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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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厝老家與龍引樓房
我的祖父,名叫歐陽鍾遠。 他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從金門,飄洋過海到馬來亞,在馬來亞南部一個叫著龍引的小鎮落腳,開始他的落番生涯。 他是到龍引的第一個華人,他捕魚,後來做生意,給自己蓋了一間房子,一所學校,同時為了答謝神明的保佑,他還蓋了一間廟。 他總共娶了四個妻子,育有三個女兒,生了十二個兒子。我是最小的太太,最小的兒子生的,我的父親叫著振裕,他在廿九歲時娶了我媽媽,並在龍引過港處租了一個房間居住,他們過著我很少也很怕去過問的新婚生活,我媽媽很快懷了我,我在我媽媽的肚子裡有七個月大,我父親忽然因肝炎過世了! 我媽媽在喪事後的不久,把我生下來,然後,抱著剛出生的我,踏進我祖父遺留下來的這間房子,正式的在這房子住下來。我父親的生命剛結束,我的人生,才從這間房子開始。 這是一間怎麼樣的房子呢?在地的人都把這種房子叫著「枋厝」,意思是用木板搭建而成的屋子,以便和其他用水泥及磚塊砌成的「磚厝」作區別。磚厝比較堅固,所以,有錢人家住磚厝,貧窮人家住枋厝,是大家既有的觀念。我的祖父在世時事業非常成功,他擁有很多資產,照道理說,他應是要為自己蓋一間磚厝才對,但為何他的一生,都寧願住在這樣的枋厝裡,是我一直不解的問題。是他過於勤儉?或是有其他原因? 不管如何,這枋厝在他過世的廿多年後,留給他最小的媳婦及小孫子住。我就是他的小孫子,我從出生後,就在這裡生活,在這裡長大。它在結構上分有一、二兩樓,樓下是客廳及一個房間,樓上有兩個房間,樓的側面還有一個不能上鎖、小偷可以隨時進來偷食物及碗盤的大灶腳。我每天都在這三個空間穿梭,常常在爬樓梯時不小心滾跌下來,哭聲如雷,雞飛狗跳,撞得滿頭包。 我開始上學,學會認字,第一個學會的是我的名字,第二個學會的是我們正門上方的一個很古老的招牌,上面寫著「金成發」三個字,我常流著鼻涕正著唸唸:「金-成-發-。」倒著唸:「發-成-金-。」唸到「發成金」時,我媽會敲我的頭。這是我祖父商行的招牌,我媽媽說,這三個字代表了我們家族,而因為我們是金門人,所以我們的招牌上,第一個字要用「金」字。 而招牌下面,有兩扇木門,這也是非常古老的門,關門的方式和古裝連續劇裡看到的一樣,在門內用兩根橫木將門卡住,外面的人怎麼都進不來。這樣的門無比的安全,但門旁的兩個窗戶,卻從來都不能關上,因為經過歲月的洗禮,它的窗門早已掉落,所以我們從來都不曾關過這兩扇窗,所幸窗上面還有鐵條,有心的宵小暫時無法從這一面入侵。 入門,便是大廳,廳的地面是水泥,水泥上畫上了轉了九十度角的四方格,這應是金門人留下來的室內風格,象徵張開雙臂迎賓客。客廳正面主牆,是用黑色的木板建造的,牆前是神檯,正位貼的是關帝像,右邊小位,是神明,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毛筆字,細細數來,有七八位長輩吧,有我的祖父,祖母們,我的父親,未成家就過世的八伯,我的二伯,三伯。因為他們過世的年月,用的都是天干地支,所以,我一直不知道我的祖父是在那一年過世的,只知道他過世很久很久了。而我媽媽搬進來這屋子後,每天都在照顧著這些神明的香火,她和這鎮上的人一樣,習慣在每天的傍晚,燒香拜拜。她常常跪在神明面前,揮著香,口中唸唸有詞的說:「保庇文林身體健康頭殼硬快大漢……」。 她常會要求我跟著她一起跪下來拜,我小時候會跟著她做,但青少年後,我的叛逆性轉強,我心想,你要我拜,我就拜,那麼我不就沒有面子!所以,後來,我都堅持不拜,我媽都一直拿我沒有辦法。 而我不喜歡拿香拜拜的另一個原因,是我不相信人死後,還有靈魂存在,也不相信我拜了祖先,祖先就會保佑我功課進步,學業順利。我總覺得事在人為,努力比祈求更要緊。 所以,我的功課一直都不錯,我常考第一名,但在我考試時,我媽媽的祈詞也都順應時勢而改成「保庇文林考冊順利拿第一……」馬來西亞的金門人,不說「考試」,是說「考冊」! 我的理解力不差,長大過程中,我慢慢聽懂很多事情,首先知道的是,我的祖父死時留下很多農地,很多店面。在龍引這小鎮裡,有一條主要的大馬路,路的一邊有將近廿間的店面,都是我祖父遺留下來的,路的後面更大面積的椰子園,也都是他的資產,以這裡馬來單位計算,估計有八百「依格」,這到底有多大,我也無法說清楚,只知道我媽每一次用腳踏車載著我到處跑時,會跟我說:「這一塊是你二伯的。」「這一塊是你六伯的。」「這一塊是很多人公家的!」我祖父當年來龍引時,赤手空拳,他打漁,後來做生意,多元化經營,白手起家,在龍引和新加坡兩地都有巨額的生意往來,他的人生到最後擁有了許多令人稱羡的財富,但在他死後,情況就因歲月而改變了。 我的父親,分到的有兩塊椰子園,三小塊土地,及一間店面的地上權,看起來還不少,但那店面,因為一樣是枋厝,在我出生的時候,它已經很破舊了,再加上租用那店面的人愛欺侮寡婦孤兒,我們常收不到那很微薄的房租。那三小塊土地,那時是荒廢的,沒有產值;椰子園裡的椰子,也因到那時候整個世界市場對它的需求轉向經濟價值較高的棕櫚油,我們生產的椰子最後都落到賤價出售。 於是,我出生後的日子,從沒好過,和同年齡小孩相比,我的物質生活很差,我常常看到我媽媽為錢而煩惱,她後來不得不去打工幫人做椰子加工,勞累的結果最後換來一次腦出血,引發年輕中風,所幸,中風在三個月後恢復。當中還有一天,有一天,小偷從我們這間房子的後方入侵,那是一面很簡陋的牆壁,只有鐵絲網,小偷將它剪斷即可光顧,他進來後見不到值錢的東西,便拿走一個電飯鍋和一個電水壺,我們沒錢買新的,我媽媽用木炭起火的方式,煮水和煮飯,我在兩天後搭車到我外婆家,跟我外婆說,我外婆趕來,為我們買一組新的。甚至,我們也常跟雜貨店的老闆欠賬,我跟著我媽去買米買油時,我常聽她對那老闆說:「頭家,米我先拿,錢我過幾天再給你。」那老闆總是用潮洲話回答說:「好,好!」我至今都還很感謝那老闆。 因為經濟拮据,我們別無選擇的必需要繼續住在這房子裡。但木材承受力量的年齡有限,這房子其實在這時候,已經非常陳舊了,只要從一樓爬上二樓,就可以明顯的感覺到二樓地板的搖晃,尤其在二樓不能跑跳,小時候不懂事,在二樓玩耍時,砰砰碰碰的聲音總是把大人嚇壞。二樓的這種搖晃,在夜間時尤其明顯,只要有大卡車從家門前經過,我們總是在睡夢中被搖醒,多搖幾次之後,心裡也就不害怕,因為知道,它雖然搖晃,但一時間應該還不會倒才對! 相對於安全的考量,我想,無法捍衛自己家的主權,才是我住在這房子裡最大的壓力。因為這房子在我祖父死後,便是屬於公家的產物,雖然只是一間老舊隨時都要擔心倒塌的木造樓房,但祖父膝下的許多房,都覺得他對於這房子有部份的主權,在我成長過程中,隨時能看到有人搬東西進來這房子,佔領它的一個角落,以便宣示主權;我們也隨時都在擔心有人忽然跑來說:「我想要搬進來住!」房子有三個房間,但我們三人,包括一個後來領養的妹妹,只能睡其中一間,所以,我從小就渴望能有一間屬於自己的房子,我可以擁有一間屬於自己的房間,我們一家人睡覺不用擠在一起,我要有自己的隱私,我半夜小便也不用擔心給人看到。 但那終只是一個夢,在我成長過程中,這夢一直沒有實現。夢沒實現時,我們仍安住在這房子裡,和鄰居吵架時,他的小孩笑我們住的這房子很破爛,我就會回答他說:「人家我們金門的房子很美!」 是的,我們金門的房子很美,這是我所有長輩都不斷告訴我的故事,我們從小就知道。我的二伯母,三伯母,年紀已經很大了,她們都是金門出生的,隨著我的伯父們落番到這裡來的,她們都會告訴我們,我的祖父,在龍引這地方賺了錢之後,寄回去金門蓋了三間很美的大厝及一間洋樓,不只整個村子,是整個金門都為它驚艷,房子美麗的程度,令所有鄰居街坊都稱羡不已。 在我幼小的心靈裡,很難去想像,那三間很美的房子,和那很耀眼的洋樓,究竟是怎麼一個樣子?它們是美麗到何等程度,才會讓祖父的名聲變得這麼好?這樣的房子住起來,會不會很舒服,很有自豪感?而我如今仍這麼小,要到什麼時候,我才能到那房子去看一看? 我讀的是僑界的中文學校,我在高中畢業後,考上了台大醫學系,我拿到了助學貸款,我的阿姨們給我買了機票,我回到台灣來讀書了。我大學一年級的寒暑假都在打工,大學二年級的夏天,我和金門祖屋裡的親戚取得聯繫,我在民國79年回到金門來,終於親眼目睹了這幾棟建築物,原來,我們從小聽到大的,說我阿公賺錢寄回來蓋的,就是這樣的閩南式的古建築,我已經忘了我第一眼看到它們時心中的感動,但卻和住在這裡的同輩親戚,互認了血濃於水的親情關係。 我的同輩兄長叫自力,是金山伯父的大兒子,他的太太叫妙真,我習慣叫他們大哥大嫂,見我一個人在台灣,常在過年過節時打電話問我要不要回來,他們用「回來」這兩個字,告訴我金門是我的家,我聽了總是很窩心;而我如果沒有回去,我大嫂會在早上的時間到市場去買螃蟹,煮了之後,用快遞寄來台北,讓我在傍晚收到時可以立即吃,有時寄很多時還告訴我可以請宿舍的同學吃。 所以到這時候,這三間房子的給我親情的溫暖,更勝於它的外觀當年給我的想像及震撼。我常為自己在台灣能遇到這樣的親人,感到慶幸!我打電話回我馬來西亞的家,我媽媽每一次聽到大嫂又煮東西寄來給我吃,總是很高興。 只是,每一次我回金門,總是要讓我的這些親戚們忙翻天,有好幾年,我都不太敢回去,怕打擾到他們的生活。我在台灣的時間很快過了廿年,去年小三通全面開放給外國人通行之後,因為可直通廈門,我先是帶著我媽媽回去過歐厝兩次,她兩次都帶了金門麵線回去拜祖父。接著今年,我媽媽再帶著我的堂姐揚眉及論輩份是我的姪兒的可賽,再回去一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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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註﹞:據《東印度事務報告》一六四九年一月十八日:「大批中國人攜妻兒逃到福爾摩莎,即五百名婦女和一千多名兒童,這樣,眼下公司下屬的壯丁已逾兩萬名,多以務農為生。」十二月三十一日:「中國的饑荒過後,大批中國人離開福爾摩莎,結果繳納人頭稅的人數眼下不過一二○○○人,其中肯定有二○○○至三○○○人藏匿在那裡,在查巡時無法找到,這已習以為常。」人頭稅每人每月半里耳(銀圓),折合三錢六,負擔甚重。 萬大明搭的船啟碇後,向北駛往魍港。和來的時候一樣,乘客盡是些莊稼漢子,所不同的是,台灣地廣人稀,較內地富庶,他們在台灣待過一段時間,多少賺到一點錢,穿著較來的時候齊整。 赤崁和魍港相距咫尺,加上順風,當天就到達了。這艘船只在魍港停靠一天,帶上返鄉的鄉親,第二天就揚帆回航。從魍港上船的乘客還是以莊稼人為主,不過多了些獵人和商販,他們帶著風乾的熊膽和鹿茸、鹿鞭,使得原本就諸味雜陳的船艙,多了幾分動物藥材的味道。 這天陰天,當時台灣第二大港的魍港,提前沉浸在暮色中。時序已至五月中旬(陽曆七月上旬),船艙極為悶熱,大家都或蹲或坐的在甲板上乘涼,所聊的無非是在台灣期間的見聞,原住民的愚昧、憨厚,成為大家取笑的對象。一名商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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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時光手札
<一>回答 風中鼓聲。燃燒的胸膛。詮釋與隱晦。我們渴望激越底層。年少情懷的意象。躁動和叛逆。我們背著灼身焦慮讀楊牧。追逐詩句遺漏裡的輕狂。在筆直木麻黃枯葉齊鳴的哀怨段落。我一句一句撿拾最瘦的茫然囈語。讀給自己聽。像荒蕪中滿滿光影的刪節號。裡面。空著我們的明媚。 那些日子。那些工整秩序的生成年代。赤腳上學。摸黑趕路。標語和標籤貼滿稚幼匍匐成長暗夜。我們踏著書寫一致步伐。走過字和字懼怕的壕溝。「檢舉匪諜,人人有責」。「反共抗俄,消滅共匪」。我們集體症候群裡充滿濃郁的愛國。血的曝曬。淚的重量。無知成為一種放逐。甚至救贖。 我們依然我們。烙刻下的夢魘幽魅。我們用闔眼承載。用沉默清洗。答案裡的問題。我們把地瓜湯喝了。那些牆角下的耕稼。雞犬。碗盤。才是我們共同的明天。 <二>聽海 呼嘯於撩動的浪海。島境之外。對峙微觀和激盪。我枯坐。在岸邊。在皴法山水的花崗岩。俯聽水的復活和對話。節拍裡有心的脈動。時間和錯過的青春。日夜敲落。空白疾行。那些穿梭海圖掉落下的密碼。很小。像漁火的告示。宿命。那些深淵裡的捕撈肅穆。艱辛。啊。我知道。 海的故鄉。海的島國。我們靜默的生活。汗水和風雨。時局和夢想。燈塔的前方。像懸空的祭壇。我們輕吟一段天色絃續的黎明之歌。等候。那捕魚郎風帆歸岸。滿載動人的光影。 我們以海為生。溶以海的無常。我們在海的輪廓。拾得光影輾過的無數事件。結尾。彷彿仍可聽見的叫喚。在這浮沉領域的跫音裡。 <三>角隅 我喜歡站在村莊牆垣角落。找傾斜的沉默。傾斜的流影。傾斜的位置。巷口和巷口迴旋著詩句裡的深邃意象。犬聲。老歌。日夕。潑灑而來。整幢牆面仿如一冊大江大海。淋漓灼黑。墨影推移。不惑書寫。垂止時間。我目睹揮毫壯闊的黑白對映。在這小小鄉居邊境。藏匿極響天光影像。影像裡都是預言。文本。甚至故事情節。 揭開角落的轉折。有詩有畫有碰觸歷史。我們始終無法站在一個方向去對視另一個方向的出口。回首與前瞻。都是捕捉的遊戲。像荒年多時的庭院。像一抹晚霞照落的嚶嚶告白。像出走曠野中的遊子。我們總想在生命的框架擺放一個最妥適的位置。像家一樣的位置。 行履中。彷若有您孤獨的等候。這裡有麻雀。有文字。有潮聲。有老邁風霜的容顏。轉彎。就可以回到故鄉的扉頁裡。啊。在我最寂寞的過往。這裡。可以找到幸福的庇護所。 <四>酒聲 風情釀酒。用雙脈唇尖沾酒。杯底煙雲有許多的曾經。像我們共同發酵的一場溫熱。在鄉愁的味蕾。淋上清光的日月。擺渡線裝古冊記憶。醺醉波瀾。我們因豪邁叫出多年單飛展翅的乳名。 像似駱以軍的「我們自夜闇的酒館離開」。我們僅止於貪饞一杯的朗朗酒聲。走入蒼鬱老店,解開悲喜困惑。捕捉相互依偎的影子。棲息在句句鄉音的音符裡。然後拼貼時間的兩頭。生命的褪色。年少躺成的低腰。我們已經在藍圖裡看見腳步輕挪的建構。 酒是睡著的鄉愁。入喉就是歷史彼岸。途經人生許多紋身刺青的哀與傷。我們以白乾撫平。在每每回家的旅次中有了包容。有了放縱。正如您戲杯後的身影。潑酒亂帖裸露的真情。說著捲舌齒音裡的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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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十
△「入門觀人意,上山觀山勢。」──進了家門,要懂得察顏觀色,審時度勢,才能隨機應變,尤其為人媳婦者,更須臨深履薄,謹言慎行;若要上山工作,得先觀察山邊的風雲變化,以確定上山是否可行,是否該備雨具? △「千年親戚,呣值萬年厝邊。」──「千年萬年」應指年代之長短,親戚即使再親,年代一久,也會由親轉疏,然而厝邊卻是久久長長,住得再久,還是厝邊,所謂「遠親不如近鄰」,即是遠方親戚的救援,不如鄰居守望相助,患難相關,本句含有鄰居比親戚來得重要。 △「有錢講話人人聽,無錢講話人人驚。」──富人講話,一言九鼎,一呼百諾;窮人說話,人微言輕,充耳不聞,為何「人人會驚」?原因是有些窮人,人窮志短,開口閉口,不是喊窮,就是借錢,難怪親友避而遠之。 △「脹豬肥,脹狗瘦,脹囝仔會黃酸桶。」──所謂的「脹」,是指大量進食,使腹發脹,這句話的重點在末句,常用來奉勸父母「促進小孩成長,欲速則不達」,若是一味地努力加餐食,不但無益,反而有害,終至消化不良,面黃肌瘦。至於家畜,則要因材施「餵」,豬是吃飽睡,睡飽吃的家畜,可以大量餵食,而且越吃越肥;狗則不同,所謂「狗無中餐」,換言之,狗吃太多,反而變瘦,何以如此?只待另請高明。 △「講精,刺歪框」「講興,做工作無半種。」──前後二句,說法不同,意思相仿。皆指講起話來頭頭是道,精靈過人,但做起事來卻有失準頭,樣樣不行,暗諷一個人「只會說,不會做」。 △「一支鼻仔直文文,兩蕊目睭疊雙層,耳仔牽紅筋,面仔粉粉粉。」──「鼻梁挺直,呈雙眼皮,耳朵泛紅,顏面粉嫩」,四句皆押 韻,這是昔日美女的寫照,符合這些條件,顏面之美,即已過關,至於身材,母未提及。 △「有一好,就無兩好。」──這是父親生前常用的俗語,許多事物經常利弊互見,兩面並呈,例如藥物可以治病,但常引發其他的副作用,即使今日的科技文明,仍有其負面的影響和不可預測的未來,母親也說:「一好夾(配)一眉,無兩好來相排」,前後兩句,意思相似。 △「對年哭哀哀,脫孝無人知。」──「對年」即指直系尊親之喪滿一年,通常在逝世一年內,身為子孫的,無不萬般不捨,哀慟逾恆,依照民間習俗,對年祭拜,務必痛哭,這是真情流露,人之常情,往往哭聲震天,驚動鄰里,然而脫孝卻是無聲無息,無人知曉,母親說:通常脫孝總是選在對年過後之春天或八月的吉日,頭尾年算起來是三年,以前披麻戴孝,不可參與喜慶,脫孝日則可插花穿紅衫,表示開始過正常的日子。 △「有姑得姑替,無姑免食生脆。」──早期大家庭,姑姑未出嫁前,當然住在一起,姑姑照顧侄輩,侄輩仰賴姑姑,已是理所當然,即使母親忙碌,姑姑常會替代母職,倘若姑姑出嫁,此時只好自行設法,尚不致斷炊生食,全句意指失去依賴時,當自食其力,自立自強。 △「在職怨職,無職思職。」──「做一行,怨一行」,在職的人經常怨聲載道,叫苦連天,一旦失去工作,才知工作的可貴,試看每日新聞,失業攀升,一職難求,有人為謀求飯碗擠破頭,有人因失去工作想不開,無職之苦,可見一斑。 △「細漢父母生,娶某是某生。」──人在兒時,心中只有父母,結婚之後,心態常會隨之轉變,太座之令,百依百順,父母之恩,早拋九霄。 △「 喘氣, 放屁。」──比喻忙碌不堪之人,經常應接不暇,疲於奔命,連喘氣放屁的時間都沒有。 △「大箍呆,炒韭菜,燒燒一碗來,冷冷阮莫愛。」──兒時只要見到同學長相肥壯,常會唸出這首歌謠送他,似有取笑意味,大凡人之外貌長相,幾乎不是本人所能掌控,相信聽到這首歌的「壯士」,也許二度傷害,也許習以為常。 △「進無步,退無路。」──既不能前進,也無法後退,比喻陷入困境,進退兩難,不知所措。 △「十 (挑)八選,選到一個賣龍眼。」──婚姻大事,理應慎重,為選對象,的確煞費苦心,起初因為眼界過高,即使精挑細選,也無一滿意,最後反因良機錯失或標準降低而選到一位不是喜愛的對象,勉人機不可失,要好好把握。 家鄉俗語話,意味雋永,值得含英咀華,細細玩味,閒來無事,反覆吟誦,陶然自得。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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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島
我即將由濕漉寒凍的基隆出海,我們這群下部隊的新預官隊伍被帶上了「開口笑」補給艦,第一次搭這麼大的船,船上四處人聲雜沓,各路隊伍在上船後一一散開,鐵皮罐頭般長長密閉艙底由鹵素燈光映照,間歇可看到作業小山貓排出的重油廢氣飄散,污染的視線,迷濛深遠一片昏黃。我和相招兩三同梯弟兄用長筒黃埔背包好手氣地搶佔了前段艙口位置,現場喧嘩忙亂,夾雜著便服的百姓住民及成堆採買的民生物資,像是常見電影戰爭逃難的場景。船即要起錨開動,我走上甲板,送船的冷雨滴個不停,看著遠處碼頭岸邊二筒豎立的水泥倉房在眼裏隨著地平線上下浮沉,這是我生平第一次離開台灣,心中感覺五味雜陳。 我由擠挨縮捲身子掙扎起身,踩過鋪躺的木頭棧板,閃過幾堆地上止滑鋼條溝槽裏的嘔吐物,昏沈半睡了許久,我又來到甲板上,刺骨寒風帶來稍許的清醒舒暢,已是入夜,四周盡是無邊黝黑海水,耳裏嘩嘩浪拍聲,滿天星斗那麼清亮刺眼,這船正要把我分撒到那個毫不認識,羅列於國境邊陲的小島。 那是一座三平方公里不到的島嶼,全島幾座半廢村落住著稀落人口,兩眼望去只有起伏山丘和瀚瀚無邊的海水,我就要在那裡生活。我親愛的家人,熟悉女友的倩影不時湧入我的心頭,島嶼如火如荼進行著蓄水庫興建的工程,我帶著一群排兵構工,清早時候、晌午時候、黃昏時候,我呆望海面,轟轟想像著那海水像似一片波紋地毯可以行走而過,我奔跑在上頭回到了彼端的台灣,聽到家人的聲音,回到女友的身旁。 寒冬的季風使勁地狂吹,深夜查哨我繞行半邊的島嶼,走遍營區轍道哨站,越過坡間漆黑無人白馬王廟及星散曠廢的咕咾石房舍,崖下礁岩間的某個據點,被我吵醒的瞌睡安全士官嘶喊出:「站住、口令、誰?」「幹什麼?」,我提防被慌亂開槍,熟記今天更換的通關口令,謹慎回答著:「王大川」「到嘉義打水」。刀割般寒風,夜色茫茫星月無光,單人隨行的新菜槍兵肩頭顫抖個不停,一路上喃喃和我聊著他出生週歲正長牙的女兒。 一群排兵弟兄和我住在島中央明顯的據點,地方夠大,種了畦茼萵,連同碉堡屋頂的小白菜足讓大家塞滿盛泡麵的鋼杯。據點有多次村民路鬼夜裏丟石頭的紀錄,也曾有阿兵哥被無後力砲尾部轟黏在牆上的慘劇傳聞。碉堡裏是發潮牆壁和撲鼻霉味,一列擺置的雙層木床,夜裡弟兄衛哨交接、打呼夢囈、啜泣聲音都清晰飄傳進到角落小房間我耳裏。我木板舖的中空床下,多天後無意間發現一箱十來顆又實又硬的手榴彈,前任未曾謀面的預官還留下幾件未拆的BVD內褲及一捲西洋老歌卡帶,披頭四的「嗯,我愛她!」(And I love her)是那段日子的主題曲,有節奏感的中板抒情歌,保羅輕柔哼唱著:「我給了她我全部的愛,那是我一心的付出,如果你遇見過她,我相信你也會愛上了她,我愛她!」先鋒牌隨身聽傳來緩緩節奏及撥彈的吉他和弦,他們唱著:「她佔有了我全部,她溫柔地給出了她的香吻,我的愛人把她的香吻獻給了我,嗯,我愛她…」。 由台灣捎來的信件,隨路過的補給艦載運,二個星期,也許更久才來到手中,提筆寫信是我每日睡前的工作,我為寄出給女友的厚白信封一一編號,因為訴說的愛情有著程序,我設想著別讓同時抵達的大堆信件使她消化我感情的節奏錯亂掉。 澳灣內克難的沙灘碼頭,補給艦「開口笑」張大嘴巴,如條擱淺躺在小島沙灘上的鯨魚,奄奄一息任由清運公差進出它肚內。搶灘從傍晚持續通宵,已近午夜三點鐘,各單位公差已抬一出包包麵粉、罐頭食用油、彈藥箱以及石鐵建材,在堆滿了2噸半卡車後被一一載走,趟數難以數清。弟兄身手矯健,運轉手般旋轉著豎起的50加侖油桶上卡車,50公斤裝的水泥有人一次二包上肩,每人配額先達成先休息,筋疲力竭的弟兄一張張粉屑油漬大花臉在沙灘上就地歇息喘氣,享用連內準備最是可口的油炸剩饅頭點心,全島上下要在潮汐時間內把這尾鯨魚肚內的東西掏空。 像是島上逐步消逝離去的東北季風,輔導長船運後交給我的信量變少了,女友稱新進的職場煩忙讓她透不過氣來,我安慰、體諒她所承受的勞累和壓力。連隊也不再花很多的力氣在枯荒山丘間搜尋芒草,不再需要砍下它叢密莖桿編製矮圍籬為樹苗阻隔強風,窮山惡水滿眼荒涼景致漸漸轉換不見,春天到來,白色小波菊開始滿島開放,給女友信中我描繪分享這樣的美景,我說:「淨白花瓣隨風在山谷裏飄曳,多麼希望妳能陪我在身邊。」 披頭四唱:「只要我能擁有你在我身旁,像我倆這樣的愛,永遠不會消逝,」有點拉丁的曲調,旋律飽含著濕鹹海洋的味道。 小島上構工代替了少有的訓練操課,弟兄用水泥袋至海邊搶沙搶石,一趟又一趟,直到單子上畫滿了6個正字才換得休息,國家青年發配邊疆在這外島服役,在場每人正流汗努力為國家作貢獻。入夏乾淨的天空開始耀眼明亮,海邊潮間帶士兵們下工後心情輕鬆撿拾礁岩縫上的海膽、菜蛤、滕壺生吃取樂,波波蔚藍清澈海水,湧過參差銹蝕的反登陸障礙,帶走在外島苦悶的心情。 女友的來信斷斷續續然後嘎然的停止,是不是她家中出現了狀況,或是工作遭遇了問題?我寫信追問我們共同認識的朋友。過午時刻暗色的卷層厚雲壓低到了頭頂,天空烏灰陰霾偶現隆隆的雷鳴,我帶領排兵到隱密的山間坑道倉庫出公差搬貨,最後我統籌分配得到的鳳梨罐頭以及稀珍的荔枝和牛肉罐等各種犒賞外快,當大夥正一起分食戰備口糧和那辣口好吃的丁點肉乾時,有人傳來隔壁連一名新兵持槍自盡的消息,那大學生豎握五七步槍,用腳趾扣板機朝了自己的太陽穴轟射,我們碰上了包含軍醫的吉普車隊慌忙駛過中央道路,這裡沒有電話,短水缺電,大家像是相依落難弟兄,收工整隊時沒有唱歌答數,大夥心情沉悶地低頭行走在近乎35度角蜿蜒直上的好漢坡回據點,我們都在努力適應在戰地困乏肅殺的生活。 女友與我共同的好友們回信都閃爍躲避我對女友現況的追問。睡前我沒再提筆寫信,我重讀女友最後那封遲來的半頁信文,信文內容簡單,只交代她初夏和未名的同事友人一起出遊墾丁海濱,我像是明白了她對我小白菊望想的倦怠回應,那晚,我撕碎了抽屜待寄出的一疊信件,床前我伏桌痛哭,我的難過,彷彿墜落流星,掉到谷底,掉進地獄。未謀面學長留給我的錄音帶,其中歌曲似帶訕笑從容地吟唱:「清明白亮的星星,在黑漆的天空中閃耀著,我知道我的愛永遠不要消逝,嗯…我愛她!」雋永詞曲好像可一直交接下去,在這迷你的島嶼重複播唱,從來不曾改變,從來不會停止。 I give her all my love. That's all I do. And if you saw my love. You'd love her too. I love her. She gives my everything and tenderly The kiss my lover brings. She brings to me. And I love her. A love like ours could never die As long as I have you near me. Bright are the stars that shine. Dark is the sky. I know this love of mine will never die. And I love 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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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毛集 好構想﹐只能高興一天﹖
