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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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業臉譜系列》一技之長在身邊─李榮瑜
生日拌麵加雞蛋,為駐守前線的阿兵哥慶生,從此,營區口耳相傳,士兵到店、人人來一碗,挑動戰士的味蕾,以此流傳數十年……。 民國四十年出生的李榮瑜,家住在山西,那是島嶼東方的一個小村落,小學畢業後,因家境的關係不能繼續升學,小小的年紀只得選擇就業,冀望能賺取一點工資補貼家用。 彼時,山東酒樓很出名,老闆來自內地,大陸淪陷後在金門落地生根,李榮瑜以十五歲的年紀,在那裡當學徒,從最基本的洗菜、掃地、端菜做起,每天清晨即拿著客人使用過的小方巾到湖畔去清洗,爾時沒有濕紙巾,店家以小方巾讓客人擦拭,生意興隆、客源絡繹不絕,小弟則汗流浹背。太湖風光雖美好,無暇駐足去欣賞,洗後必須加快腳步回街上,因為店內非常忙,除了掃地、洗碗、剝蔥菜,還得生火燒煤炭,分秒必爭、每日如同陀螺般地打轉。為學一技之長,學徒本來就要耐操,店內的師傅大都來自不同的省份,師傅留一手,自古皆然。老闆夫婦常叮囑,要他專心學習別怕苦,他聽在耳裡、記在心裡,以老闆的話當成座右銘。 民國五十六年三月十八日,時任國防部長的蔣經國先生來前線視察,某天侍衛未事先通知、先生即光臨山東酒樓,當時正逢用餐時刻,現場仍有許多客人在進餐,先生除了親切地與他們打招呼,無論軍人或百姓,全數由他買單,其親和力讓人讚賞。經國先生常以麵食為主,有時到金門視察軍務,來匆匆、去匆匆,一碗家常麵即是一餐,從不挑食,但特別喜歡乾煸青辣椒及梅花菜,因其係一般食材,店內隨時都有準備。他沒有官威,每回要離開,總會走進廚房跟他們握手說再見,道聲辛苦下次一定會再來。 李榮瑜的妻子何素珍、浦邊人,姑姑嫁山西,發覺他是一個忠厚又務實的年輕人,於是為他倆牽線作媒,並獲得雙方父母的同意,不久即結成連理,婚後育有一女三男。而娶妻在娶賢,娶一個好某,勝過三個天公祖。他這個賢內助,是一個賢妻良母型的傳統女性,即使嫁給他時日子並不好過,卻從來不叫苦。村莊駐守著數以百計的阿兵哥,她每天到營區收取軍服,先繫號碼、再浸水清洗,待曬乾後,一一燙平,雖然費時間,卻也甘之如飴,尤其春天是多霧多雨的天氣,整間屋宇晾滿了軍服,憂心軍人沒衣穿,換洗不方便,不得不想盡辦法、按時將洗過的衣服送到阿兵哥的手中。 同宗的長輩下南洋,一幢屋子託付他們來代管,於民國七十年,向政府低利貸款來整修,加上平日自己節衣縮食儲存的一點錢,終於大功告成。而他在酒樓工作二十年,已從徒弟晉升到師傅,薪資亦從數百元到萬餘元,擁著一技之長終於出頭天。然而在民國七十五年的某天,當他進廚房準備做菜,卻無法彎身,於是暗忖問題來,亦驚覺大事不妙,即刻奔向醫院做檢查,脊椎移位怎麼辦?復健時間長,看不到效果,痛楚跟誰講?進而漂洋過海求醫療,從長庚醫院、三軍總醫院、仁愛醫院,一路求診,最後決定在熟識的仁愛醫院動刀。 手術過後,醫囑多休息,何日再掌大廚已是未知數,休養半年,看到妻子每天洗軍衣、做家事,忙得團團轉,心有不捨,於是他協助燙軍服。住家附近多軍營,山西水庫、旅部連、營部連、砲兵連、工兵連、兵工連、衛生連、二級廠、保養廠……等等,相對地部隊駐守多,換洗的衣服也多,每天洗衣洗到手痠,但這是生計的來源。數年後,隨著軍方政策的改變,軍人的草綠服換成迷彩服,但因其他商家壓低價格,一夕間減少了不少收入,最終走入歷史。而孩子正在培養階段,於是李榮瑜決定重操舊業,拿起鍋鏟進廚房,他相信天無絕人之路。 身體已養好,衡量輕重自己受得了,故而他再次走進廚房,在他熟悉的地盤,洗洗切切不陌生。他想起不久前,幾位阿兵哥走進店裡喊肚子餓,但他當時只有專營洗軍服,於是尋覓家中的冰箱,拾起鍋鏟炒飯與炒麵,阿兵哥讚不絕口,並鼓勵他做小吃。某天,一位阿兵哥告訴他,維力炸醬麵可乾吃,他想起了曾工作過的酒樓有一道「乾挑麵」,食材為圓渥麵,味道偏香辣,於是如法炮製,沒想到卻在諸多營區裡口耳相傳,從此,李榮瑜夫婦每天以大鍋煮麵,並有滷味、香菇雞、燒酒雞……等等,讓客人有多種選擇。 昔日的老兵尋足跡,紛紛回營區,回顧當年在軍中的種種事宜,曾在藝工隊服務的隊長、現已九十高齡,帶著子孫來到戰地金門,特地去山東酒樓找他,經屋主告知他現在的住處,再循地址來會他,相見時的悸動,猶如兩岸親人的會面,兩人相見歡,緊握雙手回憶當年的時光。遙想當年,李榮瑜技藝超群,多少勞軍隊伍表演完畢,均會走一趟山外,來山東酒樓品嚐他拿手的宵夜。但是軍管時期,十點宵禁,夜路不能走,一旦被哨兵誤擊,那可是會要人命。於是相關單位暗中給他一張「通行證」,無論多晚回家,一路通行無阻。且平日與軍方互動熱絡,政五組康樂官有時還會邀他到擎天廳看勞軍晚會,但昔日生計有困難,一般休閒更是免談,惟有在工作崗位上努力,才是當務之急。 民國七十八年營業迄今,李榮瑜夫婦最感安慰的是,從來不與人結怨,也無人欠帳,附近駐軍的規定,亦是鐵的紀律。而日夜的操勞,才四十餘歲的年紀,阿兵哥都喊他阿伯,他非僅沒有感到不悅,倒覺得非常親切。 當他的「山西拌麵」闖出名號,金門日報、聯合報、中國時報、以及電視台……,也曾加以報導,夫婦的手藝不但是媒體的寵兒,也是饕客的最愛,當名氣紅到國外,這是辛苦的代價。從以前嘴巴講、到如今電腦打字開菜單,不斷在進步中。現今,夫婦有一道拿手菜,原名「冷凍蹄膀」、後更名「水晶凍肉」,主要食材為豬皮、瘦肉、香料,膠質的掌控,慢火細燉七、八小時,丟棄豬皮及肉渣,待結凍再切塊。 模範勞工、模範父親、績優鄰長、黨部績優幹部……等等,都是李榮瑜此生的殊榮,儘管貧賤夫妻百事哀的歲月已遠離,從無到有的生意、桌椅越擺越多,人潮越來越旺,但最大的心願是技藝的傳承有希望,孩子能保住這千辛萬苦習來的一技之長。 妻子何素珍笑談夫婿每日忙得團團轉,四十幾年夫婦沒進電影院,李榮瑜欠她一場。老闆娘的一席話,也是筆者曾有的處境,不過筆者已在前陣子一償宿願,見識了時空的轉換。今生債務今生還,別忘了找個時間、牽著愛妻的手,共赴燈光美、氣氛佳的地方,共同回味昔日美好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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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顏喀拉山
