狗無下晝,貓無下暗。」─鄉下人家,中午不餵狗,晚上不餵貓。倘若餵得飽飽,狗貓會懶洋洋地入睡而未善盡職守,狗未守好門戶,貓也不想捉老鼠。 △「貓認厝無認人,狗認人無認厝。」─居住浦邊期間,養狗也養貓,後來遷居後浦,狗兒仍如往常,立即適應;貓兒卻顯驚慌,直往山野跑去,最後不知去向,一去不回,足見本句說法,符合實情。 △「厝內若無貓,老鼠會蹺腳。」─貓捉老鼠,似成天性,老鼠見到貓,兩腳會發軟,農業社會,老鼠眾多,故而家家養貓,至於一些沒有養貓或貓不在的家庭,老鼠便會耀武揚威,無所畏懼,意同「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甘蔗無雙頭甜,月娘無逐日圓。」─一般說來,甘蔗頭最甜,所謂「倒吃甘蔗,漸入佳境」;月亮則有盈虧圓缺,這是自然現象,本句意同「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慰勉人家「事難十全十美」「失意莫苦惱」。 △「一更窮,二更富,三更起大厝,四更拆 赴。」─報載某些演藝人員,一夜賭輸幾千萬,他們賺得快也花得快,以賭博比喻本句,再好不過。更與更之間,相距甚短,足見賭博一事,大起大落。瞬息萬變,世上好賭之客,不在少數,有人傾家蕩產,有人賣兒鬻女,最後一敗塗地,無法收拾,賭徒應引以為戒。 △「冤枉,無處講。」─冤枉的人,由於無人置信其冤情,經常是無處可訴,有冤難伸。 △「暗頓減一口,食到九十九。」─俗話說:「早餐吃得好,午餐吃得飽,晚餐吃得少」,似有幾分道理。早晨為一日之始,吃好才有足夠的精神;中午吃飽,下午才有體力持續工作;晚上少吃之理,在於讓內臟休養生息,如此才是長壽之道,然而,大多數的人都難以配合,早晨趕上班,無暇顧及;中午正忙碌,草草了事;反倒是晚餐,時間充裕,可以從容就食,經常吃得發脹,飲食之道,置諸腦後,全然背道而馳。 △「父母想子長流水,子想父母一陣風。」─父母想子女是朝朝暮暮,就如江河流水,滔滔不絕,不舍晝夜;而子女想父母,則是一時片刻,就如一陣吹風,為時短暫,轉瞬消失,同是思念,長短不同,天差地遠。 △「食飽,嫌無巧。」─早期社會,大都寒微,能得溫飽,已是萬幸!倘苦酒足飯飽之餘,尚嫌粗酒淡飯,還想龍肝鳳膽,瓊漿玉液,便是不知滿足,記得「人生必讀」有首七言詩─「漢武為君欲做仙,石崇巨富苦無錢,嫦娥照鏡嫌貌醜,彭祖焚香祝壽年」,足見人心不足,貪得無厭,自古已然。 △「愛美,呣驚流鼻水。」─愛美之人,漂亮至上,為了展露身材,經常衣衫短薄,袒胸露背,即使著涼感冒,也是在所不惜。 △「病無藥,死無蓆。」─人到窮困時,生病沒錢就醫,死後無力埋葬,只能任其病死,而後暴屍荒野,情景真是淒慘悲涼。 △「久長病,不孝子。」─此指年長父母,一旦痼疾難癒,即使是孝子,也將成為不孝,何以如此?由於年深日久,孝子難免顧此失彼,左支右絀,最後必然落得「不孝」之罵名。 △「有可,呣不可。」─兒時常聽父親如是說,意指可有可無,可做可不做,對於無關緊要的事情,要以無所謂的態度來看待。 △「娶某前,生子後。」─人生際遇,禍福難料,但一生之中,以「娶某之前,生子之後」這兩個時段福氣最旺,無論做何事,大都能心想事成,大吉大利,所以要善加把握,充分利用。 △「雜念大家,出蠻皮新婦。」─婆婆與媳婦,由於彼此的差異,難免齟齬不斷,但是嘮叨不休的婆婆,常會造就出使喚不動的媳婦,所謂「常罵呣驚,常打 痛」,同樣地,「常念呣聽」。 △「一個歹新婦,兩個歹大家。」─婆媳糾紛,時有所聞,如果只是一個媳婦與婆婆不合,那可能是媳婦的問題,但是如果兩個以上的媳婦都與婆婆不合,則問題可能出在婆婆身上。 △「做著歹田望後冬,娶著歹某一世人。」─倘若耕地貧瘠,以致作物歉收,尚可努力補救,冀望來年;唯有娶到歹妻,則要一生苦痛,難以挽回。此句重在勉人擇偶務必慎重,婚前要多了解。 △「某張呣蓋被,尪張呣食糜。」─金門話的「張」是指不甘受辱,耍耍脾氣。「呣蓋被」與「呣食糜」。不僅押韻絕配,而且是生氣時常見的兩種反應,具有試探的作用,其目的是指藉此方式希望對方勸慰或道歉,只要丈夫肯來協助蓋被,太太能來叫聲吃飯,便是友善的開始,也是和好的起步。 △「眠床腳多一雙鞋,做仔頭 (抬不起來)。」─「多一雙鞋」是提妻子之鞋,丈夫為了娶妻生子,養家活口,必須更加勤奮工作,勞累得舉頭維艱。 △「食果子拜樹頭,食米飯拜鋤頭。」─果子如何長成?米飯從何而來?不僅要飲水思源,而且要感恩圖報。 △「天飼人,肥律律;人飼人,一支骨。」─自古以來,人民「靠天吃飯」,似成定律,只要老天爺風調雨順,眷顧農民,自然五穀豐登、溫衣飽食;反之,倘若老天不願幫忙,使得年穀不登,光憑人力,實在有限,能夠養活,已是千恩萬謝了! △「天未亮,狗未吠,雞未啼。」─農村社會,雞犬最先起身,公雞大約凌晨三、四點開始啼叫,倘若連雞犬都尚未啼吠,表示天未破曉。 △「要改鄉,呣改腔。」─母親來台已近三十年,結交為數不少的台灣好友,但是濃厚的「金門腔」仍如往昔,絲毫未變,母親真正做到了這句諺語。 △「甘爛,姆甘灑。」─東西寧願放到爛掉,也捨不得分享他人,以此比喻吝嗇。 △「長工望落雨,乞丐望普渡。」─昔日富裕人家,所請長工似無假日,唯有雨天才得休息,所以盼望下雨;早年大多寒微,已難自給自足,那有餘力濟助貧困,乞丐乞食更是雪上加霜,唯有仰賴普渡做醮的施捨,才得一飽。 △「一個錢,打二十四結。」─一個錢,喻小錢;二十四,表多數。一個結要解開,往往要費些功夫,何況二十四個結,表示困難重重,在此比喻即使要他拿出一點小錢也非易事,可說吝嗇至極。 △「一人食一半,感情才 散。」─一對親密的戀人或是夫妻,每吃一物,必然平分,以此比喻兩人感情如同完整一物,不可分割,如今各食一半,以表兩情相繫,你儂我儂。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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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鄉味
光復路上的天送紅燒豆枝羹,更是西螺特產的延伸小吃,豆皮是黃豆磨成漿,加水滾煮後凝結於表面的薄膜,層層篩取而得,西螺的豆皮分數種等級,豆枝羹用的是橙紅色的貳級豆皮,這種豆皮比壹級淡黃色的豆皮耐嚼,酥脆鮮香,用於火鍋對於湯頭的提昇有相當作用,西螺豆皮耐久存,風味依然不減,連沾蜂蜜乾吃都十分了得,不像都市大賣場裡賣的的豆皮,頂多放個三、四天,便生油垢味,聞之令人作嘔。天送小吃店的豆枝羹,除了主角豆皮,還加入筍絲、紅蘿蔔、肉絲、鴨蛋酥一起熬煮勾芡,滴幾滴烏醋,灑點香菜,都讓人一碗接一碗,欲罷不能。 我的叔公和目鏡仔麥芽酥的上一代,先前在西螺客運站旁小路擺攤,後來市場及車站改建,叔公退休,離開這行業,改建後目鏡仔拐個角,移到較熱鬧的建興路,不加砂糖的麥芽酥,做好冷卻後,柔細鬆脆,入口即化,看似某一品類的金門貢糖,然做法不同,口感仍舊有別,麥芽輕淡甘甜不膩,花生香酥滑順,戴著厚重眼鏡的人形立牌廣告,就搶眼地豎立店前,指引觀光客聞香而來,不但常上媒體,也成了西螺觀光產業的一景。 也在建興路上的西螺豆菜麵,同樣是消費者常光顧的熱門店家之一,台灣的豆菜麵處處都有,最富盛名的應是新營豆菜麵,有次我去台南縣立文化中心看展覽,就在附近一家門面雅緻佔地不小的豆菜麵店用餐,當地名產自然要嚐它一嚐,新營的豆菜麵外觀簡樸,豬油與少量醬油調拌,豆芽與麵條顏色接近,既沒其他的蔬菜調色,也沒淋肉臊,樸素得不像已完成的食物,不過吃起來香氣夠,遠近知名應有起碼的基底,但總覺得口感較單一,不若西螺豆菜麵的口感層次較豐,西螺豆菜麵源自早期的「六仔麵」,我曾在台東看過這樣的店招,「六」字即是台語的「掠」字,有手抓的意思,煮麵過程像台南擔仔麵,西螺豆菜麵現時則把油麵放在蒸籠裡蒸,油麵要講究,麵條太光滑像義大利麵的,鹼放得重,口感不佳,豆菜麵屬乾拌麵,豆芽菜先燙過,加豬油、油蔥酥、蒜泥、肉臊、滷汁,講究點的再舀一瓢豆乳滷,配上店家的魷魚羹,保證嗑上幾盤不成問題。 前面說過西螺長糯米品質優良,也造就米食產品先天條件的優勢,平和路上的麻糬,雖沒花蓮的知名度,但相對價格較平實,不添防腐劑,賞味期短,卻讓人吃得安心,尤其鹹麻糬,包著像粽子的餡料,淡淡胡椒香,勾人味蕾,抹茶、芝麻、紅豆、綠豆、半鹹甜……,口味多樣,與花蓮糬分別較大的是,外皮彈性咬勁夠,花蓮糬則較綿軟。 求學階段,西螺還有幾家醬菜店,那裡賣的花生米、豆腐乳、豆螺、紅菜甫、鹹牛乳、素菜捲、炸牛蒡、醬筍、漬蘿蔔、黃蘿蔔……,是我家餐桌上的記憶,像極了日本百貨公司超市裡的光景,西螺醬菜的風味,普遍之佳,全台恐無出其右,原因可能在北回歸線附近氣溫適中,又不潮濕,適合麴菌生長,加上濁水溪水質使然。例如花生米,我曾在高雄任職的報館附近,尋尋覓覓千百回,找到一個風味接近的,老闆告訴我,貨品來自北港;鹹牛乳,狀如未煎熟的荷包蛋蛋清,口味之好,無與倫比,清粥輔之,絕配;漬蘿蔔分兩種,一脆一軟,脆蘿蔔煮五花肉,佐以蒜段、醬油、糖,香味兩百公尺都聞得到;軟蘿蔔醬色透明,和剁三層肉,加蔥花、醬油調味,做成肉丸子,下鍋蒸熟,味道香濃到包你連盤子都會嗑進去,在此特別告訴全國婦女同胞,包餛飩沿用此餡料,去醬油一項,保證全家吃得感情越來越緊密;醬筍的功能和軟蘿蔔相近,風味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差別而已;其他的我便不再贅述了,醬菜好不好吃在於材料的調配,也不是每家做出來的風味都符合自我要求。知味之情嘆也無著,可惜年輕一代不再接手,西螺醬菜店已無從尋覓蹤跡,時間無情,西螺傳統美食,怕已消失過半,特別是那些擁有一手好手藝的老師傅,風華盡露,生命中美好的人事記憶與幸福滋味,只能在逝水年華中追懷那食物的芬芳,以及迴盪在空氣裡的溫暖氣息。 西螺是個人口大約五萬的小鎮,民風純樸,務農比例高,民眾兢兢業業,商家規模均不大,傳統經營,較不擅宣傳,但各色小吃味美料實在,沒有噱頭花招,一如西螺人的性格,又土壤肥沃,水質甘美,各項食材有其先天優勢,小吃手藝獨到,口碑自然形成,饕客自也南北聞風而來,小地方有小地方的閒情,西螺老街、大橋、振文書院、泰山石敢當、張廖家廟、七崁雕塑公園,吃小吃,作一日遊,當是人生美好的耽溺。 最後,我以自己寫的〈醬缸裡的鄉愁〉一詩詩句,為本文畫上句點,一趟味蕾之旅,綢繆點滴,都是甘醇。 醬缸裡的鄉愁 一隻濁水溪的魚 翻浪南方三十餘年 肉體消融 靈魂還在向北洄游 就因味蕾仍在討價還價 移民語彙總是敏感 腦勺掉落的壺底香 隨千山萬水召引而去 排排的醬缸虛構了兩地 鼻尖勾動如癮頭附身 黑豆抱著菌種在竹篾裡掙扎喧嘩 最終入缸坐化 數個月後毛孔虎虎生風 抽象地穿過我的眼神 具象地滑過我的舌尖 再夢幻地深入我胃部的腹地 這管道已註冊有家鄉的胎記 鄉愁像柔波轉進我的鼻腔 一片簡單餐盤 緩緩駛進我餓極了的耳朵 好似竊聽少時的歲月 碗底的齒痕 時間撿到一枚蔭油的甘味 愛就那麼斑剝一些 今日特來整補 如老街上方的雲朵 頑皮地撞翻我百樣心事 而我綿密的心事 也甘之成 雲朵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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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村中老一輩的農民,都瞭解趙大娘是一個好勝心強的女人。她從二十歲硬做了寡婦。起午更、忙半夜,她累得像一隻牲畜。她從未向鄰居借一擔柴,半斤米。她終於把鐵元拉扯長大,會種地、會打柴、會幫地主看莊稼,也會唸書、唱山歌、調情說愛、跟女人生下了孩子。當錫東揹著書包,從她家門口經過,趙大娘著實大喫一驚。 你叫啥?她攔住小傢伙,問。 小錫東害羞,不願答腔,扭頭就跑。趙大娘看在眼裡,樂在心頭,這小傢伙的眉毛、眼睛和厚嘴 唇,特別是那兩條小肉腿跑起來,多像小時候的鐵元啊! 想起離家多年的鐵元,趙大娘的心碎了! 趙大娘把失去兒子的感情,轉移到錫東的身上。每天,她風雨無阻站在門前,等候小傢伙路過。她抓著孩子的小肉手,問他吃的啥,認識多少字,會唱幾首歌。問得小傢伙不耐煩,氣得小臉蛋通紅。後來,孩子跟她有了感情,老遠就扯起嗓門叫奶奶,把趙大娘樂得閤不攏嘴,她為小孫子烤地瓜、煮花生,還替小傢伙做布鞋。有一次,小傢伙摟住她親暱地說:您比俺親奶奶還疼我。趙大娘淚眼朦朧地說:小錫東,記住,我就是你親奶奶!從那回講出這句話,小傢伙竟然兩天沒出現。趙大娘泛起疑團,以為錫東受了指使,有意躲避她。不料,第三天清晨,小傢伙又揹著書包出現門前。 前兩天你咋沒上學?你是不是感冒啦? 沒有。俺奶奶有病,牙疼。孩子說。 那你為啥不去上學? 奶奶,您不知道。小傢伙齜牙笑了。說:前天是六月一號兒童節,昨天是星期日,俺在家做功課,幫奶奶餵雞。 趙大娘高興地撫摸他的頭,誇獎他:錫東,你幫助奶奶餵雞,真是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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楨如的故事
社會的尺度一直是男人在外打拚一片天地,位高權重顯家風,而女人呢?總被塑造為男人背後的好幫手,角色的扮演好似如是才顯得平衡!隨著時代潮流改變,這樣制式的古板想法終於被打破,當女人在職場也闖出一片天時,所獲得的往往不是掌聲,而是噓聲。怎麼會落差如此大呢?源自社會的期許有別,如果是姑娘家雲英未嫁,那麼絕對不是什麼正附加價值,反倒是父母吹起警螺,叫你不要讀那麼多書,偏偏不聽,上班就上班,沒事表現得那麼優秀,這下子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看誰還敢要這門親事?高學歷無罪吧?楨如很不服氣好不容易爬到公司副理的位置,卻換來家人的噓聲。 不婚無罪吧?但其實也不是真的不婚主義者,只是緣份難求,日子就這麼日復一日的過,而回家的腳步越來越沈重,加班成了最好脫逃的理由!母親的叨唸,左鄰右舍的探詢眼光,在在讓她覺得不知如何是好!基於安撫母親的焦慮,姑姑又強力撮合,楨如終於成為王太太,走入另一片陌生天地。工作還是那麼繁重,時而岔出來的狀況還是要處理,更有時陪同客戶吃飯應酬也難免,而收入遠遠高過先生,並沒有因此換來憐惜疼愛,反倒是每次電話那頭若傳來要找劉副總的聲音時,先生的臉色就往下沈,「公務請別老是追到家裡來,你現在是王太太,不是什麼劉副總,再說現在都幾點了,你知不知道?」先生好幾次失控吼了她,吼得楨如招架不住。說穿了,是男人的自卑感作祟吧,有一種強敵壓境的感覺。 冷戰中,楨如養了一隻貓,貓成了她下班後最親密的寵物,先生老是悶聲不吭吃飯,下了飯桌就往書房裡走,他的世界,楨如走不進去,相敬如賓是唯一的選擇!那天下著大雨,先生等不到太太一起吃飯,貓咪在腳旁磨蹭半天,先生一怒之下,當下一腳踹過去,貓咪被彈得老遠!楨如被業務絆住,很晚才入門,卻發現她的貓幾乎沒了氣息,癱在門口鞋櫃旁,楨如抱起了貓,歇斯底里的往動物醫院衝,「我的貓,我的貓。」從此楨如發了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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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龜粿
更像龜殼了 極單純的願望 靜靜躺在蕉葉裡 糯米萃的雪白 紅豆餡的深紅 安詳地準備棲歇 離開粿模 開始仰臥在驚嘆的詮釋 蕉葉濃綠 香凝了嬌軀 說是美麗 體酥也要孕育 脫去一番騰騰的熱 睡得真是香甜 沾上動與變 燃燒代表成熟 泥土的溫馨時時相隨 高分貝的擁抱天地 嫵媚綿亙在喜慶 美麗的紅色肌膚照遍街巷 容貌穿透鄉愁 走入手掌的溝紋內 雖然不言不語 一年四季隱隱地如龜獻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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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這個男人在妳家鄉當農民? 蒲月英壓低了聲音,悄悄告訴高樹說:他在青島跟國民黨軍隊去了臺灣。 不久,高樹被調離文工團,去連隊當文化教員。這對蒲月英的精神打擊很大。她瞭解這是一個陰謀,因為一個師級首長在追求她。最不幸的則是高樹在一九五三年七月金城戰役中失蹤,那原是一場勝利的迫使美國在《朝鮮停戰協定》上簽字的戰役,為啥高樹卻在戰場上失去蹤影,這是讓蒲月英難以理解的事。高樹的下場不是受傷被俘,便是陣亡。蒲月英原來前途發展看好,但因受了愛情的挫折,竟致精神恍惚,意志河流;她回國以後解甲歸田,返回趙家莊小學作了教師。有關她在北朝鮮戰場的祕史,村裡人都濛茫不曉。 老趙在農貿市場買菜,受到鄉民的矚目,他們背地相互傳告,說他是「臺灣來的」。老趙心中彆扭、難受。並不覺得光彩。眼看網兜的菜已辦齊,他急著先回去,並囑咐虎妮兒中午到家吃牛肉水餃。 老趙回家,脫去外套打掃廚房,洗刷炊具。他做事乾脆俐落,有點潔癖。看到廚房的骯髒樣子,聯想到母親過去度過的苦日子,禁不住熱淚盈眶。他洗淨了肉、芹菜、蔥、薑,然後剁肉餡,和麵、包餃子。他不准母親進廚房幫忙,讓老人家坐在牆角曬太陽。 過慣了獨居生活,如今兒子驟然回來,趙大娘卻心事浩茫,坐立不安。解放初期,她提心吊膽,唯恐別人問起鐵元的下落。幸虧家貧如洗,村幹部同情她,讓她能夠平安無事渡過晚年。趙大娘身體向來硬朗,一天兩頓小米粥、辣疙瘩鹹菜,小米窩窩頭或棒子麵餅子。她的眼睛不好,那是思念兒子哭壞的。睜開眼,朦朦朧朧,眼前永遠呈現出雲山霧沼的景致。鐵元回來,她並沒有看清他的面貌。幾次,她曾想讓兒子走近她面前,仔細地端詳一番,順便伸手撫摸一下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但是,她一直找不到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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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詩缺席
‧七點二十九分早餐時間: 依您的名字圖樣。我排列二千五百種範本。並且遵照晨光。邏輯。鐘聲以及真理。在七點半的餐桌方圓內。再向外延伸一個海洋寬度。以凝視您的指尖。臉龐和愛。稱呼我們燃燒的彩虹。像恩寵的笑。唇印和夜夜磨損的身體。越過原野。山海。心的召喚。墜向天國。那些圍繞嘴唇的音調。小小關鍵詞。說著無底空間下沉的慾望。最遠也是最近。我們抵達許多的暗夜。慈悲禮溫。最美的信仰。我們努力拉開這個黑漆的世界。熠熠的光。從門隙誕生。我。看見一種儀式。彷彿您給我的禮物。像餐盤內盛滿的光。明亮。飽滿。 ‧下午二點二十四分咖啡時間: 我習慣埋在人群舞台。小丑或做為一個小小配角。如您小小字母裡的謙虛筆劃。我習慣自一朵雲絮臉頰想像您孤傲靈魂。一如我在人世孔獨狹縫中列印您的滄桑。撫傷。愛。半是半非的世途奔野。您是您。我是我。日子裡的模式。深層冷冽。被敲響的是生硬。服從。謊言以及無限空洞的承受。我彷彿聽見今日或明天不斷的馳離。不斷的反芻我們的名字。如果您是水。如果您是浮萍。如果您願意成為我的護身符。我魂魄將化為塵埃。吻著您冷冷的灰燼。像一朵玫瑰。柔軟的蓓蕾。載浮載沉。在午後淡淡咖啡裡。圍著圓。圓心漫開您的身影。您的隸屬。您的疆界。在一杯今世倒影的距離中。跨越。依偎。 ‧八點四十分晚餐時間: 火燭與黃昏的搖曳密碼。森林和月光。我聽到鐘聲晚禱的漂流。像一串散落手中的文字。空白。無中生有的幸福。有我們眈溺花叢迷醉的音律。彷彿熟悉的味道。在唇齒留香的愛情。九號餐。突尼西亞紅酒以及您琥珀色的背脊。承載閃爍故事裡的喃喃細語。您來了又走。腳履輕步像一首詩。寫在我們共同下雪的負荷。曾經戀人。曾經耗盡自己的人。我們誤入情愛墳丘。歌頌千年永恆的狂喜。世事讓步。人生讓步。風霜雨露讓步。而一切美麗假設卻輸給現實。現實嵌金鍍銀。光耀閃爍。終究化做塵泥。此時巨大的夜。烈酒。簡訊。想念。老舊街道。咽喉裡的迴流隱喻。十一月。沒有戀人。沒有祖國。埋下的心。陌生。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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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鄉味