國民黨主席、現任總統馬英九,時常說的一句話:「勝選,只要高興一晚就好。」意思是說,第二天開始,就要面對施政工作的挑戰。 但在我們這個社會裡,卻也充斥著:「好構想,只能高興一天。」的情況。 在台北討生活,不依賴摩托車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機車族最大的痛苦就是停車等紅燈時,被迫吸取前面機車仰角式排氣管的薰人廢氣,有的還在停車時猛催油,熱騰騰的煙塵撲面而來,真想騎到前面用力的瞪他(她)一眼,但這年頭耍狠的人那麼多,誰敢當烈士啊。 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提出好構想,今(二○○九)年三月十三日,報紙斗大的標題寫著:交通部搬出新規定,機車排氣管需維持水平。更針對改裝後向上翹的機車排氣管,開罰九百到一千八百元,最快下半年就會上路。 正想鼓鼓掌叫好,但等等,別高興太早,第二天果然就有人出來反制了,理由不外乎是:「改回來又再增加一筆開銷。」或是原廠本來就是如此設計,怎能怪那些機車族,苦等到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半年已然跳票了)仍了無動靜,打電話去追蹤結果,一路問到交通部路政司,得到的答案是:「已經在進行法規作業,明(二○一○)年三月份了應會作成法規,若一個月後,各相關部門都無異議,將可正式實施」,終於得到答案了,但是否就真的沒變數呢,要看相關部門、立委諸公或那些「理不直而氣壯」的人會不會有「異議」而定了。 石油狂飆猛漲期間,什麼節約能源的方案都冒出來了,其實最大的辦法就是讓「一人駕駛一車」上班的人改搭大眾捷運系統才是釜底抽薪之計,我早已身體力行,其實是我現在根本沒必要開車,耗油之外,也捨不得高昂的停車費,尤其兩個女兒到美國留學,兒子和二女兒念的大學和研究所距離住家萬隆只一站捷運就到,一年根本開不到二、三十趟車子,最多每隔一、兩個月開到三芝倉庫取書(來回要三個鐘頭,要耗不少油錢,但房租便宜呀,二、三樓五十八坪,月租才五千元,到哪兒找?),近二十年高齡(一九九○年買的)的福特一點六「金全壘打」車子,體力還好得很,一點兒也沒想要它倦勤的打算,但即使幾乎都沒在開,牌照稅、燃料稅卻年年都不能少,繳牌照稅沒話說,但繳齊頭式的燃料稅可就太過份了吧?終於在今年十一月廿一日的聯合報A十四版頭條出現醒目的標題:「汽燃費改隨油徵,可能明年上路」,副標是:「每公升二點五元,每月低於二百公升,可減稅……」,再細看內容:「馬總統昨在府院高層會議指示,訂出節能減碳國家總目標、總計畫,由朱(立倫)副院長擔任跨部會召集人……」「官員說,汽燃費隨車改隨油徵收,不排除明年先做……」 這下可是玩真的了吧,是當今最有權力(集黨、政大權於一身)的人出聲咧,誰還敢反對,清晨從樓下信箱拿報紙上來,常會看到類似這種爆炸式的新聞,許多股票族就常栽在這類自我想像的新聞上,金門鄉親也不是興奮過好幾次大小金的選舉浮橋新聞上;慶祝這個好構想,和老妻高興得在客廳猛跳曼波,結果還是只高興一天,隔天那些官員就被罵得臭頭,輿論界開始出現「變相加價」、「地下油行會猖獗」、「大、小車不公平」、「大眾運輸業反彈」等聲浪,其實「大眾運輸業」是最需要給予補助的對象,一部車載幾十人和一部車載一個人,誰會造成環境污染的負擔,我甚至認為有一天,「石油」會像「鴉片」、「嗎啡」一樣被列為違禁物品,大家都改用綠色能源;不死心的我,仍追根究底問到財政部,得知的答案是:「即將分案」轉呈行政院,再問對方:「預計什麼時候會實施。」電話的那頭說:「嗯,沒有時間表。」 垃圾食物被有識之士天天口誅筆伐,因為它們是造成肥胖和不健康的元兇,二○○九年十二月十三日,聯合報的頭版頭條刊出「吃薯條、喝可樂、看電視、打電動,小胖子十年增四倍」,副標寫著:「二至十八歲,四個有一個胖,接近美國。」 官員似乎感覺「民氣可用」,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報上就出現「不健康食品,擬徵肥胖捐」的斗大標題,內容寫著:「愛喝含糖飲料、吃高熱量食物的民眾要留意了。衛生署正研擬『健康促進法』草案,針對高鹽、高糖、高熱量的不健康食品開徵健康捐,初期鎖定包裝食品,最快後年上路。」好棒哦,又有時間表了,接著又敘述:「至於速食、鹹酥雞、珍珠奶茶等散裝食品,衛生署以執法困難、可行性較低為由,短期內不列入。此外,草案還計畫針對不健康企業課徵『健康稅』。由於歐美各國對此爭議仍久,若台灣立法通過,可能成為全球第一個課徵『肥胖捐』的國家。」簡直像義和團起義式的激勵人心,尤其因此而能博得「台灣第一」的美名不是很好嗎?難道這不是個值得拍手叫好的政策嗎?但還是一樣,第二天就有立委砲轟了,而且是「藍綠都反對」,藍營大將邱毅還跳出來說:「這根本是巧立名目!」這種只能爽一天卻沒有「票房」的構想,其結局可想而知。 其實這種「理不直而氣壯」打敗「好構想」的例子並不只見於小小台灣,國際間也是一樣。 記不記得二○○四年五月間上映的「明天過後」那部災難片,描述氣候學家傑克霍爾(丹尼斯奎德飾演)觀察史前氣候研究指出,溫室效應帶來的全球暖化將會引發地球空前災難。傑克博士曾警告政府官員採取預防行動,但警告顯然已經太晚。霍爾博士急告副總統宣布北緯30度以南全美民眾盡速向赤道方向撤離,該線以北民眾要盡量保暖。 二○○九年十一月間,由「明天過後」導演羅倫艾默里克再度執導的新片「二○一二」,故事則描述二○○九年,科學菁英團隊向美國總統證實,地球即將在二○一二年毀滅。因此,世界各國首領緊急研議各種可能計畫,希望挽救大多數人類的生命,然而,並非所有人都能幸運獲救。 在這種「地球溫室效應」、「減碳救地球」的全球共識下,世界各國終於在二○○九年十二月七日假丹麥首都哥本哈根召開「聯合國氣候變遷會議」,美國總統歐巴馬更在到會前送上大禮,於十二月九日宣佈管制二氧化碳、甲烷、氧化亞氮、氫氟碳化物、全氟碳化物、六氟化硫等六項溫室氣體,但就在全球認為勢在必行、地球有救的樂觀氣氛之際,中國總理溫家寶卻甩了各國一個大耳光,提出「減排,共同但有區別責任」主張,堅持自願減排最多百分之四十五,但不受國際檢驗,人類未來的命運,卻仍要屈服於世界強權的算計與角力,看來也只有無語問蒼天了。 所以,「好構想,只能高興一天」,不只適用於台灣,其實是舉世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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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十
「阿娘的俗語話」,業已寫過九篇,總計約有三百四十餘則,如今距離前篇,已逾半載,邇來發覺母親的記憶深處,尚有許多未曾耳聞的俗語,只是缺乏觸發的引線,茲將近日所獲,轉述於後,一則分享鄉親,一則分享鄉親,一則就教先進。 △「目瞎霧霧,外甥看作母舅;目瞎花花,瓠仔看作菜瓜。」──人到老年,視力退化,不是老花眼,就是白內障,尤其早年,醫藥不發達,別說白內障手術,也鮮少有老花眼鏡,每個人的眼力,就像霧裡看花一樣,「母舅與外甥」「瓠仔與菜瓜」因有幾分相似,所以分辨不清,就如現今的一首流行歌:「外甥、母舅,傻傻分不清楚; 瓠仔、菜瓜,傻傻分不清楚。」此處當然非指傻傻,而是視力模糊所致。 △「好銅呣鑄鐘,好子呣當兵。」──真正好的銅,絕不用來鑄造鐘器,意味著鑄鐘的材料不必太講究,普通的材質即可;而真正好的男孩也不應當兵,意味著好男兒應該力爭上游、求取功名。因此可見古今有別,今日則倡言「好男要當兵」,一位男孩唯有經過軍事訓練的洗禮,才能脫胎換骨,成為真正的男子漢。此句意同「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 △「疼花連盆,疼子連孫。」──花與盆、子與孫,其間關係密切,試看愛花之人,連同花盆也跟著講究,這樣才能產生相得益彰、相映成趣的效果。孫為子之所出,骨肉相連、密不可分,往往父母所疼愛的子女,連帶該子女所生之子孫也會一併疼愛,這種心理,大概就如漢劉向說苑所云:「愛其人者,兼屋上之烏」。 △「人若在衰,種瓠仔生菜瓜。」──琵琶記云:「福無雙至猶難信,禍不單行卻是真。」人在倒楣時,真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照常理說,應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怎可能「種瓠仔生菜瓜」?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瞞父騙母,瞞尪騙婿,瞞大家騙同 (妯娌)。」──有人「瞞天過海」,有人「偷天換日」,足見欺瞞手法,不可捉摸。但本句皆屬自己親人,仍然瞞心昧己,實在喪盡天良。 △「猴跟鹿,死雞仔跟鹿 (駱駝)。」──兒時只要有人緊跟不捨,但會口出此言,暗指對方是猴子、是死雞仔,表明自己不想被跟,希望對方善加節制,不要再當「跟屁蟲」。 △「嘓嘓家!新婦打大家,大家倒咧 ,眾人圍來看。」──婆媳糾紛,自古已然;婆媳過招,千奇百怪,如若雙方不守倫常、爭強鬥恨,互不相讓,衍生吵架鬥毆,也是屢見不鮮、無可避免。本句應是開打的前景,喧鬧之聲已然驚動家裡的雞鴨,群起嘓嘓鳴叫,此時年輕力壯的媳婦已動手打了婆婆,也許婆婆心有未甘,認為媳婦目無尊長,於是倒在地上賴著不起,要讓家醜外揚,左右鄰居聞聲而至,紛紛前來觀戰或解圍,至於後續如何?沒有下文,當給讀者自行聯想。 △「真藥醫假病,真病無藥醫。」──真正的藥物只能醫治一些無關緊要的疾病,真正的重病是無藥可醫的,此話似有幾分道理。因而父親最後一次住院,起初尚可與我邊走邊聊,孰料短短幾日,病情急轉直下,遂至一病不起;另外三舅父也是,入院之時,意識清楚,尚可邊吃蘋果邊說話,未隔多久,隨即病入膏肓 、藥石罔效。兩位親人皆是走著進院、抬著出院,讓人不得不信「真病無藥醫」。 △「九月廿五,呣風著雨」「浦邊人驚人食,搬戲穿材屐 。」──今年農曆九月廿五日,浦邊蓮法宮而慶祝廟慶及彩得新乩,特別作醮酬神、演戲兩天,李炷烽縣長也前往拈香祈福,何應松同學特地來電邀我返鄉重溫舊夢、逗陣熱鬧,母親忽然冒出兩句浦邊人專屬的俗諺,頗覺珍貴,由於農曆九月廿五,已是暮秋時節,東北季接連來襲,風雨總難避免。為何浦邊人驚人食?母親解釋道:早年家境大都寒微,的確捉襟見肘,那有餘力招待賓客,至於為何看戲穿木屐?以免泥濘沾溼鞋襪,但外村人不諒解,誤認浦邊人吝嗇,才會每逢作醮都在下雨。 △「來雙手空空,去雙手無半項。」──「來」指降臨世上,「去」指離開人間,所謂「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每個人都是赤裸裸地來到人間,一旦撒手人寰,即使富可敵國,或是權貴一世,仍是帶不走一物。此句勉人想通看透,勿爭名奪利。正如明朝悟空所寫的「萬空歌」其中的一句──「金也空,銀也空,死後何曾在手中,……權也空,名也空,轉眼荒郊土一封」。 △「賣ㄟ一工,食ㄟ一冬。」──雖說做生意風險大,然而好賺時往往只做一天的生意,便足以享用一年,表面看起來有些誇張,但好賺的程度,有時令人不可思議。 △「頭家娘一個分,呼(給)恁代代出好子孫;頭家娘呼阮食,呼恁代代真好 (富)。」──以前缺乏社會福利措施,一些窮苦人家一旦難以維生,只好沿門托缽,為求乞討更加順利,通常總會美言幾句,以博取好感,而富裕之家為求有個好的未來,往往也會慷慨解囊。 △「瘦田 吸水,瘦人較驚鬼。」──貧瘠乾旱的農田,最會吸收水肥,我們經常以上半句比喻瘦子食量驚人;至於瘦者為何比較怕鬼,不得而知,照常理說,怕鬼應與膽量相關,怎會是重量,實難理解。 △「相尊,食有剩;相搶,食無夠。」──早期農業社會,工作繁重,食量大增,經常鍋底朝天,假如大家互相禮讓,飯菜就有剩餘,如果大家你爭我奪,保證飯菜嚴重不足。 △「無屎相佮 (蹲),無尿賽大 。」──小時候,每當位置窄小,他人硬要來擠時,便會口出此言。以前的茅坑,可以兩人共蹲一坑,只是顯得擁擠,然而無屎之人也來摻一腳,不僅無聊,也失意義,同樣地,無尿之人又要如何比賽尿量呢?顯然兩句皆屬無聊至極,毫無實質意義。 △「賺錢有數,性命要顧。」──賺錢有其定數,而生命卻只一個,不可只顧賺錢而忽略健康,勉人要以身體為重,賺錢則要量力而為。 △「正手入,倒手出。」──金門話的正手指右手,倒手指左手,入及出指金錢的收入與支出。右手與左手同在一人身上,距離之近,僅一肩之隔,以此比喻揮金如土、用錢如水之人,完全不能守財、不知節約。 △「做官清廉,食飯攪鹽。」──一位清廉的好官,一心為民,絕不苟取,平日粗茶淡飯,草衣木食,終其一身,仍是兩袖清風,毫無積蓄。 △「食一,睏兩,做工作三。」──昔日物資缺乏,生活困頓,吃東西時,最好一人獨享,才能飽餐一頓;睏兩,在此指夫妻二人,睡覺時有人同床共枕,才能互相取暖,不致受寒;至於做事,人數是多多益善,才能分工合作,提升效率。 △「一世人大人,兩世人囝 仔。」──人到老年,在心態行為上,似有返老還裡之跡象,喜歡別人陪伴聊天、哄騙逗樂,有時容易動怒哭泣,帶有幾分小孩脾氣,故言「兩世人囝仔」。 △「呼(給)你 (騙)死,較好呼你 (打)死。」──金門話的「 」,是指哄騙,通常用在小孩身上;金門話的「 」,是指用棍子抽打;而「死」字是誇飾修辭,有「至極」之意,如「餓得要死」,並非真正的死。就如前句,由於「老大人囝仔性」,寧可被人一再哄騙,也不願被人責罵,由此可見,老人喜歡吃軟,不喜歡吃硬,奉勸諸君,對待尊長,要像對待小孩一樣,多予關愛。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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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六唱
說忍不住懷想起荒山瘦水紅瓦朱簷 古典就靜悄悄橫陳在桂花漫舞的晚秋廳堂 夜有眸子澄澈水漾 你打古典裡款款走來 燃一抹猶豫於秋冬之間的傾斜餘光 就照亮一程想像與微醺的旅程 會是理想的孤獨島哪 中年的我 總這麼想 怕遺忘的總是遺忘 想狠狠記住的通常沒能留著 打一盞燈籠借一抹光 借你臨去匆匆殘留的風霜 唯恐日暮昏黃後 不經意就將你遺忘 黝黑裡匿藏著荒年冷峙的禁忌 紅色是母親的體溫 潤綴著每一次童夢 寶藍不容羞辱 扮演恆久不墮的天使 那亮燦燦地黃呀 大剌剌就暈滿一整座騷動的島 捧一盆恣放的九重葛如果還不足以表達我的盛情 那麼就邀秋日午後的金黃暖陽列隊歡迎 旅人請進 慢慢慢慢 請進 莫要驚醒沈睡已久遠的磚牆簷影 慢慢的流光慢慢享用慢慢的心事慢慢編織 慢慢的閒情慢慢翻閱慢慢的悠雅慢慢品嚐 慢慢的河流慢慢慢慢地感傷 慢慢的青春啊 慢慢吟唱 後記 2009歲末返鄉,寄宿慢漫民宿, 靜享閒適溫馨的懷鄉ㄧ夜,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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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安娜怔了一下,隨即恢復鎮靜,她不便多問,郭玉鳳也不便多說,兩人只打了個照面,郭玉鳳就跟隨散去的教友離開佈道所。萬大明的金蟬脫殼計原來只有三個人知道,現在變成四個人了。 □□□ 五月十三日(陽曆六月二十二日)那天,萬大明真的上了船,也真的出了海,那艘船是從廈門來的,回程時先到魍港載一批鄉親。來往海峽兩岸的貿易船,主要是把絲織品和瓷器運到台灣,把台灣產的蔗糖和鹿皮運回內地,載客是附帶的,尤其是拉回頭客,更具有相當程度的服務意義。親不親、故鄉人,貿易船回程時往北走一趟魍港(布袋附近),或往南走一趟堯港(茄萣),順便把鄉親帶回內地,是極其尋常之事。 當時來台灣的漢人,由結首招募的墾丁秋收後部份會回鄉過年,待來年春耕時返台;至於商販和獵人、漁民,通常不會羈留太久。福建發生戰亂、饑荒時,來台的漢人就會增加。﹝註﹞正因為人們來來去去,所以荷蘭人的人頭稅按月收繳,十六歲以上的漢人,不論男女,只要人在台灣,就得每月交一次人頭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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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天津一瞥
去年十月在北京,感覺逗留的時間太長了,便想到附近的城市蹓躂,一日便可往返的天津成了首選,還可一試快速的京津城際列車,只消半小時便可抵達該地,門票又不貴(人民幣58元),便在旅館櫃檯人員的指引下,于某日上午趕到北京南站,坐上了快速而又舒適的「和諧」城際列車往天津奔馳…… 身上帶有一張名片,那是12年前烏節路高峰畫廊舉辦「太行人、太行情、寫太行風」畫展時呂雲所教授給我的。這位當時在天津美院任職的宗親,以畫太行山為圈中人所津津樂道。馮驥才嘗言「他的畫有一種悲壯感……」。然而,多年沒聯繫,卻令我打消了找他的念頭。我身上也有他孩子的名片,這位年齡小我幾歲的宗親,來過獅城多次,也找我見面。但我最終也沒嘗試聯絡對方。心裡只是這麼想:就別打擾他人吧!何況晚間就回北京,還是自己一個人隨意逛逛的好! 走出天津站,心想這應該是不久前竣工的新建築物,正中是大時鐘樓,短針和長針正好重疊在12的位置上。天津站周圍寬敞,前方就是海河。雖然是正午時分,陽光炎熱地照射著,但仍然可見許多民眾坐在河邊賞景。有無遮蔭也許並不重要;是否為天津市民,或者如我為旅者也一樣不重要。沒來之前我「認識」的天津是和八國聯軍緊密聯繫著的。清末,積弱腐敗的晚清政權已搖搖欲墜,八國聯軍從海上開進來,在塘沽擊潰清政府的炮台而長驅直入北京城。 天津海河兩岸風光無限 我漫無目的沿著河岸向東走去。沒走幾步便是解放橋。橋的另一端則是近期建好的世紀鐘。循著河岸緩緩步行,行人道旁的男女情愛雕塑,數過去也有好幾尊,造型各異,栩栩如生,料想這應該也是開放後城市重建規劃的傑作。有老人在河邊垂釣,可以感覺這城市的步伐,相對于北京來說,是緩慢的、輕鬆的、悠閒的! 沒去細數,也沒去問天津海河上究竟有多少座橋!然而,我見過的這幾座橋,各具特色。天津曾是外國的租借地,其特色不僅反映在樓房,也展現在橋的建築風格上。而近年搭建的新橋,已和歐美大城市的毫無兩樣。四、五年前我在英國紐卡斯爾泰恩河上見過的那座千禧年橋,感覺和在天津這裡所見的這一座橋,似乎大同小異…… 走在河岸,周遭的環境已教人感覺到這裡城市脈搏的急速跳動。顯然地,它沒有壓迫感,就像海河裡的水那樣自由地流動,順暢得令人驚嘆這一片藍空是否也如此巧妙地配合。天津是跳躍生命的,也是讓人充滿新鮮感的城市。我在屋前的行人道旁,看到整排的市井小民在奕棋。這在熱鬧的北京也應該是少見的。在這裡,我又感受到了我腳下踏著的中國土地,因著城市的不同,市民的生活方式也有顯著的差異! 走進熱鬧的商業區,猶如北京王府井步行街的熱鬧教我怔住了腳步。古樸宏偉的建築物是現代名牌專店,打扮時髦的亮麗天津美女在我眼前不斷走過。但我也看到了一名殘疾人士,透過麥克風播放他那低沉滄桑的衷音。不遠處路旁剛好有個歇腳的長椅子,我坐在那裡憑吊這繁榮鬧市的不平等。還好,不斷有路人投入錢幣,奉獻愛心。一部分富裕了的中國人,畢竟不會吝嗇給予弱勢的同胞一些關懷與協助的! 中國大戲院的燦爛光芒 沒目的地拐入一橫巷,眼前亮著的是寫著「中國大戲院」的古老建築物。趨前才發現它上演的是京劇、相聲等民間藝術。中國大戲院是一座有著七十多年歷史,不僅是早年華北地區首屈一指的大型戲曲演出場所,時至今日,也是名角會聚,當代中國著名京劇表演者經常獻藝的劇場。它與上海天蟾戲院(現逸夫)、北京長安大戲院,是當年中國傳統文化藝術的品牌代表。 演出尚未開始之前,我匆匆地瀏覽了戲院裡展示櫃,約略了解中國戲曲文化發展所經歷的崎嶇道路,及中國大戲院在推動戲曲工作所作的努力。當時中國京劇「四大名旦」梅蘭芳、程硯秋、尚小雲、荀慧生等各派名家不斷到此登台表演;其他劇種名家名流也到此獻藝。櫃子也展示華麗的戲裝和頭飾,真不啻是一座迷你型的戲曲博物館! 後來回到北京,我和住宿的旅館經理聊在天津看京劇,這位大姐方才透露她是天津人。我說看過梅蘭芳的孩子梅葆玖在新加坡的京劇表演,她興致勃勃地告訴我說:「梅蘭芳視中國大戲院為全國第一考場,非常重視在這裡的演出。我聽父親說:1936年10月17日,也就是中國大戲院落成後一個月,梅蘭芳領導的梅劇團在此亮相。一連唱了25場戲,場場都是大戲。掀開序幕的是楊小樓、梅蘭芳的《長坡》:壓軸戲則是梅蘭芳、馬連良的《汾河灣》,場場都爆滿,可見梅蘭芳深受歡迎的一斑,也可看出當時人們對京劇如痴如醉的熱愛程度!」 她進一步說出中國大戲院的彪炳戰績,包括它不僅是中國各省市著名的京劇、話劇、曲藝、地方戲、交響樂、歌舞、雜技等藝術的表演場所,世界馳名的法國、俄羅斯、日本、美國等國外藝術表演團體也都競相來此獻藝。50年代以來,「第一屆全國戲曲藝術觀摩匯報演出華北地區匯演」、首屆「中國京劇藝術節」、「中國民族戲曲優秀劇目匯演」、「和平杯」國際京劇票友大賽、「紀念梅蘭芳先生誕辰」、「馬譚楊奚四大流派紀念演出」、全國京劇青年團陽新劇目匯演、全國「新苗獎」少兒京劇邀請賽等大型戲曲藝術活動也在此隆重舉行。 我對她說,我看的是陳春,還有李少華的表演。我對中國傳統戲曲雖然欣賞,但絕對是外行。她介紹陳春是當今很棒的表演藝術家,是國家一級演員、梅花獎獲得者。而王少華則是河北梆子表演藝術家王伯華之子、銀派傳人,也有很深的表演根底。 古文化街上重溫舊時夢 走出大戲院,夕陽殘照在北方古老的街道上。行行重行行,雖然走了好長的一段路,卻不覺得累。只是,岸邊各式各樣西洋風格的古建築固然漂亮,卻不能讓我揮忘這一段曾是外國租界地的屈辱。電影或電視節目裡,天津的過去是令人不忍回顧的歷史,始終教我們這些讀中國歷史的老華校生無法釋懷。 我邊走邊問路人,不稍久來到古文化街,它是天津的發祥地。古文化街全長580米,寬7米,兩旁盡是仿清式的建築,它以天后宮為中心,街內集文化味、古味、天津味為一體。踏步進去,街內近百家店舖林立,主要有傳統手工藝製品、古玩玉器、古書籍、民俗用品等。這裡沒有著名天津民間藝術的泥人張彩塑、楊柳青年畫、魏記風箏、劉氏磚刻等等專店。個人總覺得這裡像極了北京琉璃廠,當然少不了販賣各種小吃。只是那天我來遲了,所以儘管是周末的晚間八時,人群稀疏,已是好多商店和攤位打烊的時候了!我匆忙地在原訂的時間前,回頭到一間篆刻印章店前取走我訂製的一枚印章。 回頭說天津天后宮。自元代始,海河為漕船南糧北運沿運河直達北京的必經之地。元泰定元年(公元1326年),朝庭于海河西岸小直沽興建天妃廟,供祀天妃以求神靈護佑漕運安全。明永樂元年(公元1403年)重建,迄今已有700年的歷史,為天津市區最古老的建築,民間素有先有天后宮,后有天津衛的說法。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封天妃為天后,改稱天后宮。由于是皇帝下令建造,亦名「敕建天后」,俗稱「娘娘宮」,其位置在天津舊城區東門外與三岔河口西岸,天后宮坐西朝東,面對海河,建築面積達2500平方米。現存山門、牌樓、鐘鼓樓、前殿、正殿、藏經閣、啟聖殿等。正殿內「天后娘娘」塑像高2.7米,身披霞帔,頭戴鳳冠,四侍女捧印、抱瓶、打扇恭立兩旁;殿內兩側還陳列鑾駕一套。山門前有兩棵幡杆矗立,分別高25米、26米。 天后宮是天津現存最古老的廟宇,也是中國北方展示媽祖文化最具代表性的歷史古跡,與福建莆田湄洲媽祖廟、台灣北港朝天宮並列為中國三大媽祖廟。天津天后宮與閩、粵、浙諸省及南洋各地的「媽祖廟」相同,供奉的是一位充滿傳奇色彩的宋代民女林默。相傳她是福建莆田人,水性極好,經常出海搭救遇難的人,故被后人尊稱為護海女神。 文化街店鋪售賣關于天后宮的資料顯示:天后宮最初為船工祭祀海神天妃,舉行酬神演出及聚會的場所。時間,每月初一、十五,逢年過節,香火非常鼎盛;每年農曆三月廿三日是天后娘娘的生日,這裡舉行「皇會」,表演龍燈、高蹺、旱船、獅子舞等民俗藝術,百戲雲集,熱鬧非常。為什麼民間的廟會被稱為「皇會」呢?相傳乾隆皇帝御舟途經此處,恰遇場面十分壯觀的娘娘宮廟會,停舟觀賞,並贈寶物數件以示嘉獎。由于皇上親臨參與,故名「皇會」,由此傳開,天津天后宮更是聲名遠播,聞名遐邇了! 1986年,天津民俗博物館在天后宮建立,宮內配殿則闢為民俗展品陳列室。天后宮無異是天津市發展的歷史見證,也是天津民俗文化的搖籃。從古文化街向南直走不遠便是鼓樓。由于天色已暗,這座古建築物我只能匆匆一瞥,未能詳細瀏覽是一大遺憾。據知,位于城中心的這座鼓樓,是在明弘治六、七年( 公元1493-1494年)才砌成磚城,略具規模。有人說,現在的天津市就是以鼓樓為中心,向四周不斷擴張而形成的,所以聲稱鼓樓是天津市的發源地。 我沿著海河回頭往天津站的方向走,河岸各種不同風格的舊時建築物,在燈光下閃耀著昔日的典雅色彩。我試圖放慢腳步,冥想自己走著的是二、三十年代的天津,回味著電影畫面上那一幕幕街景人物,但我很快地便清醒過來。是的,天津站已在望,我這一天的徒步天津,或者說海河文化之旅,誠然讓我走進了天津的歷史,但我也看到了新的天津市,一個繁華的現代化都會,正以快速列車的速度奔向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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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yin的幸福