提起「喜馬拉雅山」,可以說沒有人不知道。那裏有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瑪峰」。但說起「巴顏喀拉山」,卻是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因為「珠穆朗瑪峰」每年都有不少登山隊去嘗試登頂,也時有遭遇雪崩山難身亡事件。 但「巴顏喀拉山」從來沒有人去登頂,也無須登頂,它就像一座幅員廣大的山崗,汽車輕而易舉地越過頂峰。 1957年~1966年,我有緣在青海玉樹理髮,十年內有十次來回經過「巴顏喀拉山」頂峰,每次經過我總覺得她像似慈祥的母親,平安地讓我從它身旁過去。 「巴顏喀拉山」的北麓「野牛溝」和南麓「清水河」海拔都在4000公尺以上,而它的頂峰海拔也只有5266公尺,但從「野牛溝」到「清水河」五十年代「解放牌」卡車要開六個多小時,六個多小時爬不到1000公尺的高度,可見它的頂峰是多麼的平坦,就像走過一座普通的山崗。 但是孕育幾千年炎黃子孫,至今已有十多億人口的黃河流域和長江流域的發源地卻在它的北麓和南麓,就連雲南的瀾滄江流到泰國、越南稱為「湄公河」的發源地也在玉樹南邊,同「巴顏喀拉山」也有關連,因此,玉樹在大陸被稱為「三江源頭」。 1957年~1966年在大陸是運動劫難最多、最重的年代。1960年至1962年因殘酷的運動,造成浩劫,中共稱謂三年自然災害,處處有人餓死,已是司空見慣。但居住在「巴顏喀拉山」南麓玉樹藏族自治州的人們靠著「巴顏喀拉山」山上的資源平安度過這次劫難。 在山上生活著很多的野生動物,如:成群的野馬,可輕易看到,還有野鹿、麝香、野兔、雉雞等等,牠們馴善、膽小,看到人很快逃走,也因為飢餓,把野馬等動物都獵來食用。 除了不少的野生動物外,山上草原雨後處處長出很多雪白的菇和地皮菜(形如黑木耳),你有多少力氣,就可以採到多少,因為遍地都是。 雪山溶化的水,長年累月流向低窪處,成為面積很大的淡水湖泊,有一個叫「阿尼海」的湖泊,我們玉樹州就有一百多人在那裡搭帳蓬捕魚,「阿尼海」很大,據說騎馬繞一圈要一天時間,而魚產量極為豐富,在饑荒年代裡起關鍵作用。 「巴顏喀拉山」遼闊的草原,雖經年嚴寒,草都呈現黃色,但藏胞養的牛群、羊群啃著黃色的草根也能養得肥肥的。草原還生長一種蕨,藏胞叫人蔘果,煮起來很好吃,澱粉含量很高。 青海全省面積有72萬平方公里,玉樹州就佔了三分之一多,玉樹州面積大,氣候也截然不同,有一次國曆五月中旬,我經過「巴顏喀拉山」,大雪紛飛,而到了「通天河」已有春天的氣息,到了「玉樹」原野綠意盎然,那時玉樹南邊的「喀山」接近四川甘孜地區,卻已是炎夏了,蚊子很多,那裏還有原始森林呢! 當時我寫了一首打油詩: 「巴山」風雪似隆冬, 「通天河」畔春意濃, 「玉樹」已是遍野綠, 「喀山」南下蚊嗡嗡。 「巴顏喀拉山」你似慈祥的母親,雖已過了半個多世紀,我仍然非常懷念你! (稿費轉贈金門縣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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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雅石樂趣多
在我住家二樓小陽台,陽台上的那些盆景,都是小型的,總共有四十五盆之多,當然,如果與盆景專家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怎麼比都比不上人家,這也是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所謂雅石,不論是大是小,它們一定有特點,譬如:大如掛鐘,至於小的,像我所收集的那些,大部份都是小雅石,只有觀世音、看門小仙狗以及石獅、石獸等;我不敢抬高自己的興趣,只要是奇形怪狀的小石頭,不管它的美醜,我統統不放過它們,把它拿回家,當作小型的小寶貝,擺在小花盆上。 最近我身體微恙,無法大步走動,我大兒子總說:爸!你還不快去陽台做甩手,運動幾分鐘。這也是他很好的建議,言之有理,不自覺,我就一下子變成小陽台、小雅石的好朋友,早晨無論如何,我都要去看一看它們。 說起來這也是有恆的興趣;這四十五盆小雅石,個個都興高彩烈--直接交談這是談不上的,它們的形狀模樣再怎麼說也說不上的,只像是心靈相會,覺得它們個個笑顏逐開,不禁讓我趨前一步,這真是太奇妙了。 我再告訴大兒子,你們都已經成人了,小陽台上的這些小雅石是你們童年在莒光湖A區拾回來的,意義重大,如同家寶黃金一樣貴重,唯有好好地愛惜,懷念它們,保管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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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不重要的事物