人生過了大半,返璞歸真,成了一大票同齡層朋 友掛在嘴邊的警語,飲食也彼此互勉清淡再清淡,少油、少鹽、少糖,似乎往後只能過乏味的日子,這和《論語‧鄉黨》裡「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生活品味,簡直是天差地別。孔老夫子不但愛精緻的美食,舉凡走了味、不新鮮、調醬不對、時令不對、庖廚功夫差、衛生不講究,一概拒之送入口,我沒那麼挑嘴,也沒那麼考究,除了事關健康的新鮮、衛生,我還是大家公認的「非頭痛」食伴。 不徵逐口欲,並不代表我對食物已然麻痺,全然沒有認知與審美能力,想過去或因職場、或因塗塗寫寫的身份,大宴小酌,山珍海味,精髓盡出,舌蕾翻騰之下,總也能將食物體會出一點檔次來,這與食材高低無染,而是烹調運用技巧富意外之妙有關,我非老饕,也非食家,既不嗜豐好腴,也非得大餐常伴,才是王道,自己出身寒微,度過台灣早期的苦日子,有時對電視台一些拜金、教人奢靡的節目,很不以為然,寫寫飲食文學,不是鼓勵大家競逐豐盈奢侈,一些輕食速韻,只要調理有方,也不失珍譜。 慶幸身為台灣人,台灣歷經了幾波大移民,再加上外籍新住民,不光是華夏大江南北各種口味,連異國美食也來街頭巷尾大集合,台灣小吃成了觀光客趨之若鶩的吸引活招牌,日本、歐美媒體大肆報導,「大口吃遍台灣」的日本大胃王阿松,遍嚐數十國的雞排,都忍不住在節目中大讚台灣街頭美食雞排的好吃程度,堪稱世界第一;國家地理頻道的採訪團隊,對台南的小吃美食文化,闡揚得頭頭是道,煽惑能耐不可小覷,平凡之中,台灣的小吃能量和文化景深如此巨大,煥發素樸真髓,這應是台灣人的另一種幸福。 移居高雄三十餘年,已然把故鄉雲林西螺的歲月遠拋在後,品嘗流離生命百般滋味,每每與南方友人小敘,對一些與故鄉同質性的小吃,處理手法迥然不同,著實欠缺了那麼一點味兒,總會引燃小小的鄉愁,可別怪我看到一片落葉,便有一大堆的傷感。有一次,我與市府教育局長鄭進丁同桌吃飯,我請教他高雄市可有代表性的小吃,他告訴我說他有回在基隆廟口夜市閒逛,聽到有人喊著「高雄黑輪」,應是很具代表性。我對此說頗感啞然,黑輪這東西各地都有,文化身份縱深不夠,也沒特殊風味可供炫技,連高雄人都不敢挺直腰桿地說咱家的黑輪是一絕;另外的木棉酥、旗鼓餅,也好像為發展觀光硬生生推出檯面,自家人都難以具體描述風味,更別說大力推廣,說來汗顏,台灣尾到台灣頭,東部跟著繞一圈,代表美食獨獨跳過高雄市,高雄縣還有大岡山的羊肉、美濃的粄條、豬腳,可供吮指回味,高雄市闕然,市內好吃的,大多貼著外籍的標籤。 高雄是個移民城市,勞工居多,個性直爽獷烈,落腳異鄉生存不易,民以食為天,做吃的行業風險較小,技術基礎顯然較為薄弱,我無意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像我老家西螺,多的是傳了幾代的吃食攤子,加上雲林是個農業縣,許多食材的品質也冠全台,水質甘美,像大埤酸菜、西螺濁水米、傳統釀造醬油、豆皮、北港麻油、花生油、草嶺的苦茶油……,都是頂港有名聲、下港有出名,自然造就了小吃的不凡境界。 就拿粽子來說好了,我曾在淡水漁人碼頭買來吃過,聽說北部粽是用熟米蒸燜,米粒較硬;南部粽則用生米包妥後水煮,普遍軟爛,口感不佳;西螺的粽子樸實無華,它不時興包蛋黃,但作料用心,南部粽喜用蝦米、半肥肉塊,西螺粽則普遍愛用蝦皮、油蔥酥爆炒,香氣比南部足,瘦肉居多的餡料,煮後軟嫩成絲狀,像我母親做的粽子,會灑些胡椒粉,味道層次更添一階,而西螺糯米本就質佳,剛起鍋的粽子,筷子很容易鬆開米糰,軟硬度適中,燈光從背後照過來,活像電視甜辣醬的廣告,米粒鬆軟呈半透明的玻璃質感,醬汁澆淋,整個食欲立馬飆上來。醬汁也是西螺的優勢,記得小學每天的早餐,都到市場吃粽子,香噴的粽子淋上米醬、醬油、豆乳滷、蒜汁,最後灑上香菜,多層次的口味,哪是愛吃甜的南部人簡單的那種只淋醬油膏、或者自調的一種偏甜的透明醬油可比,我承認,口味見仁見智,但若有得比較,你會怎麼選,味覺也是需要教育的。 豆乳滷簡直可說是西螺小吃的獨門暗器,只可惜,在幾波的漲價風潮中,店家為了吸收成本,犧牲了這昇華味蕾的畫龍點睛。豆乳滷使用我們西螺紮實的紅豆腐乳下鍋煎炸,至金黃以鍋鏟壓散,連同煎油一齊起鍋,不論拌麵、碗粿、粽子、煎糕,做為淋醬或沾醬,香氣淋漓,頗有和合之妙,目前還保留這味道的店家已寥寥可數。 有次我在高雄路邊買水煎包,當時客人不多,我跟老闆聊了起來,我問他全高雄的水煎包,幾乎都包高麗菜,沒有其他餡料,差別只有肉末多寡,我很懷念小時候西螺菜市場汽油筒爐鐵盤煎出來兩面橘紅色的煎包,那均勻漂亮的色澤引人食欲蠢動,我跟老闆說,我們的煎包內餡包的是筍丁、蔥和肉末,且有濃重的胡椒味,比較接近胡椒餅的味道,但肉末呈小丁狀,有少部分肥的,油滋滋不乾澀,老闆說竹筍肉末成本高,印象裡屏東有店家做,價格稍高,那家西螺煎包已無傳承,目前市面上賣的,口味完全是另一個樣,時間轉折,老一代凋零後,不見得有人接棒,能守住傳統的就更不容易了。 竹筍在西螺的食俗,運用得十分普遍,可高雄則不然,西螺並不產竹,竹筍來自古坑或南投竹山,就像高雄市要取之於內門一樣,西螺吃食攤子的湯品,竹筍佔了重要的角色,大骨熬的湯頭加上炸豬皮、大塊豆腐,有時放丸子,只賣十元,料多實在又便宜。有回我父親南下養病,想吃碗粿味噌湯,買回後,他用湯匙舀了幾下,只見飄浮的幾塊小不拉嘰的豆腐渣子,他問說這是免費附贈的嗎,我說店內用十塊錢,外帶十五元,他大惑不解,直嚷嚷搶錢哩!我說老爸,都市跟鄉下不能比嘛,何況高雄比起台北、台中這些都會,消費還算是便宜的。 高雄愛河邊有家米糕店,已傳了三代,頗受消費者青睞,老闆來自雲林北港,老鄉果然爭氣得很,口碑相當不錯,他的蒸蛋湯在高雄很有特色,魚丸湯、酸菜鴨肉、排骨酥湯也都非常可口,我的第六感,他的酸菜一定來自家鄉的大埤,風味脆度才會如此之佳,至於店家主攻的米糕,也算可口,惟獨醬汁量少寒酸,吃起來米粒便稍嫌乾澀;西螺果菜市場對面有家賣黑米糕、排骨酥湯的,使用已傳之數十年的木頭蒸籠,經常上電視媒體,五十年的阿嬤古早味,光從烏漆八黑的陶製米糕筒子加上又黑又香的炒滷肉,就可看出他好吃的秘訣就在其間。 黑米糕用的是西螺長糯米,調味料先炒,滷水淋在筒中的米糕,上蒸籠燒柴火,半夜現做的米糕一蒸熟後即刻出攤,重點來了,軟Q的米糕淋上量多特調的紅色醬汁,完全顛覆了筒仔米糕乾澀難嚥的印象;至於他的排骨酥,是非常適口的大小,排骨洗淨後,先浸泡於五香粉、地瓜粉、蒜頭、醬油及其他列為商業機密的醬料,油炸時先開大火將排骨的油逼出,再開小火炸約一個鐘頭,起鍋後入湯蒸軟,加芹菜末、香菜,入口即化的排骨酥湯和米糕,價格十分大眾化,我從他一個一塊錢吃到現在將近半個世紀,已成每次返鄉必光顧的戀戀鄉味。 十餘年前,有位同事說要帶我到高雄學苑後頭的市場吃高雄第一的肉圓,高雄賣的肉圓多屬屏東風格的蒸圓,那家肉圓是少數油炸的佼佼者,我一看與家鄉做法相近,期望甚殷,沒想到期待越高,失望也越大。後來,我曾帶著同事鹿港一日遊,順道回西螺品嚐肉圓,肉圓一入口,個個便翹起拇指讚譽有加,果然牛皮不是吹的。西螺肉圓有兩種風味,一種近似北斗肉圓,外形略如三角形,內餡肉團集中,加上筍丁,咬勁十足;另一種瘦肉片與筍丁平均分布,形狀扁平,外皮彈性勁道夠,吃個兩顆配上一碗筍片豆腐湯,四十元便可打發掉,在高雄可要多花一倍的價錢,在店內多的是外出打拚的歸鄉遊子,我回高雄常帶上十來個,肉圓香一路從西螺飄回高雄,不若我在鳳山買的肉圓,外皮製作軟爛而無咬勁,內餡是雜肉加上浸漬過的酸筍,毫無香氣可言。 西螺大橋直下市區,名人廖文藝博士家對面有家賣九層粿的,這個看似普通的國民美食,製作過程費工費時,純正西螺米口感香Q,黏性佳,日據時期即被指定為進貢給天皇的御米,由此磨成的米漿,一層米漿,一層醬油調成的醬汁,層次分明,放涼後切成小塊狀,舀一大瓢油蔥酥,淋上特製的醬汁,再來碗筍片豬皮豆腐湯,已成西螺人熱愛的早點,每天人龍絡繹不絕;其隔壁還有一家賣油蔥粿的,製作方式稍有不同,表層加了油爆香蔥和肉酥,吃法大同小異。我小時候,也在這附近吃一位老伯伯賣的油蔥粿,他把粿先切成大塊的菱形狀,放在平底鍋煎成兩面金黃色,再切成一口一塊大小,置於鍋內保溫,配上特製醬汁,尤其冬天時熱呼呼的口感,都常讓我腦中不自覺便浮現阿伯的身影。 西螺戲院旁有家賣三角大水餃的,集各家媒體寵愛於一身,只要關乎吃的節目,一定到此採訪,牆上貼滿各節目主持人與店家負責人合拍的照片,地瓜粉與太白粉調成的Q彈外皮,加上筍丁碎肉為主的內餡,乾湯兩吃,成了必點招牌,該店的意麵也非常叫座,西螺的意麵量不多,細軟帶點透明的麵條,醬油湯底,灑上芹菜末,光看就引人食欲;在高雄吃意麵,通常好大一碗,麵條粗厚勁道特別足,煞像啃咬橡皮筋,更別說香氣啦!另外,三角大水餃的切料和米腸,也值得一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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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她把小河比作波濤洶湧的臺灣海峽,對岸則是臺灣島,那兒住著她終身難以忘懷的一個男人……在數不清的七夕,虎妮兒坐在河邊想他、罵他、恨他,巴望著人民解放軍渡海解放臺灣,捉到趙鐵元,把他送到山東萊陽趙家莊。她走近他,狠命地摑他一耳光,再抱緊他大哭一場!這個幻想在虎妮兒腦海盤旋了三十多年,隨著歲月的消磨,幻想變成河水中的泡沫,如今早已消失了…… 虎妮兒帶著笑容,走上了橋。老趙正朝她凝神瞅望。 你的腿咋啦?怎麼走路有點跛? 昨天夜裡碰上鬼了,把俺差一點整死!虎妮兒噘嘴發牢騷。 老趙把頭擺過去,羞紅了臉。 虎妮兒在學生心目中是慈愛的母親。有些比較早熟的男女孩子,晚上在鵲橋約會、堤岸散步,她充耳不聞,即使被她碰見,她也是一笑置之。不過,虎妮兒卻湧出妒忌心理:當她少女時,鵲橋是用兩根剝落的樹幹架起的橋,而現在卻是築起磚瓦水泥的拱橋。她進而聯想起為了謀求生活飄泊異鄉的趙鐵元,音訊渺茫,生死不明。為啥現在的小青年活得有滋有味,三十多年前的孩子卻如此苦命呢! 戰火紛飛的年代,蒲月英春華正茂,意氣風發,她的歌聲傳遞了北朝鮮的萬水千山。在抗美援朝志願軍文工團,蒲月英的相貌、歌喉和一米六八的高身兆身裁,都有鶴立雞群的氣概。那時,她暗戀著一位名叫高樹的男高音團員,她曾經在月黑風高的深夜,和高樹在朝鮮軍荒廢的暗堡內幽會。 高樹問她:小蒲,妳為啥對我這麼好?講實話。 你自己去猜吧。虎妮兒癡迷地說。 高樹猜東猜西,虎妮兒的頭像波浪鼓,直搖。高樹惱羞成怒,賭氣回防地。直到兩人分手時,虎妮兒纔說出埋藏在心底的祕密。 高樹,你長得像我過去的男朋友。 他姓啥? 姓趙,跟我愛人同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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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的故事
2010年10月31日參加金門縣榮民服務處舉辦的榮民節慶祝活動,中午和地區金防部、特產業的貴賓受邀餐敘,席間聖祖貢糖陳總經理邀請大家飯後到他們旗下相關產業「微風海戀」喝咖啡,有位金防部的長官對他們經營的馬場很有興趣,陳總經理於是分享了他們養馬的緣份,說是董事長對養馬有興趣,初始員工也沒有多大的了解,但當馬匹來了之後,大夥兒和馬卻很有緣,陳總經理說他們的馬兒來自歐洲一帶,和中國北方一帶的馬匹品種不同;莒光樓附近也有另一家經營養馬的事業,只是養馬的成本很高,一匹馬一個月要一萬多元的成本,尤其照顧十分不容易,曾經有一匹小馬來了之後,不能適應一直想要跳出來,結果有一天真的跳了出來,肚子卻被柵欄刺破一個大洞,當時打電話請地區畜試所協助,因為遇到假日,只有一位員工在金門,又剛好在上課,只好從台北調獸醫師來縫合,不過現經營得較好些,因為和地區金門大學的運動休閒管理學系合作,學生來選修養馬的課程,從照顧馬匹的課程開始修習。 隔天中午用餐時,餐桌上我和同事分享養馬的故事,有一位同事聽完我的敘述也分享了一段馬的故事,她說現在有些醫師用馬來治療自閉兒,據說療效很好,我從未聽聞,所以覺得自己又多增長了些智慧,逢人便說著馬兒的兩段故事。 隔了一個多星期,有機會接待來自鳳凰谷鳥園的貴賓,當我的同事在中山林遊客中心為他們解說金門的文化歷史時,陪同前來服務於金門畜試所的技士先生,問了一個問題:「請問那位是不是陳淵?」我那活潑可愛的同事居然睜大眼睛問他:「哦!陳淵,你認識他?」技士先生說:「開玩笑,我們學畜牧的那能不認識他?最近我們還在多方研究,未來要把養馬的事業擴大,再創金門牧馬場的風光。」他們的對話,對我這樣的金門在地兒女特別的有感覺,我成長的年代金門牧馬場曾經是著名的風光景點,很受大家的歡迎,未來如能再次興起,相信對被金門人稱為「恩主公」的陳淵來說,也是一件美事,發揚光大金門養馬事業應該是指日可期。 上週我有機會到台北出公差,回金門那天在飛機上讀到聯合報上一則新聞,有一個以馬治療自閉兒的賽馬活動,報紙上有一張照片,兩個小娃兒估計約幼稚園大班的年紀,騎在馬上英姿煥發,當馬兒經過這位母親的前面,馬上的小娃兒目光曾經與母親對望了一會兒,這位母親流著眼淚,高興而激動的說:「他長這麼大,今天我第一次與他的目光有交集,雖然只有短短的幾秒鐘,他懂我,我們母子心靈可以相通了。」那份報紙我讀之再三,那位媽媽透過馬兒讓孩子可以與她目光相接,母子可以連心,我後來才發現自己被感動得淚光微泛,偷偷的拭著淚,但我的心是快樂的,為一位母親的擁有而快樂。 因為對金門的恩主公敬仰,於是翻閱金門縣志,發現在溪流的記載,有一條後垵溪即古洗馬溪,曾被列為浯洲舊稱八景之一:「洗馬風光:在今農試所以東至後垵之處。其地昔為港道,舟可駛達後垵、東洲等村。」農試所以前就在金門縣志所稱的後垵附近,後來才遷至現今的後壟。金門縣志另記載民國五十八年四月台灣各大學教授來金參觀名古蹟,政治大學教授王健民題金門十景詩,其中之一「牧原躍馬:大海潮音伴馬嘶,平沙綠野任奔馳,銀蹄踏變胡天月,麟閣應圖八駿姿」(牧馬場),可印證牧馬場在金門曾經風光一時。 金門未來的觀光發展養馬的事業,或許是一個新的思考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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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機不可洩漏
遙遠的年代,童年的記憶,這是父親親歷,也是父親轉述的一個真實故事!四十年來,一直存在我的腦海中,讓我堅信人類之外另一個空間的真實存在,因此「歹路不可行,壞事不可做。」是人類基本的態度,因為「因果循環」是存在的。 四十年前的某一天,金門農村的夏夜,一群大男人聚集在廟埕廣場的榕樹下泡茶、聊天,這是農村社會,忙完一天農事的社交,也是鄉下莊稼人僅有的娛樂,父親也是成員之一。那天,他們天南地北的聊著,祥和的氣氛在星空下蔓延,這種戲碼天天上演,不必事先邀約和籌備,天黑了!用過晚餐,人們自然聚集。那一晚,眾人開心的聊著,木伯突然站了起來,舞動雙手死命的朝自己甩耳光,眾人一時會意不過來,呆若木雞般的愣在一旁,直到木伯嘴角流出血來,大家才七手八腳的去阻止,怎奈木伯力大無窮,拳打腳踢的反抗著,仍然執意自打耳光,十來位壯漢竟然抵不過一位阿木伯。 「他瘋了嗎?他真的是阿木嗎?」眾人狐疑了,在一陣用力拉扯下,還是徒勞無功,依阿木的力道,頗有往死裡打的狠勁,如果繼續自殘下去不死肯定也重傷,在大家慌張、害怕、不知所措的當下,有人急中生智說:「莫非阿木是王爺附身?來懲罰他的口不擇言?」眾人一聽,「咚!」動作一致且迅速的雙膝著地,環繞著木伯旁跪成一圈,將阿木團團保護在人牆中,一邊壓制阿木的四肢,一面苦苦的哀求:「王爺啊!弟子無禮,弟子失言,弟子不該講陰間事,念在阿木是初犯,請王爺開恩、請王爺饒恕啊!」數位大男人的哀求聲,讓夜顯得恐怖和陰森,眾人一聲聲、一遍遍的哀求,終於取得王爺的諒解,木伯不再反抗,回過神來,整個人癱軟在地上,事後經過長時間的調養身子,才慢慢恢復元氣。 原來木伯是被王爺選中的代言人,也就是俗稱的「乩身」,每當村民有疑難雜症、生病不安時,就會尋求王爺降臨「乩身」來為村民排憂解難,阿木伯成為人和神溝通的媒介,王爺降臨他的肉身辦事,事情處理完就會退駕,神明和人謹守著基本的分際,阿木伯就這麼年復一年的幫神明傳達旨意,幫村民義務辦事,如此的人是可敬可佩的,應該受到保佑的,怎麼會遭到如此殘酷的處罰呢? 「唉!可憐哦!阿蓮妹妹無親人牽引,泡在陰曹地府的血池這麼多年,做鬼也受累啊!」這幾句話是阿木伯遭受無妄之災的禍首。原來木伯替神明辦事時可以看到陰間的事情,但那是天機,洩漏不得。只是那夜善良的木伯有感而發,一時失言,才會洩露天機。 父親說:阿蓮已經過世好些年了,她生前是位寡婦,卻遭一些人調戲懷了身孕,在保守的年代,沒有現代墮胎的技術,寡婦一天天隆起的肚子不見容於家人和社會,她受盡了辱罵和凌虐,最後在難產中結束了生命,在無人引渡和祭拜的狀況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身軀浸泡在血池中,時時刻刻承受著產子時的痛楚,這樣的事件聽來讓人鼻酸!心想:該受懲罰的是那些可惡的男人,阿蓮只是個可憐的弱女子啊! 經過這次失言事件,木伯得到了教訓,從此以後,對於不該說、不能說的,他是三緘其口,繼續當神明的傳聲筒,繼續服務村民,而且身體健康,長命百歲!至於阿蓮的後續,沒有人敢再提起,更談不上解決,只是後來我輾轉得知,那些調戲的青年最後都沒有好下場,這也應驗了:天道果報,不是不報,時機未到。父親本不信鬼神,經過這次事件,他竟然轉性了,每逢祭祀拜拜,他竟然會主動幫母親的忙,原來這件無法解釋的事情,在父親心中留下的震撼是非同小可。 生病求神問卜的年代已經過去,但我曾經經歷過,不管迷信與否?它確實在醫療缺乏的年代,撫慰了小島無數無助的心靈,天道運行自有法則,人、鬼、神明那條界線是不可逾越的,相互尊重是基本的禮貌,「天機不可洩漏」,這句話又在我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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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書情詩深情在幽微的夢幻裡