最近在好友的鼓勵下,試著拾起塵封已久的筆,將一些生活中的所見所聞記錄下來。但近年來早已不時興用「筆」寫文章了吧!兩隻手飛快的在鍵盤上滑動,迅速的輸入你的想法,幻化成一個一個的電子檔案,二十一世紀的人如果不會這樣的技能,是遲早會被淘汰的。 這樣的話是我在苦苦哀求兒子幫我將我手寫的文稿輸入電腦中,兒子殘酷的跟我說的。可我習慣了用筆書寫,要我用鍵盤寫文章常讓我思緒當機,文思窒礙。我只有苦苦哀求他先幫忙,我有時間一定好好的練習打字。我這個從小個性叛逆,擁有獨立思想的兒子面有難色的答應了。 一開始我先在一旁唸給他聽,他再逐字逐句的輸入。可是他嫌這樣太慢,叫我將字寫工整點,完成了全文再給他,他說這樣比較節省時間。 令我沒料到的是,起初兒子只是像作業員般機械式的完成了任務,可是漸漸地在他看完我的一些作品後,還會提出些意見和想法,建議我可以潤飾那一個章節,修改某一個段落。我有時可以接受就修正,有時也會不置可否的提出我的意見,還會撒嬌的說:我是你媽耶,你那有我的人生經驗豐富,你不會懂得的啦! 這樣和兒子互動的畫面,是幾年前我絕對不敢去想像的。在他的飆風少年時期,我們之間不知有過多少次的磨擦衝突,彼此傷害的結果是,除了日常生活所需的交集,我們再也不會聊心事,就這樣母子之間都失去這段共同成長的寶貴時光。 但隨著他出外求學,一個人在外地生活,才真正的體會了「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的道理。偶爾他放假回家眼神眉宇間開始有了一種體驗世事的練達,和我說話也不再似以往那樣的尖銳刻薄。 最近他完成學業,在家賦閒等服兵役,我剛好藉機利用他的空檔請他幫忙。 讓我驚訝的是在這樣與他互相交流的過程中,我無意中得知了這些年來他所遇到的人事物,也看到了他心理的一些成長,彷彿我又陪他一起走過那一段我們一起遺落的時光。 這真的是我當初重拾寫作的興趣始料未及的,現在的我常常偷偷在一旁驕傲的看著兒子忙著幫我key in 文稿,珍惜感謝著擁有這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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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兩首
‧遺忘 拉一只憂傷的風之旅者 我在台北的街頭 流浪 受傷把所有的思念打包 在公車站旁 我等著啟程 川流的車潮 反覆吶喊著記憶的升調降調 吹著一管已的低音號 來往的生冷面孔 睥睨的齊瞪著我 對我的旅程產生困惑 請問有到「遺忘」嗎 司機一臉茫然 他說這站是「記得」 遺忘 或許是在下一站 ‧白晝黑夜 黎明 破曉的萬丈曙光前 你 把晨曦握成一把劍 日 鼓脹成一粒飽滿的象形 吟誦著凱旋的高歌 黑夜 是堅硬的磨刀石 太陽隱成沈默的牧者 我 以月光凝鑄拿破崙的滑鐵盧 切割生命的角度 用流星鑲嵌一首無言的詩 傾訴胸中跌撞的塊壘 你的白晝 我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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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五月八日那天(陽曆六月十七日),晌午過後,郭懷一從赤崁街回來,他沒打聽出林步雲、江天佐等人行蹤,卻得到一個意外的消息:沈光武的弟弟沈光文,就要前來台灣。那天阿通伯外燴,就是招待沈光文派來的人。 沈光文曾經跟隨過福王,福王敗亡後,前往廣東肇慶投靠桂王(永曆帝)。他見永曆的小朝廷已無可為,決定到台灣投靠他哥哥,於是帶領少數親信乘船前往金門,託庇鄭鴻逵(鄭成功四叔)。清廷的浙閩總督知道了,秘密派人前去招降,沈光文婉言拒絕,就在這時,他的親信已來到台灣。 郭懷一說,沈光文身份特殊,來台定居必須先得到荷蘭人同意,沈光武就要給他弟弟辦手續了。聽到沈光文將要來台灣的消息,病尉遲和萬大明不禁心中一沉,這幾年大家都把希望寄託在永曆身上,沒想到他的大臣竟然灰心到想要乘桴浮於海!怎不教人為光復大業擔憂? 三個人慨嘆了一陣,思慮又回到現實,萬大明說出他的金蟬脫殼計,郭懷一想了想,也認為這是當下最好的辦法,於是一齣設計精細的戲碼上演了。 第二天(五月九日,陽曆六月十八日),郭懷一對郭宅上下宣佈,萬大明就要回內地了,郭宅上下,都為之欣喜不已。的確,萬大明就像掃帚星似的,他一住進郭宅,不尋常的事就接二連三的發生,特別是前天晚上的事,更使大家惴惴不安。他們老爺(郭懷一)來台灣已經十年,從來沒有人敢到郭宅撒野。 萬大明離開台灣的第三天(五月十六日,陽曆六月二十五日),通往赤崁佈道所的路上,幾個年輕漢子正在甘蔗攤前賭甘蔗,這是台灣特有的一種遊戲。一個紅臉漢子用刀面按著地上豎立著的一根甘蔗,爆喝一聲,豎刀猛劈,甘蔗破為兩半,攤販免費相送,圍觀的人高聲叫好。另一人接過一根甘蔗,正待要劈,忽然停止不動,大家的目光都朝著同一方向望去。 只見一名黑人僕婦駕著馬車由遠而近,車上坐著一位如花似玉的荷蘭少女,馬蹄得得而過,大家紛紛議論起來,賣甘蔗的攤販指著馬車說: 「大約一個月前,她就坐著這輛馬車到客棧去找那漳州人,我親眼看到的,當天那漳州人就被抓走了。」 「那漳州人命大,聽說來探親的,後來交保放了。」一名圍觀者說。 「聽說那漳州人武藝高強,還會點穴法……」另一名圍觀者說。 「碰上洋槍有個屁用!」另一圍觀者打斷前一人的話。 「聽說那漳州人和丹克爾上尉爭風吃醋,那小子才挨了一槍。」其中一人說。 「她是韓布魯克牧師的女兒,今天不知去幹什麼?」另一人說。 「紅毛姑娘嘛!」攤販吐口唾沫:「她還能幹什麼好事!不知又去勾引哪個男人去了。」 當甘蔗攤的那一夥人愈說愈難聽時,安娜的馬車轉了幾個彎,已來到一間屋頂上插個十字架的大棚子前,這就是赤崁的佈道所了。這天是星期日,她代父親主持禮拜。 當時荷蘭人的傳教對象以原住民為主,對漢人並不怎麼著力,這是因為漢人敬天法祖,在倫理綱常中安身立命,不大需要宗教信仰。荷蘭人看清了這一點,就把精神用在原住民身上。再說,當時台灣的漢人,男女老幼加起來才兩萬多人,而且不少人來來去去,並沒打算在台灣定居。不過荷蘭人還是在赤崁街建立了一座佈道所,經營多年,也吸收到一些漢人教友。 黑人僕婦把馬車停在佈道所前的一棵大榕樹下,安娜看到樹蔭下拴著一匹黑馬,不禁厭惡地皺了皺眉頭,她在車上遲疑了一會兒,還是下了車,黑人僕婦挾著手風琴,跟著主人進入佈道所。 佈道所內有幾排長板凳,丹克爾上尉身穿軍裝,筆直的坐在前排正中央,腰際懸掛的軍刀快要垂到地上。後面的幾排凳子上,坐著三十幾位教友,女的多男的少,那些女教友幾乎都是嫁給漢人的平埔番,她們大多在番社時即已接受基督信仰了。 在座的教友對丹克爾的出現不以為意,長久以來只要安娜代父宣教,丹克爾一定提前來到佈道所,坐在最靠近安娜的地方。大家也都知道,丹克爾不懂閩南話,他來「聽道」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何況丹克爾和萬大明「爭風吃醋」的事,在座的教友早有耳聞。 安娜眉宇間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憂傷,她連看丹克爾上尉一眼都不看,就站上用幾塊木板架起來的講台,大夥也都站起來,黑人僕婦在台下拉著手風琴,莊嚴而祥和的聖樂從她指端流瀉而出,她彈了一會兒,帶領教友唱起聖歌,這時安娜注意到女教友中有張熟悉的臉孔,陡然間,她記起那人是誰了! 那人正是郭玉鳳。安娜知道,她來佈道所必定和萬大明有關,當下不動聲色,心中想著怎麼安排一種自然情境和她接觸。 唱完聖歌,教友們坐下,安娜開始用閩南語講道,大意是說:上帝賜給我們平安,大家本來可以心安理得地過活,可是有些人做了壞事,心裡就不平安。她又舉證說,耶穌被他的門徒猶大出賣,後來猶大心裡不安,就上吊死了。她說著,不時望望坐在台下的丹克爾,似乎在質問:「你心裡平安嗎?」 講完道,黑人僕婦又帶領大家唱了幾首聖歌,禮拜就完畢了。丹克爾走過去和安娜講話,她裝作沒聽見似的,低著頭走開,到近門口處和離開的教友道別。平時她講完道,都會和女教友閒話家常,今天她一做完禮拜就走到門口送客,的確有點不尋常。 郭玉鳳趁著安娜身邊沒人,抓住機會走過去,輕聲對安娜說:「萬大哥要我告訴妳,他沒離開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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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 赤崁行
轉眼間,安娜的身影已消失在一片相思樹林後頭。萬大明正佇望著,忽然傳來一陣淒厲的蟬鳴聲,循聲望去,只見一隻草蟬被雀鶯逮個正著,雀鶯展翅飛到門口的大樟樹上,啣著草蟬在樹幹上甩了兩三下,那草蟬就不叫了。這大自然捕食的一幕,使他陡然聯想起一個脫身的計策! 回到房間,病尉遲已經醒了,看到萬大明從屋外進來,問道:「兄弟,管家說有人找你,是誰找你?」 「安娜。」萬大明不能隱瞞。 「她找你有什麼事?能說嗎?」 萬大明只能據實以告,病尉遲瞪著他,眼神散發著疑惑和責難,半晌,才以惋惜的口吻說: 「兄弟,你應該讓她回去!」 萬大明沒搭腔,只望著病尉遲微笑。 「兄弟啊!」病尉遲又說話了:「要想成大事,這兒女之情就要看得淡啊!」 「我自信能夠兼顧。」 「兄弟!安娜不離開台灣,丹克爾就會想盡辦法害你,你要怎麼兼顧?」 「大哥,只要我回內地,問題就可解決了,您說是不是?」 病尉遲沒想到萬大明提起回內地的事。四月二十九日(陽曆六月八日)丹克爾來訪那天,大明提過要回內地,當時他發現來歷不明的江湖人物,所以不贊成大明回去。如今幾乎已可確定,那些人是韃子的殺手,狙殺的目標就是大明,所以覺得大明應該回去才對。想到這裡,他陰霾盡除,笑著對大明說: 「兄弟,大哥錯怪你了,你就回去吧!那幫人一旦知道你回去了,就會跟著回去,應該不致再為難我和你郭大哥,大家畢竟是老弟兄嘛。等他們走了,我和你郭大哥再想辦法把那批金子挖出來,交給國姓爺。我看只有這麼辦了。」 「大哥,我不是真的回去。」他神秘一笑,低聲說出才剛想出的金蟬脫殼之計。病尉遲一面聽一面點頭,萬大明說完,病尉遲一拍大腿:「好計!等你郭大哥回來,我們再好好商量、商量吧。」 □□□ 五天後,也就是五月十三日(陽曆六月二十二日),萬大明前往赤崁,搭上一艘駛往廈門的海舶離開台灣。送行的人雖然只有郭懷一和帳房萬金發,但郭宅上下前一天都知道了,萬大明早已成為赤崁一帶的聞人,消息迅速傳到相關人士耳中。 何斌聽到了,心中甚感寬慰,他和萬大明交往不久,但已成為知心的朋友;丹克爾上尉聽到了,認為既然情敵離去,心上人早晚會回心轉意;安娜聽到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五天前才互許終身,怎麼說走就走?她覺得事有蹊蹺,可是斯人已經遠颺,要找誰問個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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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捕飛蟲的精靈
六月初,夏季的豔陽光芒四射,照耀大地,人們如在陽光下曝曬太久,都會頭昏腦脹,暈眩倒地。在鵲山土壁挖洞為巢的一群栗喉蜂虎,不懼烈日高照,正忙著獵捕飛蟲來餵養雛鳥。只見父母親鳥嘴裡叼著蜻蜓,或蝴蝶,或薄翅蟬,停棲在洞巢附近的枝頭上,鳴叫幾聲,然後再飛入洞巢內,將昆蟲交給雛鳥,幾秒鐘之後,又見親鳥自洞口飛出,再次到郊野尋捕餵雛的飛蟲,以滿足雛鳥毫無節制的食慾。父母親鳥的幾聲鳴叫,讓在洞穴內的雛鳥熟悉,便於認知父母親鳥的到來。 栗喉蜂虎的體型大小與白頭鵯差不多,但體形較瘦,而尾羽較長。體色背部為鮮綠色,腹面淡綠色,喉部栗色,有一道黑而寬的過眼線,眼睛棕褐色,嘴細長如劍,且為黑色。整體觀之甚為華麗,且其在空中的鳴叫聲,輕柔悅耳,常使聽者駐足觀賞。栗喉蜂虎的獵捕,以敏捷飛擊的方式為之,也就是用其長而尖銳的嘴,在空中攫取飛行中的昆蟲。牠是空中的捕快,飛行昆蟲的剋星。無論昆蟲在空中飛行有多快,或多刁鑽,都逃不過牠那視覺敏銳,飛行快速的捕捉。栗喉蜂虎在金門的分布,除不見於城鎮如金城、沙美和山外新市等的上空外,全島各地的鄉野都可看到其蹤影。牠們時而在空中飛舞、鳴叫,時而停棲在枝頭或電線上,為金門夏季的空中,增添舞動而美麗的色彩。 栗喉蜂虎是金門的陸棲夏候鳥,通常於4月中旬抵達,9月初離去。牠們冬天在那裡越冬?海南島、中南半島或更南的赤道地區,目前尚無明確的事證,來證明在那裡越冬。金門的陸棲夏候鳥,除栗喉蜂虎外,還有杜鵑科小杜鵑、中杜鵑和四聲杜鵑等3種,以及家燕和大卷尾,種類不多。這是因金門的地理位置,在北半球的低緯度地區之故。北半球的緯度愈高地區,夏候鳥愈多。夏季來金門的鳥類,目的自然是為了繁衍下一代。栗喉蜂虎在土壁上挖洞為巢,據台灣大學森林環境暨資源學系袁孝維教授和其學生多年的調查研究,證實栗喉蜂虎的繁殖過程,有託卵寄生的現象,也偶有「幫手」參與撫養雛鳥,這是鳥類繁殖較為特殊的一種行為。不過這隻「幫手」與受幫助者的關係如何,則尚不清楚,牠們是叔伯、姑嬸、兄姊或僅是鄰居,目前還無法證實。 栗喉蜂虎在金門的生活還有一個特色,就是白天在鄉野四處活動和覓食,飛行輕巧而靈敏,有如空中的舞動精靈。晚上則集中在幾棵大樹上棲宿,因而每年都有幾處夜棲地。觀鳥者可以利用傍晚時刻到其夜棲地觀察,見一批又一批的栗喉蜂虎陸續返回樹上,並相互地鳴叫著,直到暮色低垂至黑暗,才沉靜下來。栗喉蜂虎在金門的族群數量,依據金門野鳥學會會員分批於暮歸夜棲地的估算,每年的數量都在4000~5000隻,顯示目前金門的自然環境條件良好,頗能適合栗喉蜂虎的生存。然而,也有人擔心金門的經濟發展,環境的快速改造,對栗喉蜂虎的生存,產生潛在的威脅。 夏季的舞動精靈,只是對其飛行中鳴叫和動作敏捷的一種讚賞。若從另外一個角度審慎視之,栗喉蜂虎每天捕食大量的昆蟲,在維護生態平衡的功能上,發揮著巨大的作用,實可稱之為自然環境之寶。此外,因台灣沒有這種鳥類,每年夏天也都能吸引許多台灣的鳥類愛好者,前來觀賞或拍攝。牠自然是金門地區學生戶外教學的可貴教材,也是金門的重要鳥類資源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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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親張福美‧為金門打造世博夢想
這群人隱身在不同的角落,成了流浪台商;他們真實的反映台商的另一種生活,是大時代故事中一個渺小的故事,見證了這個世代、兩岸經濟快速變動下的真實現象,他們隱身的面貌與身影是寂寞、模糊的,而背後的故事版本特多,同一的是落寞的失敗。 張會長提起「海峽西岸經濟區」的發展歷程,從最早的「對外開放,協調發展,全面繁榮的海峽西岸經濟區」構想,持續進展成「以福建為發展,與海峽對岸的台灣完成區域經濟整合和經貿一體化」目前盛大的規模。他說:「以前臺商往大陸投資發展,較集中在長三角、珠三角,但現在兩岸交流愈趨頻仍,海西經濟區的建立,帶來了下一波兩岸經貿合作與發展的新課題。」 這與我後來閱讀到的資訊:「海峽西岸經濟區北承長江三角洲,南接珠江三角洲,是大陸沿海經濟帶的重要組成部分,且東與台灣一水相隔,具有對台交往的獨特優勢,海峽西岸經濟區的建立,不但具有經濟意義,也具有政治意義……海西經濟區可作為兩岸交流合作的先行平臺,並以此為基礎,推動兩岸的合作交流向更廣範圍、更大規模邁進。」相映成一個完整的畫面,我也就更加理解張會長何以特別關注此議題,何以把它和金門的未來連結在一起。 聽聞張會長即將在世博會時推出「一步一腳印──發現新上海」的專書,我問那書的內容,他說涵概有上海的里巷故事、兩岸青年創業故事、改革開放後80及90年代的上海人、新台灣人血淚創業史、老兵及台商的探親故事與心聲、還有上海的食衣住行育樂等,都將一步一腳印的被記錄下來,我想張會長之所以想要完成這本紀錄式的書,應該也是他會長身份延伸出來的一種責任、使命感吧,這本書將是一種提醒,關於現代社會的各種面貌、一個人走過的人生路,在上海這極速發展的都市,一個眾人嚮往、想要在此築夢、圓夢、想要功成名就、名利雙收的大都市,不切實際的、起起落落的人生,必然有成功的、失敗的、一時風光、最後卻一無所有的,在這五光十色的大環境裡,每個人不僅戴上一付面具而已,幾乎更像變形蟲一樣跟隨著周圍的色彩不斷的在變化;所以那些緣起緣滅的故事,在這裡也興旺的演出,天真的、虛偽的、愚昧的、幸運的、倒楣的、不切實際的,就像走馬燈一樣搬演不停,而每一部車子走下來的人,身上都有故事,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一切都正在籌劃運轉中,世博會如此,生命中的每一個日子也是一樣。 雖然「一步一腳印──發現新上海」書中沒有金門的腳印,但相信不管張會長的腳蹤走得多遠,金門的烙印都是他最深刻的,這些腳印存在很早很早之前,也會延伸到很久很久以後,而他他豐富的生命經歷,是從一個小島開始,張會長說:十五歲之前在家鄉金門的生活是艱苦的,每天撿牛糞、撿砍木麻黃當柴燒、穿破的一雙軍球鞋,腳丫指頭都外露了,還是得穿著走三十分鐘的路去上學,遇有假期就得四處去賣油條、冰棒,協助家裡賺錢貼補家用,夜裡還得送貨到軍中的福利社、軍中樂園……因為他排行家中老大,長兄如父,兄弟姐妹七人都得靠他拉拔長大……但這些艱困並未在張會長身上留下粗礪滄桑的痕跡,相反的他氣質風度翩翩、特別俊帥優雅、舉手投足流露的質感只會讓人把他和優渥環境連結,很難相信他來自戰地、經歷過一段貧脊艱困的歲月。 但張會長脫胎換骨的轉變,其實都可以從他十五歲後的許多特殊經歷銜接起來。他十五歲時入士官校、進三重憲兵專科學校、從108人挑選9人入官邸者,他是其中之一,從此展開一番特別的人生經歷,而沿路走過來的非凡際遇,他說艱苦的部份正好淬礪心智,金門八二三戰役的洗禮正好孕育忠貞,而這一些都得感恩家鄉金門,沒有金門就沒有現在的他,以及延伸走出來的兩岸之路,目前在上海擁有的一片天空。 在完成上海腳印的紀錄之後,張會長說也許再過幾年,他可以寫一本:「我在士林官邸」,把陪侍在總統身邊的真實故事寫出來,他說在一般人眼中,有關總統的生活是充滿了神秘,是獨家第一手資料,但對他來說,他真正想追記的是生命中感人、思古的一面。這樣的觀點想法,應該和他是金門人,所以從眾人中被精挑而出進入官邸一樣,那是屬於天賦性格上的忠貞,不是後天刻意栽培出來的。 經歷過豐富歷練,漸漸走向個人更重視的價值選擇的張會長充滿熱誠的說:「為兩岸交流是我唯一強烈的使命感」,總是持續在推動新案,把自己定位在為兩岸人民服務、當義工的張會長說,他正思考在台成立一個「中華兩岸農業科技旅遊促進會」,這是他跑遍大陸250個城市的總結,因為接觸過的幾百個市、縣長及旅遊、經貿、文化局長均熱烈表態,希望能來台考察,促進交流、共創兩岸商機;他說這促進會將可連結台灣各縣市農會,把台灣優良水果、有機蔬菜、優種原技術引入中國,相互交流,把農產漁業推進加工、台灣休閒農莊概念引進中國,再接引大陸各縣市赴台自由行,這樣雙向實際交流,將給兩岸人民帶來無限助益,他希望能夠圓這個有意義價值的夢。 而如何讓夢想順利圓夢呢?這應該也是眾多台商赴大陸發展的終極目標,張會長以他一個過來人的經驗說:只要不迷失、就能維持生命的尊嚴,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經營人生及事業的方法,但仍有共通的法則,那就是理性、自律、精準的看清局勢,而這一切都是要學習,堅持、累積的,真的沒有捷徑可循,也沒有隨手可撿拾得來的幸運,只能靠自己努力。世界何其大,空談是沒有用的,只要抓緊時機,不隨波逐流,每個人都是一條美麗的魚,也可以是天空中的星,所以他在自己的網站「移動星球」裡陳述說:「我的移動星球記錄著我的生命旅痕,從戰地金門出生,經歷過烽火歲月,輾轉福爾摩沙之島的諸多歷練,再前進大上海,生命之河越流越長,一步一腳印的前進,洶湧的江海不乏肥碩的大魚,誰才是佈網成功、豐收的人呢?人生偶然與巧合的經歷,恰似一顆移動的星球,願從立足上海、望遠世界的觀瞻中,萃取一番過來人的經驗與眾分享。」 金門成長的背景,士林總統府官邸延伸出來的成長故事,走過台灣海峽,延伸向大上海的路,張會長一路行來的記憶旅痕,比許多人精彩、豐富,他關心著家鄉金門的發展方向,努力運籌新企畫,想把金酒及地方產業推向2010上海世博會,推向全世界,推向所有聽過、走過、想要到達的遠方,也推向人生最後的堅持,這是一條眼前實際的路,也是一捲快速轉動的影片,播到最後時,勢必也要翻轉出更新的命運,這是透過思考的抉擇,瞻望的前景不單牽繫著張會長,也牽動著所有台商的心思,它是兩岸共同的願景。想要認真實踐理想,就得與時俱進的開拓未來道路,而懷抱在胸、緊緊圍繞著加快發展的主題,也形成了我們自己內心堅持的一個完整計畫。 當金酒廣告在北京、廈門密集推出,張會長私下感慨說道:「讓金門高粱在兩岸飄香當然很好,但廣告太密集了,效果反而打折扣,浪費了公帑,至於上海現存的小經銷商,因為人脈有限,通銷路也欠佳,真是可惜啊,金酒公司應該趁上海世博會努力進駐上海,也可打擊假酒,因為大陸人也分不清孰真孰假,每次看到流入市面的金門假酒,真是深感痛心啊」! 關於家鄉金門太過保守、錯失許多發展機會,張會長當然明白那是過去軍事緊箍咒的餘毒,束限了金門的建設與發展,然後他提起:「金酒中華郵政網、郵務處長已上門拜訪大陸郵政集團了,台灣鳳梨酥、高山茶,及大陸杭州絲綢、大紅泡、雲南普洱茶都在明年宅配到家了,金門太慢了,京福高鐵,造價5078億,工期四年,計劃將更多條高鐵連結,合肥至福州段已啟動開工了,金廈大橋,第一機會早流失了,可憐的金門鄉親,註定要被邊緣化及孤立了,看來也只能自救、自主,才是金門鄉親之福」。 當上海的夜景越來越耀眼光亮,樓層越築越高,金門家鄉呢?老屋越來越舊越矮、只有高粱酒經得起考驗,越陳越香,所以如何把金酒推向上海,張會長也增多一份關懷的心思。 透過鄉親張福美協助,讓金門得以在2010世博會上展露豐華,我在參與的過程中,清楚看見了張會長的期許,那就是:為金門量身訂製、打造新形象,型塑金門「戰地」特殊印象的代表,讓金門成為世博會商展最光耀的亮點。再順勢行銷金門旅遊,打造浯島新風情,接軌國際視野。讓金門獨特的戰地特色,帶動國際觀光產業的發展。並在主力行銷金酒之外,也加入金門在地產業及美食,創造多元行銷的絕對優勢,關於這博大的計畫,張會長提出了許多寶貴的想法。 身為「台灣(香港)上海台商聯誼促進會」的會長,張會長得掌握第一手、最快捷的資訊,瞭解每一個投資環境當地的獨特人文歷史、自然風光、引導感興趣的投資者進行各項開發、資源利用;而市情、投資環境和產業方向的連結,也得搭上大陸最新的管理辦法,瞭解各項投資的限制是否修正、有所鬆綁、大幅鬆綁,充分照顧到台商的心理,才能避免產生困境與盲點,而這些也都是金門人應該具備的視野觀點。 當我在進行這篇專訪時,有別於過去我針對一個人物的專案書寫,我寫得有點慢、也有點辛苦,因為它不是在寫一個人而已,也在寫一個環境、時代的變化,以及它未來可能的發展,包括人在這時空中的掙扎和蛻變,所以我在書寫過程中得不斷吸收、學習、消化,那些我不清楚、明白、熟悉的東西,特別是牽涉到兩岸、政商、世界局勢發展的部份,我常都得停下筆來思考,一點一滴凝聚知識,把感性與理性相融合,再回頭思索島嶼可能包容的方案,一步一步掙脫困境,接受新的轉化。 當我準備要返回家鄉,嘗試把「2010年上海世界博覽會──金門主題館商展企劃」一案更落實的推動時,聽說上海下雪了……那雪花是天空中沒有界線的雲朵,飄過山也飄過海、飄過記憶也飄過夢想,我相信,在我書寫這篇專稿的時候,那些從金門蔚藍天空飄走的雲朵,也會飄到上海的天空,變成一朵一朵的雪花,輕輕巧巧的飄落下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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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何斌說完,回身擊了幾下掌,一位長隨模樣的壯漢挑進來兩簍果品,何斌對萬大明使了個眼色,大聲地說:「我是特地來給你送水果的。一簍蓮霧,一簍檨仔(芒果),都是內地吃不到的。」﹝註﹞ ﹝註﹞:荷蘭人引進的水果有蓮霧、芒果、番茄、釋迦等。芒果原產印度,明嘉靖年間自爪哇引進。康熙五十八年(一七一九),福建巡撫呂猶龍曾獻皇帝臺灣「番檨」。番茄原產美洲,荷蘭人引進做為觀賞植物,日據時才普遍食用。釋迦原產熱帶美洲,荷據時引入,起初稱為番荔枝。鳳梨是否由荷蘭人引進尚待考證。 萬大明聽出何斌的言外之意,會心的笑笑,他知道,何斌不想讓人知道他的真正來意。萬大明突然覺得:這何斌年紀不大,看起來直率、開朗,其實相當不簡單啊! 何斌剛帶著長隨離開,管家急步走進來,在萬大明耳邊說了幾句話,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萬大明,臉上霎時現出複雜的表情,他定了定神,吩咐管家進屋叫醒病尉遲,急忙向三合院的前進走去。 第十一章 一六五一年四月十三-十四日 西南風,晴。根據密報,兩三天前有一艘戎克船來到魍港,向中國魚民收取年稅。…十五日,西南風。派出一名助理和四名士兵到魍港調查此事。…十六日,西北風,多雲。戎克船遭我方拘捕,發現實際情況比想像嚴重,…他們是國姓爺派來的,根據其父一官(鄭芝龍)所取得的權利,向魍港漁民收稅。…二十一日,西風,晴朗。議會一致決議,致函國姓爺,制止收稅行為,並歸還二十六年來所收款項。…六月二十三日,西南風,天氣如昨。收到國姓爺回信,如不釋放戎克船,他將使大員的貿易完全停頓。六月二十七-二十八日,南風,天氣良好。決定釋放前來收稅的戎克船,但不許裝載任何商品回去。──《熱蘭遮城日誌》 萬大明快步走到三合院的前進,只見門口站著一名蒙著白布巾、頭戴斗笠、身繫粗布圍裙、手腳套著護套的高挑赤腳農婦。萬大明正感到疑惑,那農婦微微掀開布巾,露出兩顆碧綠的大眼睛,萬大明萬萬沒想到,安娜會以這種裝扮來找他! 當管家說有位洋姑娘來訪,他就想到是安娜,來到門口,看到的卻是名農婦,他以為安娜在院子裡,正要到他處尋找,那兩顆碧綠的眼睛給了他答案。 「姑娘!」這一聲呼喚,蘊含著無盡的驚喜。 「大明!」這一聲呼喚,聲調卻如訴如泣。 安娜喬裝而來,顯然沒有太多時間,她語調有些急促:「大明,有件事要你幫我決定。我父親要把我送回荷蘭,你同意,我就回去,你不同意,我死了也不會去。你說我要不要回去?」 萬大明明白,安娜要他表明態度,而且要他立刻決定。萬大明行事一向慎重、內斂,但安娜對他有恩有情,如果拂逆她的情意,豈是大丈夫行逕!當下略無考慮:「我要妳留下來!」 「大明!」從蒙面的白布巾裡傳出哽咽聲:「神一定會讓我們在一起的。」 「姑娘,我萬大明今生非妳不娶。」他的語調堅決有力。 「我也是。」 「姑娘,不要這麼說!我不知道能不能活著離開台灣。」 「要相信神!」安娜再也不能自持,她幾乎要撲進萬大明的懷裡,但理智告訴她,在此多待一會兒,自己的心上人就多一分危險,他強忍著激動,毅然轉過身去,萬大明這才注意到,為了掩飾白晢的皮膚,她的腳上塗著汙泥。 望著喬裝的安娜赤著腳一步步走遠,萬大明心中不忍,他意識到,安娜一定面臨極大的壓力。韓布魯克牧師要送女兒回國,莫非為了避免丹克爾上尉的糾纏?韓布魯克為人正直,在漢人社會口碑極佳,他遭丹克爾誣告,要不是安娜說服父親出面營救,恐怕早已死在吊人柱上了。他挨黑槍的內幕韓布魯克也一定知道。這樣看來,韓布魯克送女兒回國,是不願看到類似的事再度發生吧? 然而,萬大明又想:死生事小,如果為了自己的安全讓安娜回國,還算什麼大丈夫?他為自己的決定感到自豪。他明白,他正面臨著兩股敵對力量,一股是丹克爾上尉,一股是韃子的殺手。後者只要自己的槍傷再好一點兒,自保應沒問題;前者就像無形的鬼魅,只要他留在台灣,就隨時可能遭其毒害。他又想到何斌的告誡,他留在台灣,可能殃及郭懷一。然而,如今答應了安娜,哪能輕言離去?思前想後,當真是羝羊觸藩、進退維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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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雷區的小徑上