平常會看到有人形容,他只是任職單位,甚至整個社會的小螺絲釘,沒什麼影響力,覺得本身沒那麼重要。不知他們有沒有聽說這些真實案例? 像是台灣曾發生新飛機的螺絲釘,因為設計有問題,結果打破油箱炸掉整架飛機;英國曾有架飛機的駕駛室窗戶,因為檢修時裝錯螺絲釘,結果飛行時讓窗戶飛掉,差點害飛機駕駛飛出窗外。 像是醫學界認為,由於人沒尾巴且沒重要神經分布,尾椎跟其他骨頭比起來,重要程度相對普通,即使尾椎骨折,對身體的影響較有限。但我曾摔到尾椎,每次躺著就會壓到尾椎,有時痛得只好側躺,長久卻造成脊椎側彎,連帶造成肩膀肌肉緊繃,結果得去診所復健。 所以世界上,會有不重要的事物嗎?看您怎麼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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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於是她有樣學樣,決定以每月一百五十元的代價,向鄰近大砲連的廚房包下廚餘餿水,每天下午部隊晚飯後再挑著空桶去倒取。儘管有時多有時少,但桶內幾乎都是剩餘的菜餚和大米飯,用它來餵豬實在有點暴殄天物之感,豬吃的可說比她們家吃的還要好。如果這些剩餘的菜飯不是倒進餿水桶、而是倒在一個乾淨的盆子裡,何嘗不能供人食用?甚至只要加熱即可,比起她們家三餐地瓜稀飯強多了。雖然添丁嫂有這種想法,但卻不敢向廚房裡的伙伕明講,以免讓他們瞧不起。 果真,用餿水、地瓜、米糠,加上一些地瓜藤或野菜之類的葉菜煮熟攪拌,每到餵豬時刻,豬舍裡的豬隻無不爭先恐後搶著吃,也因此而讓牠們一天一天快速地成長。雖然添丁嫂白天必須上山耕種,回家後又要煮飯做家事及準備飼料餵豬。尤其兩個孩子都已上學,每到中午得準時回家煮飯,好讓他們放學回家有飯吃,飯後來得及到校上課。可說一天到晚忙得不可開交。 然而,儘管餵豬有了餿水,但地瓜必須剉成籤,地瓜藤及野菜得切碎,再放入煮豬飼料專用的大鍋煮熟,每到餵豬時刻再舀起放進桶裡,復加上米糠和餿水一起攪拌,然後再提到豬舍餵豬。而豬的排泄物固然能夠當肥料,可是每隔兩三天,就得挑水沖洗豬舍一次,當污水流入小小的豬屎坑時,一旦積滿又得挑上山潑灑在準備耕種的田地裡,或是作為其他作物的肥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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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獸盡良弓藏
一場腥風血雨的殺戮大戰正準備開打,各門各派莫不摩拳擦掌,使出渾身解數和獨(毒)門絕招、暗器,淋漓盡致施展看家本領,就為這四年一輪的武林至尊及十二護法爭霸戰先行暖身。 距離比賽時間尚還年餘,少林、武當、崑崙、峨嵋四大名門正派以及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等五絕,加上新竄起的邪門歪道和自命清高的獨行俠客也都在沙盤推演,嚴密規劃佈陣中,正準備加入戰局,參與奪魁。各路英雄好漢也都在尋尋覓覓擇木而棲,投師拜藝;四面八方賭客更巧立名目開設賭局下注一博,江湖奇士則套用所學奇門遁甲、紫微斗數、五行八卦,給予加持與協助,各擁其主,其目的脫不開謀一己之私利,祈望將來能分一杯羹,共享榮華富貴。 少林寺位於河南省登封市嵩山五乳峰下的一座佛寺,由於其座落於嵩山腹地少室山的茂密叢林之中,故名「少林寺」,號稱「天下第一名剎」。在武林來講,赫赫有名,尤其寺內十八銅人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少林寺因其歷代少林武僧潛心研創和不斷發展的少林功夫而名揚天下,有「天下功夫出少林,少林功夫甲天下」之說。 武當派是中土武術宗派之一,武當道士們所創的武當武學中,蘊含著珍愛生命的傳統哲理,將五行、八卦、太極、陰陽等哲學理論用於拳理、拳技、練功原則和技擊戰術中。武當派傳說中的開山祖師張三丰,他天資聰敏,過目不忘,與人言談,專以道德、仁義、忠孝為本,並無虛誕欺誑於人,因而修練成「心與神通,神與道一,事事皆有先見之理」的境地。武當與少林兩派在武林中均有其相當重要的地位,一直都有「北崇少林,南尊武當」的說法。 崑崙派係崑崙仙宗玄門道統,萬教由道而生,以三清為最上。派分崑崙、終南、武當,以崑崙山為大道之根源地。崑崙派為正宗,仙宗玄門居首,乃各宗中之最上乘。故崑崙仙宗玄門乃道家至上至尊之正宗;道家所稱無極而生太極,乃太空中一團混元之氣,由於旋轉生化,靈氣內聚,而凝結為混元規。崑崙派以天上日月星靈光,率性參天,參拜北斗,藉天上靈光以成仙。 峨眉派由襄陽大俠郭靖與妻子黃蓉之次女郭襄在峨嵋出家為尼後所開創的門派,雖然只是女子門派,卻也是巾幗不讓鬚眉,嫉惡如仇、行俠仗義。據傳黃蓉在襄陽城破之前曾將楊過贈與郭襄的玄鐵重劍熔化,鑄成倚天劍和屠龍刀,內藏兵法秘奧與武學精要,分授次女郭襄與小兒子郭破虜,傳為「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這使得峨眉聲譽日隆,成為與少林、武當、崑崙相抗禮的四大門派之一。 東邪黃藥師,桃花島島主,「正中略帶七分邪,邪中帶有三分正」的人物;自創蘭花拂穴手、落英神劍掌、彈指神通和玉簫劍法等上乘武功;而且上通天文、下通地理,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精通五行、八卦和奇門遁甲之術。 西毒歐陽鋒,此人兇狠毒辣,不擇手段,擅長用毒、養蛇,因此又有一個外號「老毒物」,以「蛤蟆功」聞名天下。 南帝段智興,精通一陽指、先天功。後因為自己間接害死周伯通與瑛姑的兒子,自責不已,所以傳位與兒子,並出家為僧,法號一燈。 北丐洪七公,丐幫幫主,慷慨仗義,是一個正派人物。其獨門武學為降龍十八掌和丐幫幫主自古相傳之打狗棒法,後來因為貪吃誤事,自斷其右手食指,故又稱「九指神丐」。 中神通王重陽,他是全真派的創派祖師,「老頑童」周伯通的師兄和全真七子的師父。武功略高於東邪、西毒、南帝、北丐。 在百花齊放的時代,武林中除了四大名派和五絕想參戰之外,更竄出無數新成立的邪門歪道和各盟邦會,加上一些不食人間煙火自視武功高強,佩劍行走江湖的俠客,以及學會三招兩式花拳繡腿的投機客都想躍躍一試,企圖混水摸魚,等待兩敗俱傷後僥倖輕取武林寶座。 時間在緊張中流失,日子在匆忙中飛過,距離比賽越來越近,各人心中也更加忐忑、更加急躁;想投入戰局的奇人異士莫不招兵買馬、鞏固勢力,暗自佈樁,並相互派遣臥底人員打探對手虛實,破解敵方陣法,無所不用其極以取勝為目的。 