之7:五千個日子之後 HH妳好: 時光在分袂後流走,自從妳嫁給臺南的男友以後,已經十數個年頭沒看到妳了。不知妳婚後至今的生活如何? 妳從被人照顧的女娃,躍升為照顧子弟的師長,經歷過這麼長的磨練,體悟了人間冷暖以及世事的滄桑之後,妳的心智該比學生時代成熟了吧! 除了額頭愁結盤據外,妳算是長得玲瓏可愛的女子。當年我們大學同窗,由於我是「師保生」,年齡比同班同學大了七、八歲;所以,對妳這位有事無事總喜歡嚷嚷的小姑娘,表現出特別的「疼愛和容忍」。 妳知道的:與妳同齡的女同學們,總是看不慣妳那不成熟的態度。 她們都認為我在追妳,對妳的愛意深深。 沒有錯!如果看了前面我寫給妳的詩文信箋,不難體會出我對妳付出了濃濃的感情 ──先是只有無盡的關愛,最後自己掉入感情的泥淖而痛苦── 這是我無可救藥的悲劇個性使然。 畢業後很久,「聯合爆」(一個有兩顆爆牙的女同學)曾對班長阿山說:當年我如果追她,她一定會嫁給我的。 HH,開個玩笑,這應該怪妳,因為妳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對妳好,因此,抹殺了其他女生愛我的機會。 她們認為我已把妳當做心目中的「公主」,所以把我列為拒絕或示愛的對象。 其實,多情的我,在忙碌的生活中,有的只是淡淡的幽情。 起初,我對妳只是盡一分同學之誼罷了,最後不知覺地陷入愛情的網裡,我也是以理智面對它,始終也沒有發生什麼「轟轟烈烈」的愛戀。 不曾對妳甜言蜜語,不曾牽過妳的纖纖玉手,更不曾擁抱過妳的軀體。 這樣,對妳的感情再深摯,妳頂多只是我心靈上的情人而已。對不對? 世事多變,人各有姻緣。妳嫁了如意郎君後,不知幸福與否? 妳是否曾想起我們過去的情緣? e世代的雖然很虛擬幻化,並沒改變我內心的本質。 不管在怎樣的環境裡,我都勇敢向前奔跑,當下的生活際遇,都還能如心順意地掌握。 當我重寫以前發表的《問情》一文,覺得自己好像對著不懂事的小女孩喋喋不休,好像在對學生講大道理似的。 雖然是不怎麼像情書的情書,那種恨妳長不大的殷殷關切,情意還是很入骨的。 另外,我還找到畢業前寫給妳的二封信,繼續完成當時我倆情意的篇章吧! 之8:生活裡的點滴 遙想妳已在家享受溫馨的親情生活了,夜深的此刻,窗外月亮正圓,孤燈獨對,我不禁想起在外漂泊十餘載了。 雖然,不像妳思鄉情深,卻也嚐盡了流浪的滋味。 世事滄桑,人海無情,遇到環境或心靈的困頓,也只能靠自己鼓舞了。 人海茫茫,真是「心事誰人知」呀? 妳有這種孤獨的感覺嗎? 這件事,讓我深思良久──當有人以「快樂的小天使」署名寫賀卡給我,我對她的關懷充滿感激,也頗為慨嘆。 我的心情不好,是因為妳的緣故;妳無動於衷,卻由另一個不相干的局外人對我百般安慰。 等我知道:小天使是的妳化身,卡片上的溫馨話語是妳的傑作時,我覺得妳對我的關心,還真是別有一番情味呢。 * * * 我自己的事都照著計畫在做,做人也以無愧於心為原則,所以很少會困惑不安。 對妳卻有分特別的關愛和容忍。 那夜,請妳去看《魂斷藍橋》,妳被前座的人擋住了視線,為了讓妳看得舒服,我移了一個位子,要妳移過來,妳卻堅持坐在原位。 我先前只是為妳設想,妳一點也不領情。 我已經善盡了照顧妳的責任,不能體會我的好意,是妳的事。 為了表示我沒和妳鬧意氣,電影將結束的時候,我又回來和妳比鄰而坐。 這件事,讓我知道妳的個性倔強又彆扭。類似這種生活中的小事,我覺得舒服就好,方便就好,不必那麼有「個性」。 妳卻寧願歪著頭被煙味燻,連看電影選座位這種事都不會調整,怎麼會有舒適快樂的生活? * * * 再過半年,妳就是國中老師了。目前妳最需要廣博的知識、和處理事情的穩重態度。 寒假在家,生活上有不懂的事,可請教父母親;最好能從幫忙煮炊灑掃中,體會生活的酸甜苦辣。 如果父母親能把家事多讓妳處理,相信個把月的訓練,會使妳多了解許多事情的理道。 從妳的筆記及文學的習作中,我覺得妳的語文能力並不比同學差(當然輸我啦!一笑。)妳最需要的是建立對自己的信心。許多事,妳認為自己能就能;原來不會的事,只要肯試著去做,就沒有做不成、學不會的。 希望妳能驗證我這句話的真實性。 * * * 有時候,我有話想對妳說,如果沒有說,那是場合不適合的關係。 有時候,妳好像有話對我說,妳卻不敢說,這是妳對我還陌生的緣故。 其實,妳該知道我的性情溫和,心地善良。如果還有人覺得道貌岸然,不容易親近,那是我有自己的處世原則和識見,他們難以體會罷了。 多做事、少空想,然後多寫信給教授,寫信告訴我妳的想法、生活細節、和家人相處的情景……。 不管什麼話,只要出自內心就好;像我對妳的態度一樣,不會只說好話討妳歡喜,也不會因為妳對我的態度不好而說妳的壞話。 我只企盼妳的真實和坦誠。 等妳回信後,再繼續告訴妳我的近況。 之9:幽緲的鄉關已迢迢 HH: 填寫分發志願的時候,妳說要讓我「跟」,所以我把計畫更改了。 原先想留在高雄打天下,因為妳一句話我放棄了。 近日,我在思考一些問題,我覺得妳還是很有感情的,只是情緒起伏大了些,使人沒辦法把妳歸類(形象化);也覺得妳的心智,越來越成熟了。 認識妳是老天爺的意思吧!像妳一類需要被照顧的人,我很難不去關心妳。 有時候,我好像裝得很冷淡,其實天曉得~。 甚至,妳也影響了我未來的成敗:像這次再回台北,我可能永遠就是台北人了。是好是壞,雖然是我的造化,可是如果不是妳那一句話,我是沒打算再回台北的。 妳承認自己,不懂得思考生活中的哲理,我感到很訝異。 我認為妳一直活在父母親的保護中,因為缺少外界事物的刺激,所以,沒有養成利用思考解決問題的習慣,對事情的反應較為直覺。 過去,我曾經企圖引導妳,走向成熟的人生旅途;細讀我寫給妳的信箋,妳就不難發現這點。 信裡,雖然沒有情蜜意甜,卻是內心最深層的情懷,希望妳一天比一天更好。 如今,妳對自己有這樣的自覺,也是一種成熟的跡象,我為妳驚喜萬分。 試教開始,是妳生命的轉捩點,過去人家保護妳、教導妳、為妳解決問題;以後的角色倒轉,變成妳要去教育、保護學生了。 這是妳成長的好機會。 從實際環境的變換中,能夠使妳體會出許多道理──那種含著辛酸血淚的體驗,一定深邃而難忘,它不像書本的知識那麼泛泛。 我相信妳會有點欣喜,有點惶恐,也樂於接受磨練與成長的機會。 我希望妳能夠多花些精神,去準備教材,然後帶著十足的信心上講臺,遇到問題的時候,能夠冷靜地思考解決的方法。 每個人多少都會遇到問題的,教育或教學上的問題會很煩人;但那算不了什麼,不必太擔心。 當然,我會很樂意幫妳的忙;有疑難雜症,放馬過來。 希望試教完畢以後,妳會更懂得處理事情,心智變得更成熟。 妳最近好像沒睡飽的樣子,雖然考試快到了,也希望妳睡得好、吃得飽。 再見了,祝福妳永遠平安快樂。 情意與往事都塵封已久 故人妳在哪裡? 夢幻的年華裡情飄飄 幽緲的鄉關已迢迢 回首當時的恩怨情仇 如今 既無風雨也無晴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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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在海龍的日子
1969年12月中旬,我抱著一份緊張的心情登上了「開口笑」(運輸船)來到了人人害怕又感榮譽的最前線----金門。 當從海上遙望這所謂的戰地時,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綠油油的美麗島嶼,頓時心中有了安寧與平靜。(在當時,人們心理都認為金門是一個炮火連天的戰地)。 上岸後依令前往海龍部隊報到,接受為期四個月又六天的地獄週(現為克難週)的蛙人基礎訓練。 卡車緩緩駛到營門口,只見一個魁梧黑鬼式的衛兵身上只穿一條紅短褲,腳穿白色珊瑚鞋,頭頂著「海龍部隊」四個字的黑色運動帽,煞是威武令人生畏。 報到時,我們脫光衣服領取兩條紅短褲,一條綠色軍毯。當我們每個人都拿到這三件東西的時候,每個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這是寒冷的12月啊!穿的這麼少,蓋的又這麼薄,怎麼可以渡過寒冷的冬天啊!大家正在訝異的時候,進來一位年約50歲中等身材的士官長。 他一聲不響的看著我們,目光有時冷靜,有時令人敬畏,但不管什麼樣的目光,都遮不住他對我們的希望,對我們的信任,也遮不住他對工作的熱愛。「我叫金剛」他操著一口山東話對我們說:「這是海龍,不是海蟲,每個人都要具備信心和毅力,我相信你們都是優秀的!」此時,我的心理七上八下,不知道在今後的四個月裡會是怎樣的艱苦。 第二天,緊張的訓練開始了。早上五點睡夢正酣,突然聽到金剛如雷般的吼聲,「死人呀!還在睡」,嚇得我直跳起來,拔腿就衝出大門,這時才發現已有數十位學員早已飛奔於馬路上了。更別說老隊員已跑到影子都快看不到了。 3000公尺晨跑結束,吃完豐富的早餐後開始學習蛙人操。首先來個熱身運動----伏地挺身,金剛下口令:1,身子下壓,雙手撐地。我們身軀開始發抖,汗水把沙子淋濕了也聽不到喊2,半個伏地挺身就把我們累的要命,這時,我就盼著早點結束這一動作。接下來是蛙人操的第一個全跳的動作,兩手放在腦後,像青蛙一樣一跳一跳的,剛開始跳的時候不覺得怎樣,可時間長了,嘴巴跳的乾了,頭大了,也聽不到喊「停」。這時,我心裡想,快點到中午!終於熬到了下課,大家吃飯的力氣都沒有了, 下午,進行游泳訓練,我們分成會游泳和不會游泳兩組。我是旱鴨子,當然選擇後者。這時,金剛面露笑容對我們說:「會游泳的立即上船(快艇),帶你們出海兜風,不會游泳的開始出『路操』。」唉,真後悔不早學會游泳,好和他們一起出海兜風。可是上船的學員笑容還沒有落下,立即呆若木雞,因為「金剛」突然下令,讓他們全體下海遊回岸上,此時船已離岸約3000公尺,半數以上的人嚇得臉都白了,曾幾何時於茫茫大海中游泳過?-------。我們這些旱鴨子留在沙攤上學游泳,沙子堆成小丘頂著腹部,全身伸直手腳用力繃緊,按分解動作1,2,3的「旱遊」,那些出海兜風不敢下海坐船回岸的,當然加入我們行列了。旱遊不到半個小時,全身大汗淋漓,乾遊了五天連海水都沒摸到,但總算熬到了第一個假日了。 星期天,隊員們有的到金城,有的到山外,。我則選擇較近的山外,這樣可多些時間來逛逛。山外市街建築物大多都是兩層或空心磚建築,與鄉村的三合院屋頂燕尾式完全不同,但牆上瓷磚仍保有傳統圖案。冰果店,小吃店,撞球店,理髮店到處都是,店裡有美眉的都是座無虛席,整條街密密麻麻清一色的綠。中午吃了一份金門特色小吃蚵仔煎,馬加魚湯,口味甜美,至今難忘。晚上正好我國少棒隊在美國威廉波特與美國隊爭奪冠亞軍賽,隊上特准停止一切活動並把電視搬至籃球場便於大家觀賞,村莊大人小孩也都到場,球場擠滿了人,大家聚精會神的看著每一球,每一棒,深怕錯過漏掉精彩的每一畫面,隨著不斷的得分,喝彩聲也不斷,我們少棒隊最終不負眾望,拿到了世界冠軍。 日復一日,每個月底都實施一次測驗,游泳、跑步、防身術、格鬥等等逐一驗收,不合格者被淘汰,原參訓的90餘人,到最後一周只留下30人,此時我也發現「金剛」教官對被淘汰的學員表現出不捨,他也會給他們安慰和鼓勵。最後,我們這些順利結訓的隊員成了海龍蛙兵的新兵,從司令官手上接到了結訓證書,心情無比的激動,這份結訓證書裡包含了多少艱辛和汗水。 有緣參與蛙訓,有幸成為海龍蛙兵,這是我一生的榮耀。 一日海龍,終生海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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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書情詩 深情在幽微的夢幻裡
之1:茫茫問情路 凝眸望著妳走入人群如潮的火車站。這次離別是愛情的開始或結束?茫茫的天空沒有答案。 畢業在眼前,同學紛紛在校園拍照留念。 望著最後幫妳拍攝的七張玉照,青柳綠草映著紅白相間的漂亮衣裙,白細的臉龐盪漾著迷人的微笑。 好漂亮搶眼的人兒,我整整欣賞了一個下午,越看越喜歡。 想起我倆的往事,我滿腔的愁不能釋懷;用真情疼惜妳、包容妳;以理智引導妳、安慰妳。過去的點點滴滴,為妳想的是一輩子,妳知道嗎? 妳知道嗎?百般呵護妳,有同學罵我傻瓜、說我沒眼光,有同學不能諒解我……。 不論是流言或批評,我都忍著委屈,不去計較;只希望妳能夠成熟、懂事、快樂和幸福。 看不慣妳扭捏作態的,罵妳假仙;看不慣妳凡事大驚小怪的,罵妳幼稚。只有我,認為妳有個人的成長背景和心性,不曾取笑或責備過妳。 我不關心妳,誰會關懷妳呢? 同情悲憫都不等於愛情,但憐惜妳的心,卻使我步入陷阱,最後連自己也搞不清楚:是先天性的悲憫?還是對妳有了愛情? 不論如何,在交會的時光裡,我已對妳付出真情,妳也影響到我的一生。這血水相融般的感情,將與我們的生命同在。 盈盈的瓜子臉抹著陽光般的微笑 細嫩勻稱的小腿是那麼健美 連校園的翠綠紫紅 我利用腦海的攝影機為妳存留 之2:我是妳永遠的守護神 當眾人都離妳遠去的時候,我依舊會當妳的守護神。 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利己的,我卻懷著悲壯的性格─只要有愛,明知那是痛苦的深淵、無言的結局、甚至是悲劇的下場,我還是會為對方而往下跳;從來不把粉身碎骨當一回事。 人際關係,誰不是選擇對自己有利的,而避開帶給自己麻煩或痛苦的呢?班上的同學,只有我和菁菁肯深入了解妳的個性和環境,為妳的處境著想,以情義取代利害和妳交往。 有的同學打抱不平,說妳對我無情無義,問我為何還對妳那麼好? 我無言以對,心裡卻清楚:因為妳最需要我的照顧─這就是唯一的理由。 愛情以獨特的方式,存活在妳我之間。雖然妳常惹我生氣、難過。然而,每次想到妳不是故意的,看到妳不快樂的神情,我對妳就起了憐憫的心,再也不與妳計較了。 有時候,為了讓妳能藉機會反省自己、領悟事理,我也會給妳適度的「刺激」。 我認為深遠的愛,不是只給她一時的歡樂,更要給她一輩子的幸福;只有帶妳邁向思想的成熟,妳才會有幸福的人生。 我對妳的感情如此深沈,妳體會了多少? 如果妳不違逆我那麼多的好意,我給妳的照顧會更多更多,妳也會更成熟、更快樂。 然而,因為心智上的關係,妳讓自己被痛苦和煩惱層層束縛住,而且還擾亂了我寧靜的心湖。 愛情幽微像山嵐飄忽 也許我們只寫旅途的一段故事 縱使妳是無情無義 我也繼續彈奏衷心一曲 之3:呼喚妳千萬遍 離別後,妳的倩影在腦海裡盤繞,呼喚妳的名字千萬遍。 不知何時喜歡上妳,也不知愛是源自悲憫、疼惜呢?還是命定的宿緣,竟如此叫我牽掛和思念。 那天風和日麗,陪妳遊澄清湖的山光水色,妳訴說著妳剛破滅的愛情故事。 從個性與環境探討,我覺得身為長女的妳,得不到妹妹的尊重,心靈孤獨,處境堪憐。 同學們不了解妳在上課突然昏倒悲泣的原因,為什麼對一件平常的事會反應熱烈? 我知道妳的心還有沒開竅,看起來純真中帶點幼稚,什麼事都迷迷糊糊。 可是,妳的心性單純,對人不會有任何機謀;有時候,也許不是很懂事,但也不應該怪罪妳。(但要提醒妳) 對於友誼或愛情,我都很隨緣,很少會刻意去冀望什麼。 有個晚上,臨睡以前,我突發奇想地告訴自己:今夜夢到哪個女娃兒,我就追她。 竟然,真的和妳在夢中相會了,我牽著妳的手,在雲端漫步,突然下了一場大雨,我們就各自拚命地跑開了。 這種巧合和不可思議的夢境,難道是天意! 往後,我又夢見妳數次,接二連三的在夜夢中和妳產生糾葛和繾綣。可是,在生活現實中的妳,卻遠離我在天邊似的─妳好像很怕我。 為堅持愛情的純度,我不曾耍陰謀使詐計,故意去討妳歡心;只是以誠摯的心善待著妳。 於是,我們的關係有些糾葛、有點曖昧:時好時壞、時遠時近。 我想要多接近妳、照顧妳的時候,妳時常不愛理我;有時候,我索性不去管妳的死活,妳又出現在我的身邊。 我們的感情,有點捉迷藏的味道。 許多的跡象,顯示我們有糾纏不清的宿緣,不獨夢裡和妳相會、不獨花叢中對妳鍾情、不獨分離後對妳相思,就是再度回到台北執教,也是因為妳的緣故。 我一直想留在高雄開拓文學的前途,並相信在一、二十年後可成為「文化沙漠」中的一棵綠樹。在填寫分發志願的最後關頭,妳竟然開玩笑地說:妳要回台北,願意讓我「跟隨」。 就是因為妳的這句話,改變了我大學畢業後落腳的地方,我放棄了在高雄奠立的文學環境,回到了天空老是陰霾的北台灣。 那是人生的轉折處,關係到我一生的命運。 我對妳是:在寂寞中苦苦等待,等待果子成熟後的甜蜜。 我付出了心血,在澆灌一棵樹,等待開花結果的日子。我企圖引導妳面對真實的世界與人生,懂得去分辨真假善惡,懂得欣賞感恩,能夠真正體會到愛情的真諦。 夢裡曾呼喚妳相互纏綿 醒時發現彼此遠隔似天涯 也許妳只是一句無心的玩笑 卻叫我一輩子耿耿於懷 之4:感情的真實幻象 妳唯恐天下不知道似的,不斷向同學誇耀地說:妳的男朋友,就讀成大的工技院,長得有很帥。 在感情的抉擇上,同學不是說妳不懂得惜緣惜福,就是罵妳笨蛋加三級,缺乏眼光。 她們在為我抱屈,因為她們認為我一向傾付真情,無怨無悔地照顧著妳;妳卻背叛了我,把我的情意甩得好遠好遠。 以妳捉摸不定的個性,我很難相信只憑幾天南橫健行的認識,幾封書信的往返,幾次短暫的會面,就會把感情終身託付給他。 距離造成想像的夢幻和美感,如同驚鴻照影般。我相信妳被激發的情愫,只是一時的幻象而已。 成熟的感情不是這樣:匆匆就決定自己的終身幸福, 談到男女間的情愛,遙不可及的憧憬雖然很美,卻容易醒、容易碎、容易成泡影。 只有細水長流般,從平實接觸中去磨練的愛情,根基才能穩若磐石。 許多交往很久,彼此認識與感情深厚的情侶,都禁不起現實的考驗,無情分袂了。 妳和成大的男朋友,連起碼的了解都談不上,講愛情未免言之過早。 但這對我卻是無言的羞辱,我們認識兩、三年的感情,竟然禁不起如此輕擊,我為白流的心血悲痛;眼見自己辛苦培植的成熟果實,遭人搶摘,我也為自己感到不平。 其實,為了妳的歷練早熟,我倒希望妳能多認識形形色色的人和體驗萬事萬物。 只有見識廣博、經驗豐富,思想觀念才能正確落實。在象牙塔裡織夢是危險的。 然而,我又擔心:這繁雜的社會人事妳難以應付;因為會像我這樣呵護妳的人,世上畢竟不多。 感情的抉擇,關係個人終生的幸福,妳有權利取捨。然而,冷靜地作長遠的思量更為重要,這是我希望妳別太早下定論的原因。 花落誰家,時間會是真正的裁判者。 聽說妳已有新的知音 心裡飄溢著幸福的氣息 此去的風浪是否多險阻 揮手再見時請多思量 之5:沒有蜜言的深情 妳的問題最大的癥結在妳不懂生活,妳要努力去做自己生命的主人。 人的感情有時可以依賴,然而在生活上獨立自主,更不可缺乏。 世上也許有人願意為妳承擔一切,但是每個生命都是獨特的個體,有些事是沒有人幫得上忙的。 妳身為長女,家裡沒有兄弟,不僅要懂得處理自己的事,而且要知道如何去分擔父母的責任。 求真務實,勇敢面對一切的成敗榮辱,別被無知和虛榮蒙蔽。 對別人和自己,要抱著學習與悅納的態度,充分開放自己的胸襟,欣賞他人的優點,發掘自己的長處,展現生命的潛力,不要把時間浪費在計較於彼此的缺憾上。 面對事情,先要冷靜思考,尋求解決問題的最佳途徑,儘量減少情緒性的直接反應。事情不論大小,要有去嚐試、去體驗的勇氣和興趣,從做中學,並且檢討得失、改進缺點。如此,方可填補心靈的空虛、豐盈生命的內涵;可憎加寶貴的經驗、建立堅強的信心。 我們必須承認生命的平凡性,發揮各自的長處,從平實的生活中,尋求生命的價值和快樂;凡事勇於接受、勇於付出。 我當過幾年的老師,卻不喜愛「好為人師」地教訓人家。可是,我希望妳的一生能幸福,所以,給妳我最深切與誠摯的諫言。 沒有情侶的蜜言和擁抱 賜妳的是怎樣的道理 殷切的為遠方的幸福問訊 誰懂我真情化成的諫言 之6:瀟灑說「再見」 若問世間情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我對妳的情懷亦友亦妹,為妳設想太多太遠,使我的感情和理智常在衝突交戰中,心靈有難以負荷的感覺。 在情海波濤中,我彷彿為了救一個溺水的人,自己反而不自覺地跌入深不可拔的漩渦中,這是我性情上的悲劇。 妳不必感激不必愧疚,人生的路漫漫長遠,妳還要獨自去承擔自己的命運。 如果無可奈何,往昔種種的感情付之流水,為了脫掉痛苦的包袱,含著淚,我也會繼續向前走我的路。 自卿別後 期盼的眼神 是霜雪摧萎的花樹 隨著陽光遠去 飄落谷底 風雨淒厲哭嚎 獨自在黑暗的角落飲泣 最怕聆聽纏綿的戀曲 音符跳躍如針刺 屬於寒冬的心靈 裸露於外 無情霜雪飄落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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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必須無限包容──與女兒聊天之一