傳說中的古寧頭北山斷崖,一直是我追尋童年記憶的一處神秘地,多年夢中的盼望終於實現!車子蜿蜒在崎嶇不平的鄉間產業道路,兩旁的高粱田隨風搖擺,金色的麥穗在夕陽下閃耀光芒,讓我回到童年與家人在高粱田工作的景況,一區區的高粱田,一條條狹隘的產業道路,長得一模一樣,要不是熟識者的帶路,如此偏僻的濱海小路是無法憑藉地圖指示而到達的! 打開車門,冷不防被車外的強風反彈回來,深秋的海邊風有些凜冽,吹得我秀髮亂飛,衣襟揚起,終於來到了目的地─古寧頭北山紅土斷崖,這是古寧頭戰役的遺址紀念地,出海口外一大片淺灘海域,為古寧頭村民靠海維生的石蚵田,近幾年被列為「鱟」的保育區,是深具觀光發展潛力的景點。我站在斷崖上,遙想60年前的古寧頭戰役,彷彿一千多名共軍在崖下繳械投降的場景再現,歷史有了今天的定局,但我在乎的是它曾經是我童年追隨母親下海採蚵、撿貝殼、拾海菜遙望的區塊,卻在歲月的更迭中慢慢被遺忘,如今重回舊地,以觀光客的姿態再次遊歷,前塵往事一幕幕,在我胸膉中湧現。 站在崖頂,有種壯闊悲涼的美感,我想到易水的荊軻、烏江自刎的楚霸王,以及曾經有過的生活經歷,在這天高水闊的斷崖上,我讓思緒任意馳騁,忽古忽今、曾經和未來交錯,這是很特殊、微妙的感覺和經驗!尋尋覓覓四周的景致,那些曾經有過的熟悉感慢慢回來,那位抵不住島形東風撼動的小孩,緊緊抓住母親衣襟的小女孩、跌坐小徑的小女孩通通回來了!我小心翼翼的走在小徑上,四周圈上鐵絲網的圍籬,斗大紅字「雷區!勿近!」刺眼的逼視,原來30年前的雷區到今日未曾改變,我和它如此接近,卻又戒慎恐懼的保有數寸的距離,人說距離就是美感,此刻的距離有些嘲諷,那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的疏離感啊! 童年的家鄉,活動範圍被侷囿在小小的範圍,父母、老師、長輩耳提面命,陌生的地方不能去,亂跑亂闖是會被政府抓去關的,長大方知金門地雷處處,危機四伏,大人的恐嚇都出於善意!我們唯命是從的不知道自由的可貴。記得有一次,村中的牛隻誤闖雷區,轟然一聲巨響,血肉模糊、支離破碎的牛肉掛了滿樹滿地,難聞的煙硝味充斥著空氣,慘不忍賭的畫面讓我連做了好些天的惡夢,甚至連窮困人家夢寐以求的牛肉也不忍再吃;鄰家大叔、隔村大嬸誤觸雷區受傷的訊息時有耳聞,我是聽雷生畏,哪有勇氣去探險呢?因此生活的範圍僅止於住家和學校,偶有改變一定是跟著大人行動,是名副其實的井底之蛙,卻是單純的不受污染! 再次走在雷區的小徑上,景物依舊,人事全非,歷史已經塵埃落定,雷區會漸漸清除,出土物將幻化成一把把光亮銳利的金門鋼刀,我依舊尋找我的記憶,那些陳年舊事,一件件、一幕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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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親張福美˙為金門打造世博夢想
在書寫「浯江夜話」專欄稿「島嶼情懷˙連結世博夢想」、「青草香,鳥鳴唱醒的島」的過程中,我有幸在上海專訪到金門同鄉張福美先生,在他熱誠關懷家鄉、聆聽他諸多建議、宏觀構想之後,我得以配合寫出「2010年上海世界博覽會──金門主題館商展企劃」,也迅速以快遞寄回家鄉金門,並和縣府和金酒密切接觸,期待家鄉金門能有機會躍上世博會的舞臺。 在書寫企劃案的討論過程中,鄉親張福美一再表示:「金門獨一無二的特色,值得在2010上海世博會大力推介,讓金門與世界眾多國家同步出席,藉2010世博會把金門推向世界經濟和商業文化的中心,因為,上海世博會將催生六大創業商機,其內容包含餐飲住宿、旅遊會展、商貿、交通物流、印刷、傳統服務行業等六大行業,金門的參與,將有助提升未來更多國際競爭機會,創造一個重要的發展機遇。」這一番宏觀的論見,真的深深打動了我,所以我在書寫企劃案時,也努力吸收有關世博會的一切資訊,他也提供諸多寶貴的資訊予我:「上海世博會有190多個國家、48個國際組織參展,臺北市政府也獲邀以城市館形象參加……有關興建、設計「台灣館」硬軟體的經費,估算約10億元,近期將向企業界募資,原則上希望爭取五至十家企業捐助……」、「上海世博會將是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世界博覽會…………184天展期中,可吸引國內外超過7,000萬人參觀,其中台灣旅客約有350萬人。」之後他忍不住激動的問:「金門呢,位置在哪裡?機會在哪裡?」 鄉親張福美,十五歲就離開家鄉金門,擔任總統府士林官邸侍衛、經歷蔣介石、蔣經國「總統府」士林官邸侍衛的張福美,金門沙美人,極特殊的個人成長經歷,形塑了他後來人生愈形豐富多元的成就,擁有臺灣政界和商界的極高威望,90年代赴大陸發展後,個人資歷與成就愈形顯赫、更臻美好,就像堆疊金字塔一樣,累積出極豐碩的人生豐華,讓金門人引以為傲的張福美,目前累積的豐富資歷,網站上隨意一點閱,就可閱讀到高達五十幾項、洋洋灑灑的涵蓋政治職務、經歷、專長的精彩豐碩資歷,包括擔任連戰、宋楚瑜04年總統競選後援會處長、馬英九、蕭萬長競選後援會台商會長、臺北市議會機要秘書等重要政治職務,以及90年代赴大陸發展後,兼具扮演的諸多個人經歷,那涵蓋集團海外部總裁、投資諮詢公司的董事長、控股集團首席顧問、各種董事、執行董事、代表、顧問等等,在這眾多的職務身分中,其中一個極特殊的身分是「台灣(香港)上海台商聯誼促進會」的會長身分,港、台、滬眾人口中親切稱呼的「張會長」,幾乎全年無休的與台灣、香港、上海保持密切的關係,與台商的互動也越來越頻繁,張會長一張俊帥的臉,不時躍上平面媒體、電視新聞,成了高知名度的人物,而他因這頻頻曝光,也就變得越形忙碌,在多元化的組合互動中,張會長關懷、心繫的層面也越來越寬廣,兩岸之間往來飛航不斷,積極架起更多溝通的橋樑。 終年奔波在各大省份、重要城市中進行各種考察、研討會、論壇、簽約儀式中,張會長扮演貴賓、專家的角色,與資方、各產業進行交流,發表演說、接受各種提問、解答眾人各類疑難雜症,張會長不無遺憾的說:自己已參加了700場以上的論壇,卻沒有機會協助家鄉金門。因為同是金門人,我們自然也會談到金門的歷史、地理環境,關心金門的未來夢想目標、金門與廈門的特殊關係,那地緣、水土、人情、一水之隔近距離可能帶來的商機,我們談起兩岸之間的過去、現在與未來,認真去解讀金酒的主開發市場議題,想望著金門可能銜接國際化的未來市場,包括眼前前進2010世博會的良機。 張會長說:上海2010世博會,來自世界各國的參與國家,莫不躍躍欲試期待自己成為最大亮點與焦點。那些創意無限,努力讓傳統元素鮮活起來、盡心盡力實踐「城市,讓生活更美好」的各式各樣的建築規劃都十分動人,提起世博會的價值,張會長直言:金門一直處在島嶼邊陲位置,更應該銜接、看見「城市,讓生活更美好」的主題精神,這是一個銜接環保生活、持續城市發展探討的新方向,能夠看見這一部分的價值,金門也就能更清楚面對自己的優勢自然環境,找到一條最好的發展之路。 「如果沒有搶抓住難得的機遇,進行大開發、大建設、大發展,最好的機會一錯失,不是自己進步夠不夠的問題而已,而是別人已經遠遠超越自己,競爭的平臺已經被他人搶先奪走了。所以成功的人,得密切與時代脈絡溝通、銜接,以便可以盡速確定投資方案,也才有機會談合作、實現發展夢想、成為贏家。」 慣常保持活力、熱忱與人分享的張會長表示:「台商聯誼促進會」不只是一個掌握大量招商資源的協會而已,它所扮演的角色是繁複而多重的,專業服務于台商和台資企業的民間組織,集民間與經濟雙重性,以「服務台商,溝通兩岸」為宗旨,為上海及兩岸的台商和台資企業提供投資、商務、網路、生活等方面服務。 張會長分享經驗說:「一個城市、一個等待開發投資的環境是否具備吸引力,除了地理條件說之外,歷史與人文的素養也是形成磁場的要件,一個等待外資入注的場域,是否充滿生機與活力,當地居民的特質、領導人的思考、魄力經營也是重點所在;而商談合作的具體方式和政策,則是最重要的關鍵;而一個地方的歷史、資源、環境、交通、政策、服務品質、都會直接反應它是否是一個理想的投資地點,是否能形成一個適合人居住的家園,而唯有找到發展的契機,進行坦率友好的交流,才能真正達成共識、合作開發成功,達到互利共贏的願望。」 聆聽張會長的經驗談,你會發現他是一個擅長分析局勢的人,專業知識豐富,他十分關注台商面臨的一切疑難雜症問題,總能給人適切的意見,包括引導走向一條修正之路。 談起2006年臺灣三大晶片商集體登滬一事,張會長說政策真是仿如「緊箍咒」,令台商們萬分頭疼,台灣當局擔憂技術外流,所以登陸標準趨嚴;而台商們期待一切標準能夠放鬆,而台商們面對廣闊的大陸市場卻無法施展拳腳,熱切渴望著政策能鬆綁,這一番對立,致使臺灣的晶片代工業雖在全球首屈一指,卻因政策而喪失競爭力。 我查詢當時的資訊,果然看見:「台擬放寬對大陸投資限制晶片商緊箍咒放鬆」……從0.25微米半導體技術進階到0.18微米半導體技術的「登陸標準」,被視為是「放鬆了臺灣晶片商赴大陸投資的「緊箍咒」這一條艱辛的等待、奮鬥漫漫長路,張會長是陪著台商朋友們一起度過的。 「現在解禁為時不晚。但如果繼續封閉下去,失去大陸市場的有力支撐,臺灣經貿將被邊緣化。」這是張會長2006年接受專訪時的感歎之語,而這樣的「解禁信號」在未來的兩岸關係,是否能加速進行呢?回憶從前走過的歲月,張會長依然感慨因為投資限制而貽誤了商機。但只能一步一步前進,因為誰也不能否認:兩岸經濟的相互依存度越來越高,大陸是臺灣第一大出口市場和最大貿易順差來源地。 提起更早的奮鬥之路,張會長回顧說起1997年「五一八為台灣而走」!「經濟部為了執行戒急用忍政策,竟然將台商當年向政府補辦申請許可登記的稅籍資料,交給稅捐單位查稅……」。當時有許多大陸的台商專程搭機趕回臺北參與這項大遊行,身為會長的他當然是領隊帶頭。 「『五一八為台灣而走』大遊行,正好驗證世代的步伐是一直往前走的,政府的戒急用忍政策,造成台商蒙受內外交迫壓力,為了強烈表達抗議心聲,大家選擇走上街頭,走向經濟部,向部長遞送抗議書……」張會長如此表示。 至於現在台商面臨的辛苦路呢,張會長以「台資券商」做例證,他說:「除卻政治因素之外,台資券商的實力,要和有上百年歷史的歐美券商相比,實力顯然不濟,開展業務面臨極很大的壓力,充滿無力的苦衷……但出於長遠發展的考慮,仍得堅持努力下去,上海到底是人間天堂、還是地獄呢?每個台商都有自己的一番解讀和體會,10個到上海求發展的台商,最終有4人要退出……這或許是個稍嫌誇大的數據,但許多殘酷的事實,讓人不得不正視上海產業層次的多變化,台商退出上海的因素包含了個別現象,市場經濟因素,但優勝劣汰是不變的事實;台商投資只能謹慎加上努力,才能降低慘敗的機率。」張會長語重心長的說。 「真的不好混呀!有七八千台商在上海『流浪呢』!」身為台商會長,不得不面對台商的一切問題,關心他們的興衰成敗。在一聲「不好混呀!」的感慨聲中,張會長提及台商面臨來自中資、港資和外商跨國企業競爭的壓力是十分巨大的,這些或是機緣不順、時運不濟的投資者,面臨著被淘汰出局的危險命運,但失敗的遭遇下,這些不願再回台灣、不願低就、也不願到蘇州、杭州、濟南等二級城市去的台商,內心的諸多「不願」讓他們只能選擇漂流,等待未知的命運,也等待自己修護無顏返台的尷尬遭遇。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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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淡水﹐遇余光中先生
午後,於涼颼颼的風中讀詩,是一件愉悅的事。 翻著《余光中幽默詩選》,於微風中親近大師的那份感覺,讓我想起遙遠的青澀年少,在淡水與余光中先生相遇的情景,想起那年在淡水舉行的大專學生復興文藝營的點點滴滴! 那年,二十歲,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少,踏進了由救國團主辦的暑期活動,對一位喜歡閱讀,喜歡塗鴉的男孩而言,是令人相當興奮的事,尤其是與當時的文學大師相遇,讓我懷抱文學之夢更為深濃。 大專學生復興文藝營在淡水舉行,分為散文、小說、歌謠(韓愈、曹雪芹、李白、黃自)等四個組,陪我們在這裡消磨文藝時光的大師,都是一時之選,除了文學大師余光中之外,還有小說家司馬中原、朱西寧、段彩華、李中和、鄧鎮湘……時間雖然不長,卻讓我們留下了美好而浪漫的印象! □□□ 余光中的詩,已經讀了很多。 余光中先生寫了近千首詩,產量多,佳作亦多,印象深刻的,是他發表於報紙副刊時,跳脫了鉛排或打字的限制,而以他那書寫得十分工整,獨具風格的字體,完整呈現,醒目而引人,猶如欣賞一幅美麗的畫。 如今,捧讀《余光中幽默詩選》,眼眸為之一亮,余光中的確具備「與生俱來的幽默感」和「手到擒來的彩筆」,才能寫得出令人「驚喜、驚賞、驚歎、驚服、驚艷,甚至驚異的藝術效果」,也難怪他的詩至今仍是年輕人的最愛之一。 《余光中幽默詩選》選輯了六十首作品,分別選自他已經出版的新詩選集中,分別為「武陵年少、天國的夜市、敲打樂、在冷戰的年代、白玉苦瓜、與永恆拔河、隔水觀音、紫荊賦、夢與地理、安石榴、五行無阻、高樓對海、藕神」等十三本書,每一首詩都是完整的故事,都是令人蕩氣迴腸的歲月或嫣然一笑的幽默。 □□□ 大師余光中,平易近人。 讀余光中的詩,感受極深,他的詩也平易近人,而淺顯易懂是優點,也是缺點。易懂,讓我們有時候很難嚼出詩的味道,好像在閱讀分段的散文般,雖然意味仍在,卻不知道該從哪裡覓尋詩的味道,即使咀嚼再三,仍無所適從。如收錄在《余光中幽默詩選》中的「空山松子」: 一粒松子落下來 沒有一點預告 該派誰去接它呢? 滿地的松針或松根? 滿坡的亂石或月色? 或是過路的風聲? 說時遲 那時快 一粒松子落下來 被整座空山接住 這首禪味十足的詩只有十行,如果把它寫成一段,如「一粒松子落下來,沒有一點預告,該派誰去接它呢?滿地的松針或松根?滿坡的亂石或月色?或是過路的風聲?說時遲,那時快,一粒松子落下來,被整座空山接住。」你是否發現,這是一篇散文?如果剔除了「一粒松子落下來,被整座空山接住」末兩句,散文的味道就更濃了,也因為有了「被整座空山接住」的驚呼,而為這首詩留下了些許詩的靈魂! 如果你到過屏東科博館,你對「你想做人魚嗎?」這首詩可能不會太陌生,因為這首詩題刊於國立海洋博物館「台灣水域館」入口處兩側牆壁上,全詩二十一行,淺顯得無須翻譯或解讀,是一首朗朗上口的散文詩,如果我們把二十一行詩彙整為散文的段落,我們也會懷疑這是否是一篇精美的散文? 你知道山高不及海深嗎?你知道地廣不及海闊嗎?你知道海量是怎樣的肚量?你知道海涵是怎樣的涵養?海神的財富是怎樣秘藏?究竟有多少珊瑚和珍珠,多少海葵和海星,多少水母,浮潛出沒,多少鯊魚和海豚,當恐龍在陸上都成了化石,當雄偉的大翅鯨,抹香鯨,在亮藍的高速公路上,卻迎風噴洒壯麗的水柱,吞吐著潮汐,鼓噪著風波,滿肚子沈船和銹錨的故事,比記憶更深,海啊,比夢更神奇,海藻的草原,水族的牧場,水下的風景無窮無盡,你想做人魚來窺探隱秘嗎?不用穿潛水衣,背氧氣筒,浪花的玻璃門一推就開了,向陸地請個假吧,下來啊,來海底! 另外,《余光中幽默詩選》還有兩首散文詩,意境雖幽默,詩味卻略顯不足,我們可以非常清楚知道詩人所要表達的是什麼,卻很難知道詩的韻味藏在哪裡,莫非這也就也是另一種平易近人的書寫方式與表達技巧。如「拜託拜託」、「同臭」,彙整如下: 無辜的雞頭不要再斬了,拜託,拜託!陰間的菩薩不要再跪了,拜託,拜託!江湖的毒誓不要再發了,拜託,拜託!對頭跟對手不要再罵了,拜託,拜託!美麗的謊話不要再吹了,拜託,拜託!不美麗的髒話不要再叫了,拜託,拜託!鞭炮跟喇叭不要再吵了,拜託,拜託!拜託,拜託!管你是幾號都不選你了!(拜託拜託) 在一間擁擠的密室裡,空氣本來就難呼吸,有人卻偷偷放個新屁,害得無人不掩鼻,包括屁主他自己,不幸誰都脫不了嫌疑,幸好查來又查去,誰也抓不到憑據。 (同臭) 雖然如此,仍無法撼動余光中在詩壇的地位。 在《余光中幽默詩選》中,仍然收錄了許多耐人尋味且詩味十足的好詩,如滿佈空靈的「山中傳奇」: 若日說黑蟠蟠的松林背後 那一截斷霞是他的簽名 從燄紅到燼紫 有效期間是黃昏 幾隻歸鳥 追過去探個究竟 卻陷在暮色,不,夜色裡 一隻,也不見回來。 ──這故事 山中的秋日最流行 簡短幾句,就將落日的情景,與落日後的那份迷惘,完整呈現,一般稚嫩詩人是無法勝任的;而在《漂水花》中,詩人似乎是一位觀察入微的「報導文學作家」,透過犀利的眼眸,揪住了石塊在指尖上的蠢動;詩人也是一位漂水花的高手,才能準確抓到「石頭要扁、形狀要圓、輕輕捏住、及時推出、出手要快」的漂水花技巧。 石頭要扁/形狀要圓/拇指和中指 /要輕輕捏住/食指在後面/要及時推出/出手要快/脫手要平穩而飛旋/進去的角度/要緊貼而切入/才能叫這片頑石/入水為魚/出水為鳥/一眨眼幾度輪迴/波光閃閃中/早已一扇扇推開/神秘的玻璃旋轉門/水遁而去 而如歌曲旋律般跳動的《台東》,以對比的方式,將台東的樸實與寧靜鋪陳於字裡行間,文字雖然淺顯精簡,卻令人隨著文字的彈跳,充分掌握了台東的儉樸,多次吟詠,更能體會了天比台北卻高得多、太陽起來卻早得多的境界。 城比台北是矮一點/天比台北卻高得多 燈比台北是淡一點/星比台北卻亮得多 街比台北是短一點/風比台北卻長得多 飛機過境是少一點/老鷹盤空卻多得多 人比西岸是稀一點/山比西岸卻密得多 港比西岸是小一點/海比西岸卻大得多 報紙送到是晚一點/太陽起來卻早得多 無論地球怎麼轉/臺東永遠在前面 □□□ 閱讀《余光中幽默詩選》時,窗外有雨。 雨綿綿,風有點冷的季節,遇上了雨,你會如何面對? 當我們的思維徘徊於傘與雨衣之間時,你是否發現詩人以跳脫了選擇,聽到了雨聲的呢喃?於是,為了清楚知道雨水滴落時的心情,詩人在雨夜中放逐了思維,只為了驗證一夜的雨聲說些什麼呢? 透過《雨聲說些什麼》詩句中的質問,我們看到了由近而遠的「漸層」意境,如樓上的燈、窗外的樹、問巷口的車、遠方的路、上游的橋、小時的傘、濕了的鞋、亂叫的蛙、四週的霧。 這首詩最引人遐思的是,從遠方擺盪回來的回憶,繞了一圈之後,又回到了現實生活,回到了樓上的燈與燈下的人,無論寫景寫實寫心情都是令人激賞的一首好詩。 一夜的雨聲說些什麼呢?/樓上的燈問窗外的樹/窗外的樹問巷口的車 一夜的雨聲說些什麼呢?/巷口的車問遠方的路/遠方的路問上游的橋 一夜的雨聲說些什麼呢?/上游的橋問小時的傘/小時的傘問濕了的鞋 一夜的雨聲說些什麼呢?/濕了的鞋問亂叫的蛙/亂叫的蛙問四週的霧 說些什麼呢?一夜的雨聲?/四週的霧問樓上的燈/樓上的燈問燈下的人 燈下的人抬起頭來說/怎麼還沒有停啊: 從傳說落到了現在/從霏霏落到了湃湃/從簷漏落到了江海/問你啊,蠢蠢的青凸/一夜的雨聲說些什麼呢? 《雨聲說些什麼》 在《與李白同遊高速公路》詩中,我們讀到了詩人的傳統豪邁,也透過詩人內心的獨白,讓我們看到了一點點脫序的亂象,以及詩人面對醇酒的放肆與無奈。 剛才在店裡你應該少喝幾杯的/進口的威士忌不比魯酒/太烈了,要怪那汪倫擺什麼闊呢,儘叫胡姬/一遍又一遍向杯裡亂斟 □□□ 路與酒,息息相關。 喝酒就不開車上路,開車就不應該喝酒,是一句喊得非常流行的警告標語。 如果李白生在今世,他會醉酒開車嗎?他會猛採油門往前衝嗎?當「何況你的駕照上星期/早因為酒債給店裡扣留了」已成為事實時,得罪了高利士之後,賀知章又不在,誰來保他呢?罰金,就由詩人先墊著吧,「等《行路難》和《蜀道難》的官司/都打贏之後,版稅到手/再還我好了」? 詩人兩袖清風的無奈,躍然紙上,手頭上沒有多餘的現金,只好硬著頭皮,抹下了臉,等版稅的官司打贏了的錢來支付了,如果官司輸了呢,也只有繼續耗下去了,等到有錢才還? 至於《食客之歌》,應該算是極短篇吧! 這首詩有一段故事,余光中的於後記中記載,有一年,詩人鄭愁予得獎宴客,對菜單精選美肴。菜單分行橫排,名目繽紛華美,鄭愁予感嘆說菜單好像詩歌!余光中則應聲回答賬單像散文一樣,返家後,寫了這首詩: 如果菜單/夢幻/像詩歌 那麼賬單/清醒/像散文 而小費呢/吝嗇/像稿費 食物中毒/嘔吧/像批評 《食客之歌》 詩雖然短小,卻充滿趣味,如此精緻而多元的比擬,許多人閱讀後,很難不會心一笑。菜單,字少,一行一行,如橫排的詩般,很多料理是沒有接觸過的,滋味如何,只能想像;酒足飯飽之餘,面對一長串的賬單就必須清醒面對了,至於小費呢,隨便給一點吧,就像時下的稿費一樣;萬一吃壞了肚子,就盡情嘔吐吧,像食物中毒般吐出壞的東西,無妨……。 □□□ 讀詩,也寫詩,出過幾本詩集。 自淡水與余光中先生相遇之後,更勤於讀詩,而迴盪於心中的心聲,就當作是讀詩雜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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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仁者──謹以此文紀念家大嫂母親並祝親家母往生西天佛國淨土
總是機緣湊巧?總是零晨丑正時間!連結夢境的疑問念頭,叫一整心室雷擊般驚惶。 清醒,盤據整個夜幕下、暖熱被窩裡的肢體。 左翻、右躺、扳直、曲腳、坐起、躺下,無奈驚惶後堅決遠遁的睡意。 只好正視夢境訊息。 腦袋開始出現輪廓 一副慈祥面容 一雙和煦眼眸 穿行於林斐章故居簷廊下 行走於木綿花總兵署傍 宛約身影 殷垂詢 畫面清晰已非日前不能具像。 那綿綿關懷的情意,透過語意,透過唇角,透過舉手投足,透過慈悲心意一一鋪展。 那子女反哺,進進出出、跟前顧後、左扶右抱、虛寒問暖,透過軟語輕言日日年年。 捫心。世間能得幾人、幾家如此? 自問。是報訊來了嗎?是辭行來了嗎? 飛機班班 夫婿、子、媳、女、女婿、內外孫、女 大蘿蔔小蘿蔔,急促、安靜、排比有序 伴隨轉亮、閃爍、無聲的救護專車。 夜 竟又一次印證世間機緣! 多年困倦的肉體 重回玉蘭花下故宅。 一廳子孫恭候,聲聲告訴:「阿母、阿嬤,回到金門老家了。」聲聲音啞,最後的呼喚。 一廳子孫恭候,「南摩阿彌陀佛~南摩阿彌陀佛~南摩阿彌陀佛~」助念聲聲,辭行給予一家幸福的肉體。 祈求佛陀接引,祈求照護一世一家的靈呀,免去捨離肉體的大痛。 安詳定靜,依止佛陀接引。 阿蘭師姐說緣好福好 看見得到菩薩接引畫面。 玄空寺法冠師父說 子孫孝順願力凝集 面容安詳,非常好看。 夜夢驚惶 是這樣陰陽相隔! 是這樣訊息相通? 是辭生當下 依然如此用慈悲喜捨的心意,眷顧我在生命課題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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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樓的遐思