臘月初八,光明頂擠滿各路英雄好漢,各組人馬依四個月前報名抽籤決定的順序和組別,待命進場;本次比賽共分12組,每組取一名優勝者獲聘為護法,12護法再經由各項文韜武略比試論定,全勝者為至尊,統治整各武林。 這場大戰分別以打擂台方式進行,兵器不限,但嚴禁暗箭傷人或是以毒取勝,違者不但取消比賽資格,更交由各門派推薦的長老定奪。 擂台四周戰鼓喧天,旗幟飄揚,各路人馬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進行合縱連橫,收攏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再伺機攻破盟友奪得寶座。台下看戲者一群群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看似事不關己,心中卻各有盤算。 首先,山東飛毛腿陳小山從遠處以穿雲步法輕功飛越眾人頭頂,英姿煥發佇立擂台上,雙手作揖行禮,滿臉傲氣;南方霸蕭天炷也從台下一躍而上,拱手向台下觀眾答禮,一副必勝的姿態。瞬間戰鼓鳴響,山東飛毛腿雙掌抬至胸前,雙腳以三七步站立,想以其擅長的腿功取勝;南方霸則以蛇形刁手攻擊,廝殺中手來腳往,手忙腳亂,難分勝負;正當南方霸以響蛇擺尾招式困住山東飛毛腿時,突然瞧見嬌妻抱者剛滿週歲的兒子在台下吶喊加油,腦中閃過寶貝兒子把尿液噴灑在臉上的一幕情景,心中一閃神,被山東飛毛腿一招秋風掃落葉橫腳一踢,整個人突然騰空,跌落台下。 其他擂台上,舞刀弄劍,掌影飄飄,絕學盡出,廝殺劇烈,纏鬥不休;有的飛簷走壁,有的蜻蜓點水;雙方閃轉騰挪,穿山走石,亦剛亦柔、若有若無,然蓄勁極韌,鋪天蓋地,勢不可當,真是天旋地動,招招斃命,令台下觀眾凝住呼吸,融入整個拚鬥過程,幾乎渾然忘我。 歷經半個月的光明頂論武,順利選出12名護法,雖然過程撲朔迷離、暗潮洶湧,爾虞我詐,但這場武林爭霸戰,是被認同的,是被肯定的,除非事後有人舉證上告,被各門派所推薦的長老蒐證裁定無效,並經取消資格外,當可安然享受四年的護法寶座和一切的榮耀。 四年一輪的武林至尊及十二護法爭霸戰,最精采與刺激的就屬武林至尊這一戰,勝者不但可以指揮十二護法,並能統治整個武林,至尊口諭一出,如同親臨,武林各門各派均需遵從,違者必遭武林人士撻伐,甚至追殺。 經各門派所推薦的長老一致決定,武林至尊採單敗淘汰制,首先仍以抽籤分組,再依組別複賽,最後進行總決賽,勝者為武林至尊。 武林至尊這一頭銜代表著無限尊榮,比賽過程相當激烈,要進入百般武藝決勝負之前,必須通過智慧、謀略、才能、人品、思維及領導統御等層層關卡的測試通過。 距離過年還有三天的臘月26日,光明頂擂台上,僅剩少林派掌門與武當派掌門正為爭奪本屆至尊廝殺得昏天暗地,雙方絕學盡出。少林派掌門飛簷走壁、藝高膽大,以少林棍法和少林七十二絕技攻擊,武當派則以太極劍和太極拳的以柔克剛,以靜待動,以圓化直,以小勝大,以弱勝強的借力使力打法,加上倚天屠龍功的陰陽剛柔、精神氣勢內功絕學以靜待動。 正當少林派掌門以旋風掌和羅漢功正面攻擊,武當派掌門使出四兩撥千斤的道家沖虛圓通之理,誘其落空,逼使對方陷入不利地位,再以橫撥直,以直撥橫,改變對方勁力方向,以巧取勝。少林派掌門發現時想用金蠶脫殼閃過對方攻擊,說遲時那時快,武當派掌門一聲叱喝,一招倚天屠龍功的獨門絕學令少林派掌門無法招架而落敗。 後記:三年過後,武林中又為另一場至尊爭霸賽先行佈局暖身,武當派掌門當然企圖蟬聯至尊寶座,雖然武林爭霸以武功為上乘,但前置的智慧、謀略、才能、人品、思維及領導統御等層層關卡卻是首要入圍的選項;武當派掌門當然想再度借用謀士杜康伯獻策,一個全心全力為自己奉獻的結拜兄弟;但是,在獲得至尊寶座之後,或許是得意忘形,或許是被左擁右護沖昏了頭,一次次冷落了杜康伯;腦中突然想起,拜把的應該已離開一段很長的時間。 提著一盒千年人參、一盒名貴的燕窩,親自找到杜康伯府上,除了致歉外,並誠摯邀請再度出手協助,杜康伯一言不發,從床底取出一個佈滿灰塵的鐵盒,打開一看,露出一把亮晶晶的弓箭,徐徐的說:「鳥盡弓藏,再用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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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的家鄉味
每當過節,父親就會親手製作鹹、甜年糕、菜頭糕和發糕,母親則在過年和清明節作潤餅,這些糯米與青菜發出的清香,是我最難忘的味道。 父親年輕時製作各式的年糕,只要他一個人出馬一切就都就緒,現在他年紀大了,需要我們大夥兒幫忙。從將糯米泡水讓米軟化,到一起扛去雜貨店磨成膏狀,再扛回家倒入蒸籠,一邊燒柴火一邊不停攪拌……這些粗活兒,已經不是年逾八十歲的老父親可以獨力完成的了。 當我參與年糕製作時,近距離在旁邊聞到柴火和糯米,都發出陣陣不可抗拒的清香。我一邊用傳統灶燒柴一邊聞香,老父親則在旁邊擔任指導,告訴大家包括糖放多少,油放多少,放多少……火候的控制,哪時候要大,哪時候要小。我們這些後輩在他的指導下,一個步驟、一個步驟地跟隨,而做成一鍋又一鍋不同口味的年糕。 當我們完成任務,全家人一起吃著年糕,還寓意著「一年比一年高」的吉祥討喜意義。能夠全家人都平安相聚,吃在嘴裡甜在心裡,這就是「幸福的滋味」吧! 此外,台灣大部分的地方在清明時製作春捲,在我的故鄉南部,春捲被稱為「潤餅」。考其由來,杜甫有詩句:「春日春盤細生菜」。《四時寶鏡》也提到:「立春日,食蘆菔、春餅、生菜,號春盤」。 另有一個傳說,是說,太平天國時捻匪作亂,蔓延到閩南泉、漳一帶,由於當時兵荒馬亂,沒有時間準備祭品,因此有人想出法子,把所有食物捲進麵皮中,拿它來祭拜,春捲因而為清明節的應景食品。 即使家人全部是基督徒不用拜拜,但是每年清明前後,受到其他村民在吃潤餅的影響,母親也會準備潤餅給我們吃。當然,這些菜不是煮了熱熱吃的,因為潤餅是用麵粉作成薄皮,裡面要包煮好已經置放冷了的芹菜、高麗菜絲、紅蘿蔔絲、肉絲、豆芽菜、豆干絲……和糖粉加花生粉等餡料,捲成圓筒狀拿在手上就可以吃。每當這些菜吃到我的嘴邊,家人閒話家常和樂融融,同時會聞到齒縫飄出陣陣的菜根香。 近年來,一到過年母親看大家都回家,也會讓大家一起做我們都愛吃的潤餅,我最喜愛芹菜的香味,尤其在還沒煮的時候,那個香味更是讓我捨不得離開廚房。母親知道我喜歡芹菜,給我吃的那一捲,總是幫我多包一點芹菜。 都市的生活競爭大,我沒有機會常常回鄉居的家探視兩老,但這些年節的糯米菜根香,總是不時縈繞在我夢裡的深處,繼續散發出陣陣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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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親睦鄰好南薑