剛剛走出失戀的陰影,妳經過一段不算短時間的止痛療傷,終於,妳又開始一段新戀情。眼看妳眉宇間透露出的喜氣,讓我不禁鬆了一口氣,想起妳上一個戀情結束時的頹廢喪志以及對男人的不信任,作為父親的我委實替妳擔憂!如今,雨過天晴的喜悅,猶如我重新撿回一個女兒,那種快樂的心情也許一如妳戀愛的心情吧! 妳曾經問過我天地間到底甚麼叫做愛?妳的答案是:「直叫人生死相許」,而我的答案卻在一笑之間,這輕輕、無語的一笑,是包容了多少無聲勝有聲的意涵啊!難道妳不認為「愛」應該是無限的包容嗎? 記得當初我因為愛妳的母親,而一並接納了妳那兩個同母異父的兄姊時,我是承擔了多少來自家庭與旁人的壓力。但是,「愛屋及烏」的執著讓我作了終身不渝的決擇,我不敢說自己有多偉大,我只是為愛付出代價,當然,此一代價也包括了我的父母家人差一點便因之與我決裂。 面對妳的新戀情,我的重點不在宣揚、鼓吹妳一定得為愛情犧牲一切的道理,相反的,我希望妳能從過去失敗的經驗中汲取愛情的養分。 對於妳新戀情的進展神速,我確實是有點兒訝異! 我懷疑妳是否真正已從過去走回到現在?或者這新的戀情,只不過是為了填補妳因失戀而感到空虛的心靈? 如果,尋找一份愛,只是為了填補妳寂寞、無助心靈的話,這樣的愛情必不長久;猶如曇花一現。 如果,妳覓著的愛,真是能陪伴妳走過艱難的歲月,甚或走完人生的道途,毋寧妳是幸福的,果真如此,老爸不但因此而放心,甚且要衷心祝福妳。 然而,愛是需要長久經營的心靈歸宿,它是越陳越香的佳釀,一切不宜操之過急,而這正好是妳現時心靈的盲點。看妳一頭栽進愛的泫渦裡的那份急切,老爸這個清醒的旁觀者,實在需要給妳衷心的提醒,有道是:「呷緊撞破碗」,正是這樣的道理。 人生當中許多事物,都需要用眼觀察;用心體悟,最後再下定論,不僅僅只是愛情如此。 因此,在妳傳出新戀情的同時,老爸除了祝福之外,也希望妳沉浸於甜蜜、溫馨的愛戀時,要記得:人生還有許多其他可以追求的目標。「愛」有時是人奮發向上的催化劑,有時,它也可能會是我們寶貴生命的毒藥,其中的奧妙,端看我們如何拿捏,聰明如妳想來定不難體悟其中道理。 愛,必須無限包容;愛,不是肉慾的宣洩。愛,存乎心靈底層的那份「關照」對方的心思必須是恆久不渝。只有將愛變成生活中的一部分;變成日常生活的習慣,愛,才能「天荒地老」、「至死不渝」。 女兒,愛不必然是「生死相許」,愛也不可盲目,愛是雙方心靈相通的橋樑,斷橋之下悲劇叢生,所以,橋墩必須穩固牢靠,這,就有待妳與愛侶之間心手相連耐心打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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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你知道麼?那穿橘紅色裌克的大個子是趙大娘的兒子,他是從臺灣來的。瞧他那身打扮,就不像是莊稼漢。啥?他說話啥口音?嘻!我聽起來比俺爹還土,誆你俺是龜孫!啥?他在臺灣幹啥行業?他說他賣餃子,真假俺咋知道,是他親口說的。他跟村幹部談話,還能開玩笑麼? 笑聲,河水般淌著…… 笑聲中,老趙健步走上水泥橋。少年時期,他常和虎妮兒在橋頭約會。村裡的酸秀才取名鵲橋,原是戲言,但後來每值七夕牛郎織女相會,她總是帶了一隻小凳子,坐在河邊樹下,看銀河的牛郎、織女星,凝聽河水淙淙地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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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橫跨於趙家莊和蒲家莊之間的木橋,如今換成了一座水泥拱橋。橋前隱約地辨出三個彆腳的字「反修橋」,由於年代已久,字蹟模糊不清。清晨的霧,從小河轉彎的楊樹林子裡升騰飄浮而來,散溢著一股報春花的芳香。每逢節慶假日,小沿街兩岸堤防上擺滿四鄉攤販,出售農村用具、蔬菜、瓜果、繩頭、線腦、雞鴨魚肉、秋由、優醋、南北雜貨、江湖野藥,賣燒餅、果子、油炸糖糕、牛羊肉湯的吆喝聲此起彼落,呈現一派農貿市場的歡騰氣象。 趙鐵元披著一件橘紅色夾克,提著一個塑膠網袋,走在堤防上,引起許多鄉民小販的注意。由於他身旁有蒲月英校長陪客,更讓人們感到好奇:有人說老趙是濟南來的大幹部;也有人猜他是煙臺或青島來的工程師、總經理;那個賣煮花生的小青年硬說老趙是山東電影廠的導演,因為他的表情和風度宛似中央電視臺的主持人趙忠祥。 趙忠祥比他胖。一個說。 這個人比趙忠祥漂亮。另一個說。 驀地,老趙和蒲校長停立在肉攤前。人們頓時圍攏過去。老趙成了明星,群眾爭先恐後瞻仰丰采,聽一聽他的聲音。 霎時,有關趙鐵元的身分和來歷,在這喧囂的小河兩岸傳播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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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照耀在星期五
在回教的國度裡,每當星期五來臨,總是迷漫著一股神秘、匆忙的氛圍。 且說今天過午,在客戶辦公室裡商談一完,他好意要開車送我們回飯店。 半途中,他忽然改變主意說今天是星期五他必須上清真寺拜拜。但是,時間有點緊迫,因為午后一點要到,他提議倒不如先彎去拜拜我們在車上等他,只需個五到十分鐘的時間,隨後再一道去午餐。 星期五上清真寺拜拜?愣了一下。哦!隨即明白。那就像吾家老媽每逢初一十五到廟裡燒香拜拜般,與她崇敬的神明交談一番。 車子轉個彎,只見一棟正方形高塔狀建築物,斑駁的矗立在前方。這和波斯灣阿拉伯世界洋蔥似白色清真寺建築物,大異其趣。 客戶朋友說來晚了,清真寺人滿進不去,他在寺外空地拜拜即可。待車子覓得一處蔭涼停好車,未熄火開著冷氣,要我們在車上等,他一下就好。本想下車隨處逛逛、繞繞,環顧四周,車窗外個個黝黑臉孔,明亮的眼珠肯定齊盯到妳渾身不自在。 耀眼的陽光,燦爛明亮,老樹下濃蔭密佈的黑影處,或站或倚都是等待著拜拜的人們。其中最醒目的是莫過於一群孩童,衣著千奇百怪;寬鬆的大人襯衫空盪飄擺在瘦骨嶙峋的小身體上;或是過短印染花布衫裹著抽長的身軀。不合身且滑稽模樣,不是舞台表演,卻人人自然的寫真著。 同行的夥伴輕聲到:「看哪!這些可能是丐幫的孩童。」這才注意到他們個個手中拿著小塑膠皿。恍然中,腦海浮出一幅常見的景像:車陣中等待前進的瞬間,引擎呼呼吐出縷縷不絕、忽黑忽白的濃煙。這時,穿梭車流中拿著小盆子乞討的孩童,是的,就是這衣衫襤褸、打著赤腳的ㄧ群。 這些鏡頭每觸入眼簾,總是心頭一揪,為人母的心情,特別有感覺。 想想,在台灣我們的孩子,穿不下送給宗教團體回收的衣服,都比這群孩子身上穿的好個幾百倍,至於他們能夠接受教育與否,更是不能再繼續往下想。 人群陸續自四面八方聚攏,細心的觀察每一人,居然可識出其中之差異。例如衣著質感細緻者則手持講究的絲棉織毯,次之衣著普通者則用塑膠拜蓆,差者衣著布衫隨便米袋一只就攜往前來,最下者衣僅蔽體打赤腳空手前來就黃土崎嶇空地跪拜起來。 客戶朋友一下車,我便好奇的注視著他的動靜,只見他一躬身一俯地額頭緊貼地面,狀似虔誠萬分。心裡高興的盤算著,他一下車就跪拜,相信真如他所言一下就好。 一會兒,鳴鐘呼聲自擴音器傳出,原來這才是正式集會的開始。儀式開始,仍然是眾人一躬身一俯地一額頭緊貼地面,再盤坐聽道。 滴滴答答,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等待的心情感覺時間特別漫長,原本不怎麼餓的肚子開始咕嚕咕嚕的叫,轉眼間已過了半個多小時,喇叭聲傳送哇哇叫不解的話語,似乎沒有要馬上終止的意思。 我再次無聊的打量著眾人膜拜時的神態,大部份的他們專注、肅穆、安靜,僅發現其中一人不專心且不停的講話,那好像是小時家裡舉行奠安儀式,老媽請來道士唸經,頑皮的小弟不正經偷扮鬼臉或學道士唸經語調嘴形。似乎同樣情景,不同時空演出。 一直感覺這儀式就快要結束了,偏偏又不理會你全然等待的心情。尤其,到了後來,加入那群孩童們的俯身跪地,我彷彿理解那將是尾聲了,但同樣的動作一再的重覆著,再再的考驗我的耐心。 膜拜完畢,已是個把鐘頭了。 這場星期五不預期的朝拜觀禮,讓我深刻的體認到,原來一個宗教信仰的虔誠,是如此的根深蒂固與自小的耳濡目染。 朋友帶歉意的口氣解釋到,因為這是Hijja(朝聖)的最後一個星期五,所以寺方花更多的時間講解經文道理;並且鼓勵信徒們繼續往回教聖地麥加朝聖去。 隨即他說明麥加朝聖是一個回教信徒一生一次視為最榮耀與神聖的旅程。 在此人口數一億以上大多數為回教信徒的國度裡,據說每年的朝聖月,配額十萬以上的人口數,由政府統一收取低廉費用,專機前往麥加,為期三至四星期不等。 好奇的反問他:「三至四禮拜都在做同一件事-拜拜(pray)?」 他點頭說是,聽得我不由得驚奇他們信仰的主人─阿拉大人,是如此的威力無窮。 說也奇怪,晚上走路一不心,過台階扭到腳踝,瞬間左腳腫漲得像老媽的「炊麵粿龜」,急忙熱敷,刺痛不已,不對不對,改試冰敷。向飯店的黑人小哥要冰塊,他說對不起沒有。只好取出冰箱裡的礦泉水將就,蠻不好用的就作罷。(平日愛人同志常取笑我健康教育不及格,還真是!) 當晚,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憂心忡忡,心想腳受傷不打緊,後面還有未竟的行程怎麼辦?小女子我雖人微無名小卒一個,但一直努力這個行業,行腳七十幾個國家,業界朋友戲謔:「非洲之后」多少有些英名在外,萬一真有不測,需坐輪椅返國,那豈不羞死人! 隔日,腫脹消些,微微放心。煩請司機順道藥局停停,讓藥劑師瞧瞧,買了條德製藥膏,塗塗抹抹,療效見顯。這腳痛來得意外,也因此次腳痛,讓我感受到在異鄉他國的友情溫暖。 事情是這樣的,當晚一名較親近的友人來電得知,馬上衝來飯店抓著我去看醫生。看著他半蹲著地,撐開繃帶固定套,要我把腳伸出套入,頓時覺得羞赧與猶豫,他理解我的不好意思,一直說沒關係又叨叨碎唸著我不要掉以輕心,否則二度扭傷後果不堪設想。一臉真誠,像大哥哥保護妹妹般,在遙遠的異地,這種銘感五內的心情,不是他人可體會得到的。 因為此腳傷,使我聯想到多少年來,旅行在外,與當地朋友互動的點滴溫暖時光。 尤其非洲國度,風土人情與台灣落差太大。譬如說氣候炎熱乾燥,飲食習慣天差地別,行事效率龜速等等。這些常令與我同來工作的夥伴,莫不有一下飛機就想轉身離去的念頭。或有人誤解,在非洲國度,消費肯定低廉。錯了,錯了,如果你想要有臺灣同樣的生活水準,可能付出的代價是臺灣消費的數倍。 但是,在他鄉異地,長期締結的友誼,豐沛的人情味,形成看不見卻安全感十足的鎖鏈。使我能在惡劣的環境下,持續著這二十餘年來不間斷的造訪,得以安身立命,領會這人人視為畏途的國度,另外美好的一面。 那是,每逢在此國度旅行時,每日中午一點許我的手機即準時響起,都是當地朋友邀請我至他(們)家午餐。此時,日頭赤炎炎,口乾舌燥,忙碌的工作心情,忘卻了東方肚腹中午準時進餐的習慣(一般當地的午餐都稍晚),沿路街頭隨意生火的露天小食攤,泥塵與廢氣煙霧齊飛來自動灑下調味料。哎喲!這畫面可阻隔著來自城市嬌貴脾胃的食慾。不由得想像如旅行來此應有啥小膠囊服下可不餓不渴,但是當地朋友熱情的呼喚,以自家廚房的煮食,溫潤的心意,一次次撫平了足履異境的忐忑不安。這種感動的心情,只有身歷其境之遊子方能體會。 這一次,也是類似有趣的故事。 那日造訪一家工廠,客戶老闆抱怨一推。不外乎原料上漲,電力缺乏柴油發電成本高,成品售價無法提高。種種問題,當我是特大號垃圾桶,僅量傾倒。末了,說星期五請我們到他家吃飯,中午一點半整派司機來飯店接我們。當他是隨口說說,不當真。 沒想隔幾日再見面時,對我怒罵說司機飯店接不到人,家裡煮了一大桌菜等不到客人。我回說我們台灣人真有心請客,當日還會打個電話以示誠意,一面道歉一面斬釘截鐵對他說,不管,再補我一頓。 果然,在較無工作壓力的星期日下午,一餐精緻的地中海手工美食,豐美可口,吃的人人盡是腆著大肚子,斜坐沙發上。這可說是旅行此地兩個禮拜以來最盡興貼胃的一餐。他並說歡迎我天天可到他家來午餐。 餐後,大夥啜飲著熱茶,我這週末煮婦居然還能教授女眷們咱台灣水餃與紅燒魚的作法。 類似的情節,在北非的阿爾及利亞友人家裡,也曾感受到賓至如歸的溫暖。北非著名的家常菜──「酷死酷死」,小米佐以鐓羊膝。這頓飯不在於菜餚內容,在於款待方式視我們為一家人。那就是用一個大圓盤,盤內置放各個器皿食物,人人圍坐在大圓盤外,和樂融融的進食。這意義是有客自遠方來,視同一家人。 還有一次,客戶邀請我至東非國度拜訪。接機幫忙訂飯店,照顧之情,感激在心。當晚,客戶賢伉儷邀請我吃飯,席間提及我三日飯店錢他已代為付清,我急忙要拿還給他,他堅拒不收。他的說法,他們伊斯蘭教國度有客自遠方來,視同一家人,必須為來客安排住宿才夠意思。 在此國度,一日飯店費用幾乎是他廠內工人一個月的薪資所得,我怎能讓他如此破費?在離開當日,用信封裝著歸還的金額託司機帶回,並手機簡訊告訴他永遠記著這份人情溫暖。 這樣的例子,旅行他鄉異國,多不勝枚舉。這樣的人情溫暖,像極我母島家鄉的人,那樣質僕、自然與熱情。長久與他們互動、打交道的過程中,自然能理解那份發自內心的真情,彷彿是11月初漠地裡的驕陽,照耀在Haji(朝聖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五,沒有炎熱,只有和煦的暖意,伴我繼續行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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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洲進士─南京戶部主事許廷用事略
日復往來,搜索到富家者,即勒索贖金,不出贖金者輒遭「斷頭砍腹」,極為殘忍…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將近一個月,賊寇轉而北上,遇譚維鼎率鄉兵載火具來援,斬倭級六顆,並捕獲倭首阿土機等七人,及通倭奸細丁乙中等三人、流賊林時等六人。賊寇四下流竄,五月十一日,從湖下、湖尾、古龍頭(今古寧頭)各鄉劫殺而去,最後終因在廷用率民抗倭才得保全,騷擾至五月間共計五十多日。而倭寇一再侵略福建浙江海岸,生命財產損傷無以數計,實為明朝時代階段大災,嘉靖倭患更可說是金門有史以來最大的人禍。 洪受在《滄海紀遺》中,這麼說到:「自太武之西北,巨室窮簷,靡有或遺,漳賊之父子兄弟,舟楫雜還不休,麥粟器械戶牖之類,無不盡載而歸,其廬舍之空虛,則一炬而焚之,是十七都存者無幾矣!」次年,又逢兇年,顆粒無收。民居竟至「掇草根,削木皮,燃海菜以療饑」的地步,每讀洪受所言「睹山堆白骨,能不傷心!聞野哭黃泉,忍無流淚!」則心黯然……。 另唯一金門僅存許廷用所撰寫文字「都督俞公生祠記」碑誌現立於文化局石碑林中。由於俞大猷生平所到之處,百姓為感念其德澤,武平、崖州、饒平、寧波、金門等地都建生祠奉祠。金門千戶所城內原建有纕帶廟,北向祀玄天上帝,南向祀關帝,因為廟為重樓跨街而建,樓下為通衢,故稱為「古樓帝廟」。俞大猷生祠則建在關帝廟側,後來生祠圯廢,石碑保存在關帝廟,民國五十五年金門城馬路拓寬,移建關帝廟到文臺寶塔旁。石碑暫置古地城隍廟,民國七十五年三月移出,陳列在社會教育館的碑林之中。民國八十六年社教館遷至環島北路66號(即今文化局),隔年該碑重立於新址圍牆內。 俞大猷字志輔,號虛江,生於明弘治十六年(西元1503年),祖籍安徽霍邱人,俞大猷出生在下級軍官家庭,祖籍安徽鳳陽,其祖俞敏跟從朱元璋打天下,以開國功臣世襲泉州百戶官,到他的父親俞元讚已經是第五代了。遂籍泉州晉江,為今洛江區河市濠格頭村人。當時泉州盛行閩學學派,俞大猷先後拜泉州名儒蔡清之門徒王宣,軍事家趙本學、林福為師,學習《易經》與兵書。20歲時,他向精通荊楚長劍的同安南少林高手李良欽學劍術、棍術和騎射。尤其是他的騎射,幾乎到了百發百中的境界。父親去世後,俞大猷承襲百戶官世職,開始了他的戎馬生涯。嘉靖十三年(西元1534年),鄉試中武舉人,嘉靖十四年(西元1535年)武會試第五名,授千戶,守禦金門。 以武進士任金門千戶所正千戶,蒞任之後,整飭海防,訓練部署,使得守備嚴飭,盜匪退怯。並以禮樂之風教導士民,常與士大夫講學吟詩,停止軍民之間訟爭,又樂於獎掖後進,期年而已,民風為之敦厚善良,島民感其恩德曾立生祀崇祀之。「都督俞公生祠記」內文提及俞大猷的事蹟及建金門俞公生祠之原委為,文中並描述俞大猷在金門的情形。另碑文經歷史炮彈的洗禮,以至無法辨識的文字僅以□代表,茲錄全文如下: 金門所生祠一區,所各官暨諸耆士為都督俞虛江公建也。公昔視師金門所,卑尊長少舉欣欣然,愛若父母,相與亭而碑之,假筆於余季父西浦翁(許福、號西浦),頌德頌功垂不朽,其遷而去也。以指揮僉事備汀漳,以都指揮僉事署欽廉,以右參將守瓊州,左參將鎮溫、台、寧、紹,以副總兵督金山,以督僉事總制直浙,仍以都督同知。尋調大同,轉南贛、漳南、嶺東;車轍馬跡,半生戎馬。卑尊長少,動輒思公。聞有自公左右回者,相率往問,欣躍如見,累欲卜地構祠而俎豆之矣。適本所視篆千戶,今陞指揮楊君宏舉,行都司邵君應魁,相與贊其成,屬余為之記。余掌覽太史豐公「定遠生祠記」、鄉士薛子「虛江宦蹟錄」,知公馭眾之道、克敵之勳與夫學術之大、德履之醇;所以豫為致身之幹,昭昭在人耳目,復奚庸贅。惟本所之人所以祠公之意,而言曰:「凡人相與,在則感去則忘,今夫豪傑之士將所規恢於天下,能使人知感,不能使人興去後之思;能人見思,不能使人之終不忍忘。何則欣戴出於思□,□浹之忘深;而□□□於時地隔絕之遠,夫人則然也。迺若在而感、去而思、久而不忘,其兄湛恩汪濊,足鼓人心;而膚公烜赫,足繫人望焉者也。」公為金門,御以公廉、孚以恩信,有荊楚劍法教士卒,有詩書禮樂以育英材,有聖訓規條,以帥父老子弟行鄉約。迺今甲冑之士,人人公侯腹心,而白哲青衿,間亦嶄然露頭角,公之教也。斯不亦湛恩汪濊,足鼓人心乎!至其守汀、漳,而山海劇寇一鼓就殲,守欽、廉,而交黎異類傀首歸順;鎮直、浙,而積歲倭患指日迅掃,調大同而達虜斃千矢石至隻輪不遠。它若張連之亂、莆陽之變、惠來之警,亦以次廓清斯不亦膚公烜赫足繫人望乎!夫其恩足鼓人心也,是故人知感而碑豎焉;夫其功足繫人望也,是故人不忍忘而祠建焉!昔羊叔子守襄陽,百姓為建碑,望者罔不出涕;狄梁公為魏州刺吏,百姓立之生祠,過者嚴然,豈不足頌甘棠之愛然見碑墜淚,不過一時感觸,豈若歲時有祀,致愛致愨之為有常也。過廟肅恭,要亦其於一方一隅。敕武平、平定海等處,在在有碑有祠,吾又不知其孰為盛也。以此觀之,則世謂古今人不相及,殆未為通論也。公名大猷,字遜堯,原籍直隸鳳陽霍丘縣人,世泉州衛前所百戶,以魁武科授正千戶,累遷都督同知,虛江其別號云。 歲嘉靖甲子冬十月吉,賜進士出身、南京戶部、山東清吏司立事、同安南洲許廷用譔。廣東慶州府守備署都指揮楊宏舉、掌金門所事泉州衛指揮使王國柱、標下把總黃元爵、洪道謙、曾柏齡、王可興、李柱春、李祥□暨本所諸耆士等仝立。 