十一月十二日晚上「車禍」受重傷,十一月十四日正式住進衛生署金門醫院三樓外科病房三五五號,這間病房正好靠著三樓與五樓之間的「騎樓」;每天早晚我都要到「騎樓」來活動,一個多禮拜來,總覺得有不少的遐思!…… 面向東邊,從「騎樓」上望出去,右邊是新市公園,「山外溪」橫跨而過,稍遠處「護國寺」若隱若現,石雕「觀世音菩薩」屹立在公園正中央,有「四大金剛」護衛;左邊可以近看到「關聖帝君」的廟宇,美輪美奐;遠眺可以看到巍峨的「太武山」,如今「遠離戰爭」,「苦難走進歷史」,顯得格外莊嚴!堅定!而且神聖! 一個人在住院的時候,最重要的要專心養傷治病,不能亂跑,所以,寂寞難忍,「度日如年」這也是不得已的事;在一天之中,「急診室」總是有兩三次「救護車」進場,進行「急救」,人世間為什麼總免不了會發生病傷「意外事故」,全知全能的神明可否早有預卜呢? 從「騎樓」往下「俯看」,新市公園內那棵「老榕樹」,枝葉茂盛青翠,微風拂動樹梢,輕輕拂動,偶爾有過路鳥停息樹梢,四處展望,一會兒又抖動翅膀飛走了,不知飛向何方?環繞公園的那條大馬路,終日車流不息,還有進進出出的人潮,是那麼地自由自在;年底的三合一選舉,正如火如荼地展開「競選活動」,選舉旗到處飄展,非常醒目;各類候選人各有「政治牛肉」,「上等好菜」端出來,人人有希望,但是,誰最有把握,那就要看「頭家」─選民手上那「神聖的一票」,投給誰誰就能當選「做皇帝」。 在住院「治傷」的這十二天來,每當我在病房的走廊或「騎樓」「慢步」走動的時候,親眼見到醫生、護士、病患家屬,甚至於外籍看護工,進出病房,為傷病的患者,不辭辛苦,熱誠、負責、無微不至,犧牲奉獻,高度服務的「仁道精神」,實在太令人讚賞與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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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萬兄!你的傷已好得可以舞劍,真是太好了!」何斌以為萬大明在院子裡看書、練劍,歡欣之情溢於言表。 「謝謝何兄關心。」除了尋常的客套,他還能說什麼? 何斌全無客套,立即說出來訪的目的:「你能舞劍,可見行動應已沒問題,我勸你回內地去。聽說丹克爾來找過你,勸你回去你不聽,郭大爺和他兄弟為此失和。丹克爾已經放話,不但要置你於死地,還要對郭大爺不利。萬兄,丹克爾這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你就趕快回去吧!」 萬大明沉默不語,千百個念頭在心中縈繞:為了光復大業,郭懷一已有毀家紓難的決心,病尉遲也置生死於度外,要是他一走了之,非但萬門弟兄不能諒解,郭懷一和病尉遲也會看不起他。挖掘林道乾藏金已不是他一個人的事,再說,韃子可能也覬覦那批黃金,個中隱情不能向何斌透露,除了沉默,他還能說什麼? 何斌見萬大明沒有反應,壓低了聲音說:「當初我猜你是來找郭大爺的,現在已經證實了。我還猜你是國姓爺的人,我想早晚可以證實。你們想圖謀大事是不是?恕小弟說句不中聽的話,郭大爺這人是個武夫,成不了大事,我勸你還是儘快回去吧!」 萬大明知道何斌是個君子,很想將此行的目的告訴他,但郭懷一瞧不起何斌,如果告訴他,事情可能弄得更糟,想到這裡,就含混的說:「我的右手還不能動,等好一點,即使丹克爾不趕我走,我也不會留在台灣。」 「聽說郭大爺正在給你辦身份,要聘你當護院,看來你有留下來的打算吧?」 「郭大爺是有這個意思,可是我怕替他惹麻煩,真的不想留下來。」 何斌壓低了聲音:「其實我也捨不得你回去,只是我幫紅毛仔做事,有機會接觸他們的文武官員,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萬兄,你好好思量思量吧!」 萬大明聽得出,何斌似乎聽到什麼消息,才不避嫌疑地來勸他回去,這份情義讓他感動莫名,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這緊要關頭,即使上刀山下油鍋也要挺住,怎能一走了之! 何斌見他沉默不語,聲音壓得更低:「郭大爺這人講義氣,把墾丁當成自己的子弟,幾千名墾丁都聽他的號令,紅毛仔哪會不知道!我一直為郭大爺擔心,如今丹克爾一心置你於死地,而你又投靠了郭大爺,他要是給郭大爺編造個罪名,後果就不堪設想了。萬兄,識時務者為俊傑,小弟言盡於此,你斟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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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這還要你說呀!」姑娘湊得更近,斜睨著萬大明:「我要你老實告訴我,要是安娜姑娘問你同樣的事,你也會不說嗎?」 萬大明沒想到郭玉鳳會提起安娜,他定了定神,隨即露出微笑:「不能說的,對誰都不會說。」 「是嗎?我可不大相信。」 「現在真的還不能說。」 「你不說,我也猜到幾分。」郭小姐努努嘴:「那些人能和你們打成平手,台灣沒人有這麼大的本事,可見是從內地來的,我說的沒錯吧?」 萬大明怔了一下:「大概是吧。」 郭玉鳳知道自己猜對了,壓低了聲音問:「萬大哥,你看他們會不會再來?」 「大概會吧。」萬大明輕描淡寫地回答。 「我看他們一定會來,可惜我功夫太淺,萬大哥,你就多教教我吧!」說著指著萬大明的寶劍:「萬大哥,我要你教我劍術。」 萬大明指著自己的右手:「舞劍得一手持劍,一手掐劍訣,現在右手不能動,怎麼教妳?」 郭玉鳳想起昨晚的事,萬大明只剩一隻左手,敵人竟然奈何他不得。天亮時地上留下一灘血跡,根據昨晚的位置,應該是萬大明把敵人殺傷的,可見他的劍術有多高!這樣的人才竟然和自己有緣沒份,怎不令人懊惱?想到這裡,不知為什麼,臉上竟然泛起一陣紅暈。她轉過身去,望向天際,一隻老鷹在天井上空盤旋,八成是相中家裡養的小雞。 老鷹盤旋著愈飛愈低,周遭嘰嘰喳喳的鳥兒都靜下來。郭玉鳳有意掩飾自己的情緒,指指天上的老鷹:「萬大哥,老鷹要抓小雞了,我去趕牠。」 郭玉鳳正要離開,一隻烏秋像箭一般朝著老鷹疾射過去,老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烏秋啄個正著。有道是一物降一物,老鷹不敢反抗,只知疾速地搧動著翅膀逃離現場。烏秋緊追一陣,然後畫著弧形,喳喳喳地飛回原處,一時百鳥齊鳴,像是為烏秋喝采似的,鳥兒們又歡暢地聒噪起來。 萬大明正看得出神,突然郭宅管家前來傳報:何公子來拜訪了。 □□□ 郭懷一對何斌沒有好感,兩家幾乎不相往來。四月二十五日(陽曆六月三日)夜晚,萬大明中了黑槍,要不是何斌找來安娜,可能早已命喪黃泉。萬大明對何斌十分感激,聽說何公子來訪,趕緊起身,但想起病尉遲在他房中休憩,就止住腳步,讓管家把何公子帶進後院。 何斌在台灣出生,從小跟著父親幫荷蘭人做事,待人處事已十分洋化。他一踏進後院的天井,就快步向前,萬大明起身相迎,何斌看到椅子上的書和劍,就熱切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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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思
<雨淡春柔路寂寥 鐵馬飲風過柳橋 兩岸楊柳頻撫腰 滿地黃槐不曾掃> 都市的春節總帶著點靜肅。車水馬龍的喧囂暫都隱身去過年了,街頭偶而傳來幾陣零星炮竹聲響,才猛然想起我還在這靜止的日子裡搖晃。 年來幾日微雨,風輕輕帶落滿地黃槐,瓣瓣醃在垂柳來回拂掃的人行道上,掃不去春意,卻蕭瑟如秋。川水涓涓滑過曾經繁華,幾只長了青苔的利樂包迴旋於角落不去。 失憶的痴長年紀,停在橋邊靜止摩托車上,努力找尋兒時在橋下撈捕大肚魚的身影,兩岸青茂野芒,掙不出冷硬覆蓋多年的水泥地。斷翅的回憶受驚於突地響起的一串炮仗,嚇濕二隻握著機車把手的掌心。跟著躍起急衝的一隻鷺鷥,拍動破碎倒影,掠幾聲風颼颼而過。醃不透的黃槐小花,不曾被清掃的積一段黃色小徑,鼾鼾地躺著。 扭動旋轉於圓形細孔的開關,車子緩行拖曳長長身影,幾陣來回笑射在無邪童顏裡的沖天炮,轟隆,轟隆!我已過橋,沒有躂躂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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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元益糕餅博物館
臺灣,博物館林立,最著名的莫過於臺北故宮博院。此外,台中自然博物館,高雄的科技博物館,規模都相當的宏大。專業博物館,如北投的溫泉、新竹的電影和玻璃、臺北縣的風箏、三義的木雕、花蓮的七星黑柴魚博物館等,都令人眼花撩亂,應接不暇。私營博物館方面,與故宮博物院相對的是順益臺灣原住民博物館,還有臺北士林的郭元益糕餅博物館和位於台南科技園區內的奇美博物館等,都是不能不看的。奇美博物館以西洋畫和西洋雕塑、古樂器、兵器的收藏為其特點。奇美博物館的中國藏品收藏原則之一是「中國的東西應保存於當地」,因此該館收藏的中國文物,沒有一件是從大陸或者香港購買的,無一例外都是從外國人手上買回來的。原本,這篇文章想寫的是臺灣私營博物館,分別寫原住民、糕餅和奇美,為自己知識和視野所限,同時也為了把文章寫得更集中些,只好放棄原住民和奇美兩個館,而把注意力放在糕餅上。如果因此而被讀者譏為「好食」而沒有品味,本人也認了。 郭元益糕餅博物館位於士林區文林路橋頭,我到東吳的第一個週末,士林閒步,已經初識了這個博物館,覺得非常新奇,做糕餅吃糕餅,居然還能冒出個博物館來。中秋節前夕,臺北大學王國良教授送糕餅,送的就是這家的糕餅,於是加深了印象。而參觀這家博物館卻是後的事。 郭元益,糕餅店的店名。郭延益的先祖,于清同治六年(1867)從漳州龍溪縣流傳村飄洋過海到臺灣,落腳的地方就是現在已經辟為博物館的原址。當時,並沒有什麼郭元益糕餅店,他們有的只是家庭的製作,只是簡單、卻是精細的閩南傳統的糕餅工藝;有的只是一根扁擔,挑著一幅糕餅盒子,沿著大街小巷叫賣。「賣茯苓糕~~」、「賣鳳眼糕~~」、「賣綠豆糕~~」一聲聲,或許和「酒干倘賣無」的吆喝此起彼伏。但是,連他們自己也沒有想到,這一叫賣還真叫賣出名堂來。一根扁擔的傳奇,成就了一家元益糕餅店的誕生。經歷了第一代、第二代,到了第三代,1926年元益糕餅店正式命名為郭元益,這個店的店名一直沿用至今。1991年,郭元益士林新樓在原址落成。2001年,郭元益糕餅博物館在桃園楊梅幼獅工業園區建成,次年,士林郭元益糕餅博物館建成。糕餅博物館是一座九層高的青灰色牆體的大樓。底層是糕餅預訂的門市部,門市部分為前後兩區,前半區陳列著各色各樣款式的糕餅,後半區是影樓部,預約拍婚紗;二層前半區為博物館糕餅展區,可以零售,後半區是辦公地點;三層前半區是親子活動廳,後半區是小朋友動手做糕餅的地方;四層是博物館。 平心而論,這個私營博物館在臺灣是一個很小的博物館,很不起眼的博物館,遠非奇美或順益原住民館可比。但是,糕餅雖非每天必須食用的食品,但是,有誰沒有吃上幾次糕餅?誰家的紅白喜事沒有用上糕餅?中國人重視傳統的節慶,哪個節慶又離得開糕餅?如此說來,糕餅又關乎大者。 郭元益的糕餅之所以出名,首先得益於它的工藝。做工精細,品種繁多,不同的人群可以選擇符合自己口感的糕餅,外觀小巧精緻,包裝大方,華素得體。隨著時代的發展,部分年輕人的口味和審美觀念已經大大不同于父輩,郭元益的工藝也在不斷改進。東方,他們吸收日本的工藝;西方,吸收法國的工藝。這樣,喜歡傳統工藝的長者或文人雅士,他可以吃到很傳統的閩南糕餅,喜歡日本口味的有日本的口味,喜歡西方的有法國的口味,再加上新潮婚紗的服務,我們可以看到這家食品業經營的變遷,看到它的發展。百年老店,固然是種優勢,但是如若整天把「百年」掛在嘴邊,不思進取,不順應時代的潮流,「百年」也許將成為一個包袱。 如果說,拍婚紗同時訂購婚慶的糕餅,或者是訂購婚慶糕餅同時拍婚紗,順應了年輕的一族,那麼,親情互動,快樂學習,又吸引了小朋友和他們年輕的母親。這項業務的推出,是讓小朋友自己動手,快樂學習。工廠把麵粉或米粉和好,工廠的老師先講解原理,小朋友利用模型,或者憑自己的興趣,做出自己的糕餅作品,然後再加以烘烤,一件成品就問世了。我問經理,怎麼收費,他說每位小朋友新臺幣100元;如果用午餐,外加40元。臺灣的盒飯,一般在70-100元之間,學校賣的,最便宜的也要50元。這樣收費,成本不一定保得住,但是好處是,小朋友自己動手了,學到了製作糕餅的知識,同時也從小認準了郭元益的品牌,在今後漫長的人生中,他可能反復不斷地到這家食品企業消費,不僅自己消費,可能還會影響到他的家人和朋友,這對於一個企業來說,其受益也絕非是一時或一次的買賣。 這個博物館有三個區,一是郭元益糕餅世家一百多年來的歷史演變,結合企業的演變,重點介紹世代糕藝、糕餅發展、喜餅的演進。這部分陳列了許多早年製作糕餅的工具,特別是各個時期的種種模具。第二部分是人生各個階段與糕餅禮俗介紹,按照閩南人的習俗,一個人從生到死,各個時期的禮俗,大多都離不開糕餅,尤其是婚俗和喪葬祭典的風俗。這一部分,把成婚與糕餅禮俗之間的渲染到極至。我說的「極至」,不是誇大或者誇張,而是在諸種禮俗中,展覽者有意加以突出。一般說來,結婚是人們一生中最捨得花錢的經歷之一,博物館製作了古人成婚的實景,經理說,婚俗有「六禮」,例如提親的納彩禮,問姓名禮,相親禮,訂婚禮,訂婚期禮,迎親禮,每一次用糕餅都有一定的規矩,有的是上古傳一直傳下來的禮俗(例如《儀禮·昏禮》中說的「納采」、「納吉」、「納徵」、「納期」等,種種的「納」,其實就是送禮),又有閩南的禮俗。現代社會喜言「文化」,那麼,糕餅文化是什麼?婚俗的「六禮」與糕餅習俗的聯繫,就是一種文化,也即糕餅文化。現代人,很講時尚,有時又非常的傳統,唯恐被人視為粗俗,因此又要講究傳統,成婚這等大事,講點禮俗也很有必要,「六禮」是不一定要遵從的,訂婚、成婚發個喜餅,誰個能夠免俗? 另一個部分是節慶與糕餅禮俗。過春節有年糕、麻米佬,清明有草仔粿、中秋節有中元糕和狀元餅、重九有粟糕……清初,侯官(今福州)人許遇《家山雜憶》其中一首是寫清明的:「村童歲歲來分餅,似較兒孫熟墓田。」自注:「清明多載墓餅,近村童稚扶攜百十而來,謂之乞墓餅。」閩南舊俗,大抵的福州相同,清明上墓,也是要帶許多墓餅的。咸豐、光緒間,閩縣蕭寶芬韻秋《鷺江竹枝詞》有兩首是寫中秋餅的,一首寫重九粟糕:「插萸佳節樂陶陶,鄉味千家賽棗糕。」自注:「重陽,家家炊粟糕。」(《炊粟》)鷺江,廈門的別稱,廈門地屬閩南,咸豐、光緒間正是郭元益糕餅草創的時期。郭元益糕餅發展的一百多年來,正是適應了這種民間的節慶,抓住每一次的商機,終於發展成為今天現代化的糕餅企業。 在我們參觀博物館之前,經理和我們小談,他讓員工端來一盞烏龍茶,白色的瓷甌,金黃透明的茶水,另外配一小盤「細路」點心,點心只有兩個,一個是圓形的,另一個是方形的,盤子也是白瓷的。點心是用來品嘗的,不是為了果腹。入口慢含,香酥細膩,口舌具爽。在整個參觀過程中,經理自己充當講解,在引導和講解過程中,沒有一句推銷的、或者讓人覺得是廣告的話語。在參觀和聽講解的過程,我們還體會到了郭元益經營的雅量和氣度,所有的展品和講解,沒有一處是貶損同行的,相反,博物館還有一大張臺灣糕餅地圖,標示著臺灣有影響的糕餅美品,其中包括我曾經光顧過的南投鳳梨酥。經理也不止一次稱讚過他們的美品。郭元益是充滿信心的。參觀之後,到了陳列室,有一種不選購也難的衝動。上次到鹿港,看到另一個百年老店玉珍齋,也有類似的衝動,但是這一次是參觀了博物館並且品嘗了之後,似乎慾望更加迫切。我覺得,買到手的不僅是幾盒的糕餅,而且是可供觀賞的藝術品,同時還得到了別處很難尋覓到的糕餅的文化。我很滿足。 經理把我們送到大門口,剛才入門時沒有注意到的一幅大招貼畫現在顯得很醒目,左面是老房子,右面是新大樓,一行大字:「一口郭元益,一份中國情。」我對經理說,歡迎你到對岸辦分店,我一定是你的好顧客!經理笑著對我揮手: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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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文藝》的前世今生
顏國民先生坦言:「生澀的作品也可以逐漸進而成熟」,這是一句多麼感人而貼切的話啊!況且,我們園地公開,從未有令人可厭、附帶個人私心的作品,如果之前能受到那些惡意批評的人如此地鼓勵,相信《金門文藝》諸同仁的士氣也不致於會那麼低迷。儘管顏國民先生對這份刊物仍充滿著希望和信心,但形勢比人強,除了看不到「給各位的意外之喜」,也沒有做到「短時期內陸續出刊」或「下期會有更豐富的內容出現」的承諾,在極端無奈下,只好向現實環境低頭。自該期後,即未曾再見到顏國民先生主編的《金門文藝》「革新版」。我未曾問明停刊的原委,他亦沒有告訴我停刊的原由,彷彿沒人比我們更瞭解辦雜誌的艱辛,彼此似乎有心照不宣之感,又何須多作無謂的解釋。過後,基於現實環境使然,我並沒有繼續出刊的打算,甚至自己亦已停筆多年,遠離這塊曾經讓我牽懷託形的文學園地,對這份刊物的感情似乎也逐漸地淡薄了。唯一想過的是:讓這些有理想、有抱負、有學識的青年朋友,嚐嚐辦雜誌的酸甜苦辣也是好事一樁。雖然不能說是得到教訓,但多了一份辦雜誌的經驗則是不爭的事實;也讓當年惡意批評我們的人捫心自問,他的言論是當?或者不當? 從此之後,《金門文藝》沒有再出版過任何一期,當年參與社務的同仁,例如:黃振良(谷雨)、林媽肴(林野)、陳能梨(陳亞馨)、楊筑君(牧羊女)、王建裕等人,迄今仍活躍於文壇,並各自擁有一片天;甚至陳亞馨還橫跨畫壇,並有傲人的成績。試想,如果沒有歷經當年一番寒徹骨,那有今日梅花撲鼻香。其他同仁雖已遠離文學,卻在各自的專業領域發揮所長,黃龍泉先生旅居高雄縣多年,目前身兼兩所國小校長,許伯明(心銘)從教職退休後,在彰化火車站旁經營「金門肉丸店」。然而,對於當年同心協力創辦的這份刊物,已鮮少有人過問,甚至早已忘了它的存在,《金門文藝》也正式成為一個有名無實的刊物名稱。掌管出版事業生死大權的行政院新聞局,亦從未來函糾正或依法註銷登記證。當出版法廢除後,這張行政院新聞局局版臺誌字第零零肆玖號的出版事業登記證,卻成了《金門文藝》最好的見證物。 二○○四年(民國九十三)春天,任職於金門縣文化中心的陳延宗先生,經過主任李錫隆先生的默許,數次來新市里與我晤談,謂文化中心有意籌辦一本文藝刊物,擬以《金門文藝》為雜誌名稱,故而來徵詢我的意見。或許,他們深知《金門文藝》是我合法登記的刊物,即便出版法廢除,其商標權仍歸本社所有,而我又是這份刊物的代表人,既然他們懂得相互尊重,我豈有不詳加考慮之理。況且,李錫隆主任是我多年好友,陳延宗先生與我亦非泛泛之交,一旦成定局,這本刊物將由李錫隆主任擔任發行人,陳延宗先生擔任總編輯。在聽完他的構想與編輯方針後,多數均與我們當初創辦的理念不謀而合,其選稿的範圍將以書寫這塊土地的作品為主,並鼓勵青年朋友加入創作的行列,把它編輯成一本活潑、生動與多元化的文藝雜誌。基於這些理念,又有政府的經費挹注,如此人力、物力與財力都已具備,我焉有不同意之理。 預定出任總編輯的陳延宗先生,學識與文學造詣均不在話下,與國內文壇及僑居各地的文友互動密切,為人處事更有其獨到的一面,總編輯這個職務由他來擔綱或許再恰當不過了。同時,《金門文藝》已整整停刊三十餘年,如果真能復刊,那總是一件令人既興奮又感動的事啊!至少是文學命脈的延伸、藝文薪火的傳承,我豈能自私地把它佔為已有。或許也因為這塊招牌曾經是我肩頭難以承受之重,能夠趁此把它卸下,我何樂而不為。然而,儘管我答應把《金門文藝》這個商標借予文化中心使用,但相對地也提出警告:「一旦與我們創刊的理念背道而馳,則另當別論」,但願他們能善加珍惜! 二○○四年(民國九十三年)七月一日,《金門文藝》在文化中心李錫隆主任的指導、陳延宗總編輯的策劃下,終於以雙月刊的形貌與讀者們見面。出刊的那天,也是文化中心揭牌改制為文化局的重大日子,可說是冠蓋雲集、熱鬧滾滾。李錫隆主任也正式接篆成為文化局首任局長。除了前來祝賀的政府官員與貴賓外,並邀請國內及縣籍知名詩人、作家、藝術家共襄盛舉,復又舉辦新書發表會、新詩朗誦會、文藝座談會……等等,其重視的程度不言可喻。然而儘管它是歷史的一刻,但身為《金門文藝》的老朋友,在現實環境使然下,竟被他們所遺忘,無緣參與這個盛會,內心未免有點遺憾。如今,《金門文藝》復刊已屆滿五周年,出版三十一期,撰稿作家、詩人與藝術家多達數百位,雖然重新擦亮了《金門文藝》的招牌,也締造了《金門文藝》的歷史記錄,但又有誰能真正體會到當年諸同仁蓽路藍縷的創辦過程呢?或許,就誠如爾時參與創刊並主編第二期的編輯委員黃振良先生,在〈回首來時路〉──陳長慶《寄給異鄉的女孩》三版代序中所言: 現在看到各種由金門縣政府出版或補助的刊物陸續的發行,本本印刷精美,設計新穎,我們在同感欣喜之外,也曾回首自嘲當時那種不知自拙的無知,但繼而反觀,除了這本不能代表金門的《金門文藝》之外,三十多年來又有那一本是由私人出資印行而足以代表金門的純文藝刊物出現呢?如果不是當年我們的這股幼稚無知不知藏拙的傻勁,恐怕到今天除了官方的文化刊物之外,私辦的刊物還是掛零了。 而此時,儘管先前的《金門文藝》已走入歷史,重新出刊的《金門文藝》亦已步入另一個全新的年代,正以一年六期的速度向文學的康莊大道邁進。然而,凡走過的必留下痕跡,當百年後,對文學感興趣的浯鄉子弟或後代子孫,勢必會想來翻閱這段歷史,故此,趁著生命中的夕陽尚未西下時刻,我必須把爾時創辦這份刊物的過程,忠實地記錄在浯鄉的文學史上,以免讓它殘缺不全或留下空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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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只收祝福
二姐與二姐夫育有三子,如今皆已長大成人;每個人除了擁有很好的事業外,最近也相繼步上紅毯,與最親密的情人,攜手組織家庭,共譜簪麗的未來。 第二個兒子最先結婚,為了昭告親朋好友,於自家門前搭起篷架,並請外燴師傅前來烹調;同時依照鄉間習俗,請來載歌載舞的表演團體,以增添婚宴的熱鬧氣氛。 當日賓客雲集,皆懷抱誠懇之意念,給予小倆口殷殷祝福;在享受美食之餘,把酒言歡還不夠,還可以欣賞台上的歌舞表演,當然一時技癢,也可以上台表現一下喔,讓這一次的婚宴,辦得更具聲色。 去年與今年,則為長子和三子舉辦婚禮,有別於二子婚宴,改以最簡樸的方式:「只收祝福,不收禮金」,為兩個兒子辦理婚宴。雖說簡樸,但二姐與姐夫,為人海派,人脈甚廣,因此為宴請前來祝福的賓客,煞費心思;然而為免於顧此失彼,而得罪了某人而不自知,便以最親近的親友,作為婚宴的主軸名單。 由於宴請賓客不想太招搖,許多好鄰居,便成為無法通知的對象;看到這些鄰居們失望的表情,也只好一一向他們賠不是的份囉! 親友的祝福,可貴而真摯,席間親友們紛紛談論著,認為二姐與姐夫「只收祝福,不收禮金」的做法,雖然立意良好,但對於前來祝賀的賓客,紅包沒辦法送出去,卻享用婚宴大餐,怪過意不去的。 不過這兩場婚宴,不因不收禮金而相形遜色,百餘人的祝福,席開十多桌,從頭到尾沒有冷場;加上舅公風趣的主持,和有經驗的引導下,使得別開生面的婚宴,更具有高貴的意涵;同時在眾親友的殷殷祝福聲中,鐵定會讓小倆口美滿連年,永浴愛河;瞧!從小倆口漾滿笑容的臉龐上,早已讀到綿延不絕的快樂與幸福,您能說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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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孝思化為祝福
娘家父母是南部偏僻鄉村的農民,我和二姐及哥哥都因工作關係住在北部,只有大姐在南部市區。曾經父母也感歎晚輩不在身邊,可又不習慣市區生活,始終不願與我們同住。 或許是知道台北生活大不易,不想讓我們擔憂,父母漸漸地把心思放在農作物上。每天清晨父親騎著機車到田地裡巡視作物,順道跟村民聊著耕種的經驗。約十點回家,泡著茶,看著洋基棒球轉播。母親騎著腳踏車到田地摘採已熟的蔬菜,回家後陪父親喝著茶,順道整理打包吃不完的蔬菜,留待下幾餐或分送給親友。 每年父親會把一畦田的稻米留下來,每當我們或其他晚輩要回來時,他會先用碾米機處理過,再依晚輩們的需要來分送。農曆過年,父親會留下一小區未採收的紅蘿蔔,讓城市的親戚們大手牽小手拿著布袋,光著腳ㄚ踩在泥土,體驗採收的樂趣。 七十幾歲的身軀難免有病痛,緊急狀況時,南部的大姐總會就近幫忙照顧打點,哥哥每個月撥空全家回南部一次,我和二姐除了連假和過年,也會利用暑假帶著小孩回去與兩老聚聚,我們一家人總是珍惜相聚的時間。 父母生活簡約,內心知足,樂善好施,儘量不讓我們擔心;我們也盡好本份,不為兩老添麻煩。大家早有默契,如果兩老不良於行或身體上的病痛,我們都願意分擔奉養。相隔南北兩地,常有思念與感恩之情,總是在心中化為對兩老深深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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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居三峽──偶拾十行
˙讀書─有感 字是黃漠跋涉的駱駝 句是藍海浮游的魚群 意象是綠野翩飛的蝴蝶 駱駝觸動眼眸 魚群刺激大腦 最終,蝴蝶化為唇間一抹微笑一抹滿足一抹幸福 ˙心境─記生日 凌晨,在客居的陌生城鎮醒來 庭院颯颯風聲敲動耳際 窗外淅淅雨聲挑動心緒 溫柔纏綿的老歌彷如細訴來時走過的路 唉, 近六十歲的況味竟然是些許安貧些許清淒些許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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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文藝》的前世今生