記得是十幾年前的過年回娘家團聚,大姐很神祕地拿了塊小小薑塊給我,滿臉興奮地述說著童年記憶,那些年母親用南薑做了什麼料理,切薄片加了雞蛋炒麻油滴米酒、切絲燉瘦肉湯、拍碎加熱水泡腳、南薑絲拌麵粉煎餅……,怎麼我的腦海裡都沒有南薑美食的印象,姐妹們你一言我一語全附和上,只有我是一片空白,結論是妳太貪吃了,吃過頭全忘了……。 知道婆家平房四周空地多,把南薑塊埋入土裡,根本不當一回事,才姆指大小的薑塊起不了什麼作用?每天早上澆花草時,偶爾想起埋薑塊的地方也給它一些滋潤,不把小南薑看在眼裡的。 有一天突然發現,原本雜草叢生的空地上冒出不一樣的綠葉,就像雨後春筍般一株兩株三株……,不得了,一片綠意成林,再過一段時日,長出幾顆拳頭大小的綠球、上面有小白花,然後綠球換成紅色,接著綠林乾枯,一年又一年如此反覆出現的景象,小南薑塊竟然在空地上自成一家,一年比一年擴展版圖,每年拍照與姐妹們分享,要吃南薑的自行來挖掘,硬邦邦泥土地除非下過雨,不然要開挖可得下番功夫,就這樣十幾個年頭過去了,除非心血來潮想吃塊南薑,試著找回大姐口中念念不忘的好味道,燉了薑絲肉片湯、炒了麻油薑片雞蛋、熬了黑糖南薑汁、也拿來泡腳取暖禦寒,於臉書公告親友周知,有需要者歡迎來挖掘,躍躍欲試者寥寥無幾,還是任由它們生長發揮吧! 遠居北部的堂兄弟妯娌,久久返鄉一趟,二十幾年來壓根兒難碰上幾次面,前天夜裡望見新冒綠葉的南薑樂園有婦人吱喳,竟然是遠親妯娌帶了圓鍬布袋開挖,突然心疼不已,並非捨不得送人分享,而是南薑正在冒新芽,經她倆一糟蹋是否還能年年綠葉成林花開依舊? 輕聲好禮跟兩位堂嫂打招呼,想吃有需要盡量挖回去,懇請把冒綠葉的南薑再種好埋好土,可以給更多親友分享,貪得無厭的遠客還真的挖了滿滿兩大布袋,隔天也有村民來探問,一向大方分享慣了的主人當然客氣給挖了,可喜的是南薑園地倒是植栽依舊,但見蹂躪過跡象,人家也是有心把它們種好,但願爭氣的南薑可以年年成長茁壯,可與眾多親友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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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可是在建設的同時,部隊依然加強訓練、時時備戰,俟機準備反攻大陸,亦以戰地政務委員會的名義,訂定許多單行法來約束島民。諸如:民眾出入境管制、夜間燈火管制、照相機及收音機管制、大型球類管制……;下海要蚵民證,宵禁時車輛要通行證,到台灣要出入境證……;甚至穿衣要管、留頭髮要管、出外穿拖鞋也要管……等等,幾乎是無所不管、樣樣要證。如此地對待善良的島民,與共產國家又有何兩樣,對向來標榜自由民主的中華民國,更是一大諷刺,但島民不接受也得承受。 甚至更不可思議的是,島民的一言一行都必須特別小心,因為情治單位為了防範匪諜就在你的身邊,在島上佈有許多眼線。而那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線民,為了自身的利益,往往拿著雞毛當令箭、不顧鄉親的情誼想盡辦法來陷害他們。遇有一點芝麻蒜皮小事或是一句無心的牢騷話,倘若不小心讓他們知道,馬上就向其頭頭反映。 因此,被傳喚去問話做筆錄的有之;被隨便羅織一個罪名送進軍事看守所者亦有之;更有不少遭受不白之冤而被依「戰時陸海空軍懲治叛亂條例」被軍事檢察官提起公訴,光憑「叛亂」兩字,少說也得關上十年八年。在這個戒嚴軍管時期,島民非僅沒有受到憲法應有的保障,還得承受精神上的苛暴與不公平的對待,但亦只能乖乖地做一個軍管時期戰地政務體制下的順民,就彷彿是中華民國的次等公民,讓人有生不逢時的無限感慨。 隨著市場的需求,儘管各類蔬菜價格跟著水漲船高,可是並非種下就能立即收成。尤其在市場販賣的蔬菜,必須講究品質,如果沒有一點專業知識,很難種出品質好的菜蔬。而且每天要挑水澆,每隔幾天要施肥,又要經常除草抓蟲,採收後還得挑到市場去販賣,想靠種菜賣菜賺錢維持生活,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像添丁嫂這種瘦弱的女人,的確是無法兼顧既要種田,又要種菜,還要料理家事的多重工作。於是她決定不再種菜挑到市場販賣,而是準備多養幾頭豬來賣錢,一方面可用自家種植的地瓜及一般適合豬吃的葉菜類來餵養,另方面豬的排泄物可作肥料,可說是一舉兩得。 當然,若要豬隻快快長大,並非靠地瓜及一般葉菜類即可讓牠長成,如果不加點米糠之類的飼料還是不夠營養的。而且她發覺到,村裡的阿豬嫂向營部連廚房承包廚餘和餿水,用它來餵養更能讓豬隻長得快又肥壯,繼而賣到好價錢。(九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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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八二三砲戰起訖時間