許氏自宋末從福建丹詔遷來金門,生根此地,是金門的大族,居全縣第三大姓,於今日更為後浦第一大姓。在明嘉靖二年(西元1523年),許廷用在續修《銀同浯江珠浦許氏族譜》序文中說道:吾家自五十郎公,徒於此,一傳而東西二菊圃出,再傳而分四派,迄今凡十有三世,老幼見四千餘,指其亦盛矣。說明許氏已達十三世,家族有四千多人。 至清代許氏第十三世許雲舉,在康熙九年(西元1670年)的「遷次鳩祭─始祖序」一文中贊揚道:始祖從元末間關海島自丹詔而贅於陳,迄今三百載矣,後浦其桑梓里也。代有隱德……西浦公應乙未會魁第,而南洲公諱廷用則以庚子超貢,抵河南試聯捷辛丑進士,蓋十四年間,斯文一興若此謂非祖宗積厚流光之庇哉!……按西浦公亞閩魁固已擬元,累日而南洲公亞魁於河南則主司偕房官選定曰是宜元矣,比填榜而是歲副主司溫陵人也,以同郡為嫌而固抑之,由是以觀元魁之氣我家舊物也……。 有見於此,許氏迄今定居後浦七百年來,歷代先賢名公不但代有隱德,在科第與文學上都有傑出表現,凡此,許氏家族、家學、家業之興盛,當不愧為後浦望族。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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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醉意朦朧中,她彷彿看見一群身著草黃色軍服的戰士,在中朝邊境的荒原上行軍,歌聲響徹雲霄: 雄糾糾,氣昂昂。 跨過鴨綠江。 ……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 勝利的歌聲多麼嘹亮。 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 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成千上萬的工農群眾和中國人民志願軍,圍在虎妮兒四週,向她獻花向她致敬、向她朗誦情詩。她週身血液加速循環,飽嚐到酸甜苦辣鹹的滋味。驀然間,從浩瀚的波濤般的人群中,走出一位身材魁偉英俊瀟灑的美少年,向虎妮兒作了一個飛吻,立刻響起了暴風雨般地掌聲。美少年走近了她,牽住她的手,婆娑起舞,引吭高歌: 一條大河波浪寬, 風吹桃花香兩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聽慣了艄公的號聲, 看慣了船一的白帆…… 虎妮兒的裸體隨著歌聲迴旋擺動,像一條濕濡濡滑溜溜的海豚。她體內溢流出來的污汁與汗珠,把床單浸透一大片,像嬰撒尿在床上。等到這位景陽崗打虎壯士翻身坐起,桌上的座鐘已是凌晨二時。老趙趁著上弦月的光芒,摸回家門。 那條不知名字的小河,還像往昔一樣,捲起上游的雜草和泥沙,淙淙地流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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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洲進士─南京戶部主事許廷用事略
許廷用,字惟範,號南洲;初名疇,改名廷用,珠浦人,習易經。自筆者推算應生於明弘治年間,卒於嘉靖甲子年後,享壽有七十餘年(正確年代失考)。廷用自小謹遵承父訓,得父親諄諄教誨,力學不倦,博覽群籍史經百家,精通易經;正德十年,年僅二十餘歲就已是秀才之身,飽學之士的他,並在嘉靖二年起,開始陸續修過《澎湖後寮高陽許氏族譜》及《銀同浯江珠浦許氏族譜》,並著有「南洲詩文集」。 正德乙亥年(西元1515年),廷用補邑庠生,「庠生」也就是秀才之意。庠序即學校,明清時期叫州縣學為「邑庠」,所以秀才也叫「邑庠生」,或叫「茂才」,秀才向官署呈文時,自稱庠生,生員或附生等。據推算廷用應在三十八歲左右,即嘉靖癸已年(1533)才取得恩貢、得廣東化州學正之官;適逢丁艱,即遭逢父母之喪(舊時叫丁艱),其子女要在家守喪三年,服喪已滿又補許州學正。嘉靖庚子年(西元1540年),年四十五歲時逢三年大比,以諸生試之直省,曰鄉試,中式者為舉人。庚子科舉廷用跨省至河南以第六名成績高中舉人。隔年,嘉靖辛丑年(西元1541年),以舉人試之京師,曰會試。中式者,天子親策於廷,曰廷試,亦曰殿試。分一、二、三甲以為名第之次。廷用為辛丑科(沈坤榜)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授江西新喻知縣,陞任南京戶部、山東清吏主事。居官勵清白操,歸囊如洗。著有「南洲詩文集」,其書久軼,見盧牧洲「留菴文集」所撰序。嘗題元夜聯云:「燈嫌月淡連天照,花怯春寒傍火開」。 (《金門縣志》《珠浦許氏族譜》合參) 廷用生平事蹟記載於史書有限,著有「南洲詩文集」其書久軼,筆者尋僅存資料得知一二,明嘉靖二年(西元1523年)陸續修過《銀同浯江珠浦許氏族譜》及《澎湖後寮高陽許氏族譜》,據《珠浦許氏族譜》,明兵部尚書盧若騰非常讚揚他編修之族譜能採納多元化,其因為許氏族人及廷用,將當時烈婦與節婦之傳文一起編入族譜中,以傳彰顯意在宏揚禮教、綱紀倫常,垂為壼範,亦可正人心,而勵婦德也。 據載盧若騰曰:余讀許南洲先生文集,其為漳平陳比節孝傳,未有云吾祖始梅甲寡,赴海死而水為不流,編入誌邑,至今吾家婦女,爭慕效死於夫者三,死於賊者一,至家僮幼女,亦知死以殉夫及考,蔡虛臺先生續修邑誌所錄,許女死於夫者僅一-洪伯大之妻,餘諸事蹟,惟許氏族譜中載之,而所謂僮幼女,並家姓名亦湮沒焉,良可惜也。余裒邑誌及許氏族譜,博詢故老,而益以近日耳所睹,記得許婦之節者六人,烈者五人,許氏之適人烈者九人,人各為傳要之,亦正苦未能盡舉耳。夫人之節,概行誼至於死而論定矣。乃其顯晦遲速猶有數存焉,而況於生者耶,直道難泯幽芳必耀,是在維持世教者,勿懈其搜訪表章之志而已。 見族譜中廷用對許門節婦傳列有文述:許堯民之妻蔡氏,平林人,于歸之次年,育一子,又二年,堯民以事適邑於路溺水死亡。遺腹又舉一子,蔡氏勤苦孀居,撫孤成人,遺腹子曰大用,遊庠序以學行稱,嘉靖壬戌年,氏年八十七而終,南洲輓以詩云:「鴛幃初煖輒零丁,一節孀居九十齡,母子相歡頭盡白,孫曾遶膝眼增明,含飴日看班衣舞,屬纊翻尋比翼盟,穆伯寡妻文伯母,英魂千載尚如生」。誦是詩可知其節矣。 浯洲進士榜中廷用身為一員,雖居明朝官員,俗語說:「伴君如伴虎」,如有散失重則落得人頭落地也。所處時代國運達鼎盛,愈走下坡的關鍵時期,而時政黑暗,他於明朝官場中全身而退,告老返鄉,都是他為官清廉不與人爭端,可謂之慶幸。筆者查閱許廷用為辛丑科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該年榜首狀元郎為沈坤。 沈坤、字柏生,淮安河下鎮人,明嘉靖二十年(西元1541年)中進士一甲第一名,欽賜狀元及第。嘉靖年間,奸佞當道,沈坤為人耿直,不願折腰事權貴,致使不被重用,長期任翰林院修撰,後改任南京國子監祭酒。嘉靖三十六年(西元1557年),沈坤因母亡回家守孝。當時,淮安地處黃海之濱,又是漕運咽喉,常遭倭寇騷擾,沈坤挺身而出,變賣家產,召募鄉兵千餘人,親自操練,百姓稱鄉兵為「狀元兵」。在姚家蕩一戰中,被戳死的倭寇有八百多人,就地掩埋,形成一大土堆,名曰︰「埋倭墩」。同年八月,嘉靖帝決定任命沈坤為北京國子監祭酒,尚未及赴京上任,嘉靖帝聽信讒言,將沈坤逮捕下獄,被拷死於獄中。 另筆者在此淺提明朝「嘉靖三丑狀元」,凡連三丑三元,俱隕非命,且其事俱誣,俱不得白,亦異矣。其一、嘉靖二十年辛丑狀元沈坤,如上述之坤率壯勇保其鄉里,遂以軍法榜笞不用命者,其裡中雖全,而人多怨之。有儒生輩為謠言構之,南道衙史林潤彈治之,時坤起為北祭酒,上命捕至詔獄拷治,瘐死獄中。潤所劾梟敗卒之首,並剁住房人兩手,皆無其事也。其二、至三十一年癸丑科狀元為陳謹,福建閩縣人,以中允丁憂歸,忤其鄉戍海之卒,被眾聚毆而死。其三、四十四年乙丑科狀元范應期,浙江鳥程人,以祭酒罷官歸。乃子不肖,牟利殖貨,斂怨鄉曲,巡按御史彭應參憎之,募民訐其過,裡中奸豪因百端窘辱之,應期不能堪,遂自縊死。 據縣誌記載,南宋以前海宇清平,金門儼如世外桃源,無兵事之可記。迄明代海盜猖獗,劫擾頻繁,嘉靖間倭寇即由此進掠泉州興化,騷動全省,海疆不靖者累朝。嘉靖卅九年(西元1560年),金門發生了一件慘烈的倭寇劫掠事件,是年為庚申年,史稱「庚申之難」(明‧洪受《滄海紀遺》),由於泉州府的衛官吃盡空缺,料羅的戰守部隊,徒具虛名,倭寇知情;三月、漳州海賊林三顯勾結倭寇阿土機,二十三日從料羅登岸,一路劫奪,二十六日橫掃西倉(今西村)、西洪(今榕園)、林兜、湖前等處,村民死傷數百人。二十八日劫掠至平林(今瓊林),鄉紳蔡希旦挺身而出,英勇鼓舞了眾人的士氣,後來兩方交戰,戰事慘烈,蔡希旦也不幸壯烈成仁。四月三日強攻陽翟(今陽宅),死傷百餘人,東半島沙美各村,大為震驚,村民匿藏太武山石穴中,或相偕逃難躲入官澳巡檢司舊城內(今馬山),總數幾達萬人,然而困於糧食不足、飲水缺乏,初九深夜有人開城門而出被賊趁機突圍,賊縱火屠城、四散飽掠,激戰後死傷遍野。 由於當時金門所城,城高兵眾,賊人不敢貿然攻之,遂轉而攻擊后浦保(今後浦)。四月,后浦土堡新築,城垛多處未連,居民遂以幃布包裹瓦片堆疊城牆之上,以阻擋賊寇猛攻而來的矢石。此時精華區只剩後浦一地而已,幸好後浦許氏為一大族,築有城堡,倭寇乃不能得逞,當時率民抗倭便是-許廷用。廷用一方面,率領許氏一族奮勇抵抗;另一方面馳書同安縣令譚維鼎派員增援。譚維鼎雖迅速指派銃手十名協助捍禦,但賊寇仍不退去。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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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我的愛不孤單
『握著你的手心,一切靜靜的變得溫暖。就像是……握住了那一點點的答案……』紹宇在日記本上寫下了這一行字,用他一貫深情的口吻及思念的心,紀念他一生最愛的人。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起軒、紹宇,這對如膠似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打自上了同一所小學起,便在教室及操場上,一點一滴的建立起深厚的友誼。那似乎再也沒有什麼,是比拆散他們這對哥兒們更痛苦的事了。他們一起經歷了漫長又沉重的升學之路,來到了人人嚮往的大學生活,再到那象徵由男孩蛻變成男人的軍旅生涯。緣份,好似在他們身上繫起了一條又長又堅實的線,使他們的友誼能走的既長且遠。 然而,在這相處的十多年生涯裡,有一件事,卻是他們鮮少提及的:那就是彼此的女朋友。又或者說,在他們身旁從未出現過親密的異性伴侶。是對異性沒有感覺嗎?「起軒,你有喜歡或欣賞的女生嗎?」「有呀!我喜歡頭髮長長的,有著淡淡髮香,皮膚白皙晶瑩,看起來很有氣質的女生。」顯然,起軒仍然有心儀的女性類型,只是一直找不著罷了。那紹宇呢?其實紹宇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性向,只是他明白,這不是件易於啟齒,更不是件每個人都能接受之事。所以即使面對再友好的起軒,他仍然決定將這個祕密,永遠的深藏心底。 但藏的住的,是他的性向;藏不住的,卻是他對起軒,愈趨強烈的情愫。好幾次,他幾乎快要將滿腹的愛意,傾倒在起軒身上,只是理性及良知,總能在最後關頭,將他從懸崖邊勒起。只有那回,他是偷偷的讓繫在身上的這顆心,悄悄的窩在起軒手上。 那是高中的一次畢業旅行。理所當然的,相濡以沫的他們被分配到了同一間寢室。晚上,起軒因為玩累了,早早就倒在床上大睡。獨留下紹宇,望著起軒那一張俊俏而單純的臉龐發愣。「我可以碰觸他嗎?只要一下下就好了。」紹宇內心掙扎著。因為他明白這麼做,或者可以滿足自己一丁點的慾望,又或者,可以讓兩人十多年建立起來的深厚友誼瞬間瓦解。最後,他選擇冒險的握住起軒那厚實而溫暖的手。「就這樣就好了,我不會再要求更多,也不會再逾越更多了。」紹宇露出了一抹甜蜜又帶點心酸的微笑。那晚,相安無事的,他心頭上的愛就這麼靜靜的沉睡在他的手掌心內。 但這也變成了他一生中,再不能說出的第二個秘密。 多年後,習醫的起軒,在某間醫療體系相當完整的醫院內,擔任醫生一職,而鑽研法律的紹宇,則在律師事務所內,擔任律師工作。繁忙而勞累的生活,使得他們聚少離多,也漸漸失去了交集與往來,僅有偶爾在電話裡頭的噓寒問暖,還能了解彼此的近況,及一切安好而已。 某日,紹宇一如往常的,在萬籟俱寂的夜晚回到了住家。無意間,在桌上瞥見了一張紅色的喜帖。不知怎麼個,此刻他的心跳跳的好快,好似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似的。攤開一看──果然,是起軒的喜訊。此刻,他終於了解,什麼是心被撕裂、挖空的感受。眼淚止不住的在他眼角邊打轉。他不敢置信,起軒的婚事,對他的打擊是如此的強烈,彷若再也沒有任何解藥,能治療他心頭的傷痛與絕望。「怎麼可能呢?從來就沒有聽過他有喜歡的女生,怎麼一下子就要結婚了!」紹宇內心不斷呼喊著。稍後,他止住了潰堤的淚水,努力的吸了一口氣,並拿起話筒……「起軒,我是紹宇啦,收到你的喜帖了!三八,有女朋友也不說一聲,都要當新郎了才來告訴我,是不是要我當你的伴郎了喔!」紹宇忍住心底的傷痛,只盡力讓起軒感受到自己的喜悅及歡笑。因為他明白,愈是愛一個人,愈是要讓對方追尋自己想要的幸福。而祝福起軒,就是他能給他最後的幸福與快樂。 「傻瓜,當然少不了你!婚禮那一天你一定要來喔。」 「好。」紹宇堅持不在與起軒的談話中透露半點心傷與眼淚,直到掛起電話的那刻,才讓懸在眼上,那一顆顆又大又晶瑩的淚珠,浸濕了整個話筒。「起軒,你知道嗎,我是那麼的愛你。」紹宇哭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婚禮那天,紹宇第一次見到了起軒的另一半──那女人,明眸皓齒、清秀可人、氣質出眾,宛若仙女下凡一般,真是美極了!紹宇知道自己已沒有任何,能再和起軒相愛的可能與機會。於是只能低頭,為命運的安排,認輸。 「跟妳介紹,這位是我一生最好的朋友,紹宇,這位是我的妻子,曉琪。」紹宇望著曉琪,心裡頭盡是千頭萬緒。他不知如何定義起軒的另一半,究是友妻,還是情敵?「曉琪你好,我是紹宇,是起軒從小到大的朋友,所有他的糗事與八卦,就我最清楚啦!有什麼你想知道的事,問我就對了。」紹宇釋出了一個善意的回應。「好呀,謝謝你!起軒常向我提到你的名字呢,原來你就是紹宇,聽說你現在在律師事務所擔任律師,很傑出啊,有女朋友了嗎?要不要我幫你介紹呢?」「謝謝,不用啦,我很相信緣份的,有緣自然就會在一起了。」紹宇婉轉的拒絕了。誰知在他心中,真正心愛的另一半,距離他是如此的親近,又如此的遙遠。 整場婚禮,紹宇一直都心不在焉。他孤立於所有的喜悅之外,每看到起軒一次,心就痛一次。為了愛,他抵住內心的不捨與不願,強顏參加起軒的婚宴;但也為了愛,他恨不得此刻就能轉身,遠離這個傷心之地。一直到婚禮結束,他才如同卸了枷鎖的囚犯般,狼狽的離開會場。 但他的心卻始終未曾離開過起軒。爾後,他聽說起軒與曉琪去渡了蜜月。爾後,他聽說曉琪懷了孕,在家待產。爾後,他聽說曉琪生了個白白嫩嫩,健健康康的女孩。爾後,他聽說全家人都去拍了全家福,洋溢著幸福歡樂的氛圍。但他自己的情感世界,卻仍然是一片空白,好似註定,就要這麼孑然的走完一生。 某天晚上,紹宇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感覺空氣中凝結著一股莫名的哀淒與不祥的氛圍。他睜開眼,眼角竟不自覺的流出淚來。他慌了,從來就沒有這麼恐懼,這麼打自心底的發冷過。敏銳的直覺告訴他,有不祥的事情要發生了。他突然好想打電話給起軒,但怎麼撥,電話就是不通。「到底怎麼回事?」紹宇忍不住的喊了起來。後來,他試著撫平心底的憂慮與恐慌。「這麼晚了,起軒一定在睡了,是我發神經,這麼晚還打電話給人家,明天不被他罵死才怪呢。」紹宇關起手機,不安穩的度過了一個夜晚。 翌日,紹宇正收看著一早的新聞,突被那駭人的畫面及字幕給嚇住了。「XX醫院醫生何起軒,昨夜於返家途中,疑因疲勞駕駛,致超速衝撞路邊電線桿而全車翻覆,救起時已顱內出血並有多處骨折,經醫師搶救,仍有生命危險,現於加護病房觀察中……」 紹宇整整有一分多鐘不敢相信眼前的新聞,那所有與起軒一同生活、成長的回憶,就如同是幻燈片般,倏地打映在他的腦海裡。 「不,起軒,這不是真的。」此刻紹宇才如夢初醒般的喊了出來。在淚水還未遮掩雙眼前,他不停地打著起軒的手機。直到電話那頭,傳來了曉琪的哭泣聲。 「起軒他,已經奄奄一息了……看著他身上到處都是傷口與血跡,我的心真的如同刀割一樣。」曉琪那樣淒訴著。 在得知起軒住的醫院及病房後,紹宇立即以最快的速度直奔醫院,也不管早上有多少的庭要開。到院後,旋即就是衝向病房。 「起軒,我來了。」打開門,看著躺在病床上,傷痕累累並插著病管的起軒,紹宇一度還不願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他緊緊的握住起軒冰冷而殘缺的手,才讓眼中的淚水,宣告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起軒,你聽得到我的聲音,看得到我嗎?我是紹宇,是你這輩子最好的,最無可取代的朋友啊!」紹宇大聲呼喚著。只是,任憑紹宇再怎麼吶喊,都無法喚醒昏迷已久的起軒。而原先那俊俏的臉龐、英挺的身子及烏黑的秀髮,也都在車禍中被摧毀殆盡,只剩殘缺不齊的五官,及微微的心跳與呼吸起伏,還能支撐他孱弱的身子及稍縱即逝的生命。 『可以給我一點與他獨處的機會嗎?』紹宇淚眼汪汪的望向曉琪。『好。』曉琪含著眼淚,默默的離開了。 『起軒,有些話一直想對你說,但因為擔心會嚇著你,讓你從此討厭我、厭惡我,所以我一直擱在心上。但此刻,我實在無法再掩飾下去了!我無法逃避這些年來還一直愛你的事實;打自我們上了中學時,我便一直喜歡著你、愛著你。你知道嗎?那些你獨具的氣質與出眾的魅力,一直是我深深著迷的所在。記得在高中畢業旅行那晚,就如同此刻,我緊緊的握著你的手,讓藏在心中的這份愛,能有片刻喘息及溫存的機會。我從不奢望你能有愛我的一天,只求能永遠的陪在你身旁,感受你的歡喜、你的傷悲,你所有一切的情緒與溫度。我真的好害怕失去你,你知道嗎?如果你就這樣的離開了我,在我還來不及對你說聲,我…愛…你,我真不知,未來該如何面對每個日升月落,再沒有你身影佇足的世界裡生活。』此刻紹宇再也止不住心頭的傷痛,趴在起軒的手邊大聲哭泣,直到他再也沒有任何眼淚,可以撫慰心底的絕望與遺憾。 三日後,起軒在紹宇及曉琪的陪伴下,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起軒離開後,有好長一段時間,紹宇都將自己的心封固在一間密不透風、黑暗的石室裡,只能藉著投入在事務所及法庭上,讓疲累麻痺自己的心靈與情感,也唯有如此,他才不會再捲入起軒死亡的漩渦裡而無法自拔。直到多年後的某一天…… 那天,曉琪撥了通電話給他,告訴他有一樣起軒生前的遺物,想要給他。調適了好一陣子,紹宇才鼓起勇氣,來到了起軒生前住過的家。 看著曉琪不再美麗的外表,及她亭亭玉立的女兒,紹宇不禁感嘆時間流逝的如此匆匆,起軒都已在地底下長眠多年了啊。曉琪遞給了他一本日記,說到這是起軒生前最寶貝、最私密的日記,連她自己都未曾看過。直到最近整理房間時,才忍不住的拿起來翻閱。她覺得,這本日記,是屬於起軒與紹宇的,也只有紹宇,才有權利保留他,翻閱他。 紹宇回到家中,翻起了日記。他驚喜於起軒的字裡行間,滿滿的都是與自己有關的事情;從小學分班認識自己的那一刻起,到為理想共同埋首於青燈黃卷之中,到大學一同郊遊、聚餐看電影等……那些在起軒筆下再平凡不過的往事,到了紹宇眼中,卻都是再珍貴不過的回憶。而當他看到那行有些暈開的文字時,心裡霎時盪起了陣陣漣漪…… 「親愛的紹宇,你好嗎?想必現在的你一定還埋首於書堆之中。其實心裡一直有個秘密想告訴你,只是我……實在赧於啟齒,那就是……高中畢業旅行的那個晚上,我並沒有睡著,因為……我還是可以感受的到你手心裡的溫度。謝謝你,我很陶醉在這樣的夜裡,因為我可以愛你,也可以為自己找一個逃避的理由。為什麼?我對你的感覺,竟早已跳脫了一個朋友本該有的界線,這是一個,一直到現在,我都無法解開的謎!因為我愛女生,但……我也愛你。只是身為長子,我知道自己在家中該扮演的義務與角色,因此,我只能讓這段秘密留存在這本日記裡,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希望你能體諒我的選擇,我們還是最要好的朋友,我愛你。」 闔起日記,紹宇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及幾行說不上是感動還是心酸的眼淚──「原來那晚,我手心上的愛,並不孤單。」紹宇喃喃著。後來,他寫下了一行字,用以紀念那個最美最美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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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洲進士─南京戶部主事許廷用事略