可是,黃克全先生在掌聲中僅辦了一期,的確讓我感到有些失望。革新第二期由旅台青年作家顏國民先生接手,並擔任社長,黃克全先生則改任名譽社長,張國治先生為顧問,編輯部與台北聯絡處為台北郵政信箱三十之廿九號,執行編輯為何人並沒有署名。革新第二期於一九七八年(民國六十七年)十一月一日出刊,與第一期整整相隔十個月之久。從該期的內容觀之,顏國民先生有意把它編輯成一本綜合性刊物,當然仍以文藝創作為主。在三篇特稿中,其一為陳伯芬先生綜合報導──〈獨樹一格的金門陶瓷廠〉,其二為張自福先生綜合報導──〈馳名中外的金門高粱酒〉,甚至有「樂壇特訊」、「金永亞結盟特訊」的所謂「簡訊」,以及高水準的「索忍尼辛的震撼」專欄(其中兩篇為轉載)。該期執行編輯可說是面面俱到、用心良苦。在一百一十頁的篇幅裡,也容納著十二則大小不一的各類廣告,其收取的廣告費無論多寡,對經費桎梏的《金門文藝》來說不無小補,這似乎也是顏國民先生對這份刊物充滿信心的地方。封面設計為藍一峰先生,採用的是黃世團先生的版畫,執筆作家有:李錫隆、李淑娥、九天、李隱、李瓊芳、風吟、洪春柳、張國治、浯江廿四劃生、溫瑞安、成少樓、黃昏星、曲鳳還、廖雁平、周清嘯、野鶴等人。除九天先生為浯鄉耆碩外,餘均為文壇青年菁英。 革新第三期(夏季號)於一九七九年(民國六十八年)八月三十一日出刊,與第二期相隔有九個月之久。社長仍由顏國民先生擔任,黃克全先生與王永福先生為顧問,編輯組夏永慶先生,採訪組黃美蘭小姐,公共關係組張基發先生,其組織結構與人事安排可說相當完整。然而頁數則從第二期的一百一十頁減為六十二頁,廣告亦不如上期,但是我們還是可以看出他們的用心。 首先是──〈小小的心願〉 金門── 是個很熟悉、又很神奇的名字 我們不希望她只是個地理名詞 我們所企盼於她的 在創作上 能成為文藝的新潮,藉著真摰、純樸的手筆,創出清新可喜的文學。 在思想上 引導健康的方向,替高度發展的工業社會,提供適切的反省。 因此,她是屬於你、我、大家的精神象徵! 繼而地是編後語──〈我們的話〉 這一期的文藝,終能如願呈現在您的眼前,我們已盡力,卻不敢竊竊自喜,存在的缺失,也願不諱一談: 一、就如眾多愛顧我們的朋友所剴陳的,我們尚沒有一個強而有力的特色表現出來,這是我們亟待樹立的,比如構想頗佳的「浯島名人錄」(在鄉、離鄉知名人物的專訪或描述),「兩線專欄」(對一種事物,一項事實的客觀及多角的探索),「藝文點滴」(報導本籍文友動態),「報導文學」(深入探討鄉土根源所在或特色)等專欄,都因稿源不繼,奔走不力而付闕如,然而我們的用心仍很強烈,以後我們有了固定的根據地做為連絡所在,就更能專心致力於這個刊物的茁壯和發揚,而我們有待於讀友的,是希望您們即刻拿出「捨我其誰」的胸懷,積極參與創作行列。 二、本期的文藝是出得慢了,但我們的「秋季號」及「冬季號」將分別在十月底、十二月底出書,由於時間緊促,望有心文友發揮我「金門精神」,多出點子、積極投稿! 三、……。 看完〈我們的話〉,文中雖然充滿著理想和希望,但似乎也有現實的無奈。即使有心想辦好這份刊物,首先必須面對許多實際上的問題,當財力、物力、人力無法克服時,只好向現實環境低頭。顏國民先生並沒有依言推出「秋季號」及「冬季號」,而是一張四開報紙型的所謂「革新四期」,於一九八○年(民國六十九年)二月出刊,距上期約有六個月之久,共分四個版面:第一版「文藝動態」──報導與浯島有關的文藝動態;第二版「故鄉他鄉」──採錄浯島子弟在鄉在外的思鄉情懷;第三版「創作與欣賞」──題材不拘,小說、散文、評論皆所歡迎;第四版「過客與金門」──讓到過浯島的金門之友緬懷往事,盡情發揮的園地等。而且接受各界廣告,每批收費五百元(8×61字),第一版下端有「鳳凰城圖書公司」廣告,約佔全版四分之一;第四版有祝賀林媽肴文友與蔡雅慧小姐,黃珍珍文友與李文曲先生賀婚廣告,以及「美泰」打字印刷廣告等,倘若以他們所訂的廣告價格而言,所收取的廣告費,足可分擔該期大部分印刷費用。然而,綜觀革新四期的《金門文藝》,雖然是「來信回郵即寄」的免費贈閱品,但無論從任何一個基點來說,都談不上「革新」兩字,讓人感到遺憾和惋惜。由此可見,想維持一份刊物的正常出版,確實不易。 現在,我們再看看顏國民先生「革新四期」──〈我們的話〉 對老讀者而言首次接到這份刊物,或將是一種驚詫莫名,原因是「書冊裝」成了「報紙型」,再者內容也嫌少了點,在此我們深致歉意,由於倉促成事,我們刪留了一大部份成稿,相信在下期會有更豐富的內容出現。 由於這種形式的改變,使讀者和我們同受其益,此後發行將更為廣遠,而出刊的日期更為拉近,內容也將更形多彩多姿了! 此後我們仍然盡力於地方文藝深根的挖掘,同樣地我們更竭誠歡迎文壇老宿新進共同來經營這塊園地,繼往開來,再造更為輝煌的成果! 我們絕不相信文藝是一種過時的表現方式,同樣地我們更不願意囿限他該如何表現,生澀的作品也可以逐漸進而成熟,只有附帶個人私心的作品才令人可厭,吾島身處壁壘之際,消長之鋒,個人所感之心靈激撼,自非外人所能及,正由此故,其筆鋒自能富帶感情,餘音令人難忘,殆無疑義。 這一期的篇幅很小,但我們將竭力做到維持短時期內陸續出刊,至於內容與篇幅能有多大變化,那要看以後給各位的意外之喜吧!(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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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第二天(五月八日,陽曆六月十七日)日出東方不久,郭懷一、病尉遲就來到萬大明房間,商討拒敵策略。他們決定化被動為主動,先踩出對方落腳的地方。前幾天郭懷一曾派人四處打聽,得到一則消息:赤崁唯一的廚師阿通伯,被幾位商人找去辦外燴,據阿通伯說,宴請的人他都沒見過,賓主談的儘是內地的事。當時郭懷一並不以為意,但昨晚的事,使他覺得這條線索值得探究。 當時赤崁有一二十位中國商人,大多是內地行商的代辦。荷蘭人不能直接到中國採辦貨物,這些代辦就成為他們取得中國絲綢、瓷器、茶葉和黃金等的重要來源,所以對他們相當禮遇。 據阿通伯說,赤崁聞名商人沈光武也是座上客。郭懷一和沈光武熟識,還不到晌午,就趕往赤崁找沈光武去了。這沈光武是浙江鄞縣人,赤崁人都叫他沈公,連荷蘭人也這麼稱呼他,可見地位非比尋常。 郭懷一離開郭宅時,吩咐護院劉大魁在郭宅四週佈下崗哨,但病尉遲還是放心不下,堅持陪著萬大明,以防敵人突襲。萬大明過意不去,讓病尉遲在房中歇息,自己帶著寶劍和那本《太白詩鈔》,拉了把竹椅子,坐在天井中央看書。他計算過,縱使敵人躲過崗哨、混進郭宅,也不可能一步就躍到天井中央。 萬大明剛翻開書,身穿月白色衣褲的郭小姐緩緩走了過來,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嬌俏。 「萬大哥!」她的聲音永遠那麼清脆、響亮。 「小聲點,」萬大明以手示意:「陳叔叔在睡,不要吵他。」 郭小姐立即壓低了聲音:「昨晚到底是什麼事?嚇死人了。」 「妳爹沒告訴妳嗎?」 「他不肯說。」 「那就是不能說啊!」 「萬大哥!」姑娘的語氣有點撒嬌,也有點幽怨:「我對你怎樣,你是知道的,你可不能這樣對我。」 萬大明不知怎麼解釋,只能訥訥的說:「到時一定會告訴你,現在不能……」 「萬大哥!」姑娘向前一步,湊近萬大明的耳朵,低聲問道:「那些人是不是來殺你的?」 萬大明不願騙她,但又不能直說,沉吟片刻,只蹦出一句:「他們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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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的家庭教育
冬盡春萌,新年元旦,曹植那種「驚風飄白日,光景馳西流。盛時不可再,百年忽我遒。」的感覺也更有同感,著實!白頭搔更短,時間,就是這麼不饒人。 在這歲末年初,天氣有些冷,躺在被窩裡讀書,從古書中盜取智慧,著實是一享受,且讓我分享曾國藩的一些智慧哲理。 曾國藩,24歲中舉,28歲登科及第,一生最大的功績,是在四十三歲時,籌練湘軍,打敗了太平軍,他的募兵在當時是一個異數,他認為「大抵山僻之民多獷悍,水鄉之民多浮滑;城市多游惰之習,鄉村多樸拙之夫。故善用兵者,嘗好用山鄉之卒,而不好用城市近水之人」。是故,他募集純樸黝黑的鄉下人,配合有儒家思想的讀書人當將領,以脫離貧窮,升官發財為動力,讓這支湘軍叫綠營望塵莫及,最後破天京、平天下,封一等侯爵,可謂是清朝二百年來最有權勢的漢人。 這些功業,非我談論主題,我要引介的是他一些教育後生晚輩的居家道理。 咸豐10年10月初四夜致沅弟季弟的家書,有:「吾家子侄半耕半讀,以守先人之舊,慎無存半點官氣。不許坐轎,不許喚人取水添茶等事。其拾柴收糞等事,須一一為之;插田萍禾等事,亦時時學之。庶漸漸務本而不習于淫蕩矣。」,這是曾國藩戒子弟勿驕勿惰的處世之道,曾氏原本貧家,故其發達以後,力勸子弟不可染官氣,並認為「子侄除讀書外,教之掃屋、抹桌凳、收糞、鋤草,是極好之事,切不可以為有損架子而不為也。」(咸豐4年4月14日致澄溫沅季諸弟。),這對於我們今天在推動生活教育上來看,其實不謀而合,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就從灑掃應對進退之細節開始教起,進而培養學生關心他人,無非亦是充實生命的方式。 曾國藩教育子侄要把握一天時光,貴在「早起」,「早起」成為相傳的家風。在咸豐9年10月14日給其子曾紀澤的家書,有載:「我家高曾祖考相傳早起,吾得見竟希公、星岡公皆未明即起,冬寒起坐約一個時辰,始見天亮。吾父竹亭公亦甫黎明即起,有事則不待黎明,每夜必起著一二次不等,此爾所及見者也。余近亦黎明即起,思有以紹先人之家風。」,觀之,早起所蘊含的意義就是一個「勤」字,曾國藩再析釋:「一家能勤能敬,雖亂世亦有興旺氣象,一身能勤能敬,雖愚人亦有賢知風味。」,著實意謂深遠。 曾國藩殷殷教誨的生活教育,更在一些小細節,「諸弟不好收拾潔淨,比我尤甚,此是敗家氣象。嗣后務宜細心收拾,即一紙一縷,竹頭木屑,皆宜撿拾伶俐,以為兒侄之榜樣。一代疏懶,二代淫佚,則必有晝睡夜坐、吸食鴉片之漸矣。(咸豐4年4月14日致澄溫沅季諸弟),此注重生活規律的建立,並注意躬行實踐,即「絕大學問,即在家庭日用之間」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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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那人並未回話,打個呼嘯,躍出戰團,和萬大明對陣的夜行人也跟著躍退,不過眨眼工夫,屋上、屋下已無敵蹤。 從閃逝的黑影,和郭懷一、病尉遲不再發出喝斥聲,大家知道敵人撤了,莊客們從驚悚中清醒過來。病尉遲打個招呼,從屋上飛落地面。郭懷一吩咐眾人,今晚的事不能說出去,然後讓眾人各自回房安息,他和病尉遲進入萬大明房中。 點亮油燈,幢幢燈影下,郭懷一和病尉遲神情黯然。照理,和人拚鬥過應該情緒激奮才對,但兩人面色凝重,相視無言。 □□□ 「大哥,」萬大明打破沉寂:「江天佐這人我聽說過,可是你們老爺的八大護衛之一?」 郭懷一點點頭:「他蒙著面,又一聲不響,我就懷疑是舊識,後來他使出獨門刀法,才被我認出來。」說著,他回望病尉遲: 「道存兄,在屋頂上和你對打的,大概也是故人吧?」 病尉遲也長嘆一聲道:「我幾乎可以確定,他就是老爺安海大宅四大護院之一的草上飛林步雲。」 這草上飛林步雲以輕身功夫聞名閩省,萬大明早就有所耳聞。「那麼和自己對陣的是誰?」萬大明尋思:「鄭芝龍高大魁偉,他的幾十名護衛身形都和他差不多,那人的身高和郭大哥相似,看來縱然不是八大護衛之一,也是其中一位護衛吧?」想到這裡,頓時覺得事態比想像的還要嚴重。 「唉!」病尉遲又是一聲長嘆:「老爺的護院、護衛,不少人被韃子的浙閩總督招攬過去,到底有哪些人我不清楚,不過林步雲投靠韃子前,曾來游說過我。」 那麼林步雲和江天佐在台灣出現,豈不是和浙閩總督有關?看來今晚的事絕非單純的江湖恩怨。萬大明思念及此,不禁打了個寒顫。 郭懷一苦笑道:「我想他們是來刺殺大明的,他們想不到道存兄在這裡,也想不到我們已有防備,更想不到大明已能自保……」 「我也這麼想,」病尉遲打斷郭懷一的話:「他們的計劃,可能是由兩個人纏著懷一兄,另一人負責殺大明,結果草上飛被我截住,大明又能自保,當江天佐被懷一兄認出時,他們就扯腿了。」話聲一頓,他盯著萬大明問: 「大明,你認為他們為什麼要殺你?」 「難道他們已知道我來台灣的目的?」 「一定是了。」病尉遲以肯定的口吻說:「我想,你來挖金子的事,韃子已知道了。」 「大哥的意思是──」萬大連連搖頭:「不可能,除了萬門弟兄,我誰都沒說。」 「我說兄弟,你們萬門有幾百人,難保沒人走露風聲。」 萬大明還是不以為然:「知道的人只有幾個哥哥,我們大哥交代過,我來台灣的事誰都不許說出去。」 病尉遲感喟萬千:「林步雲、江天佐當年還不是和我們形同手足!兄弟,國家亡了,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啊!」 低頭沉思的郭懷一亦有所感:「我也沒想到會和老弟兄拚命,難道國家亡了,江湖道義就不講了嗎?」 萬大明不再言語,心中默想著病尉遲的話,要是萬門真的出了叛徒……,他不敢想下去,眉頭皺得愈來愈緊。 這時傳來五更的更聲,郭懷一從椅子上站起來:「天快亮了,應該沒事了,我們都睡一會兒,明天再商量吧。」 萬大明送走郭懷一、病尉遲,只見郭宅的大小房間都透出燈光,可見大家的驚嚇,並未因為敵人引去而消退。 □□□ 郭懷一判斷:江天佐、林步雲等不會就此罷休,理由很簡單,要是空手回去,如何向主子交代?所以他們隨時可能再來。問題是,郭宅能拒敵的只有他們三個,如果敵方來台的不是三個人,而是一群人的話,再次來襲就難以應付了。 郭懷一還判斷:江天佐、林步雲等只想殺萬大明,他們無意和自己對敵,所以蒙面、噤聲,如今已被認出來,下次就不會顧及臉面,隨時都可能明火執杖的出現,防範起來就更困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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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敏
從那一天開始,你和我如影隨形。 親朋好友對你關心不已,你從哪裡來,個性如何,對待我如何。 路人瞧見時,我羞紅了雙頰,本欲低調再低調,你卻非常的高調,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的存在。 每當夜裡散步,夜裡星光點點閃爍,在黑暗裡,試著與你和平相處,不必在乎你如此高調的行為,在黑暗中,假裝我是一個人,終於能平靜下來。 為了你戒掉了所有不好的生活習慣、行為模式。 但你似乎不因為這樣而高興,不因為我不喜歡你而離開我,常常我為了你疼著、難受著,你卻不能懂我的感覺,卻愈是佔據我的全部。 試著築一道牆,將你拒於牆外,但是失敗了。 愈是驚覺自己愈發不喜歡你的存在,你愈是頑強的抵抗。 你終究是強烈的侵入我的生活,就連上診所時,醫生也對你投以關愛的眼神。 我好累,我們能否試著分開,各自過各自的生活呢? 天空好藍、陽光好耀眼,身體的每一吋皮膚都因此暴露在陽光下而灼痛不已。 開始回憶你還沒進入我的世界之前,我一個人的悠遊自在,一個人的俐落輕鬆,不必面對各方的關切與注意,害羞的我實在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你存在對我所造成的影響。 於是我下定了決心,要與你分手,無論你如何的死心塌地、決不分離。 好累好累,面對你愈來愈頑強的抵抗,你與我愈貼愈緊,你佔去了我所有的心思,我所有的皮膚都因你而紅腫。 我用力的拉扯,試著不再用雙手與你接觸,你並沒有興起一波波的波瀾,讓我心痛難耐。 夜裡因為皮膚癢痛而醒來之時,對你更是厭惡,天啊,可惡的過敏何時要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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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刻鄉愁
眺望 波瀾壯闊的天際 聆聽 無聲靜謐的藍海 曾經是砲聲隆隆 佇立於此 無以數計的日昇月落 從腳底掠過 暖風徐來 伴隨著高粱 芋頭 花生的誘人香氣 令人陶醉其中 曾經消逝的記憶 隱約浮動 陡然 躍上心頭 輕盈飛舞的菅芒花 可否幫我捎信給北風爺 問問 是否記得火光迸射的那些夜晚 轟隆刺耳的震吼 蠻橫扯裂清幽的黑幕 反覆持續無盡的晝夜 霎時 戛然而止 如今 似乎遠去 看哪 海濱鏽蝕的軌條砦 攀附著肥美的青蚵 阿爸的老船 舊牆斑駁的警語 換上了新穎廣告 過往的崩裂 一切 看來漸漸凋零 遠來旅人 一閃閃地對我照著 初生黑狗 一聲聲地朝我吠著 時而尋訪 水井內的歷史陳跡 時而探索 坑道中的神秘幽境 和煦海風 輕柔吹拂依舊 似乎淡忘曾經的往事 是誰抬頭笑問 風雞 北風爺 信仰回憶 都可能是我符號代表的一種 或許 在無聲時間的長河流逝下 只是終歸一坯砂土 我可能已不再是我 但仍揮不去我怎麼也止不住的鄉愁 請不要隨便錯植曾有的記憶 也不要任意劃歸給某個地域 我不是過客 烈嶼是我的故鄉 東坑是我的家 我是這裡的主人 昂然 屹立在此 堅貞守護著這片我深愛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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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文藝》的前世今生
依出版法第十二條「註銷登記」之規定: 新聞紙或雜誌獲准登記後滿三個月尚未發行者,或發行中斷,新聞紙逾三個月,雜誌逾六個月,尚未繼續發行者,註銷登記。 《金門文藝》一旦停辦二期滿六個月後,這張得來不易的登記證勢必要被註銷,那是我不願意見到的。於是經過友人的指點,我決定以另一種方式來保住這張登記證,當然我也深知這本文藝性的季刊不同於黨外雜誌,是不會引起相關單位特別注意的。每當期限將屆,我便寄上一千元,請台北的友人為我編輯一張四開大的報紙型雜誌,就近印二百份寄予我,除了依規定送新聞局、中央圖書館以及相關單位備查外,其餘由關懷這本刊物的文友們自行取閱。在第七期(報紙型)的季刊裡,我們也以「本社」立場,作了一點小小的聲明: 〈我們永遠奮鬥前進〉 這期的《金門文藝》遲遲與讀者見面,其中的因素很多,但不說也罷。不過,我們要向讀者保證的是:從本期起,我們將再起步,再出發,繼續為金門文藝播種、耕耘、灌溉! 《金門文藝》這一刊物的創辦,開始是幾個志同道合的年輕朋友認為在這個名揚寰宇的小島上,沒有一份頗足代表金門青年心路歷程的刊物,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於是大家湊錢創辦了這份刊物,但是創刊不久,卻有人認為《金門文藝》的同仁在「沽名釣譽」,在「霸佔金門文壇」,而說這些話的人,竟是一些在台灣就讀大專院校的「金門青年」。我們承認:也許他們在台灣或者心存故土,對金門文藝關心但是不以實際的行動來支持我們,相反地卻在惡意中傷,扼殺我們對《金門文藝》默默耕耘的努力,未免令人感到遺憾。好在本社同仁即使午夜深思,也俯仰無愧,至於別人怎麼說,也就不去管他了。 我們在人力、財力、物力極為艱困的情形下,繼續維持這份刊物的成長,就是要以果敢的行動和事實來證明,我們的的確確是為金門文藝的播種工作,貢獻我們的心力。最後,我們要以蔣院長的幾句話來警惕我們自己,也和關切《金門文藝》的先進和讀者們共勉! 我們永遠奮鬥前進! 絕不向歷史交白卷! 然而,聲明歸聲明,或許只是當時內心的憤懣極待抒發而已。對於《金門文藝》這份刊物,雖然充滿著深厚的感情,但卻不敢再寄予厚望。儘管不久之後我已離職在新市里經營書店生意,即使賺取的只是蠅頭小利,但卻蒙受十萬大軍施予的恩惠,日復一日竟也累積了一些銀兩。若依當時的經濟狀況而言,每期花個三、五千元來維持這份刊物的正常出版是不成問題的,但是,我還是選擇讓它休刊。唯一的心願是保住這張戒嚴時期,金門地區第一張民間擁有的──「行政院新聞局局版臺誌字第零零肆玖號出版事業登記證」,至於能不能保得住,只好聽天由命了。 一九七七年(民國六十六年),旅台青年作家黃克全先生委請黃長福老師與我洽談,謂他們有意接辦《金門文藝》,先來徵詢我的意見。這些學歷高、學識好,又有理想和抱負的青年朋友,既然有心續耕家鄉這塊文藝園地,我當然樂觀其成。因此在第一時間裡,我絲毫沒有經過任何考慮,也不必與當年一起創辦的同仁磋商,無條件地答應由他們接辦。然因發行人變更手續繁複,且他們均為在學學生,故而發行人一職仍由我擔任。有關稿件的邀約,印刷經費的籌措,人事的安排等等,則由他們自行負責處理。只要不為我這個發行人增添困擾,往後《金門文藝》任何事宜,我絕不會加以干涉。唯一的但書是必須按時出刊,以免登記證遭受新聞局註銷。 一九七八年(民國六十七年)一月一日,《金門文藝》革新第一期終於與讀者見面了。由黃克全先生擔任社長,楊慶三、張國治、黃克福、黃昭能等四位先生擔任執行編輯,編輯部設於台北縣泰山鄉貴子路六十七巷內。原三十二開版本改為二十五開,頁數一百二十八頁,以宋體四號字排版,比原來的字體大很多,封面由張國治先生設計,訂價零售每本三十元。內容有:黃克全、方莘、陳武緯、劉雪珍、浯江廿四劃生的論述;文藝創作有:楚武、吳念真、許丕昌、金沙寒、許維民、黃嘉、張國治等人的作品;專欄為張國治先生的〈尋找小島的原始風貌〉,該文共有三十二頁之多,約佔全書四分之一的篇幅,其書寫的範圍包括:山后、碧山、前水頭、金城、舊金城等,除了有精美的散文,亦有華麗的詩篇,並附有四十四幅洋樓古厝的照片,來凸顯小島的原始風貌,可說是一篇圖文並茂的不巧之作,也是該期最大的特色。革新第一期的《金門文藝》,在社長黃克全先生及諸執行編輯精心的策劃下,無論封面設計、內文編排或稿件的選取,都深具水準,讓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曾主編三、四、五期《金門文藝》的作家凡夫(黃長福)先生,於一九七八年(民國六十七)二月廿五日,在《金門日報·正氣副刊》發表〈期待一個新生的來臨〉──看《金門文藝》革新號,除了對革新第一期加以肯定外,也道出之前《金門文藝》的心聲。在該文第四節裡,凡夫先生指出: 大部分的讀者,都是絕對冷酷的被動者,他們享受選擇的權利,對不上眼的刊物,大都有不屑一顧之表情,而不肯付出關懷,不肯給予適當的鼓勵;更有進者,大施其批評撻伐之能事,實在也是有其缺憾。只是,一味地苛求責難,編者就能無中生有嗎?我們忍心要一個幼兒去跟國手賽跑比快?他只是一個開始,需要的是關切與鼓勵,以理想去衡量先天下不足的事實,與要不會走路、甚往還坐不穩的幼兒去跟金牌選手比較,又有什麼兩樣?如此待遇,又豈是公平?尤其是,只知道要求你的東西不合我的標準,你要拿好的東西給我,而不知道好的東西是來自共同的參與,拒與參與,卻索求無厭,又怎不叫人啼笑皆非? 綜合上述,一本刊物,特別是文藝性的刊物,要維持生存,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如果缺乏支持──作者、讀者及經費方面,那麼刊物的生命,顯然是可見的。《金門文藝》創刊時,獲得有關方面的協力,從辦理登記到出刊,得以順利進展,如今,《金門文藝》由於人事上的更動,形成實際上的革新,我們期待這一個新生的來臨。 由於此番革新係由旅台的金門同學主其事,因此,當可打破以往的侷限,一方面可使旅台同學參與此一文化活動,一方面也與本地作者密切連繫,造成一番新氣象,往日《浯潮》所反應的事實,勢必趨向大家期待的目標。我們實在不忍在金門成為「世界的金門」、「勝利的金門」之今日,猶在文藝上呈現蒼白與空白,我們又豈能停留在如《浯潮》所述的連學生刊物之文藝程度也不如的現狀,而仍然沉默仍然什麼也不做。基於此,我們期待大家對《金門文藝》之革新,予以正視與重視,對《金門文藝》之發展,予以支持與鼓勵。尤其需要澄清的《金門文藝》是一些愛好文藝,關懷金門文藝前途的青年朋友為大家提供的一塊文藝園地,它不是同仁刊物,是大家致力於文化上「世界的金門」、「勝利的金門」之一站。我們並不諱言,《金門文藝》或許還是有點貧瘠,仍然很不完美,我們也願意如此說,那是缺乏照顧的症狀,如果大家能在稿件上、財務上,甚至於精神上,貢獻一點兒力量,我們堅信,《金門文藝》必會大大起色,其發展與成長,也是指日可待。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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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文藝》的前世今生