終止時間研討 談到砲戰的全程時間,目前有兩種寫法,算至十月五日是四十四天;另一種是國防部的算法,砲戰的終止日期是四十八年元月七日,並作階段劃分,其中迄十月五日止,歷時四十四日為砲戰激烈階段。 這兩種算法,何者較妥當?如果砲擊只至十月五日,爾後全面停火,算四十四天是合理的。然問題是十月五日以後,中共還是繼續砲擊金門,並未停止。十月六日凌晨,中共國防部長彭德懷經由新華社廣播《告台灣同胞書》,宣布「從十月六日起,暫以七天為期,停止砲擊。」這一週沒有砲擊,十月十三日凌晨,中共復單方面公布「金門炮擊,從本日起,再停兩星期。」但停火期間的十月二十日下午十六時,中共以美海軍艦艇參與我運補船團的護航,宣布「停火無效」,又對我金門恢復砲擊,當日共射擊一萬一五二○發。十月二十五日,中共廣播發表《再告台灣同胞書》,宣稱「逢雙日不打金門的飛機場、料羅灣的碼頭、海灘和船隻。」十月三十一日,中共的中央軍委又宣稱「今後逢雙日對任何目標一律不打炮」。就十一、十二月份來看,大部分的單日都對我實施砲擊(按:十一月十七、二十七日、十二月二十三日等三天,共軍沉寂未砲擊),甚至雙日十二月二十二日也有激烈砲戰,當日共軍發射砲彈四七九一發。十二月三十日,我為慶祝四十八年元旦,宣布自十二月三十一日零時起,停止砲戰三天,新年後元月三日,中共砲兵又向金門射擊七五六九發,五、七日也對我砲擊。 總之,四十七年十月五日以後,一直到四十八年元月七日,歷經中共所謂的「停火一週」、「再停火兩星期」、「雙日四不打」、「雙日不打單日打」等過程,砲火並未中斷,而且整個砲戰全程的發展是延續的,只算至十月五日止(四十四天),似乎不太合理,所以國防部採用階段論述,在邏輯上不會產生疑慮。 《八二三台海戰役》一書,提及「(四十八年)元月八日至十二日,前線沉寂,十三日,中共砲兵又向我作零星擾射,自此以後,每逢單日,中共砲兵向我作零星機射或發射宣傳彈……,金門前線,漸次恢復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以前之對峙狀態。」八二三砲戰之後,進入我們所說的「單打雙不打」時代,一直到民國六十八年一月一日,中共與美國建交才停止,因當日中共國防部長徐向前發表《國防部關於停止對大金門等島嶼砲擊的聲明》,宣布「從今日起停止對大金門、小金門、大擔、二擔等島嶼的砲擊。」由此看來,「單打雙不打」從四十八年元月八日到六十八年元旦,期程將近二十年,這是老一輩金門人的一段苦難日子,無法忘懷! 今年是八二三砲戰五十八週年,再過兩年就是一甲子了!砲戰期間筆者只有四五歲,已不復記憶,但「單打雙不打」的年代,聽砲聲躲防空洞的日子,歷歷在目,這是一場不可磨滅的惡夢,對現在年輕的一輩來言,也許太遙遠了!但「忘戰必危」,如何讓新一輩金門人認知戰史,也是一種「全民國防」的教育方式。八二三砲戰一共打了幾天,只選擇前面的四十四天,後面的整個作戰發展如何記錄?其實無法分割敘述,因為砲戰的過程是連貫的,而且十月五日後,中共並未全面停火,還是照樣砲轟金門,從大陸徐焰認為共軍砲擊金門為時「四個多月」,可作為印證。為了不要在邏輯上發生錯誤,未來《金門縣志》再修訂的時候,建請業管能夠參考我國防部出版的文獻,算出精準的砲戰起訖時間,讓金門鄉親獲得較正確的認識。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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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甘蔗汁
日光烈焰的午後,空氣裡有乾燥的焦氣,柏油路面彷彿都要蒸騰出熱氣來般。汗正涔涔地爬行於父親的後頸髮際,冒著、滑著、緩緩流進白汗衫裡。父親習慣削了幾下甘蔗皮後,抬起手用白汗衫的袖口拭去額前和頸上的汗水,導致他的衣衫總有黃色的汗漬無法洗褪。有時他會記起要喚我幫他拿一條毛巾,掛在頸邊以便擦汗,因為削甘蔗皮可不是件輕鬆事;尤其在客人一位接一位來臨的購買時光。 小時候我家是賣水果兼開冰果店的,每到甘蔗盛產的季節,大捆的黑紫色甘蔗就會斜立在店前的左方,成為一方吸引人的如牆風景。挺拔壯實沒有瑕疵的大甘蔗總是客人的最愛,滑亮的外表吸引著採買者的目光,但削起皮來也最重最累。每削好一段還要再用剁刀切斷,一段段長短相近的新鮮甘蔗放在透明的袋子裡,才會去秤重算帳。不事先削好的用意是為讓客人可以吃到最新鮮甜美的甘蔗,但當客人一多又趕時間時,父親用大削刀削皮的勞累就全顯影在越顯弓狀彎曲的身型裏。休息時的甩手動作只是舒緩疲累的一種表達。 但我們不懂大人的辛苦,總埋怨著收甘蔗皮的麻煩,那濕黏的甘蔗皮總圍繞著揮之不去的蒼蠅,不小心踩踏其上還會發現螞蟻大軍已結集進攻,如果遇到紅螞蟻那更是要跳腳快逃,總之把甘蔗皮收進麻袋裡就是一件討厭的苦差事。 不過開心的是,通常也能換取一些獎賞,比方說一段粗細適中已截去硬節的好咬甘蔗,或者一杯已榨好鮮甜的甘蔗汁,如果把甘蔗汁放在冰櫃冰涼一段時間,等放學後或運動完後大口喝下,那沁涼舒爽真是難以言喻,簡直就是人間美味。滑入喉韻裏的甘蔗汁也許有點過甜,但對孩子的我們來說一點也不在意,我們也仿如愛甜如命的蟻群般,再多糖份也不怕,這是甜蜜蜜的好滋味。 玻璃杯體沁著水珠的冰涼甘蔗汁,在酷夏裡絕對比任何珍饈還要吸引人,那也藏含著父親對我們的愛。他總是捨不得喝甘蔗汁,他把最好的都留給孩子的我們,自己只啃吃最多節又最硬實的甘蔗頭;客人採買時總不要的那前段。 童年的甘蔗汁裏,不僅有盛夏汗水淋瀝後的甘美沁心口感,還飽含了父親滿滿的愛。在歲月的堆累增添間,在我的記憶庫裏儲釀著幸福感的芳味,越增越濃。 我有時也會想起童年的甘蔗田。 它總是占據著郊野土地上的大幅視覺景觀,仿若連綿不停的布景畫片一樣,在藍天與土地之間抹著它大片的綠色調。父親說這些都是台糖所種的白甘蔗,因為白甘蔗比我們當成水果食用的黑甘蔗品種甜度來的高,是種來提煉成糖的原料。糖也是我國出口的大宗,為國家賺進不少外匯。於是白甘蔗有著那時代屹立不搖的身姿。 只要出了城鎮,再下一個城鎮到來之前的屋舍密集區之間,大片蔗田的連綿身姿,很難讓人忽略它的存在。省道公路畔、台鐵火車道沿線、中南部開發不多的旱田區域……幾乎都有它的大片身影。 有時倚坐父親的的機車後座一路旅行,會看著這些蔗田到感覺單調乏味,因為實在騎了好久怎麼旁邊的風景都還是蔗田風光,沒有改變。