金門古稱「浯洲」,又名仙洲,另又有浯江、浯島、浯海及滄浯等別名,明初,改今名(「紫峰文集」作吳洲)。而島上之氏族據記載,晉,中原多故,有難民逃居者六姓:蘇、陳、吳、蔡、呂、顏。唐為萬安牧馬監地;德宗貞元十九年閩觀察使柳冕奏置。從牧馬監陳淵來者十二姓:蔡、許、翁、李、張、黃、王、呂、劉、洪、林、蕭。現有氏族係唐以後來者,尤其宋明兩代為盛。 今浯之許氏,據金門縣誌所載係宋末自丹詔(詔安)遷來,故名初居之村曰丹詔,後分數系,後浦許,始祖五十郎名忠輔公而上舊譜失傳,唯據譜列三世祖子國公,子周公俱於明朝洪武九年(西元1376年)抽軍與焉,往前推算之,當在元朝大德至治年間(西元1300~1323年)正確年代失考,自先世居同安浯洲丹詔村徒居後浦,為陳姓贅婿,遂居塗山(今後浦),為後浦許始祖,再世而二子有東西菊圃之號,並有大小教諭之稱,傳之長房深井頭、二房東厝、三房大前廳、四房小前廳、五房後翰、六房西宅,其族繁衍之大,至明嘉靖間丁口達四千多人,時為防備倭寇焚掠,舉族構築後浦堡,倭寇屢攻不下,一方賴以安堵,其派下分居後浦、後湖、官裏、山前、庵前、舊金城、榜林、小徑、新市、料羅、金沙浯坑、官嶼村及烈嶼東林、湖井頭…等處。 金門自明以前尚無地方官職之設,唐之牧馬監、元之鹽場司令司,掌馬、鹽之事而已,非守土親政之官也!至明初置守禦千戶所,始有武秩,清初置縣丞或通判文職。許氏更自明、清以來代有仕進,文武秩,人才輩出濟濟多士列有傳之,如明代江南監察御史許福、南京戶部主事許廷用、廣東萬州知府許大來、翰林編修許獬,清代翰林庶吉士許琰、真定城守許澤、威振將軍許鵬飛…等。 明洪武初置金門守禦千戶所於金門城,洪武二十年,指派江夏侯周德興築城守禦,改置金門所城,取其固若金湯,雄鎮海門。洪武二十年(西元1388年)此時的明圖里,浯洲隸屬於同安翔風里,其下有三都,分為十七、十八、十九等三都、後浦屬於十九都之中。 明嘉靖年間,居住在塗山的許氏族人,丁口就以達到四千餘人,可見當時許氏占有一席之地。而在明初以前,倭寇的人數是有所限量,不至會釀成大患,到了明嘉靖年間政經穩定,人口也大量增加了起來,倭寇也在中國東南沿海地區也氾濫起來,並引發了明朝廷長達二十多年的「禦倭戰爭」,也因此在中國歷史上造就了俞大猷及戚繼光等名將。此時居於塗山的許氏一族、為防海賊的來犯,由浯洲進士許廷用,急請同安縣長譚維鼎派員增援,命令全族發揮團結之力,構築後浦堡,保住倭寇的多次來犯,最終得保安全。 要說這位浯洲進士應先自他的父親說起,摘自《金門珠浦許氏族譜》,許朝宗,字彰會(鍾會),金門珠浦人。據記載,彰會公「性恬淡古樸,課子讀書,終身不入城邑。子廷用,舉進士,官戶部主事,人莫知其為貴人之父也。年八十,以恩受冠帶,縣每以恩聰,辭不赴。卒時享壽八十有一,品行已載邑誌。」 洪受《滄海紀遺》─賓祀之紀說到,夫賓之飲於鄉,賢之崇於祀,皆所以導化源,而樹風世也。今鄉賓之禮每歲舉行,而鄉之賢,亦祀於學宮矣。然不足以感人心而敦風俗者,豈無所自哉。而浯舉為鄉賓者屬--許彰會,每年例邀參與鄉飲,以其品德為人表率。 書中文述:許彰會(鍾會)與鄉飲禮。議曰:「孔子觀於鄉而知王道之易易,正以鄉飲之禮言之也。然則所謂易易者,其要在於尊讓潔敬而已矣。今鄉禮非不行也,而有司自以勢位為尊,不樂與草茅相均禮;其所擇而請者,必在縉紳之例,是當事者已先失尚齒尚德之初心矣。至其行禮之際,非不拜至、拜送,而襲於舊文,意氣之不孚,精神之不屬,其所謂尊讓潔敬者何有乎?況所舉者非人,從以滋鄉里之一笑而已。在邑庠中,時舉浯之宜飲者三人,曰:「珠浦許同人也。仙泉林林也。東浯呂誠源也。」固可見三公之高蹈,亦以隔海風波之故也。誠於浯江書院興復之,又以學官主其事,則聞見之精切,既不失於匪人,而介紹之易及,亦不患於風波,鄉人之推尊者已舉,而後人之為善者愈勵。否則,浯洲雖多善人,而鄉飲禮不與,豈令典作典之意哉。 「鄉飲」是當時地方官給予德行高尚的人或文行兼優的長者的一種稱號,並舉辦宴請,是一種表彰形式。鄉飲之禮尚矣,漢制饗三老於太學,所以教孝。順治初,詔令京府直省各州縣,每歲以正月望日、十月朔日,各於儒學行鄉飲酒之禮。先日,執事者陳設禮堂,司正習禮。黎明,宰牲治饌,主席率僚屬司正至,遣伻速賓、僎。比至,執事報曰:「賓至。」主席迎於庠門之外,賓西行,三讓三揖,而後升堂,東西立,各拜,就坐。執事者又報曰:「僎至。」主席又迎如前禮。已而介至,各就坐。執事者告司正揚觶,司正由西階升,詣堂中,北向立,賓、僎以下皆立。司正揖,賓、僎皆揖。執事者以觶酌酒,授司正。司正舉酒曰:「恭維朝廷,率由舊章,敦崇禮教,舉行鄉飲,非為飲食。凡我長幼,各相勸勉。為臣盡忠,為子盡孝。長幼有序,兄友弟恭。內睦宗教,外和鄉里。無或廢墜,以忝所生。」讀畢,司正飲酒,以觶授執事。司正、賓、僎皆揖,就坐。執事者舉律案於堂中,讀律者詣案前,北向立,眾皆立,行禮如前。既畢,徹案,供饌賓前,次僎,次介,次主。賓主乃起,北向立。執事者酌酒授主。主詣賓前,置席上,稍退,兩拜,賓答拜。執事者又酌酒授主,詣僎前,如前禮。於是賓起酬酒,僎從,執事者酌酒授賓,賓詣主前,置席上,如前禮。介、三賓、三僎以次酌酒,舉爵飲。供湯,復酌酒。三品畢,徹饌,賓、主起。僎、主僚屬居東,賓、介、三賓等居西,兩拜訖,送賓出門,東西行,三揖而退。凡鄉飲酒,主以府、州、縣為之,位於東南;賓以致仕之紳為之,位於西北;僎以鄉黨年高有德之人,位於東北;介以次長,位於西南;三賓以賓之次者為之,位於賓、主、介、僎之間。眾賓序齒,僚屬序爵。司正以教職為之,執事者以老生為之。凡有違犯科條者,不許於良善之席,違者罪以違制。敢有喧嘩失禮者,揚觶以禮責之。然現今社會久已不行,但存其制而已。 相傳許彰會,天性廣淳,篤守天經,薄於世味,務學富才,氣節自高,日以教子讀詩書明禮義,安然自足。民間義舉,必盡心盡力,深受人們欽佩;且教子有成縣令舉薦他為鄉飲賓,每年例邀參與鄉飲宴,以品德為人表率,此種典範是無尚的光榮。 彰會公育有五子,長子惟範(廷用)、次子惟靈、三子惟業、四子惟學、五子惟精,他視教育兒子為終身職志,平日克盡職責,勤懇篤行孜孜不倦。也因此這種克子讀書的方式,才造就出長子廷用成為「浯洲進士」授任南京戶部主事。雖然兒子有如此成就,他依然不求富貴榮華,還是選擇過平淡生活。此種精神也讓皇帝對他恩賜有佳授與冠帶,可享有官員般的禮遇。 「冠帶」之意是指士人頭上戴帽、身配腰帶,亦即身著朝服。明孝宗規定:有病的官員可在五十五歲冠帶退休,就是說可依然穿戴退休前的官服,並享有一定的特權,且明代官員退休後仍享有一定的待遇。官員退休後一般是回故鄉養老,其返鄉交通工具和途中費用由政府提供,回鄉後仍列名官籍,享有免稅免役特權,地方官府還要派人為其服役。除此外,還規定:如四品以下官員退休晉級一等,官員退休,其子孫可獲蔭補資格。有特殊貢獻的官員按原俸祿發放,一般官員則多是半俸。 享壽八十一歲的許彰會,葬於山灶獅仔山山側,與子廷用之墓遙遙相對。其父彰會公之墓,今長寮重劃區路旁,於清代同時由族人重修,卒於嘉靖年間。墓表上書「誥封 戶部主事彰會許公 洎配安人淑懿陳氏 仝佳城」。其子廷用之墓,葬於山灶,今長寮重劃區內,墓手三道,除墓碑外皆以三合為之,墓碑銘刻「明嘉靖辛丑進士授戶部主事南洲許公墓」,簡陋的墓制,或許彰顯了廷用為官清廉的事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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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島嶼住住 澎湖祖母的石具燉肉
電影《料理絕配》中,男主角為了要讓女主角嚐嚐他作的菜,想方設法,悄悄對她耳語:「這道菜是我奶奶臨死前教我的。」這謊言果然騙到女主角吃它一口……。 我祖母沒有特別教我作菜。年少的時候也不懂得欣賞她作的菜。但在潛移默化中,長大後的我也會做二道祖母的菜:石具燉肉、米豆(或石具)燉排骨。 一箱澎湖特產寄來了。每次缺貨的時候,我就會打電話給故鄉的特產店,請他們寄一些東西來。鹹餅、花生、花生酥是配角;主角是「石具」,這是閩南語發音,一種章魚的稱呼。這種章魚腿短短、頭圓圓,直徑通常約十幾公分,屬於小型章魚。牠的產量較多,因此在價格以及在島民心目中的地位,都遠遠不如清明時節出產的「章魚」,那種章魚我們叫牠「章魚」,頭橢圓、腳很長,目前一斤要價一千多元(生鮮的價格,非曬成乾),仍奇貨可居,因為禁採(捕捉時會破壞珊瑚礁)以及產量稀少的緣故。章魚炒青蒜,加紅糖等調味料,是澎湖人的最愛;即便「前置作業」很麻煩,必須要先以木板打牠一頓,打出黏黏的汁液,炒起來肉質才Q、才好吃。 石具的地位遠在章魚之下。牠很普遍。數量過多的處置方式,先民將牠剖殺、曬乾,就是所謂的「石具乾」。石具乾有一種特別的魚貨乾香味,聞起來有點像小管乾或魷魚乾,但肉較厚實,吃起來口感香味都不一樣。石具乾的普遍料理方法有二種,一種是「石具燉排骨」,湯非常好喝;另一種是「石具燉肉」,將切塊的五花肉跟醬油先燉得差不多,再加入剪成小塊的石具乾(如此肉才不會過軟而不好吃),祖母的做法是加入少許糖。「石具燉肉」從石具、五花肉到湯汁都非常香,一定要配白飯!若只吃一碗的話,那就是太假仙了! 十七、八歲或更早,我開始負責幫祖父「下馬公」採購,就是搭公車到馬公採買拜拜、家庭用品以及幫祖父的雜貨店補貨。祖父的優點是未雨綢繆,哪種貨品快賣完了,他會列在採購的單子上。有一回他寫了「石具」,我看了很久,問他「那是什麼」?他用閩南語說:「 ㄐㄧㄡˇ ㄍㄨˋ」,原來寫成國字是「石具」!?(這也是閩南語翻譯過來的,對於澎湖人來說,我們才不管什麼學名。好吃最重要) 二十幾年來,石具乾不知翻了幾倍價格。我記得以前石具並不貴,可能一、二百元一斤吧?幾年前的價格是450元左右。大隻比小隻的貴些。這回(2010.6月底)一問之下,才發現已經漲到每斤600元!而且是中小型的石具!可見澎湖的漁業資源越來越少了!我經常開玩笑說,我離開澎湖最有貢獻是「保護澎湖的漁業資源,少我一張嘴,澎湖的海洋生物可以多活一些」,雖是玩笑話,但一點不假。 今天我滷一小鍋肉,只捨得用兩隻。換算一下,小小一隻石具要70元,二隻140元! 石具乾先泡水,使其滷的時候不致太硬、可以入味;但也不宜泡太久,否則石具肉質過軟、鮮甜氣味也會流失。泡水後拿剪刀剪成小塊,再放進滷了一會兒的豬肉裏面一起燉;滷太久並不好吃,要滷得恰到好處,吃起來口感QQ才好吃。 說到這裡有個笑話。十幾年前,有一次我送給朋友倩妹的媽媽一包石具乾,我跟她說這滷肉很好吃。過了一段時日,我去她家時,問她們好不好吃?倩妹她們面有難色的說:「還不錯啦,只不過石具太硬了……」原來她們不知道要先剪成小塊,竟然把一整隻一整隻的石具直接放進去滷!哇塞!誰啃得動啊?! 六年前,我住三芝的時候,也曾作過石具燉肉,我兩個鄰居朋友很喜歡!一位是Mei、一位是賴萱。Mei還叫我幫她郵購石具; 她總是強調她「不喜歡吃豬肉,可是為了燉石具,只好去買了一塊五花肉回來」!她形容得非常生動,以致我可以想像她「拎」著豬肉的兩極心態──那種既愛又痛的掙扎! 賴萱目前跟我一樣,在金門經營民宿,她很愛吃石具燉肉,若只剩湯汁她也會包回去配飯;每次我都看她一邊夾起五花肉、一邊重複那句老話:「我是不敢吃肥肉的,只有這道菜的肥肉我吃」,每次我都想跟她說:「吃吧!沒有人會笑你吃五花肉的。這可是石具燉肉啊!誰能擋得住它的美味?!」 我媽不會煮這道菜,因為我外婆也不會。這是我祖母的菜。若有「城鄉差距」說法的話,我媽是馬公人,屬於澎湖的「都市」; 我爸是白沙中屯人,中屯是一個小島,居民數百人,島嶼的前後有橋樑,因此我們也屬於「澎湖本島」,但從都市人的角度來看,這是澎湖的「鄉下」。中屯四面環海且潮間帶遼闊,海產豐富,祖母是中屯公認第一的海事高手。小時候我印象中的她,揹回半人高的竹簍,裏面滿是魚蟹。 每天在山海之間勞動的祖母,身材胖胖、眉毛淡淡的,笑起來眼睛瞇瞇。家裡祭祖、拜拜時,她有時會煮這道石具燉肉。 煮這道菜,一定要用五花肉才好吃,大人都這麼說。那個缺乏營養、油水不夠的年代,五花肉一定很受愛戴。後來人們因為健康等理由,擁有許多肥肉的五花肉,似乎不像古早那麼受人喜愛了。 來自湖西鄉許家村的祖母,是個童養媳,為了家族,一生勞動。我曾寫了一篇小說,裏面那個童養媳的角色就是她。 在我二十歲生日那天,受高血壓、糖尿病之苦的祖母,結束了她人生任務,不知情的我,還許了個「願祖母身體早日康復」的生日願望;七天後,我大弟十八歲生日那天,是祖母出殯的日子。家父早逝,大弟在喪禮扛著重任,我們都難忘那年慘痛的生日。 笑咪咪的祖母,一直給予我正面的形象。她不像祖父有文人的纖弱、善感;大祖父四歲的她,更像是一家樑柱,能山擅海,就像俗諺所說的「澎湖女人,台灣牛」(意即:澎湖女人就跟台灣的牛一樣辛勤)。她跟祖父的關係,是夫妻也情同姊弟,兩人從來不吵架,家庭氣氛和樂。他們代替我父母,照顧我二個弟弟成長。 祖母一輩子沒過過好日子。長子早逝,剩下的次子又遠赴海外,可我印象中從沒她見她發愁、傷心過。小時候她常喚我過去幫她抓背,我會做,但心裏並不是那麼情願──因為我的指甲會滿溢深黑色的「仙」,可是祖母很喜歡我的服務,我只好咬緊頭皮,將手像犁田般,朝這片阡陌,一道道刮下去。心裏只求下次她不要再叫我來幫她抓背了。 現在想想,那要多少勞動、流多少汗,才能製造出這麼多的「仙」?!可惜這層道理,等我長大後才明白。 今天下午,在金門的我,一邊煮石具燉肉,一邊想著我澎湖的祖母。一煮完,立即來到電腦前。謹以此篇文章,謝謝我祖母對家族的貢獻,以及她的「石具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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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妳為啥回來?這個家有啥值得妳留戀的?是捨不得妳那個醜八怪男人,還是捨不得妳那個忤逆不孝的兒子?老趙說這些話,嘴巴顫抖,兩隻手也不停地哆嗦。 虎妮兒走近床側,握住了老趙的手,安慰他:剛回來,你生這個閒氣幹啥?我問你:你為啥回來? 我想俺娘,也想妳。祇要見上一面,俺這一輩算是滿足啦。老趙說著眼圈紅了,淚也淌下來了。 虎妮兒拿了一條毛巾,為他拭淚,告訴他:我把信寄出去,心裡就懊悔。我不應該催促你回來。回來,看一看,再回去。還不是更傷心、更難受!好鐵元,我對你要掏出心裡的話:共產黨好,毛主席好,小平同志更好!可是咱們的命不好……她嚎啕大哭起來。 哭吧!在這漫長的鄉村的夜晚,即使妳嚎破了喉嚨,哭瞎了眼睛,也不會被人們聽見;祇有夜鶯竊笑、老鼠竊笑、刺蝟和壁虎竊笑…… 老趙伸展開那兩隻粗壯有力的胳臂,抱緊了虎妮兒。老趙沒喝酒,他卻做出野蠻而逾規的舉動。他剝開女人的裌襖,拽下女人的長褲,劈腿上馬。女人吃了一驚,問:你幹啥?鐵元?他的腦袋如潑浪鼓。我不是鐵元,我是武松,今天路過景陽崗,俺是武松打虎……女人那兩隻散發著淫蕩光芒的眸子,如霓虹燈,忽亮忽暗……剛進入她的下體,祇聽得虎妮兒嗷地一聲,閤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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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那一把壺不開你提那一把壺。老趙充耳不聞,心裡發火。既然解除戒嚴令,老百姓給大陸親屬寫信還要從外國轉寄,這是他媽的那一國的王法!他端起茶杯中的開水,喝了一口,溫開水,不燙嘴。他喝得有點彆扭。低頭從塑膠袋取出一件天藍色女洋裝,款式大方,色澤亮麗,它是阿燕精心挑選的。另外是一盒韓國高麗人蔘。虎妮兒高興地把洋裝朝身上一比,非常合身,她說:外面的衣服就是時髦漂亮,可惜俺這個老太婆……咳!鐵元,你把人蔘送給別人吧,俺血壓高,不能吃這種進補東西。虎妮兒談起她在北朝鮮時期的往事,住了三年,卻沒見過人蔘是啥樣子。她喝過美國罐頭啤酒,那是戰利品。起初以為是汽水,差一點喝醉了。虎妮兒話多、笑聲多,趙鐵元幾乎難以插話。 天黑了。村內的樹木屋頂升起茫茫的炊煙。他們沿著溪邊小路,默默前行。路過趙老道的打麥場,麥垛不知換過多少寒暑,它卻依然矗立在那裡。老趙知道,虎妮兒知道,麥垛旁的老槐樹也知道,三十八年前的夏夜,這兩個血氣方剛健壯如牛犢兒的情侶,曾經趴在麥堆內偷情親嘴做愛到天明。 想起那無邊的往事,老趙臉紅心跳。老遠,他看見衰老的母親正倚在門前等他。他急忙跑上前,埋怨她說:妳站在這裡等俺幹啥?這時虎妮兒走過來跟老人搭訕,趙大娘說:一塊進來吧。我包的餃子,準夠吃! 堂屋八仙桌上那盞煤油燈,不時發出呲拉呲拉的火花。煤油中摻了水,纔會有這種現象。燈下,老趙吃著胡蘿蔔餡水餃,蔥花剁得不勻細,油少,連一點肉星也沒有,老趙勉強吃了一碗,約莫二十個,就撂下了筷子。 你咋飯量這麼小?鐵元,俺記得你小時候是個飯桶,一頓能吃八個窩窩頭。虎妮兒說著笑起來。 母親仍舊低頭吃餃子。她說:明天趕集,你去農貿市場逛一逛,買些魚肉回來。虎妮兒低聲插話: 明天星期天,放假。我陪你去。 晚上,村裡靜悄悄的,山風吹過,揚起一股淡淡的牛糞氣味。趙老道家位於村子最東的一角,那是一座寬敞的四合院磚瓦房。當年,紅槍會、八路軍、自衛隊以及日偽武裝隊伍,時常在那座農舍聚會,討論繳稅納糧事務。虎妮兒參軍以後,趙老道自動把房子騰出來,讓村政府作為辦公處所。直到八十年代,村政府蓋起新辦公樓房,纔搬出來。如今顯得清冷寂寞而荒涼。 過去,虎妮兒曾勸趙大娘搬過去住,讓從老太婆作伴。趙大娘激動地說:妮兒妳疼惜俺,俺人領了。可是,俺鐵元並沒有死呀!他也許還會活著。虎妮兒聽了瞠目結舌。 在遙遠的、茫漠的年代,蒲月紅在北朝鮮戰場壕溝裡,從華文心戰傳單和華語廣播,知道臺灣、澎湖和福建沿海小島上,尚有五、六十萬頑強的反共武裝隊伍,那裡面有她最親近的人。她把這個祕密一直壓抑在心底,不敢坦白出來。也許由於這個緣故,她的優異表現英勇精神和渾圓悅耳的歌喉卻始終沒有能夠爭取入黨。有時,蒲月紅腦海浮現出老趙的影子,她並不想念或愛他,祇覺得今生今世難以忘卻這個男人,讓她從黃花閨女變成婦女的男人。 夜色蒼茫,老趙拉著虎妮兒的手,走進了破舊的四合院。老趙小時候曾到過這裡,覺得房舍寬敞, 庭院深深。但是如今卻感到幽暗狹隘。自從兩年前趙老道的母親病逝後,這座往昔的地主莊園變成一座墳墓,無人問津。祇有麻雀、刺蝟和耗子在陰暗的屋簷或牆角活動。虎妮兒獨自住在這裡,她過慣了獨身生活,並不感到寂寞。 妳一個人,不害怕?虎妮兒劃火柴點上煤油燈,老趙問她。 我害怕,我啥辦法?她笑了笑。 也許蒲月紅離家過早,衛東和她感情非常淡薄。文化大革命時期,他們母子吵架,兒子公然謾罵親娘是社會主義的敗類。蒲月紅為此跟兒子記仇,兩人幾乎十年沒講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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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厝庄一勇士