第六期我們請到在金服役的知名詩人──《創世紀》詩社同仁許丕昌上尉(軍職退伍後,剃度皈依佛門),《主流》詩社同仁黃進蓮少尉(文化大學中文系文藝組畢業,服預官役,現改名黃勁連,專研台語文學)擔任執行編輯;李昌憲先生與何慶祥先生擔任助理編輯,四人共同來為我們企劃這一期的「詩專號」。在諸多來稿中,計選用明秋水先生等三十二家的詩作五十首。在三十二位老、中、青三代的詩人中,雖然各有各的表現方式,追求的意象亦有明顯的差異,但其水準則不在話下。即使因為主編的關係,以及現實環境的使然,本地詩人的作品所佔的比例較低,然而篇篇都是一時之選。例如:顏生龍先生作品〈載酒行〉四首──〈候鳥〉、〈乃見妳來〉、〈漂泊〉、〈江湖〉,吳承明先生作品〈黃昏·河〉、〈浪歌三折〉,張國治先生作品〈古城〉,許坤政先生作品〈給李白的一封信〉、〈金中上車線〉,心銘先生作品〈美律之夜〉……等等,都得到很高的評價。在這本「詩專號」的首頁,我以〈演出者的話〉作為開端: 終於,我們把「詩專號」呈獻在您的面前了。 這一期是我們創刊以來內容最充實的一期,也是我們邁向另一個驛站的開始。 說真的,在廣大的文藝園地裡,我們所扮演的只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因而,當啟幕的時候,請容我們說聲── 感謝賜寄大作的先生和小姐。 感謝為本刊勞心傷神的黃進蓮和許丕昌。感謝為我們設計封面的楊國台先生。 感謝您,親愛的讀者們。 三十餘年後的今天,顏生龍先生已從教職退休,在停筆多年後,近年來以鍾馗為筆名復出文壇,仍然以新詩為主,但其書寫的風格卻做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除了字字珠璣意象明朗外,對現代社會的諷刺、亂象的批判,更是一針見血、毫不留情!神話中說:「鍾馗是吃小鬼的大鬼」,果然是名不虛傳。但是,詩人亦有其感性的一面,我們可以從他的詩作中,看到他對子女的關注和鼓勵。張國治先生則是一位多元藝術家,擅長現代詩、散文、評論書寫,專業為攝影、繪畫、視覺傳達設計。曾任國立台灣藝術大學視覺傳達設計學系副教授兼系主任。著有:詩集《末世桂冠》等六冊、散文集《藏在胸口的愛》等四冊,以及攝影集《暗箱迷彩》──張國治視覺意象攝影作品。現任國立台灣藝術大學副教授兼文創處處長。《金門文藝》能留下他們早期的詩作,的確與有榮焉。 不錯,這一期不僅是我們創刊以來內容最充實的一期,也是頁數最多的一期,計有八十八頁之多。除了詩作外,也刊登了幾則詩壇的消息,定價也由原先的拾元,調整為十五元。但是,這一期的費用,也是我們創刊以來花費最多的一期。首先我們透過執行編輯黃進蓮先生的關係,敦請台北國華廣告公司企劃處長楊國台先生為「詩專號」設計封面。那時,楊國台先生可說是台灣當紅的設計家,設計一幅封面價格不菲,其忙碌的程度也不在話下,但他還是撥冗為《金門文藝》設計一幅高水準的封面,設計費也絲毫不計較。然而,我們的經費再怎麼地拮据,也不能虧待大師、不尊重大師,於是我寫了一封感激的信函,並附上新台幣一千元,以表示對大師的敬意和謝意。 儘管楊國台先生為我們設計一幅高水準的封面,卻又必須面臨印刷的問題,當時為我們承印的《金門日報社》印刷廠尚無彩色印刷設備,正好許丕昌先生欲返台休假,只好請他把封面攜回台灣印刷,內文則依舊在《金門日報社》印刷廠印製。十天後,許丕昌先生帶回一千張用銅版紙印刷精美的「詩專號」封面,大師不凡的手筆,加上高級的紙張、精密的印刷,的確讓我興奮異常、歎為觀止。當我詢問許丕昌先生多少錢時,他取出印刷廠的收據遞給我說:「八千元」。我一時愣住,以為他說錯了,他又說了一句:「八千元」。我輕瞄了一下收據,始才發覺事態的嚴重。心想:光是封面印刷費就高達八千元,這筆錢該怎麼去籌措?而此時我能否定這張收據的真實性、賴皮地不付這筆錢嗎?況且,許丕昌先生又是一位謙謙君子,我怎麼可以不信任他。於是我利用職權寫了一張借據,向門市部的暫借新台幣八千元,奉還先為我墊付這筆款項的許丕昌先生。而當許丕昌走後,我的心卻在滴血……。這一期連同內文印刷費,總共花掉一萬二千餘元,也是我這個發行人兼社長,在金防部政戰部被那些高官呼來喚去、摔卷宗丟公文,整整半年的薪給,而我並沒有要求同仁共同來分擔,滿腹的苦水又能向誰傾吐,只好往自己的肚裡吞。或許,那是我「自不量力」、「好大喜功」的結果,又能怪誰、怨誰? 雖然,《金門文藝》的創刊和出版,並沒有讓我傾家蕩產,但個人投入的心血則非筆墨所能形容。然而,不僅沒人適時給予肯定和鼓勵,一些惡意批評的聲浪卻接踵而來,誤以為我們在「沽名釣譽」,在「霸佔金門文壇」,讓我感到寒心。某些人士認為:「《金門文藝》係同仁結社,不能代表金門。」甚至有人說:「連學生刊物之文藝程度也不如」。當初我們創辦這份刊物的原意,是希望能匯集所有在金門的文藝同好,彼此貢獻一己之力,共同來耕耘這塊歷經戰火蹂躪過的文藝園地,從未說過要以這份刊物來代表金門,或為自己謀取名利。我們承認內容水準參差不齊,確實有待改進、有待加強、有待提昇,但批評者豈能以偏概全、一概而論。我敢於如此說,每一期都有不少值得一讀的作品,例如:明秋水、謝輝煌、文曉村、金筑、司馬青山、郭鍥、許丕昌、喬洪、黃振良、黃長福、林媽肴、黃龍泉、藍峰……等人的作品,以及「詩專號」的三十二家詩人,例如:顏生龍、吳承明、張國治、許坤政、心銘、季野、曹華青、蕭郎、莫野、莊金國、羊子喬、溫瑞安……等人的詩作,難道真是連學生刊物之文藝程度也不如?而學生刊物之文藝作品,難道篇篇都是高水準的佳作?果真如此的話,他們的稿子大可直投《中央副刊》、《聯合副刊》或《純文學》,又何必在學生刊物發表?歷史是一面明鏡,當年說這種話的人,時隔三十餘年後的今天,他又寫出什麼驚天動地的曠世之作來回饋這塊土地?既然受教於高等學府,必有高人一等的學識和涵養,理應貢獻所學,對家鄉這份在艱困中成長的刊物,隨時加以關懷、鼓勵和指導,而非仗著多讀幾年書,就可任意地作無謂的批評,其高傲自負的心態,勢必會受到鄉親的唾棄和譴責! 當我們重新審視各期出版內容時,除了少數同仁的稿件外,其餘都是外來稿,每期幾乎都有新面孔出現,同時授權執行編輯自行約稿、選稿,絕對沒有同仁加以干涉。我們可由「詩專號」得到印證,在三十二家詩人的五十首詩中,只有心銘(許伯銘)先生係我們的同仁,而且只選了他一首〈美律之夜〉,其他詩作均由執行編輯所選。至於內容,我們亦以母雞帶小雞的方式,以知名作家做為我們學習的對象,較具水準的作品做為我們創作的標竿,並一起來引導、來鼓勵、來啟發青年朋友的寫作興趣,繼而地讓我們這些文藝幼苗,慢慢地成長、茁壯,而後根深在這塊土地上,相信假以時日,必能採擷到甜美的果實。這似乎也是我們創辦這份刊物的初衷。 儘管遭受某些人無情的批評,內心難免感到難過,但也只有苦笑,並沒有作任何的辯駁和回應,相信有一天,歷史會還給我們一個公道的。然而,經過多方面的反覆思考,我還是決定從即期起,停辦這本「不能代表金門」的《金門文藝》,停辦這本「連學生刊物之文藝程度也不如」的《金門文藝》,也期待未來的時光,這些擁有高學歷且學有專精的青年朋友,能自籌經費,逕向行政院新聞局申請登記證,辦一本高水準的文藝刊物讓金門人看看!不僅我們拭目以待,鄉親父老也睜大眼睛等著看。而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過去了,竟連一本「連學生刊物之文藝程度『更』不如」的私辦雜誌也見不到,遑論是高水準的文藝刊物!當年大放厥詞的朋友,難道不感到汗顏?不感到羞愧?趁此,我必須向青年朋友提出善意的忠告:別忘了謙虛是一種美德,少說大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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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戀咖啡
當我的身子犯感冒時,打噴嚏、流鼻水、鼻塞樣樣來折騰,弄得整個人頭昏眼花,必須趕緊看病拿藥吃,舒緩身體的不適,藥,在病痛中釋放了我。 而我的心不舒服時,沮喪、失望、傷悲,一一來侵襲,使人感覺到灰心失落,這時,他都會細心地研磨咖啡,來舒解我負面的情緒。他親手沖泡的咖啡,濃郁的醇香,誘引我走出消極的氣氛,咖啡因,激勵著我的信心。 於是,把自己放逐到咖啡的水域之中,悠遊、自適。他喝著摩卡咖啡,我則是慢慢啜著黃金曼巴,特地加入了雙份奶精和糖,在香甜的咖啡中,找回生活的芳醇。 有時,和心愛的他鬧憋扭,情緒低落,我也會躲進咖啡屋,點杯曼特寧,懶懶地啜飲。曼特寧,散發出的迷人香氣,溫柔地繚繞在我身旁,緩緩吸入,能中和心情的煩躁,喝起來甘甜中蘊含苦澀,香醇中流露出酸味,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嚐……。 啊!愛情的滋味也是如此吧,若耐不了酸和苦,怎能嚐出曼特寧的獨特風味! 在咖啡中望見愛情,離開時,為他外帶一杯曼特寧,迫不及待想和他繼續品嚐愛情這杯咖啡。我把情感沉入金黃澄澈的液體中,用真摯的愛來調味這杯咖啡,唯有我和他,才能明白杯中獨一無二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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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
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應該潛存著一種力量,一種人與人之間,心靈默契交會時產生的力量。 接觸桌球運動以來,礙於年紀、體能等因素,啟蒙教練於是捨棄傳統「平面膠皮」的打法,教導我「長顆粒膠皮」的打法。 提到長顆粒膠皮,心海深處兀自浮顯,令我永生難忘的一段往事。 九十一年夏天,我前往新竹參加桌球錦標賽。透過以前同事的引介,認識當時與同事互相隸屬同一機關的L君,方知他曾多次參加區運桌球競賽,戰績耀眼。 攀談之後,L君得知我的球技陷入瓶頸,當他仔細端詳過我的球拍後,建議我球拍反面原本使用的「有海綿長顆粒膠皮」,可考慮改用他使用的「無海綿長顆粒膠皮」。 隔天,我就把球拍反面換成「無海綿長顆粒膠皮」。後來,經過幾次比賽的驗證,總算突破僵滯已久的球技瓶頸。 九十七年十月,我奉派調往L君服務的機關,心中暗自歡喜莫名。然而,世事如萍飄,人生總無常,從同事的口中得知,L君已於二年前因病過世,我聞訊之後內心猛然一沉,久久不能自已。 後來,我把與L君緣遇的來龍去脈,告知與L君交情頗深的同事,只見他眉頭深鎖,面色黯然,遲遲地說不出一句話。當下,我取出球拍,輕輕遞給他,他仿若見到故友,眼淚不聽使喚垂落下來,正好掉在沒有海綿的長顆粒膠皮之上。 九十八年春天,適逢服務機關所在地縣政府舉辦的桌球錦標賽,我也取代了L君擔任多年的隊長頭銜。 臨上場之前,我用手撫觸著球拍膠皮上的顆粒,腦海中隱隱浮現L君當年手執球拍叱吒球場的身影,於是,我決定抱著為他而戰的信念,全力拚鬥。 比賽開始。 我將乒乓球使勁向上拋起,當下,也似乎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自我的體內燃起。我暗自在想,那是一種讓我在逆境氛圍裡,永遠得以堅強不撓,莫名的力量。 比賽漸入尾聲。 眼看乒乓球已經觸網彈入球檯,球的落點極短,按理說,連職業選手恐怕都無法處理,但是我以貼「無海綿長顆粒膠皮」的反手拍,迅雷不及掩耳將球急推過網,拿下致勝的一分。因為這個球的激勵,使得我們出乎意料擊敗去年的冠軍隊伍。 所有的賽事繼續在僵持中進行。 比賽最後的結果,我們得到創隊有史以來的第一個「亞軍」獎盃。當我代表上台領獎時,眼淚卻不禁自眼眶之中微微泛出。 領完獎盃,我們所有的隊友在比賽現場合影留念。 當快門按下那一剎那間,我其實很想大聲喊出心底潛藏已久的秘密:「這座獎盃應該獻給已經往生的L君」。 原來,這就是那種看不見且無形的堅強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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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祭 悼伯母方華103歲圓寂
生滅起自無常哀樂 當名字埋入悠悠歷史冊頁中 當記憶抽出胸膛而緘默陷落 當梵聲細細在長夜搖曳,滲透 慈顏回音頻頻微響的惜別段落 我讀您薄衫青衣跋涉的一生 那些柔鬆夢魂的垂暮編年史 那些民國前後鏗鏘蜿蜒中的行吟 您冰冷潔淨的孤獨昂首 細數眾多擱淺的人生記事 踱入磨蹭泛黃歲月燎原裡 像掌中沉默的那些阡陌歧路 在風雨斑剝寫下親愛的眉批 兒女是序。孫輩是跋 而您是一頁頁銀色髮簪切割鋪展 於藤蔓章節中嘔心瀝血修潤。瀏覽 您把嘹亮壯闊的自己摺成瓣瓣落花微漾 像夢境版圖裡的觀音抵達 神龕護佑,寂滅塵土 輕輕的十一月的那扇門,那些滄桑旋律 終究給了失語症的時間 給了膜拜迎接的天神召回 像尾隨候鳥南移的航道承接 像風箏撩撥高音的藍天 我聽到您遷徙前往的疆界 一個無牽無掛的十方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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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來了!」萬大明左手抄起寶劍,毫不考慮地拉開門閂,只見郭懷一高大的身影站在天井正中,擺手示意他不要出來,就在這時,兩道黑影如鷂鷹般飛躍而下。 第十章 一六四九年六月十七日,星期日 據線民報告,五官(郭懷一)的家宅遭不明敵人夜襲。從斌官(何斌)處得到消息,夜襲者可能與國姓爺有關,因五官不願與國姓爺合作,所以遭到襲殺。此事頗為蹊蹺,已命線民查明原因回報。近年中國內亂,前來福島的中國人增多,治安變壞,類似事件必須扼止。──《熱蘭遮城日誌》(作者摹擬) 那兩道黑影一落地,立即展開攻勢,郭懷一飛身後躍,擋在萬大明前面,他舞動雁翎刀,斷喝一聲: 「朋友!誰派你們來的?」 蒙面夜行人並不答話,各舉兵刃欺身向前。來人身材高大,都使用單刀,沉穩的步法,透露著逼人的殺氣。郭懷一以攻為守,迅速出招,幾聲金鐵交鳴聲響過,並未逼退來人,郭懷一沒想到對方武功這麼高,他將寶刀齊眉舉起,低聲對萬大明說: 「兄弟!快進屋去!你在,我反而分心。」 「大哥!分一個給我吧!」 原本倚門站立的萬大明跨步向前,劍鋒已指向一名黑衣人,場中成為一對一的局面。郭懷一不再勸他,揮刀和一名黑衣人殺成一團,兩人都走威猛的路數,一時難分難解。這天無星無月,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即使對方未曾蒙面,恐怕也看不清面目,但從體態、身形,郭懷一覺得似曾相識,他開始留意對方的刀法,希望從刀法上認出對方的底細。 萬大明出身北少林,北派武術不大借助喝斥聲增加威勢。他左手持劍,側身應敵,雙膝微彎,注視著對方的動靜。對方見他右手下垂,未掐劍訣,知道他的傷還沒痊癒,於是再也沒有顧慮,唰地一刀,預備磕開他的寶劍,趁勢以左掌攻擊他受傷的右肩。就在單刀將要觸及劍鋒時,寶劍陡然下沉,一刀掠空,還沒來得及收回,萬大明已欺身而上,刺向對方的手腕。 要不是萬大明右肩受傷,身法不夠靈活,這一劍就可使敵人失去戰力,饒是如此,仍被劃開一道口子,只是沒傷到筋骨而已。萬大明的劍法把對手鎮懾住了,對方再也不敢輕敵;萬大明的策略是以靜制動,只守不攻,一時兩人陷入僵持局面。 這時護院劉大魁和郭玉鳳等已被驚醒,郭宅長久無事,並沒準備混有油脂、松香的防風火把,劉大魁指揮莊客挑起燈籠,無奈風太大,根本就點不著。夜黑風高,除了喝斥聲和幾條晃動的黑影,什麼都看不清楚。眾莊客嚇得不知所措,劉大魁也只能提口朴刀虛張聲勢,郭小姐反而較為鎮靜,只是她只會一套半生不熟的太祖拳,根本就使不上力。 郭小姐聽出,屋頂上頻頻傳來陳叔叔(病尉遲周道存住進郭宅後化名陳添丁)的喝斥聲和兵刃相擊聲,心想:「陳叔叔」已和人在屋頂上打起來。至於地上,共有四條黑影,她只聽到父親的喝斥聲,其他三人悶聲不響。和父親交戰的那道黑影,身形和父親一般高大,另有兩道黑影,也很高大,「難道一人是萬大哥?」她這麼想,但不能斷定。」 「萬大哥的傷還沒好,會是他嗎?」郭小姐正極目凝視著,忽見自己的父親後退一大步,厲聲道:「你是江天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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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萬大明當然不說,但又不願騙她,就端出大哥的架子:「妳爹和陳叔叔都不肯說,就表示現在不能說,這事不要再問了。」 玉鳳呶呶嘴:「哼!你們都把我當成小孩子,真有了事,我郭玉鳳也不怕!」說著像想起什麼似的:「萬大哥,你說我的太祖拳太硬了,我仔細揣摩,已進步很多。你快吃吧,吃完了我打一趟拳給你看。」 □□□ 郭玉鳳的太祖拳果然柔軟了些,但離剛柔並濟還有段距離。為了報答玉鳳的恩情義氣,萬大明不避嫌疑地指點她,又教她每一招式的實戰用法,一直教到太陽下山,才各自回房。 教了一個多時辰的拳,萬大明發現,右肩的傷雖然沒好,但揮動左臂已不致牽動右肩疼痛。他單手舞了一會兒劍,還算順手,心想:「除非碰到高手,自保應沒問題,病尉遲每晚都為自己守夜,實在過意不去!」他並未還劍入鞘,把三尺青鋒放在左手隨時可觸及的地方。 一陣輕巧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門吱呀地開了,病尉遲周道存身穿黑衣黑褲,背插吳鉤劍,腰懸百寶囊,出現在門口。每天天黑前,他都會過來聊聊,然後飛身上屋,開始為郭宅守夜。 「兄弟,你能使劍了?」看著出鞘的寶劍,病尉遲隨口問。 「勉強可以吧。」 「兄弟,有事我和郭懷一頂著,晚上把門閂住,不論發生什麼事,千萬不要開門。」病尉遲愷切地囑咐著。 「大哥辛苦了。」語氣充滿感激。 「今天天陰,連星光都沒有,我得提前上去。兄弟,記住我的話,有事不要開門。」病尉遲再囑咐一遍,剛要抓著屋簷躍上屋頂,聽到樹梢上風聲響起,又回頭對萬大明說:「夜黑風高,正是夜行人活動的時候,兄弟,你找人通知郭懷一,叫他今晚小心。」說著縱身躍起,手抓屋簷,一個鷂子翻身,無聲無息的躍上屋頂。 當年鄭芝龍富可敵國,南安安海大宅佔地數十畝,海舶經安海河直通宅院,能在安海大宅擔任護院,武功自非等閒。鄭芝龍的八大護衛身長力大、儀表堂堂,但論起武藝──特別是高來高去的輕身功夫,就要比四大護衛遜色得多了。 萬大明通知過郭懷一,回房和衣臥下,思潮起伏,哪睡得著?來到台灣不過一個月,竟然遇到那麼多事故,還中了黑槍,如今只能窩在郭家,依賴郭懷一和病尉遲保護。一想到病尉遲趴在屋脊上忍受風吹雨打和蚊蟲叮咬,心裡就感到不安。郭懷一為他不顧身家性命,使他急於離開台灣。他本想將挖掘藏金的事委託給病尉遲,沒想到病尉遲又看到夜行人在郭家出沒,事情似乎更複雜了。 窗外響起一片蛙鼓蟲鳴,夾雜風聲和枝葉的搖曳聲,為這寂靜的夜晚添上幾分神秘的動感,也使得萬大明的思緒格外難以平靜。要是真有歹人入侵,難道只能躲在屋裡讓郭懷一和病尉遲保護嗎?不能!他告訴自己──不能,「起碼還有一隻手、兩條腿可供使喚呀!」想到這裡,他悄悄地起來,坐在床沿上打坐,決定和病尉遲共同度過今夜。 寮港是個小漁村,自從荷蘭人用沉船封住鹿耳門,景況已大不如前,但繁盛時期雇用的更夫,仍照舊執行任務。「梆梆梆梆─梆梆梆梆─」,四更天了,夜已深沉,今夜不該有事了吧?就在萬大明這麼想的時候,屋頂上忽然出現奔跑聲,接著傳來幾聲喝斥,敢情病尉遲已發現敵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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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島嶼住住東半島的週末
星期六下午,我們一家四口決定騎單車出遊,目標是三公里外女兒就讀的國小。這是小一的女兒熱愛上學的地方,她的單車非常迷你,大約從她三歲就開始陪伴她,這是我花 500元,從金門捷安特老伯那裡買來的二手車。這也是她第一次騎這麼遠的距離。 平均我單車騎一圈,女兒要奮力踏三圈。金門的道路有許多上下坡,騎不動的時候,我們就下車推著車走。我們的三部腳踏車都沒有變速器,我騎的是淑女車;外子騎親子車、載著小兒;女兒騎迷你小車。出了山后聚落後,沿途經過的景觀很不錯--幾個很有賽車路線的大轉彎,我們稱它「香蕉灣」,取其彎度尚不及澳門「髮夾灣」驚險刺激;數千棵楓樹組成的「楓香林」;碧山聚落,可欣賞滄桑感的古老洋樓 ……,接下來,右邊是大片草原以及放牧的牛群,左手邊就是安瀾國小了。 全台灣有無數的「中正國小」,但全世界應該只有一個「安瀾國小」。因為這是一位將軍的名字,馬安瀾。金門以將軍為名的國小,還有「多年國小」、「述美國小」以及「柏村國小」。外子在女兒的學校擔任「愛心爸爸」,每隔週的星期三早上會到學校放影片或講故事給一年級的小朋友聽,他非常稱職,精心選播的影片亦不流俗。 女兒就讀的安瀾國小,人數不多,他們這班有 19人,算是人數眾多;二年級只有9人。年輕的女老師非常認真,也能忍受想法頗妙的女兒,女兒亦非常喜歡她。 我們跟大門口澆花的替代役打了招呼後,來到女兒教室張望並到旁邊的遊樂器材玩。一、二年級的教室是全新啟用的,適合幼兒玩耍的遊樂器材就在教室旁邊,一下課就可以跑到這裡來發洩精力,安排得非常好。你問我期望小孩成龍成鳳?我只希望小孩在國小時代,健康、合群、養成好習慣,這樣就夠了。 突然,在遊樂器材上,我們發現了一隻從未見過的怪蟲!身體是深綠色,上頭有點點;長長的鼻子,外型非常特別!女兒說,小朋友們稱牠為「象鼻蟲」。想必是以外型來為之取名的。 我們發現了二隻,每次都是臨按快門前,牠倏忽彈跳飛離。我們循著牠飛行的方向,追蹤到龍眼樹,仔細一看,樹上有好多隻。牠飛行起來也很特別,是黃色的,跟常見蝴蝶的顏色很像,可是一停下來明明是隻深綠色的蟲。 外子對昆蟲頗有研究,他從蟲的行為判斷那是一種蟬。回家翻圖鑑,連「金門地區常見昆蟲」一書上都查不到。後來在香港的一個網站查到相關資料,其名為「龍眼雞」,台灣地區不曾出現,居住的環境與特性也很特別,「主要寄生在龍眼樹上,世世代代住在同一樹上 ……」,你說奇怪不奇怪? 以下資料來自於該網站: 龍眼雞 (lantern fly) ,又名長吻白蠟蟲,腹部會分泌白色粉末狀的蠟質,故名白蠟蟲。長吻內並沒有重要器官。某些長吻白蠟蟲在腹部有發光的寄生蟲,有「午夜提燈」的效果。本地(應該是指香港)可沒有這個發現。龍眼雞主要寄生在龍眼樹上,世世代代住在同一樹上,很易發現。飛行時會露出顯眼的黃色後翅,停下來時綠色的前翅蓋上,追捕者會被這種強烈差別而失去獵物 。 (資料來源:http://hk-green.com/news/insect/homoptera/index.htm) 金門古寧頭「香草庭園」老闆,曾講過一句很妙的話:「為什麼要到台灣唸森林小學?金門的國小就是森林小學啊!」 跟台灣大多數的父母親不同,我從未操心過女兒在課業以及競爭力上的問題。我常希望,我兒女能跟我們一起浪跡天涯,到我喜歡的國家去住,去體驗不同的居住環境與價值觀。可惜女兒不願意。 我盈耳皆是她興奮的語調:「安瀾國小,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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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文藝》的前世今生
第四期編務依然由玉簟秋(黃長福)先生負責主編,封面由他親自設計,稿件亦由他邀約、選取,全體編委對於當期的執行編輯絕對完全尊重,身為發行人兼社長的我,也未曾就編排或稿件的事宜而加以干涉。六十八頁的篇幅雖然有限,但黃長福先生仍然秉持著我們辦這份刊物的初衷,不斷地提攜和鼓勵新人加入創作的行列。第一次出現在第四期的作者計有:蕭郎、煙影、泉雨流、洪青蓮、周福林、山靈子、楚輿、黃曉影、許長仁等人。時洪青蓮小姐為《今日金門》月刊記者,該刊於六十一年十月三十一日創刊,其登記證為「內版臺誌字3770號」係內政部所發,主編明秋水先生為著名詩人,擅長長詩創作。在南雄師服役的許長仁先生亦為知名作家,退伍後創辦《仙人掌》雜誌,深獲好評。 第五期推出的是「創刊周年紀念專輯」,封面由旅台知名畫家藍一峰(林世英)先生設計,執行編輯仍舊是玉簟秋(黃長福)先生。首次出現在本期的作者計有:喬洪、翁瑞媛、舒歌、吳水澤等人。我則以〈誌〉來抒發當時的心情: 曾經,我們說過,要心甘情願地為我們的子子孫孫而耕耘。一年,一個腳印,也是我們的起步。雖然它只是文藝園地裡的一粒小沙,可是一經時代的真光照耀,也就會多采多姿,給文壇平添無限的美景,給金門青年留下永恆的懷念! 本期最大的特色是四篇慶賀《金門文藝》周年而寫的賀詞,分別是:明秋水先生〈雨中的新市里〉──慶賀《金門文藝》創刊周年而作,文曉村先生〈永懷金門〉──賀《金門文藝》一周年,金筑先生〈植樹〉──賀《金門文藝》季刊創刊周年,洪青蓮小姐〈端午時節的憶念〉──為《金門文藝》創刊周年而作,等四篇極其重要的作品。時隔三十五年後的現下,明秋水先生與文曉村先生已先後離我們遠去,去到一個遙遠的地方。金筑先生雖仍活躍於文壇,但已八十二高壽,當年青春艷麗的《今日金門》月刊記者洪青蓮小姐,雖然同在這座島嶼,卻已三十餘年未曾謀面,想必也是兒女成群了吧!如今,歲月遞嬗,人事已非,昔日的情景歷歷在目,而人生又有幾個三十五年?不僅讓人有無限的感慨,卻也讓人感傷。 明秋水先生早年的詩作,曾收錄在《中國現代新詩奇葩》乙書裡,儘管〈雨中的新市里〉不是他的代表作,可是對《金門文藝》而言,則有不同的意義。三十餘年來鮮少再在報章雜誌見過明先生的作品,〈雨中的新市里〉或許是他生前創作的部分長詩之一。為了保存這份珍貴的史料,請容我把這首一百零四行的不朽之作抄錄如下,除了與海內外讀者們共享外,也為苦難中的《金門文藝》,留下一點珍貴的歷史記錄。現在我們請看明秋水先生── 〈雨中的新市里〉 ──慶賀《金門文藝》創刊周年而作 從刺繡的針縫中/流覽白濛濛的一片/在似幻似真之間/飄逸的神態掩蓋了一切/橫撞衝刺的海棉/奔騰翻滾的雲浪/不斷變換的沙罩與竹簾/漫天滿地的肥皂泡沫──即現即減/視野填滿了懵懂/難識難辨所找尋的方向/模糊變成心腦中的統治/卻不願放棄與徬徨的纏鬥/撐開濕透了的眉睫/擺出頂逆風拉牽的姿容/朝向這陌生的小鎮/撿拾已失去的舊夢/護城河上袒胸的水泥橋/瞬息現減著密密麻麻的水窩/河岸沐浴過的樹枝/在風中作旋迴自如的搖曳/點點滴滴的思維/奇奇怪怪的遭遇/片斷片斷的回憶/結伴著無數個腳的泥印/結伴著五十三年來的滄桑/與這一顆未死的雄心/作返老還童的實驗/跟詩神作破鏡重圓的祈禱/談天樓的湯圓/撐不開已經緊縮的腸胃/玫瑰餐廳的蹩腳冷氣/孵出的都是些東倒西歪的醉鬼/無數盞嘻戲的走馬燈/旋轉在彈子房的球檯/侍女穿梭的冰果店/冰塊總澆不熄這熊熊的心火/一切在風中撩起了衣裙/在雨中消失它的倩影/低頭抖一抖落拓的青衫/從身上滾落無數滴的水珠/那是熱汗,還是淚痕/風雨,如故人重逢/風雨如千軍萬馬/風雨,嚮導著詩魂,磨過寂寂的長巷/磨過無數柱瀑布的屋簷/去逢迎公車處前的車水馬龍/像在西子,像在金陵,像在漳廈/曾把熱情化為風雨/作過多少次忘我的犧牲/作過多少次知音的探訪/都抵不上這小鎮的激情聖景/與這群忘年的筆耕/這群沒有上過勢利天秤的傻人/帶一股無價的天真/帶一身勇往直前的蠻勇/來作為必然虧本的投資/寫吧!