搭鐵路也一樣,從北部南下到了中南部,如果不是水稻田野、樹木林野,就幾乎都是一大片一大片蔗田的天下,從后里、虎尾,到嘉義、台南,到高雄、屏東……一路南下,蔗田風光在童年的印記裏,佔著絕大的版圖。 不過隨著外銷糖價的低廉,我們產糖所要付出的人力成本開銷,已多過獲得的金錢,加上從外國進口糖比我們自己生產還要便宜,在土地上辛苦種植甘蔗以煉糖換取金錢的美好循環已經不復過往。於是,像心照不宣的集體公式般,蔗田以等比級數消逝的飛快速度,慢慢消失於我們的視野。先是變成空地,慢慢轉變成建地。 土地上種植的不再是經濟價值低的白甘蔗。 一棟棟蓋起的房舍成為土地上的新經濟物種,有的是民宅樓舍、有的是工業廠房……漸漸匯聚成建築叢林。關於糖業繁華的過往,只能在一間間的糖廠間憑弔追尋了。 有一陣子,我們迷戀於各地糖廠的造訪之旅。 到烏樹林糖廠搭小火車、到橋頭糖廠聽歌看藝術文創、到光復糖廠餵錦鯉看日式宿舍、到南州糖廠看小葉欖仁的青綠細葉、到麻豆糖廠享大片青草地的奔跑及聆聽林蔭樹道下的夏日蟬唱、到仁德糖廠聽十鼓震撼心魂的鼓樂演出……每座糖廠都有不同的差異和特色,但我們都一定會有的相同舉動就是到糖廠一定要吃好吃的冰。冰棒也好、冰淇淋或聖代也好,總之到糖廠一定要吃冰這儀式,已成旅遊活動裡的不成文卻絕對遵守的鐵律。 彷似吃到甜甜芳味的冰品後糖廠之旅才算完滿。 吃下甜甜的冰,看看有歷史年代的糖廠相關文物,也是對消失的蔗田景觀作一種緬懷的動作。甜,總是讓人覺得愉悅、覺得幸福。我們生長的這片土地曾有過的蔗田大軍雖然已經消失,還好還有糖廠這場域供我們駐足與參與,還有甜蜜的冰品滋潤味蕾和胃囊,也算這時代裡美好的一章。 前些時候父親發生車禍,撞斷了大腿骨。開刀後的他終日只能待於室內,哪裡也不能去,看看過往旅遊的照片也成了排遣無聊的寄託。可以想像年輕歲月會騎著機車到台灣到處旅行的愛好出遊之人,現在沒有行動力只能常待室內是多麼痛苦。尤其為了讓手術後的腿骨趕緊復原,每天都得吃很多營養食品,養生奶粉、養氣人蔘、健康食品、鈣片,還有多不勝數的藥品,看了就覺疲累。 有天我突然想喝甘蔗汁,就到街口的甘蔗攤買了幾杯甘蔗牛奶回來,問父親想不想喝;我已把插上吸管的甘蔗汁端到他面前。但父親猶豫了好一片刻,都沒有說要喝或不喝,連手也沒有要接飲料的動作。 好半天才說:「這種冷颼颼的天,喝這個太冰了吧。」 我把甘蔗汁放到微波爐裡加熱了一下下後,再拿到父親的手邊。 當他喝起幾口微溫的甘蔗汁後露出的滿足臉容是近日時光裡很難得見到的,我突然想起童年的甘蔗汁,那我最愛的從冰櫃拿出的冰涼甘蔗汁,那裡面裝滿著父親對我們的關愛。現在父親老了,變成我們來照顧他。時光飛逝,真的是一晃眼的功夫啊!冰與熱的甘蔗汁裡,一樣都是滿滿的關愛啊。 「好了好了,不能喝太多,喝多了又得跑廁所,麻煩。」父親叨叨唸著,但我知道他其實是開心的。 「好了好了,不能喝太多,糖尿病的人喝太甜不好。」他又自語著把杯子交給我。 我說,偶爾喝一點點沒關係,不然每天都吃討厭的健康食品和藥品,實在太不開心了。然後也要乖乖配合醫生所交代的囑咐,繼續復健,好恢復行動力,才能再去旅遊,再去看外面的世界。最少也能再到糖廠去吃碗好吃的冰。 父親沒多久又像往常一樣坐在藤椅上又打盹起來,我手裡握著這杯沒喝完的甘蔗汁百感交集,童年的甘蔗汁甜蜜的芬芳還在腦裡暈染著,怎麼這隻時光的魔棒如此快速,一下子就讓童年之顏變成中年,而父親一下子就從盛年飛奔到年邁的老年,我們都得抓住時光給我們的匆匆之瞬,得把握當下啊。 走到廚房,我把剩餘的甘蔗汁一飲而盡,甜蜜的甘蔗芳味從舌尖滑入胃囊,童年的冰果室記憶紛紛躍上腦際,所有的酸甜苦辣、歡喜和辛苦通通都化成芳甜一味,回想起的全都是歡喜。也希望父親能夠趕緊好起來,恢復行動力,即使腳步沉重顛簸也都要往前行的道路邁進。 外面還有許多山水,等著我們一同去領略。 還有許多的甜蜜記憶,等著我們一起譜寫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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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同時每個村莊的週遭,也是野戰部隊班、排、連、營的駐地,人數少說也有好幾百人。他們除了例行訓練及築工事外,星期假日則可輪流休假,但仍有許多限制,加上島上交通不便,故而他們也只能在鄰近的村莊蹓躂蹓躂。 於是少數腦筋動得快又有資本的村民,他們認為有人潮的地方就有錢潮,在商機不可失的情境下,買來撞球檯擺在自家的大廳,提供給那些在島上準備反攻大陸的阿兵哥、一個休閒娛樂的場所,也為自己賺取應得的利潤。起初大部分村人都不看好,甚至說將來沒生意時可當床鋪睡,想不到經過一段時間的慘澹經營,往後每逢星期假日想打一桿撞球,竟然還要排隊等候。 逐漸地,他們也發現這些不能經常離營進城的阿兵哥,對於日常用品也有實際上的需要;甚至肚子餓了想吃一碗陽春麵充飢,大熱天想喝一杯冰水消暑,衣服破了必須補、髒了也要洗……但在鄉村,可說有錢也找不到能幫他們解決的地方。 於是,週遭有營區的村莊,紛紛開設日用百貨店、小吃店、洗衣店、撞球室、冰果室,甚至擺上一台縫紉機、掛上修改軍服的招牌,依然有生意可做。故而有不少人棄農從商,亦有婦女們在餘暇幫阿兵哥洗衣或修改軍服,掙幾個錢貼補家用。然而,賺錢卻也得靠本事,並非人人都有如此的機會,大部分島民,仍然守著先人遺留下來的田園,每天頂著烈日、冒著風雨,早出晚歸,辛勤地耕耘,過著簡樸的農家生活。 值得安慰的是,激烈的砲聲不再響起,只偶而地打打宣傳彈,雖然仍有少數人員傷亡及房屋毀損,但比起之前一天落彈數萬發,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不可同日而語。也因為十萬大軍的進駐,各種民生物品需求量增加,農民種植的蔬菜與餵養的家畜家禽,也相對地有了銷路,對於日常生活的改善,確實有相當大的助益。 而所謂有破壞就有建設,政府也挹注不少經費投入金門的建設。例如:開闢公路、植樹綠化、普設學校,改善交通及環境衛生,並讓家家有電用、戶戶有自來水喝,試圖讓這座歷經砲火蹂躪的島嶼,成為三民主義的模範縣。 (九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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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陳年當兵記憶