自台中市農會第十五屆理事長退休的陳勇先生(勇伯)欣然受訪,在筏子溪畔的麗水巷住家,在劉厝庄中彰快速道路下方,在環中路東側鎮平溪畔的稻田邊及老榕樹下,隨著勇伯的腳步,走入劉厝庄的歷史。 廿七年次的勇伯,出生於台中南屯區劉厝庄(今新生里南側),正是二次大戰初期,他說日本書也沒有好好念,戰後讀國民學校畢業,沒什麼出路就種田,五個兄弟當中大哥早逝,勇伯同三位兄長一起種田,在六、七分田地上共同努力打拚,又買田,一直買到兩、三甲地,兄弟分家後每人有五、六分田地。 他除了種田以外,還購置拼裝車到烏日鄉溪底(筏子溪)載砂石,做小工程,如人家庭院、水溝、農舍、風水地等,又購置插秧機、耕耘機,每年經營水稻兩期,還種一期小麥或番薯,有時灑油菜籽。目前在住家筏子溪畔,還有一輛報廢的拼裝車(俗稱爬山虎),勇伯坐上駕駛座回憶當年,戴頂斗笠擺了一個駕駛中的姿勢,時光頓時回到七○年代。 勇伯帶我們上田地,四月杪,一片青翠的稻田,鎮平溪的流水潺潺,溪畔水利地植滿各種蔬菜,如地瓜葉、玉米和長豆等,他說:「這些都是我二哥種的!」他二哥陳坤先生今年九十歲,仍然每天由住家騎單車到田地來整理菜園,老人家很勇健,就是閒不下來,他們五兄弟就只剩下兩人,二人手足情深。 溪畔有一石頭構築的堤防,原來是八七水災時田地被流失,水退之後,兄弟們出力合建一條約一百五十米長的石堤,從此再也不怕大風大雨,田邊有一株百年以上歷史的老榕樹,有一榕樹公的牌位。 我們在堤防聊了一會,阿坤伯正好騎自行車到田間來施肥,他的孫子用機車載來一包肥料放置在路上,老人家來補肥,他騎單車在農路上佝僂的背影對照台灣農民的老年化,不知台灣農村的未來在那裡? 勇伯帶我們到庄內新生里里長家,在新民巷劉厝庄,中彰快速道路與環中路分叉處,這一段快速道路高架下方正好成為空地,旁邊原有一些公地沒人認養管理,頓成荒地,後由社區認養做景觀綠化,部分做停車場。 我們在高架路下方的一處空地,勇伯說那就是昔日陳家三合院福安堂的大廳門口,是他去當兵時蓋的,施工半年完成。但開闢中彰快速道路正好穿過福安堂,這是宿命,他們得到公告地價40%的賠償金,再到筏子溪畔麗水巷購地建屋。 勇伯擔任過四屆的農會代表,由民國八十二年開始,其中三屆擔任理事,到第十三屆時,以十三票當選理事長(有十五位理事),得到大多數支持,完全沒有動用銀彈,他自豪地說:「在選前,我就到每一位理事家拜票,拜託他們支持,有一位候選人叫我棄選,我說我不買票,要坐這職位要得到眾人支持才有效!」勇伯眾望所歸當選。 二○○八年,在勇伯退休前一年,市農會在南屯區豐樂公園舉辦農會園遊會,其中一項為南瓜大賽,市長特別在會中讚賞陳勇理事長,這項活動已經持續舉辦七年了,希望日後繼續辦下去,而且更有聲有色。 勇伯擔任市農會理事長期間,業績蒸蒸日上,且在省農會評比中成績排名每年有進步。 退休後的勇伯,原本可以到省農會擔任理事,但是他放棄那個職位,只當市農會顧問以及萬和宮理事,種植六、七分地稻米和蔬菜,他住的劉厝庄昔日原有兩百多戶人家,中彰快速道路通過之後,只剩一百多戶,劉姓人家只剩二、三十戶,這個中研院研究員胡台麗曾經大力報導過的「走過婆家村」處在交通要道中,宅第及田園未被徵收的老一輩居民,仍然過著他們原有的生活方式,就像勇伯和他二哥坤伯,在劉厝庄的天空下繼續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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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師亦母的姑媽
一、才貌出眾的姑媽: 姑媽生肖屬馬,出生於庚午年,她排行最小,我父親允成是大哥,叔父允寧是二哥,姑媽名字叫瓊華,家裡人都喊她小名「查某」,自小就生性聰明伶俐,因當時受教育並不普及,因此姑媽幼年就沒機會進學堂讀書,一直在家裡陪著祖母做一些女紅家庭事務,所有炊粿包粽、蒸煮炒炸、毛線編製、裁衣縫補、民俗祭拜……等,在祖母的調教之下,姑媽樣樣都學得精通,當時被村里親戚朋友們譽為「才女」、「摮查某」,直到她年滿十八歲時,才有機會參加婦女隊識字班學習,當然也是當輩表現最優秀的一員,由於姑媽才貌出眾,又亭亭玉立,享有「斗門之花」之美譽,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時拜託媒人上門求親者不計其數,奈何姻緣時機未到,儘管媒人踏破廳,姑媽一樁親事也沒看成,直到23歲那年,她的白馬王子終於出現了,經由我外婆作媒撮合之下就許給了瓊林村的姑丈──蔡金皮先生。 二、賢能治家的姑媽: 姑丈蔡金皮先生(生肖屬羊)小姑媽一歲,俗話說:「娶某大姊坐金交椅」,姑丈一生服務杏壇,從執教鞭的教師到當校長,每一天早出晚歸,忙於百年樹人、有教無類的教學及校務工作;又熱愛童子軍活動,常為地區的童子軍教育工作策劃各種訓練及露營活動,極盡所能奉獻心力;姑丈又忠黨愛國,擔任區黨分部及縣黨部委員,常為上級交付各種任務之達成而日夜忙碌;姑丈又熱心村中公益事務,舉凡為民代書、糾紛調解、宗祠祭典活動……等大小繁瑣事情,似乎樣樣都得來請教姑丈,或是要他親自參與,因此自己家中大小事情就無暇再分身照顧了,好在家有賢妻的分憂解勞,包括侍奉年邁的一對雙親、養兒育女、家中的柴米油鹽、年節慶典祭拜、親戚朋友禮尚往來……等大小事宜,就全靠姑媽一人獨挑重擔來張羅了,尤其親家公(姑丈的父親──蔡公有杞老先生)以務農為業,擁有一大片農耕田,加上又有不少海蚵田;姑媽自從與姑丈結婚後,每隔二年就生下一位表弟妹來,表弟鈺麟、鈺鑫、鈺龍、鈺永、鈺泰、表妹彩月、彩娟共計五男二女,吃喝拉撒全憑姑媽一手照料,真是難為姑媽,若非姑媽十項全能,允文允武、那能把一個家內外打點、料理得井然有序、有條不紊?也莫怪乎老親家公生前常對鄰里誇讚及慶幸自己能娶到「瓊ㄟ」(瓊林村鄰里長輩們對姑媽的稱呼)這位好媳婦,也常開兒子(姑丈)的玩笑說:「你娶著一個好某,卡贏過三個天公祖」。 三、育我如母的姑媽: 姑媽大我十六歲,父親在我生下六個月後(36年農曆正月)為了逃避徵兵即遠赴南洋,母親與嬸婆們每天都要上山耕作,我留在家裡就由姑媽和祖母照顧著,據說當年的小孩正流行一種所謂「發胎毒」的皮膚病,從頭到腳全身潰爛,那時又沒有醫療保健,完全要靠土方法自己處理,不能倖免的我就得難為姑媽和祖母特別要辛苦小心的照顧了,尤其每天要幫我換洗衣服時,因為衣服與身上皮膚潰爛結疤沾黏,必須先以冷開水或冷茶浸泡後再慢慢撕脫下來,要穿衣服之前,要把傷口處理乾淨後,再用大理石粉或是太白粉(以前醫療不發達,尚還沒有消炎粉、爽身粉等)撲上後再輕輕穿好衣服,偶而幾次讓母親幫我換衣服時,一向幹粗活習慣出大力的母親,自然不能像姑媽那樣小心翼翼、輕手輕腳的耐心侍候我,常常我被母親弄痛得哇哇大哭,害得母親因而要遭祖母之責罵,想起這一點,我就應該感謝當年姑媽的細心照顧之恩了,也深感對不起母親,因為當時還小的我,畢竟不懂事,也不能體貼,更不懂得咬牙強忍,以至於不孝的讓母親受委曲要遭祖母之責罵,辛苦的媽媽!實在對不起。 在姑媽和祖母、母親的關愛下,我慢慢長大,約四歲時,姑媽就親手幫我穿耳洞,祖母還特別幫我買一對金耳環戴上,平常及過年所穿的衣服,都是姑媽一手裁製的,毛衣、襪子、帽子、手套是用毛線針編織的,鞋子則是用較厚的布一層一層用糊晒乾後當鞋底,鞋面則是用較深色的零頭布塊剪成,再用一針一針縫製成的。記得六歲時剛進入小學上課的第一天,興高采烈的穿上姑媽從頭到腳為我準備的新衣新鞋,還特地煮了兩顆紅蛋陪我到學堂的課桌上去滾紅蛋,看是否會滾得直(若是滾得直則寓意寫字不會歪曲,而且求學讀書會一帆風順)?從此以後,姑媽又擔負起了在家督導我學業功課的嚴師了(姑媽她要求很嚴格,當天老師在校所教的功課,放學一回到家,該背的課文就要背給她聽,該寫的作業就要寫完後才能去玩或是去幫忙做家事,寫字時不能馬虎,若有不工整者或不能令她滿意的,她就立即用鉛筆擦擦掉,要我重寫)。她的嚴格要求,讓我在小學的六年階段,幾乎是每學期都名列班上第一名,無形中也養成我後來做事一板一眼、凡事力求完美的好德行。 迨至民國47年「823」炮戰,金門中學舉校遷台,祖母和母親不捨讓我一個小女生獨自赴台,剛考進初一的我因此輟學了兩年,為了躲避匪砲的射擊,姑媽家裡有政府補助新建的防空洞,母親把我送往姑媽家住,一方面為了躲避砲擊的安全方便;另一方面也充當姑媽的小幫手(協助照顧表弟妹們、洗衣服、做家裡的雜差事等),親家公從事的農作播種、除草、施肥、收成等粗活,都僱請村中壯漢及村婦以按日計酬方式進行代勞完成的,我與表弟妹們僅在家幫忙做一些剝玉米粒、摘花生、或是披曬收成好的農作物等較輕微的工作而已。 四、深富教育哲理的姑媽: 姑媽管教孩子(包括我、表弟妹、及後來她的外孫)的方式都是「說一不二」、「嚴而不苛」、她頗懂得「規過在私室、揚善在公堂」的教育方法,回想起當年,姑媽她要我們做任何事都要膽大心細,凡事先把如何去做的方法步驟先告訴我們,接著就要靠自己去嘗試。記得有一次姑媽要下海去拿海蚵,交代我要先煮飯,第一次學煮飯,我完全照姑媽的吩咐步驟去做,「米洗好後下鍋,量水要滿超過手背高度,水燒開了,先盛取一些米湯至水與米平,再繼續燒煮至鍋邊米漿泡成疤有爆聲?可熄火」,可是我沒等飯停一會兒悶熟再起鍋,馬上就把米飯起鍋,這時候剛好姑媽從海邊回來,她見我盛好的米飯有一些尚未熟透,趕緊要我再把飯倒進鍋裡,再加入一些剛才取出的米湯後加鍋蓋,重新再燃燒柴火後再熄火,讓飯悶熟,從這次經驗之後,我就在姑媽的教導下學會很多做家事的本領。在學習做事的過程中常會發生小挫折、小過錯,姑媽總是很有耐心的教導,但是在別人面前,她卻經常有意的誇讚我是如何的很會幫她做許多事,姑媽的這種教育方式,讓我在別人面前很有面子、很光彩,深深的感到自己有本事、有能力、有信心,益發更主動的願意為她去做更多的其他事情,直到後來自己當了老師,結婚生育子女,以及後來又當了校長,我一直以姑媽管教我的教育方式和原則「說一不二,嚴而不苛」,「規過在私室,揚善在公堂」,「教他釣魚的方法,不要釣魚給他吃」,「多讚美、肯定,善用比馬龍效應……」等,同樣的去對待子女、學生及部屬們,當然凡事要以身示範、善用愛心及高關懷是很重要的,學習到姑媽這一些教育哲理和方法,真讓我一輩子受用無窮。 五、如「及時雨」紓困的姑媽: 隨著時光的流逝,我在姑媽家一直住了整整兩年,在這不算短的日子裏,朝夕和姑媽、姑丈以及表弟妹們的相處下,儼然就像一家人,我只是表弟妹們的大姊頭而已,姑媽很公平的把家事做適當的固定工作分配:我必須幫忙洗衣服、作飯菜、照顧二表弟鈺鑫(3歲)、鈺龍(1歲);大表弟妹鈺麟與彩月必須幫忙掃地、洗地板、洗碗的工作,晚上我還要幫姑丈改六年級的數學作業,以及公民科的試卷蠟紙刻鋼板事宜,姑媽還教我用縫紉機縫製表弟妹們的衣服,讓我從小就會縫製簡單的衣褲,也學會繡花的本領,及養成主動勤勞幫忙做家事的習慣。後來金門中學於49年復校,我順利再考上初中,從此以後,每學期開學所需繳的註冊費及每月的伙食費都全靠姑父母幫我先墊繳,伙食費(每月200元)一直要等到金門縣政務委員會申請救災總會核准補助清寒學生免費搭伙發還後再奉還給姑父母,就這樣在「即時雨」姑父母的贊助下,才順利完成了初中、高中、特別師範科的學程;在這些年的就學期間,因住宿學校,每逢週末下午或是星期日,常常順路在回家或是返校的一趟行程中,就會勤快的往瓊林跑,一則看望年邁的外婆及愛我如己出的姑父母,一則順便請教姑丈一些課業上及處事上的疑難困惑問題,姑媽還會用海蚵做出好多種好吃的花樣食品讓我帶回斗門或是帶往學校吃,姑媽本身不敢吃海蚵,而姑丈和我是吃再大顆的也不怕。56年8月1日特師科畢業分發到金沙中心國校開始任教職,58年春(3月2日)結婚後,還經常與世昌帶著長女芯芸到瓊林去叨擾姑媽,後來孩子多了,就越來越少有時間去找姑媽了,每當憶起瓊林七月十九日普渡、清明節及冬至春、秋兩祭的做頭時,姑媽總要多準備許多菜餚,讓我帶回斗門娘家,為老祖母、媽媽、叔嬸、弟妹們打牙祭,雖然已事隔多年,但每當想起姑媽煮的「麵線盤」、「芋頭燉肉」、「大蒜炒肉片」、「麻油燒雞」……等好吃的菜餚時,迄今還是會口水直流呢! 六、姑媽最悲傷的時段: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姑媽最悲傷的時段,應該是民國78年下半年到79年的春天,78年下半年,最敬愛的姑丈,因長年太忙碌,終於積勞成疾,在為四表弟鈺永完成終身大事後不久即病倒了,當年住進縣立衛生院時,我與世昌趕往醫院去看他,那時候的姑丈已經肝部腫瘤痛得冷汗直冒、坐臥難安,但是還頻頻催促我們儘快回去,不可耽誤上班公務時間,看他強忍自己的病痛,還不斷的耳提面命交代同一時間去看他的賢庵國小同仁有關校務的種種事宜,真是鞠躬盡瘁啊!這一次是與姑丈生平最後一次的見面,因隔日姑丈就後送轉到台北三軍總醫院就醫,之後病情即更加惡化,經醫生宣告,姑丈所患是肝癌末期,此壞消息傳來就像晴天霹靂,原本有高血壓的老祖母,因得知愛婿罹患不治之症,連續數夜憂心未能成眠,導致血壓上升,就在79年農曆大年初四早晨中風昏迷送醫,雖然有清醒過來,但是全身已癱瘓不能言語,也無法進食,必須從鼻胃管灌食,一直到醫院發出病危通知載送返家後,姑媽才從台北搭機趕回斗門看望老祖母,匆匆忙忙用金銀紙箔為老祖母摺了一些金銀元寶後,旋即又飛回台北三軍總院去照顧病危的姑丈,就在農曆正月22日及24日,最敬愛的姑丈和最疼我的祖母相繼撒手人寰,一時之間,同時痛失兩位至親的人,我真能體會出姑媽所面臨一時人世間最慘痛的悲傷。 七、我對姑媽的感恩與祝福: 姑媽在料理完姑丈去世的後事之後才返金,記得那段日子裏,每當我前去看她時,每次目睹廳堂案桌上供奉的姑丈遺像時,我都會禁不住心中的悲傷而出聲的號啕大哭一番,姑媽雖然也陪在一旁落淚,反倒是用慈祥、哽咽的言語安慰我說:「別再哭了!人死不能復生,人生海海幾十寒暑,妳姑丈一生太過節儉了,自己捨不得吃好穿好,凡事都先為別人著想,孩子們幾次要出旅費,鼓勵我倆利用寒暑假隨團出國去旅遊,連同禦寒的大衣、夾克、休閒服……等都一併為我們準備齊全,妳姑丈就是放不下學校的校務,每次都說等退休後再打算,誰料到他竟等不到退休就離開…….所以人生無常啊!千萬記住:人生在世一定要把握當下。」 姑媽失去姑丈後,因怕觸景傷情,就和四表弟一家人大小搬到原住家(現在已由公家單位修建成瓊林十三間民宿)的對面兩落大厝去住,之後就常常赴台,因金門只剩四表弟一家人,其餘表弟妹及內外侄孫們都分住在台北地區,這期間我也因幾次的校長調校異動關係,漸漸的就越來越少有機會和姑媽相聚了,現在我雖退休了比較有空閒,但是因姑媽年歲已是八十一高壽,表弟妹們都捨不得讓她再受台金兩地來回旅程奔波之勞累,故仍然鮮少有機會再和姑媽見面,唯有從住在金城的四表弟處,才能得知有關姑媽的近況訊息,萬分欣慰悉知姑媽身體尚還康泰安好,真是感恩上蒼的保佑,也祈求最敬愛的姑丈在天之英靈,能庇佑愛我如母、恩重如山的姑媽,永遠健康、平安、快樂!在此獻上我永恆的感恩及無邊的祝福。(註:僅以撰寫此文表達我對姑媽恩重如山的衷心感懷,也讓後輩子孫們知道:在媽媽、祖母的生命過程中,曾經能擁有一位這麼偉大的姑婆、姑婆祖而引以為榮為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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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記事
如果人生是一場馬拉松賽跑,五十歲應該已經過了轉折點,正跑向回程。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忽焉五十歲將至。 現代人拜營養及醫療進步之賜,平均壽命應該可以比古人延長十年以上?是否韓愈的名言應改為:吾年未五十而視茫茫、而髮蒼蒼、而齒牙動搖? 回首過去,現代都市叢林的險象環生,豈止是危機四伏,簡直如殺戮戰場。馬路如虎口,每天早上在車陣中穿梭,你自己小心開車還不見得安全,你更要注意其他開車不小心的人。走在路上,你得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提高警覺,在這高自殺率的時局,防範隨時有人從高樓跳下。九點股市開盤,你的心也開始七上八下。股市如洗衣機,上沖下洗;左搓右揉,把你的錢洗得乾乾淨淨,沒傾家蕩產已經萬幸,想從中謀利,談何容易!然後電話響了,每天都有詐騙集團想騙你的錢;每天也都有銀行信用卡專員問你要不要借錢?騙錢、借錢,你分不清哪個是真的?回到家,你住的可能是海沙屋、幅射屋,地震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外表看似堅固的房子,其實並沒有想像安心,甚至山頂洞人都比你住得安全。每天三餐總是在外,防腐劑、致癌毒素、各種有害物質,你毫無選擇的吞下肚。日常食衣住行,沒有哪一項不是暴露在高危險環境中。每天在如此險惡的環境度日,能活到五十歲,焉能不慶幸? 很怕哪天坐捷運或公車會有人讓座,所以還是自己開車比較放心。(唉!時代不同了,要求讓博愛座會挨揍)。 一年多前發現看報紙要拿掉近視眼鏡,剛開始還不知道那就是老花的徵兆。有次同學聚餐,每個人看菜單都不約而同先拿掉眼鏡,才驚覺自己已經有老花眼了。有好幾天心情悶悶不樂。電腦螢幕越靠越近,字卻越來越模糊。 前不久帶女兒去餐廳吃飯,走到門口,就很自然的將門由左往右拉開,要走進去,咦!門怎麼還關著?店員用驚訝的樣子看著我,原來門根本沒關,是開著的,我這一拉,門反而關上。回家被當成笑話,嘲弄了好幾天。想到那店員的表情,自己回想也覺得很糗! 黑頭髮越來越少,白髮越來越多。 健康檢查變得比年度事業計畫更重要。 以前愛看年輕辣妹,現在覺得熟女比較有魅力。林青霞還是比豆花妹有氣質。 老婆叫我五十堅。(音同五十肩) 我在家的另一個綽號叫「武松」。武松是打虎英雄,我在家專門打「壁虎」、蚊子、蟑螂等小咖害蟲。兒子身高176,卻連隻蚊子也不敢打。此專長讓我在家享有不可或缺的地位。如果告訴兒女:爸爸小時候夏天晚上跟村子小孩睡在曬穀場,身邊癩蛤蟆跳來跳去,也不為所動,兒女投過來崇拜的眼神,直叫人飄飄然。 這一、二年在金門日報寫了幾篇文章,朋友說:你文章寫得真好。我總是笑著說:因為年紀大了,對家鄉沒理由的多了關懷,其實我知道這是「中年危機」,想抓住什麼?愛管東管西。老婆說:你去管「釣魚台」好了!? 以前追求三高,高學歷、高收入、高投資報酬。現在盡力避免三高,高血壓、高三酸甘油脂、高膽固醇。 年輕時一百公尺跑12秒,現在數字倒過來,一百公尺可能要跑21秒? 你告訴兒女,你年輕時是運動健將,他們說:是ㄛ?所以好不容易借到國中畢業紀念冊,上面有得獎牌的照片,證明爸爸當年勇。