一如頂得住風雨的新市里/從耐得住寂寞中新生/征服了風沙濯濯的荒漠/為現代的精神文明打下地基/願施捨一次神交的吻/長留一截永磨不朽的情/好讓禿廢已久的筆尖/能蘸上打金門文藝的墨汁/為二十幾年的荒蕪,寫出自己的新生/而重踏文藝園圃的芬芳土地/來迎接戰地文藝的豐收季/來灌幾杯勝利的高粱酒/使淚雨滲和的來路/變成一種永恆的傳奇/使砲聲隆隆下的鎮定與疾書/變成跟青年筆隊伍的初戀/從風雨中看新市里/體認出崎嶇道路下的艱苦路基/從新市里看風雨/頓悟這創作世界的無窮無盡/這就是由剎那到永恆的跳板/也是爬方格子的專利/文藝征戰者應有的報償/一年的屯墾,就等於一萬年/一如新市里的建築與設計/經得起長年的風雨/與那夜夜光臨的囈語與砲聲/又何能抑制它的壯大與繁榮/坦坦蕩蕩的胸懷/原為征服寂寞,消滅憂患而躍動/沙中淘金的情感,原為突破含混、分辨愛憎的奉獻/願筆耕與真理同在/使金門文藝成為新市里的塔尖/成為綠化金門的經濟林木/成為代表民族精神的課卷/一年,是太短又太長的時間/一年,是平淡又是不平凡的過程/就是那麼薄薄的一本/宛如這袖珍的市鎮/以風雨來作自己的妝飾/才能顯露出脫俗的芳容/以風雨來作奮鬥的標誌/才能樹立起精神的標竿/一年啊,在風針雨刺的餐廳/飽嘗酸甜苦辣的大拼盤/一年啊!一步一個泥腳印/那是歷史聯考對這一代人的試卷! 雖然明秋水先生已離開人間遠赴天國,逍遙自在地遨遊於西天的極樂世界,然而,爾時他對我們的鼓勵和關懷,迄今仍然長存在我們的心中。此時重讀他的詩作,心中更彷若料羅灣怒潮澎湃的海水,不停地激盪著,我們沒有把他忘記。或許不久的將來,我將在天堂和他會面,當然,還有為《金門文藝》獻上祝福的文曉村先生,以及詩人郭鍥先生(本名郭緒良,曾任金門戰地政務委員會監察室上校主任),我將帶著先生詩中「酸甜苦辣的大拼盤」和他們一起「來灌幾杯勝利的高粱酒」。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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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謝謝姑娘。」萬大明捧起那碗濃腴肥嫩的燉鰻魚,為了表示不辜負玉鳳的好意,低著頭大口大口的吃起來。玉鳳看出他的心思,臉上綻放出會心的微笑,叫聲萬大哥:「慢點吃嘛,幹嘛那麼快,又沒人催你。」 萬大明靦腆的抬頭對玉鳳笑笑,又低下頭來吃,不過慢條斯理多了。玉鳳又笑了,說道:「瞧你,像個大姑娘,幹嘛老低著頭?」 萬大明被小姐說得很尷尬,他抬起頭來,發現玉鳳正瞪著他,一時不知怎麼辦才好。玉鳳噗哧笑出聲來,繼續瞪著他說:「你這人啊!老實的時候比誰都老實,可惡的時候比誰都可惡……」。 萬大明知道玉鳳意有所指,不敢抬頭看對方,玉鳳跨前一步,用食指戳著他的額頭,使他的頭低不下去。 「喂!」兩人近得萬大明已感受到玉鳳口裡吐出來的少女氣息,他正不知所措的時候,玉鳳把手收回來,俏皮的說:「萬大哥,我問你,你想不想安娜姑娘?」 萬大明想不到玉鳳會有此一問,他不願傷她,又不忍心騙她,尋思一下,還是誠實的點點頭。他以為她會不高興,沒想到她格格地笑出聲來。 「喂!」玉鳳又伸手點著萬大明的前額,放低了聲音說:「你有什麼話要告訴安娜姑娘嗎?她每個禮拜天都會在赤崁的教堂講道,我可以借著聽道理的名義接近她。」 萬大明想不到玉鳳要幫她傳話,感動得不敢和對方的眼神接觸,他不願再為郭家添麻煩,毫不考慮地搖頭說不。 「我是真心誠意的啊!」玉鳳又說話了:「至少應該讓安娜知道,你的傷越來越好了吧?」 「不用了。」萬大明說得很堅決:「丹克爾正盯著我,我不能給你們添麻煩。」 「我爸爸能為朋友兩肋插刀,我是他女兒,也不能表現得太差!」玉鳳說得十分認真。 萬大明陡然覺得郭玉鳳的形象,和高大魁偉的郭懷一合而為一。初相識時,玉鳳讓他覺得驕縱、任性,及至中了黑槍,才發現她的真性情。這時玉鳳又主動要為他傳話,更讓他感動不已。他個性沉穩內斂,倒吸一口氣把情緒穩住,半晌才說:「不用,真的不用。」 郭玉鳳俏皮地望著他,似乎在說:「想要就說吧,不要不好意思啊!」他見玉鳳望著他,不由得低下頭來,心想:自己走南蕩北,識人不可謂不多,怎麼來到台灣竟然一連遇到兩位奇女子!要不是結識安娜在先,玉鳳的任俠性格足以讓他心動。他不敢再想下去,端起那碗燉鰻魚,又開始吃了起來。 「喂,萬大哥!」耳際又響起玉鳳清脆的叫喚聲,萬大明抬起頭來,這回玉鳳以質問的口吻說:「丹克爾來過後,爹把他的雁翎刀找出來,陳叔叔白天睡覺,晚上守夜。問爹和陳叔叔,都不肯說。要說是怕紅毛仔來抓你嘛,紅毛仔抓人哪用晚上抓?萬大哥,你一定知道,我要你告訴我。」說到後來語氣已跡近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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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
愛情,真的存在嗎?在我出了一場意外之後,沒有人來對我探望,讓我忘了原來這個世界還有愛。 上天的安排真的很奇妙,當你跳上我的身上抱著我,告訴我你愛我的時候,我知道,我的心已經慢慢的為你而開,當你告訴我「我將陪著你度過」的時候,我知道,我的世界不再只有我一個。你陪著我復健,不管在學校的課有多累,每一天的這個時候,你總會來到我身邊,看著我復健,陪著我復健,於是,心中的感動就這樣慢慢一點一滴的累積,只是,越是這樣,心中的害怕也越來越多,因為我怕,怕哪一天你也會一聲不響的離開我,所以,我不願付出我所有的真心,就當作是我自私,就這樣讓我保有一點點最後的心吧! 就這樣日子飛快的過去,當醫生宣布我可以出院的時候,你比我還開心,抱著我跟我說一起出去吧,看著你的笑容,我知道此刻我僅有的最後一點心淪陷了,但我心甘情願,因為我知道,你現在的眼裡只有我,沒有別人。所以我願意,在此刻為了你而淪陷,儘管跌落的是無底深淵,只要有你,我願意。 自從我出院,你總怕我不能適應,總是適時給予我鼓勵,讓我能夠繼續往前走,有時候,當我鬧著脾氣不肯前進的時候,你也總會笑笑的說沒關係,我陪著你一起不動,如果沿途看到美麗景色的時候,你也總會拉著我陪在你身旁,像個小孩一樣,倚靠著我,傳遞你的溫度給我,讓我不感到寒冷,還時常把我拖到你的學校,雖然名義上是陪你上課,但實際上是向你的朋友群介紹我,而你,也總愛拉著我跟你的朋友群做著大小不同的出遊,雖然我沒辦法全程參與,但你也總說沒關係,去看看也好,偶爾,還會為了陪我複診,推掉你當日的社交活動,當醫生向你交代什麼東西治療對我才是最好的時候,你也總是二話不說,馬上一口答應,絲毫不考慮自己的荷包,只因為你說,只要我能夠早點恢復,一切都值得,這就是你,總能輕易的撥動我心弦,不論開心與否,你總在我身邊,沒辦法我拒絕不了,因為你是我所喜愛的天使。 陪著你,穿過大街小巷,陪著你,越過幾個城鎮,陪著你,度過無數夜晚,聽著你,在我耳邊細語,聽著你,在我耳邊哭訴,看著你難過,我想告訴你,我也很難過,想用手輕輕的撫去你的不安,想用手輕輕撫去你的難過,想用手輕輕撫去你的寂寞,想用手輕輕撫去你的淚水,但我不能,我只能就這樣輕輕的抱著你,讓你感受到就算你失去所有,我依然會在這裡抱著你,給予你信心,讓你放心去飛,因為我願意做你的避風港,我只想說,感謝老天,讓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裡,陪伴我。 只是,這樣寧靜的日子,不會維持太久,再堅定的城堡,都會有搖晃的一天,我只希望這樣的日子不要來得太快,然而,天不從人願,當我看著你的手被他牽著,我卻要告訴自己你跟他沒有關係,當我看著你的唇被他佔領,我卻懦弱告訴自己沒這回事,當我看著你的愛被他霸占,我卻默默的讓這一切發生,我沒有勇氣告訴你,我沒有勇氣讓你和他分開,於是,我慢慢的離開,退出你的生活,只是當我退出你的生活的時候,我要不回我完整的心,我的離開,你並不會感受到任何的不同,因為你再也不需要我;只要你快樂,就算再次把我分解我也願意,因為你是那個讓我願意為你再付出所有的女孩,我愛你,再見了,我的天使,如果有將來,我希望,這次我能夠勇敢的守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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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文藝》的前世今生
雖然登記證已核發下來,但第二期應於十月一日出刊,九月初必須截稿送印,故而趕不上把登記證字號印上去,仍舊以「本刊正依法辦理登記中」來處理。即便如此,我們已取得新聞局合法的登記證,心中只有暗喜,沒有任何壓力,更不怕因沒有登記證而被查禁。該期由編委江朔峰(黃振良)先生擔任執行編輯,編輯委員有部分異動,周平先生由任教於金沙國中的夫人兆家瑞老師取代,黃龍泉先生由鄭寶玉小姐取代,餘則不變。頁數也由第一期的六十頁增加到七十二頁,內容我們可由江朔峰先生執筆的〈編後記〉得到印證。 第一期在時間的催促下草草付印,不論是內容的編排,稿子的搜集方面,都是臨時性的工作,我們感謝很多人給予我們的指導與批評。 預料中的第二期是比前期好,三個月的準備雖不能把以前的缺點全部改進,只要愈來愈少,就是我們的願望,同時我們更時時在接受各位讀者的鼓勵,支持與指教。 本期許收入散文十四篇,詩十二首,四篇小說,四篇論述性的文字。難得的是縣府視導明秋水先生和詩人司馬青山,也在本期內惠賜稿件,使本期增光不少。 這一期起我們闢出一個專欄──就文論文,凡本刊所刊過的任何一篇作品,皆可提出來評論,有鑒於批評文字的缺乏,本刊的這一項舉動是別有用意的。但我們所堅持的原則是──「就文」而「論文」,歡迎這一類的文字在本刊出現。 由於個人欣賞的尺度不同,我們不想在這兒推信和貶摘,好壞在於讀者自己。 我們不忍讓別人說金門的文藝刊物稀少,更不忍眼睜睜的看一棵棵的文藝幼苗夭折。我們的幼苗太多了,幾年來,無數的人站在起跑線上,但有幾人跑到終點呢?這是本刊創刊的初衷。一在延續原有的生命,一在催促幼苗的新生。 辦好一份刊物很不容易,尤其是私人自資創辦的,也正如此,所以我們除了歡迎賜稿外,更需要各位的支持與鼓勵。我們所要的支持是雙重的──精神的和物資的,精神的是批評指教,物資的是購買。 不但是你,我們也是,希望一期比一期好。 本期執筆詩人與作者計有:明秋水、司馬青山、江朔烽、余冀魯、谷雨、郭鍥、陳能梨、兆家瑞、黃龍泉、陳若冰、心銘、李榮川、謝輝煌、曉暉、金筑、曉龍、海倫、林野、陳亞白、陳亞馨、陳瓊玉、洪巧女、落梅風、牧羊女、黃晨鐘、微風、林媽肴、楊筑君與筆者等人,可說老中青三代都有,儘管內容水準參差不齊,但並沒有背離文學。當新聞局於六十二年九月核發「出版事業登記證」後,內政部亦於同年十一月發給《寄給異鄉的女孩》台內著字第5939號著作權執照,六十三年二月發給《螢》台內著字第6202號著作權執照,這三張證照無論對我個人或這座島嶼來說,都是一項新的記錄。 第三期起由玉簟秋(黃長福)先生擔任執行編輯,雖然他不是本社同仁,亦非編輯委員,但我們採取的是開放式的編輯群。不管是誰,只要對文學有興趣,卻認同本刊,並有心為《金門文藝》貢獻一份心力,隨時歡迎加入我們的行列,共同來耕耘這塊曾經被稱為是文化沙漠的文藝園地。本期新加入兩位編輯委員佚名與王建裕兩位先生,封面由李宗丁先生設計。執筆作者除了老面孔外,其中:藍峰、王建裕、牧童、亞吟、林桂彬、許丕昌、雁南飛、虞子輝、叮噹、林林、鬱影馨、佚名等人,為第一次和讀者們見面。許丕昌服務於金中師政二科,是《創世紀》詩社的成員,也是知名的詩人和作家。該期的內容,我們概略地可從玉簟秋執筆的編後語〈賣瓜者言〉看出一些端倪。 本期出版欣逢六十三年春節,誰以此本刊物,做為本刊同仁呈,獻給大家的一份小小的獻禮,敬祝您新年愉快!改進缺點是我們一貫最重視的工作,願您隨時提供您的寶貴意見,「把優點告訴大家,把缺點告訴我們」,以促進《金門文藝》的茁壯、成長。 園地公開更是我們一貫的作風,《金門文藝》是屬於您和大家的園地,願您加入我們的行列,共同來耕耘、灌輸《金門文藝》,以求達到文藝綠化金門的目的。 本期共收入論述四篇、詩六首、散文十二篇、小說五篇及一封讀者對我們的建議文字。感謝王嘉成先生對本刊的愛護,更感謝各位賜稿的作者們,以及諸多愛護本刊的讀者,您的支持與愛護,是我們精神上的力量,讓我們共同努力培養這株文藝幼苗吧! 在幾度燈光與鏡光交織,心力與腦力交瘁下,我們把這本刊物奉獻於您,在這裡面,您可發現我們努力的心血,及極力做到最好的程度。但是,我們還是需要您的繼續支持與愛護!不論是精神的,或是物資的。 我們不想做多餘的「饒舌」,當您細心地去欣賞,您會發現《金門文藝》的前程,是極其光明、遼闊的。 從本期起,我們在版權頁也正式印上:「行政院新聞局出版事業登記證局版臺誌字第0049號」等字樣。 關於《金門文藝》銷售方面,第一期出刊後,我們曾利用關係,透過《文壇》月刊社長穆中南先生的引介,逕行與台北遠東書報社接洽,由其代理全國總經銷之業務。當遠東書報社負責人看到這本毫不起眼、卻定價只有拾元的迷你形雜誌時,勉為其難地答應代為發行。我很快地以郵政包裹寄上五百本,二個月後退回四百七十五本,實售二十五本,以六折計算,得款一百五十元正。第二期出版時,我依舊寄上五百本,卻遭遠東書報社悉數退回,並附單言明不再經銷,如此的命運,我似乎早已料想到。在商言商我們也不能怪遠東書報社現實,只怪這本雜誌的分量和水準都不夠,不能引起讀者的注意和青睞。 而在地區各書店銷售的數量比遠東書報社還慘,只有個位數。幸好,金門縣政府視導兼《今日金門》月刊主編明秋水先生,為了體念我們創刊的艱辛,以及肯定我們為這本刊物出錢出力默默奉獻的精神,除了惠賜大作外,更簽請羅漢文縣長批示,訂閱本刊三十本分送各級單位,為期一年。我們也以長期訂戶全年四期三十五元的優惠價計算,計得款一千零五十元正,這兩筆款項也是《金門文藝》唯一較大筆的收入。至於當初約定每位同仁每期贊助三百元,除了一、二期正常繳交外,從第三期開始,重擔已慢慢地加諸在我這個發行人兼社長的身上,往後的印刷費用,可說大部分均由我個人負擔。《金門文藝》雖然訂了價錢,但幾乎都成了免費贈閱品。印刷亦就近改由《金門日報社》印刷廠承印,並以宋體六號字排版,以節省費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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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文藝》的前世今生
當我工工整整填好三份「新聞雜誌事業登記申請書」後,必須再面對十萬元創社資金的棘手問題,而這筆錢不知該到何處去籌措?的確讓我陷入前所未有的難題。經過打聽,只要檢附銀行的存款證明即可,並非要以現金送審。正當我為此事傷神時,突然想到,我主管的福利站因業務需要,曾以我的名義在台灣銀行開了一個活儲的帳戶,當天的營業收入必須於次日送存,進貨時再提領出來,裡面至少也有幾萬元。我似乎可以請台灣銀行幫我開具一張存款證明,況且只是存款證明而已,我並沒有挪用公款,銀行也無權詢問我的用途。然而,帳戶裡的存款屬於活儲的流動資金,進出頻繁,鮮少達到十萬元以上,存摺亦由會計保管,我也不能要求營業部暫時不要進貨,把金額累積到十萬元讓我打張存款證明再說。 出版法第十條「資本數額之標準」裡,有一則「前項資本額,邊遠貧瘠地區,得由地方政府斟酌情形,函請行政院新聞局核減之。」金門絕對是名副其實的邊遠貧瘠地區,在我的想法裡,假如按規定先函請核減,除了多一次手續外,也會引起相關單位特別注意,一旦過不了關,勢必是功虧一簣、全無指望。因此我決定不先函請核減,就以不足十萬元的存款證明單附於其中,能否申辦成功,我不敢寄予厚望,它的命運就由行政院新聞局來決定吧。況且,我們申辦的只是一本小小的「文藝季刊」,每期的印刷費用只不過三千餘元而已,又何須那麼龐大的資金做資本。於是我依規定檢附「新聞雜誌事業登記申請書」三份、「編輯工作證明書」、「銀行存款證明單」各乙份,並附上《寄給異鄉的女孩》與《螢》二本著作來補強發行人資格的不足。如果早知道有「專門著作經著作權主管官署核准著作權註冊者。」這條條文,即便我出版的那兩本書均非理論性的專門著作,畢竟與文學有所關聯,一旦附有內政部的著作權執照,或許更具說服力。 儘管最後的核定權是行政院新聞局,然而必須先經過地方政府的審核,復以金門戰地政務委員會的名義,函請國防部戰地政務處轉新聞局核發登記證。由此可見,想在戒嚴地區、戰地政務體制下辦一份刊物談何容易。當我依規定檢附所有文件送到縣政府時,如果我沒猜錯,承辦人員對於出版法也是一知半解,並沒有發現我申請登記的是「新聞雜誌發行人」而實際檢附的則是「出版業發行人」的相關資料,不足十萬元的銀行存款證明似乎也不重要,唯一的問題是「安全有顧慮」,這種論調明眼人都知道,它絕對是出自那些承辦安全業務人員的會辦意見。於是我帶著縣政府回覆我的簡便行文表,親自到「政戰管制室」晉見主任(時兼政委會秘書長),縣政府那些官員經過秘書長的「關切」後,原本「安全有顧慮」竟也改成「無安全顧慮」。然而在惱羞成怒的當下,並沒有就此罷休,幾天後又來了一份簡便行文表:「經查陳長慶君為軍中雇員,具有軍職人員身分,依法不得擔任雜誌發行人。」我很快地把詳情向組長報告,並擬稿請組長批示,以政五組簡便行文表回覆:「經查陳長慶係本部編制外雇員,並不具軍職人員身分。請查照。」 雖然,縣政府承辦人員沒有再要求我補送什麼資料,但層層關卡卻極待突破,即使有主任的關切,我還是放不下心,不管成或不成,總希望能早日得到結果,內心難免會有等待時的緊張。如此地折騰了好幾天,我竟厚顏地請主任辦公室秘書代為打聽它的下落,得到的是「已經轉報出去了」。當我聽到這個消息時,的確是精神一振、情緒激動,內心興奮的程度不言可喻。於是我開始整理預約來的稿件,並開始編輯,如果新聞局能在我發稿時核發登記證那是再好不過了,倘若不能如願,我可以仿照台灣一些新創刊而尚未取得登記證的雜誌,以「本刊正依法辦理登記中」先行出版發行。萬一新聞局認為我資格不符而退回我的申請,《金門文藝》第一期也是最後一期,絕不再無謂地浪費時間與精神。 第一期《金門文藝》計有文曉村先生的「專論」,金筑、周平、心銘、筱煢、顏炳華等人的「詩」,藍琦、謝輝煌、江朔峰、陳亞馨、趙瑞弟、牧羊女、陳瓊玉、落梅風、林野、曉暉、汎凌等人的「散文」,林媽肴、陳亞白的「小說」以及筆者的「創刊詞」與「編後記」,連同目錄總共是六十頁,內容有詩、散文、小說與專論,可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封面由任教於烈嶼卓環國小的編輯委員黃振良先生所設計。我在〈寫在金門文藝出刊之前〉記下:歷經多少波折,歷經多少心靈上的風霜雨雪,《金門文藝》終於誕生在這座神聖的英雄島上。沒有顯赫做我們的擋箭牌;沒有殷商做我們的後盾,有的只是金門青年的熱血。相信它能一期一期地辦下去,能把季刊變月刊,好讓文藝的幼苗在金門島上成長和茁壯!或許,我們不能收穫到辛勤耕耘的全部果實,但是我們相信下一代一定會得到的。因而,我們必須心甘情願地為我們的子子孫孫而耕耘,絕不中途停頓……。 出刊日期訂為:中華民國六十二年七月一日,社址並不能設在我服務的單位,而是我的老家──金門縣金沙鎮碧山村三十六號。預定每期印刷一千冊,規格為三十二開本,零售每冊拾元。當我編輯完稿交由「台北三源圖書印刷公司」印刷時,仍然見不到新聞局核發的出版事業登記證,只好在封底印上:「本刊正依法辦理登記中」的字樣,以免讓安全單位找麻煩。三源圖書印刷公司約一個月內,就把這本看來不起眼的雜誌印妥寄達我手中,內心興奮的程度難以言喻。我很快地分送給每位編輯委員十本,並向他們收取三百元的印刷費,也同時在地區各書店寄售。儘管它待加強、待改進、待努力的地方仍多,但終於有一本真正屬於金門人編印出版的文藝雜誌,諸同仁興奮的心情和我沒兩樣。即使這本小小的文藝刊物不能代表金門,然而相信它的創刊,會在金門文學史上留下一個歷史記錄的。至少,我們曾經付出過辛勤耕耘的代價,勢必為走過的留下痕跡。 可是好景不長,警察局保防課長在書店看到這本尚未取得登記證的《金門文藝》時,曾放話要查禁,當我從友人處得知這個消息,的確是氣憤難忍。於是我帶著雜誌又一次地晉見主任。主任看過後誇說編得不錯,我竟激動地說:「報告主任,編得不錯有什麼用,警察局保防課長說要查禁!」主任問過原委後安慰我說:「你們不是已載明『依法辦理登記中』嗎?像這種純文藝雜誌,他們不敢查禁啦!又不是什麼黨外雜誌、黃色書刊。」聽完主任的開示,彷彿讓我吃了一顆定心丸。果真,保防課長只是放話嚇嚇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而已,並沒有採取進一步行動。在我的猜想裡,似乎也有這種可能,儘管他們大權在握,但畢竟人上有人、官上有官,懂得識時務這個道理。或許會先透過保防系統,打聽這本雜誌創辦人的背景關係,惹不起的他們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倘若是一般平民百姓,絕不會放過,這就是戰地政務體制下小老百姓的宿命,又能奈何?主任似乎也成了我創辦這本雜誌的靠山。 九月,行政院新聞局以局版臺誌字第零零肆玖號核發金門地區第一張民間「出版事業登記證」,至於是如何審核通過的,我不得而知,可能是充分尊重地方政府的審核權。儘管戒嚴時期地區訂有許多單行法,除了東管制、西管制外,地方政府較敏感、較注重的則是「安全」與「保防」問題,或許只要申辦的不是「黨外雜誌」或「為匪宣傳」的刊物,再經過相關單位「無安全顧慮」的背書,就可以從寬認定吧。既然登記證已在我手中,其他事宜就姑且不去作無謂的推論。在興奮的同時,我必須以一顆虔誠之心,感謝金門縣政府在秘書長的「關切」下特別通融,感謝國防部戰地政務處無異議地核轉,感謝行政院新聞局在充分尊重地方政府的前提下,從寬認定並核發登記證。登記證明確地記載著: 茲據陳長慶依照出版法聲請登記經核合於規定准予發給登記證 名 稱:金門文藝雜誌 發行人姓名:陳長慶 發行所名稱:金門文藝季刊社 發行所在地:金門縣 右給陳長慶收執 局長 錢 復 中 華 民 國 六十二 年 九 月 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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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
子不語「怪力亂神」,古之至聖先師孔子如此,今人如我,向來亦如是。孩子幼時受風寒染病,褓母堅稱是出門沖了煞,需拜神送鬼才得以保安,我則堅持送醫看病,最後總是落得大眼瞪小眼,兩相怨懟。生活在拜神祭祖活動頻仍的小島,年輕時,看週遭的人應對習尚禮俗,也像小媳婦般亦步亦趨,忙進忙出,所拜何神、何鬼?一如小和尚唸經,喃喃不知所以。年歲漸增,看週遭上了歲數的長者,吃齋禮佛,虔誠唸經,進廟燒香拜神,仿若進自家廚房般勤快,內心不覺為之納悶:「有那麼神嗎?」瞧他們擱下今生之憂不去解,卻將未來的答案,託那無言的神與菩薩,行徑仿若西藏教徒,不求今生順遂,但求來世富貴,腦中不覺也疑雲罩頂:「真有前世來生?」 「老王賣瓜常是自誇」。此例不獨水果老王如是,即令菜販小李亦不遑多讓。一次,菜攤前,有人問:「冬瓜煮得爛嗎?」聽到這種送入洞房又要包生子的苛求,讓站在一旁的我,不覺為之莞爾一笑,難不成老板娘每樣菜都曾下鍋試吃?菜販都如此自誇,水果攤前聽得老板回答:「很甜、很甜」,那就不足為奇了。緣於人性大皆如此,常陷於自矜而不自知。在教育工作崗位上,誤人子弟近半甲子,一路走來,從台上初始的意氣風發,到如今的沈重無力,深深感覺到教育力量之有限,每個孩子天生的個性氣質,才是決定他未來成就的關鍵。 社會的多元,家庭結構的複雜,單親、隔代、新移民,讓家庭的功能日趨衰弱,培育出來的孩子,也越來越讓大人感到棘手。很多孩子的天生氣質兩極化,若不是過度懦弱自閉,便是過度張狂自我。個性兩極化的孩子,在課堂上讓老師困擾傷神;在家中,父母的煩憂愁懼亦不能免。好友S婚後育有兩兒,併為一「好」字,人生至此應屬無缺無憾,功德圓滿。但兩兒生性迥異,一為天真純潔,性情溫婉,一張笑臉可將人溶化,即使眉頭深鎖,心結難解之人,看到那甜滋滋的笑容也無法招架;另一兒則是磨人精一個,平時狀若正常,「黑肚番」起來,是兩頭蠻牛也拉不回來的,所幸S耐心無限,遇到小兒耍性子時,總是輕聲細語,又是愛、又是抱,直到把小子的牛脾氣扭回方休。問她何以有此能耐?她回答得巧:此小子乃是前世追求她未果的情人,為權衡計,前世已允諾今生讓他做她兒,以了前世未能相攜相偕之憾。她每思及此,為了還前世累欠的情債,今生發願要善待她兒,絕不動怒於他。如此感人的故事,聽在鐵齒如我的耳裡,不覺也為之動容。 應該是吧!地球上六十多億人口,若不是因緣相會,今生為何獨獨與那少數相關的人,有的緊緊相依相戀,甜蜜幸福一生,有的則是苦海逐波,掣肘折磨一生?前者定是前世功課修得圓滿,今生才能享共效于飛之樂,後者則是功課未了,今生只好繼續苦修。不唯夫妻男女愛情如此,父母子女親情如此,師生朋友之誼也是如此,每一個與自己生活息息相關的人都是如此。人與人的情緣如此,發生在週邊的每一件事,又何嘗不是如此呢?為何有些事,不需投注太多心力,做起來駕輕就熟如反掌折枝,樂在其中而不疲;有些正好相反,雖耗盡精力,做起來卻如隔山重重,厭煩倦怠叢生,一事難成。這應該都是前世累積下來的努力所致吧! 每一個人若都能秉此意念,今生若逢一個願手牽手,共同陪走一段路的人,或找到一件樂此不疲之事時,就該好好的疼愛珍惜,畢竟那是累世努力得來的甜果啊!至於感到棘手的人或事,那定是前世未完成的功課,今生只好繼續苦修,此生若不咬牙苦撐,來世必定還要再續重修,直至修畢完成方止。如果能做如是想,在意念轉圜之下,欣然接受此生所有的功課,自然就不會再為那不順遂的人或事而苦惱傷神了。 教育之力量雖是有限的,不能如老王和老李的自賣自誇,但卻是上天交付的今生功課,就把個性兩極化的孩子,當成是前世未修成的功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