但是又怎樣?他們還是一副不以為然,叫你「老爸」。過去的美好,只能留在夢中,獨自微笑。 大學時同學知道我是金門人,都會很好奇的問金門的情況,我告訴他們:每一個成年男性民防隊員,都會配一隻槍放在家裡。這是早期的實情。然後他們問我住什麼樣的房子?我說:住防空洞,出門時搭坦克車。這是玩笑話,把他們嚇得半死。這些年來常要填寫某些個人資料,每每寫出身分證字號「W」時,總有人好奇的問,你是哪裡人? 69年離開金門的時候,我們都是年輕小夥子。很多同學後來都留在台灣工作,然後結婚、生子,有人娶台灣姑娘,有人取外省第二代的女兒,我想金門人最早「統一中國」。 我一直以身為金門人而驕傲。(至少不自卑)。兒子有一次看到我身分證字號是W,直說:好酷!他也想改成W。(因他在台北市出生,所以身分證字號是A)。 「爸,你讓我穿耳洞,我就不玩線上遊戲到基測完?」這是唸國三的兒子第一次寫簡訊給我,看了令我膽顫心驚。 我這樣回他:「兒子,你是學生,就要有學生的樣子。同學之間應該互相學習正面的事情,正正當當做你自己。爸。」 還好到目前為止,他沒有再跟我盧此事。青春期的叛逆,似乎不曾在我們的年代出現。我戒慎恐懼的等著,兒子下次的簡訊會讓我驚慌失措到什麼地步?我惴惴不安。 「好爸爸」、「溝通是最好的管教」、「我們家的青少年是外星人」,這幾年,我看了數十本親子教育的書,我甚至覺得我比明年要考基測的兒子還用功,努力想扮好稱職的父親。 如何面對青春期的兒子,是我五十歲的重大考驗。 年輕時,同學聚會聊的都是理想與人生目標;現在同學聚會,總是會提起陳年糗事,年紀越大,新近的事記不清,但往事卻歷歷在目。有二位蔡姓同學高中畢業,初到台北市坐公車,一上車,車掌小姐說:下車剪票。他二人就又下車,準備讓車掌剪票,結果車子反而立即開走……。原來車掌的意思是:到目的站下車時,再剪票。他二人卻以為像當年金門一樣:車掌站在車門口,乘客於車下剪票,再依序上車。可惜現在公車已經沒有車掌小姐,還蠻懷念有車掌小姐的學生時代。 還有另外二人,約在中正紀念堂門口見面,時間到了,對方卻遲遲未出現,原來他們一人在大孝門,一人在寫著「大中至正」的大門口,二人苦等數小時後,悻悻然離開。當時沒有手機,無法立即確認。每次同學聊到這些慘痛經驗,總是笑中帶淚。 鄉下孩子的憨厚,真如早期「上帝也瘋狂」的電影情節。也有人在台大校門前的公館地下道,轉來轉去找不到自己想出去的出口,又不敢問路人,民國69年我們高中畢業到台灣,家長都會再三叮嚀,不能隨便問路,害怕被人趁機騙走。當時初到台北,除了有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新奇外,多少還摻雜著人生地不熟的恐懼。 小時候連市內電話都沒有,現在每個人心甘情願在自己身上裝設追蹤器「行動電話」,這世界變化真的太快,連居無定所的遊民都有手機。是方便了,但它卻像追蹤器,讓你無所遁形。從電報(純文字),進步到傳真(原文原圖形),再進化到視(原音加上影像)。「通訊」應該是這五十年進展最快的技術,三十年前看過一部電影「變蠅人」,劇中科學家將自己放置在「時空傳輸器」,藉由分解DNA,將人傳到另一地。當時只覺得導演想像力太豐富了,誰知道未來的五十年,這「恐怖的科技」不會實現呢? 日本知名政經學者大前研一的書「後五十歲的選擇」,提出很多五十歲以後的人生應有的態度與規劃。五十歲以後的人應該活在當下,因為有些事,現在不做,以後可能不會再做了。是的,我要積極面對我的後五十歲的人生。(寫於五十歲生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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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髮人看黑澤明電影《生之慾》
取悅銀髮族的系列中,「電影賞析」算是最適合心平氣和的樂齡活動之一了!現實生活裡年齡越大的人們,越容易敏感到自己可以掌控的世界縮小了不少,明天不一定會更好,但是「明天一定會更老」卻很確定,而且是容易傳染的恐懼情緒。 反觀電影呢?它一直都是回味人們內心深層意識的「心靈重建工程」,運用它所具備「自娛娛人」的作用,依照2009年在金門社區大學所舉行的談文論藝──「20場影藝對話」的模式,從民國99年12月至民國100年,接續長達八個月期間,金門縣銀髮族再教育,將延續在家庭教育中心的樂齡課程裡,企圖結合金門縣寫作協會和金城鎮樂齡學習中心的活動,進行開朗豁達的「老年長青系列課程」。 開始過濾所想要的影片時,第一部雀屏中選的,竟然是日本導演黑澤明執導的《生之慾》。 為什麼要選黑澤明呢?顯然有著樂齡學習中心的特性,那就是參與的群眾大多年齡不小囉!對於黑澤明這日本國寶級人物,仍有所崇拜。 廿世紀的國際影史上,幾乎最多人認識的日本導演就是黑澤明(1910-1998),出生於東京,本是讀藝術及繒畫系的他,1936年才加入電影圈擔任助導,1950年他導演了《羅生門》,並且在威尼斯電影節奪得首獎,1954年又有《生之慾》獲得柏林影展銀熊獎,之後,他又繼續編導了許多部被視為令人拍案叫絕的得獎電影,因而聲名大噪。同時他執導電影時,所使用獨特東方風格,融合西方技巧的手法,也引起國際間對日本電影的注意。 不過在1971年,這位大師級人物,卻也曾經因為影片賣座不好、負債,而企圖自殺,獲救之後仍繼續拍攝電影,直到1998年臨終時,對電影極度痴迷的他,還正在籌拍另一部新電影。 為什麼選黑澤明《生之慾》這部片子呢?除了它當年以東方影片新姿,勇奪柏林影展銀熊獎之外,它是日本戰後多套最受歡迎的電影之一,黑澤明個人電影風格,以及劇本故事的豐富變化主題,在《生之慾》影片裡,幾乎可說是全貌表現。 《生之慾》故事內容,敘述的是一位在區公所上班,奉公守法的老課長,某天突然被醫師告知,得了不治之症的胃癌,即將不久於人世。知道自己來日不多,又受到兒子媳婦的冷默對待,覺得人生孤獨而無助,老課長因此自暴自棄,在藉酒澆愁之後,省覺自己勞碌了大半生,到頭來卻連人生是啥滋味也搞不清,於是開始思索起人生的意義。 人生的意義是甚麼呢?──黑澤明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地,探究這一個很老很土的問題呢?其實和黑澤明濃厚的人道關懷理念最有關係,他是藉此發問,尋求人們自己內心的解答,人生意義至少包括著下面數種面貌: 首先的發問是「人生意義是享受不斷的聲色犬馬」嗎? 老課長獨自在餐館喝悶酒,遇到的年青作家回答他說「人生就是大把花錢、聲色犬馬」,電影中呈現的是,他硬把課長拖往舞廳、夜總會、酒吧,讓他跳舞、抽煙、叫女郎陪酒等等,但這些都麻醉不了課長的悲哀,黑澤明拍下他淚流滿臉地呆望遠方,哼起淒涼小調的畫面,讓我們不忍卒睹。 接著又問「人生意義在被包圍的溫暖感情裏」嗎? 公所裡將被裁員的女同事,整天嘻嘻哈哈又肯關懷老課長,激活了他麻木的神經,這感覺好像溫暖,但是到底是愛情,還是憐憫?黑澤明對深層心理的漸進手法,表現在拍攝女同事對老課長的「驚」、「疑」、「怕」,再發酵成「厭惡」,老課長喊道「妳為甚麼如此快樂?」起因於明白自己永遠企盼不到那一種朝氣,令人隨他體會到內心深沉的悲哀。 最後它所體驗的卻是「人生的意義在成就自我所認識的大眾需求」: 因為到公所陳情的街坊里巷人們一句戲言,老課長找到他的人生意義,就是忘我地為人民犧牲──遊走各機構及公所的各部門,為眾街坊填平污渠興建公園,當老課長孤獨死在公園鞦韆架上,他卻是受到尊敬的,影片結束前運用《羅生門》式的、各自表述和倒敘等黑澤明方式,使這種印象成為最深刻的經典場面。 影片當中所探討有關生與死、官僚主義、及時行樂、友情或愛情、親子兩代感情的疏離等問題,實際上反映了當時日本的社會形貌,時移境轉,和今天、未來的社會,仍然再三反覆著雷同的現象啊! 歡迎你來觀賞,不為別的,只為了自己「明天一定會更老」,所以必須思索如何讓自己「明天一定要更好」! 附錄:黑澤明完整作品參考書目: 1.《電影藝術:黑澤明的世界》,曹永洋譯,1973年,志文出版。 2.《儒者黑澤明》,曾連榮著,1985年,今日電影雜誌出版。 3.《亂》黑澤明的電影劇本,張昌彥譯,1986年,時報文化。 4.《蝦蟆的油:黑澤明自傳》,林雅靜譯,1994年,星光出版。 5.《武者的影跡》,刁筱華譯,1995年,萬象出版。 6.《日本電影風貌》,舒明著,1995年,聯合文學出版。 7.《黑澤明作品全集》,佐藤忠男監修,東寶電影公司出版。 8.《至聖鮮師》,德間書店出版。 9.《黑澤明專輯》,日本電影旬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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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獎狀丟棄的隨想
犬子已在台結婚,並訂於國曆十月十日返回金門會親宴請親友,台北親家十幾人也要一同前來共襄盛舉,為顧及門面,經延請水泥工、油漆工及鋁門業者等一起整修門戶,趁此機會把一些老舊的家當,統統清理出來,丟棄的丟棄,清洗的清洗。一些本人連同舍弟及穎兒、尚兒的獎狀〈包括歷年來到中國大陸書法交流及參展的紀念狀〉,總共二三箱也一併丟棄。日前清理樓閣準備油漆,又發現牆角一些獎狀,屬舍弟的居多。忙碌的心智是懵懂的,驀然回想之前沒有把那些丟棄的獎狀拍照留存下來,心裡倒有些後悔。今日這些獎狀既然留之無用,丟之又覺可惜,在丟棄前姑且還是把它拍個照留存吧! 想要拍照留存的理由除了之前忘了拍照留存,有些後悔外,也因為未經舍弟同意就將他的歷年來的戰果丟棄深感歉疚,但最主要的是,我被其中二張演講比賽第一名的獎狀所吸引,一張是七十四年教孝月全縣國小組演講比賽第一名,另一張是金湖中小學七十四年風紀教育月七年組演講比賽第一名。如果說他的書法從小學到高中全縣國語文競賽均拿第一名,這個我相信,因為在書法方面我給予他一些理論與實際的指導,而且那時洪明燦老師在湖中小任教,對其書法也有加以指點。但小時沉默寡言的么弟,竟然有演說的天份,這點讓我不敢相信。也許我那時候在物資供應處庫站上班,結婚者一星期只能有一天的休假及外宿一夜,如果沒有結婚一星期只有休假一天,一星期回家次數不多,所以沒有注意到,而他又是屬於那種少年老成的人,不喜歡張揚,更比較不容易讓人察覺他的其他才華與優點。所以我覺得有必要拍照留存著,況且獎狀會占空間,時間久了也會潮濕褪色,拍照上傳在部落格上,保存較久又不會占空間,是吧! 一些丟棄的獎狀,也讓我心裡有些隨想,以前家住傳統閩南建築的老房子,所領的獎狀只是一張紙,沒有加框,所以可以貼在大廳的牆壁上算是補壁,也算是一種榮耀。隨著蓋了鋼筋水泥的房子後,牆壁粉刷水泥漆,如果貼上獎狀,會破壞牆壁整體的美感,後來隨生活水平的提昇,獎狀頒發均有加框,且越來越精美,卻不實際,因為看似價值感提高了,可是更不可能釘在牆壁上而破壞牆壁的平面美觀。所以,後來所領的獎狀都一一放在書桌抽屜或是束之高閣,日子久了潮濕、褪色、蟲咬,最後丟棄,已失去原來的意義了。 心想!何不改為頒發獎金、獎品等較為實際?或者政府可以考慮參照公務人員終身學習紀錄模式,設立個人終身榮譽卡,把個人終身得獎的紀錄傳輸在榮譽卡上,將來出社會求職應徵,只要出示榮譽卡,即可瞭解其綜合表現,既完整清楚,又可省去一些填寫履歷表的繁瑣動作。 是的,隨著資訊時代的日新月異,為突破傳統的刻板印象,政府何不開發一套榮譽卡的紀錄軟體,以取代目前的獎狀的頒發,無形中也可省略不少人力、物力等資源的浪費。「蛇過留痕,雁過留聲」,透過榮譽卡積點,用以各人出社會求職的重要參考依據,相信更可激勵所有莘莘學子,為了將來的前途,定更會全力以赴爭取榮譽卡的積點,達到誘導獎勵的實質效果,不是嗎?一次房子的整修,一堆獎狀的丟棄,勾勒起本人對於傳統頒發獎狀缺點的一些隨想,芻蕘之言,幸望未來有以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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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我找蒲月紅,蒲老師,老趙謙虛有禮地說。 那人咧嘴笑了。您就是在日本航業界服務的趙鐵元先生吧?蒲校長的辦公室,靠右邊那一間就是。 她走得很晚。那人說完,走了。 他感到慚愧。趙家莊畢竟是窮鄉僻壤小地方,從外地寄回一封信,便會傳遍親友鄰居,何況是從日本寄來的?天知道,趙鐵元從青島搭船渡海到了基隆,他祇到過金門、馬祖外島,連澎湖也沒去過,祇是在那蕃薯形狀的臺灣島轉悠。這趟返鄉,他路過香港,見了萬家燈火的夜景,也坐了噴射客機,自是今生今世大開眼界,可是他從來沒去過日本國呀!若是虎妮兒問起時,他如何作答? 蒲月紅的辦公室有六坪大,呈呂字形。會客間陳列著藤椅、茶几,靠門處放著報架。牆上掛有錦旗、照片,因為天色已漸昏暗,他看不清楚照片的人物是誰。正凝思時,有腳步聲從外面傳來,趙鐵元站起迎上前去,握住了蒲校長溫暖而稍顯粗糙的手。 你啥時候來的? 站在眼前的虎妮兒,完全像一個路人般陌生。她的白髮泰半脫落,臉上皺紋波浪起伏,佈滿黑色的壽痣。她在少女時代閃爍著帶有幾分野性的眸子,如今變成魚肚白色,也失去了青春的光釆。 俺今天中午回來的。一連接到妳兩封信,要不是趕上過年,俺早回來了。趙鐵元心情激動,揉搓著兩隻手,像準備和麵似的,咧開大嘴說話。 你坐,你坐。蒲月紅轉身從暖水瓶給他倒了一杯水。問他:你在日本還過得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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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每當夕陽西下,學校孩子回家後。蒲月紅總是孤獨地站在校門臺階上,眺望村外蒼茫的遠山。偶爾,她會慢慢地低聲唱起來: 高原風景極目望, 山光水色不尋常, 白樺高聳入雲表, 黑岩峭立似金剛…… 那天傍晚,虎妮兒放學經過鐵元家門口,趙大娘喚住她,把鐵元從海外寄來的信,拿給她看。虎妮兒看罷熱淚盈眶,竟然說不出話。 妳咋啦?妮兒? 虎妮兒木然地搖頭、苦笑。擦眼淚。 趙大娘請她給鐵元寫信,勸他早日返鄉團聚。如今,離家三十八載的兒子僕僕風塵回到母親的懷抱,老人家怎不喜出望外呢! 趙鐵元帶了禮物,到學校去看望虎妮兒。學校傍依著南山,是一座莊園式的建築物。校園中有株老柏樹。小時候,每到假日,鐵元常和同學拾起地上的石片,朝柏樹梢上扔,看誰能把石片扔得高。過去,學校祇有兩間茅屋,如今已蓋起兩座鋼筋水泥的樓房。晚霧蒼茫,學校早已放學,祇有少數擔任清潔值日學生,擦拭玻璃、掃地或澆花。老趙穿過走廊,看到兩旁五光十色的壁報,感到新奇有趣。祇是有些簡體字他不認得,必須尋思一下,纔可以聯結文字的意義。 一位工友打扮的男人,停立在趙鐵元面前,問:同志,您找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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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學長同學
11月8日,我去福州市公安局辦「往來臺灣通行證」的簽注。金門學研討會在12日召開,如果按五個工作日計算,加上雙休日,得到本月15日才能取回證件。現在辦簽注比以前快多了,承諾雖然是五個工作日可取,通常三天便可以辦好。心裡仍然有些不安,托了一個學生,結果次日便收到快遞。12日下午到達金門水頭碼頭,水彰已經在碼頭等候了。 三十年來,我參加的學術研討會局限於中國古典文學專業,其他領域的研討,並沒有引起我多大的興趣。當然也有幾次例外,一次是1999年在泉州召開的泉州學研討會,第二次是2009年在成功大學和金門技術學院舉行的閩南文化研討會;不過,這兩次研討,我提交的論文也限於中國古典文學。第三次就是這次金門學研討會了,我提交的論文是《旅閩金門人的時空脈絡》,與其說是這一篇論文,不如說是一篇調查報告。其實,這次故鄉行的收穫,還不在於會議研討本身,而是領會了會場內外金門同鄉師生間、同學間的情誼。 金門學研討會,顧名思義,研討的內容當然是金門的歷史、現狀以及金門的未來;辦會的地點又是在金門縣,與會者以金門縣籍人士為多,聽眾絕大多數也是金門人,這是很正常的。吳連賞教授,我第一次在高雄會到他時,他是高雄師範大學教務長,現在他已經是這間大學的副校長了。此次會議的主持人是金門學研究會理事長蔡鳳雛先生,他是吳教授的老師,恰好吳教授又是蔡理事長的論文評審人,會上會下,吳教授老師長、老師短地叫個不停。蔡理事長同時也是好幾位與會者的老師,聽到年紀也不輕的學生們叫老師,蔡理事長是再開心不過了。對老師的尊重,我這裡還要說說金門中學許維權秘書。許君為人機敏風趣,席間,得知許君是吾友廈門大學朱水湧教授的學生,一提到朱教授,許君則一臉嚴肅,連聲稱「朱先生」。水湧教授招收如此懂禮數的學生,值矣! 金門縣不大,就是那麼一所高中,你是金門中學的畢業生,我也是金門中學的畢業生;我是這一屆,你是哪一屆?你是學長,我是學弟;我是學弟,你是學長。近年來,有幾位金門子弟來我的門下攻讀博士學位,從2008級至2010級都有。既然有上一級,就會有下一級,上一級是學長,下一級是學弟。學長、學弟,論的是年級而不管你年齡大小。葉鈞培、陳炳容是2009屆,王水彰等是2010屆,論年齡,水彰比鈞培、炳容大,但是鈞培、炳容卻是學長,水彰只能是學弟。水彰學長長,學長短地叫著他們兩位。宴會入席,或者到我房間小坐,水彰都很禮讓,一定要讓學長上座。學長們也因為水彰稍稍年長,極力避席,常常得等我發話,他們才隨便而坐。 在金門,我還常常感受到同學之間的友情。金門中學畢業的學生,同一屆的,「同學」二字不時掛在嘴邊,動不動就說某某是我的同學,某某的太太是我同學,某某的先生是我同學。葉鈞培、陳炳容、王水彰等來福建師範大學讀博士,同一年級的同學,不少年紀比他們輕,有的還年輕許多。我說,你們叫他名字就可以了。年長些的水彰總是說,不論年齡,同一屆,都是同學,應當叫他某某同學,不可直呼其名。水彰等人的平等對待同學,令那些二十多歲的小博士生感動得不得了。 尊敬師長,友睦同學,是一種古老而傳統的美德。十多年前,我太太還在另一所大學執教,由於這所大學正好是大陸最早招收臺灣學生的學校。或許由於語言相通的緣故,常有學生來舍下聊天,有時還留下來吃便飯。本來,太太的學生,和我沒有什麼直接的關聯,但是,這些學生卻管我叫「師丈」。有幾個學生,年紀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他們騎自行車,遠遠看到我,就會跳下車來,問一聲「師丈好」。令我難以忘懷的是,1998年,我到臺灣參加一個學術會議,家在高雄的一位學生,堅持一定要來臺北看「師丈」,而且還要請吃飯。我再三推辭,這位學生再三懇請給他機會。用過餐之後,他又乘飛機趕回高雄。孔子對他的學生說「以我一日長乎爾」,而高雄這位學生,一並不是我真正的學生,我只是「師丈」而已;二我並不「一日長乎爾」,而是他「一日長乎吾」,只因為我太太教過他的書之緣故,只因為我是「師丈」,對我尊敬有加。我常常把這件事說給我的學生們聽,其目的並不是要他們必恭必敬地對待我這個老師,而是要他們記住這種傳統尊師的美德。 老師、學長、同學,是再普通不過的稱謂而已,這次來金門感觸良多,而且引發我對「師丈」的聯想,隨手記下來,亦不枉此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