父親,從一個容光煥發的青年,而今步入耳順之年。 我想,四十年前在金門軍中服役的他,恐怕想都沒有想過有一天會經由廈門碼頭搭小三通回金門,捕捉過去的軍旅生涯吧?畢竟當時台灣尚處戒嚴時期,大陸還在鬧文化大革命呢! 然而金門,給人「前線戰地」的印象;勾起的是爸爸與昔日同袍的回憶;於我而言,則是換個角度重新認識一個留下歷史軼事和近代開發史痕跡的島嶼。 不過因為我們是組團出遊,行程既定,沒法按爸爸個人腳步按圖索驥,況且街景市貌,甚至島民生活型態早已今非昔比。但我父子倆仍趁著晨光初綻,天色微亮,人聲尚寂之際,騎乘跟民宿業者借來的鐵馬,一邊迎著徐徐微風,一邊呼吸爽朗空氣,盡情地享受鄉野間一片寧靜和純樸。 一路上,爸爸像是回到剛收假回營的阿兵哥般告訴我,他在金門的時候,傳統閩南式古厝樸拙的樣子,可以從馬背燕尾屋脊看出哪些是富貴或者當官的人家;島上數十萬名軍人遠比百姓人數還多,商業、消費一度非常熱絡;他們經歷只打沙灘不打民房工事、只打宣傳彈不打實彈的對峙年代…。 說著說著,一棟屋頂上方高掛國民黨黨徽,底下排列「金沙戲院」大字的破舊老建築突然映入眼簾,我指向它,頻頻以聲音示意;然而因為兩側除了房舍蓋起以外,其他景物並無太大的改變,爸爸很快就認出這曾是他在憲兵隊時的其一管區。我仔細聽著爸爸繪聲繪影的描述,眼前像是浮現一幅他負責糾舉軍中違紀情事的畫面身影,好不威風凜凜。 當下,平常很少主動入鏡的爸爸,既開心又興奮地催促我給他拍照留念。不用說,爸爸心頭湧上了許多難忘的陳年回憶,哪怕是酸甜苦辣。我看見爸爸重溫離島的過去,我也暗自許諾,將來我要故地重遊找回往日當兵的情懷。 如今爸爸和換帖的叔叔們,不是視茫茫,髮蒼蒼,就是齒牙動搖,但令人羨慕的是,他們同袍的兄弟情誼將歷久長存。 我最後站在一座坑道口外朝灘頭陣地望去,大洋依然翻攪著。不禁遙想煙硝烽火的國共激戰,軍隊或因機關槍掃射負傷,或因戰防地雷炸死,血水染紅了海水,如此觸目慟心的景象,不忍掩面嘆息!我希望未來海峽兩岸的關係,能夠和平共處,不再輕言兵戎相向,不再飽受戰爭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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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八二三砲戰起訖時間
本(一○五)年四月十二日,《金門日報》浯江副刊登載金沙國中施宏遠老師的大作〈大嶝島的八二三史觀〉一文,提及「八二三砲戰……,短短的四十四天內(大陸記載六十四天),落彈量達四十七萬餘發,其後又經歷了二十年的『單打雙不打』,直到民國六十八年一月一日中共與美國建交才結束砲擊。」這一段話,施老師寫出臺海兩岸對砲戰的全程時間有不同的解讀,不同的說法當中何者較為至當,值得吾人探討,惟談這個主題一定會觸及砲戰的發展過程,以及中共砲兵向我金門島群射擊砲彈的總數,八二三砲戰戰史剛好筆者有所瞭解,願提供拙見,以釐清相關問題並獲得共識。 大陸的觀點 一場戰爭發生後,對作戰何時結束,有不同的認知,這在戰史上是比較少見的。先看大陸的說法,二○○八年五月,沈衛平所著《八/二三金門大炮戰》一書,提到共軍的作戰方案:「準備於(八月)二十三日下午十七時三十分開始炮擊」,砲擊金門何時結束?渠認為「一九五八年短短六十四天,……四十五萬發炮彈從廈門甩到了金門。……十二萬炮彈從金門打到了廈門。」當砲戰開始之後,十月六日,中共發表《告台灣同胞書》,並宣告「停火一週」,十月十三日又「再停火兩星期」,停火即將結束的前一天,十月二十五日,中共廣播《再告台灣同胞書》,宣稱「逢雙日不打金門的飛機場、料羅灣的碼頭、海灘和船隻。」算至十月二十五日,認為停火已告一段落,這是大陸六十四天的講法。 徐焰持不同的見解,二○一一年一月,在其所出版的《金門之戰一九四九-一九五九》中說:「八月二十三日下午五時三十分,前線指揮員發出『開始突擊』的命令。」至於何時結束,他的看法是「(一九五九年)一月七日下午,解放軍炮兵……,共發射炮彈二點六萬發……。這次炮戰,實際上成為金門地區最後一次真正的炮戰。自一九五八年八月二十三日開始的為時四個多月的炮擊金門,就此在事實上已經結束。」由此可知,徐焰認為一九五九年一月七日才是砲戰結束的最後一天。 從上述得知,砲戰的全程時間,大陸有六十四天及四個多月(按:概略一百三十八天)的不同算法。 金門縣志的記載 金門談論八二三砲戰相關問題時,大都以《金門縣志》為本,就以九十六年續修版來言,先是「八月二十三日下午六時三十分,金門對面之廈門……等地,匪砲三百四十門,向金門島群瘋狂奇襲。迄十月六日,零時五十分,匪向我砲擊總計四十七萬四,九一○發。」這是砲戰四十四天的說法,至於四十七萬四,九一○發也是常見的統計數,這數據基本上是依據民國八十三年八月,臺灣省文獻委員會與國防部史政編譯局所出版的《八二三戰役專輯》,以及八十五年六月,國防部史政編譯局所編印《國軍外島地區戒嚴與戰地政務紀實(下)》的統計總數,也就是說到十月五日止,這四十四天共軍砲兵向我大、小金門、大、二膽、猛虎嶼、獅嶼、東碇、北碇所發射砲彈數(包括榴彈、宣傳彈、黃磷彈、照明彈)。惟筆者就上述兩本書的列表加以重新計算,其總數是四十七萬四,五五四發,少了三百六十五發,誤差之原因查不出所以然。 《金門縣志》後來又修改為「八二三砲戰,自八月二十三日起,至十月五日止,在四十四天中,共匪砲擊金門計四十四萬四,四二三發(另有統計數字為四十七萬九,五五四發,其計算時間為迄四十八年元月六日止,特此訂正)。」修訂四十四天落彈數為四十四萬四,四二三發,與國防部的官方統計數據有落差,而且《金門縣志》沒有說明為何修正,也未註明出處,所以其依據不得而知。再者,砲戰全期如果統計到四十八年元月六日,元月七日不算,這也無法理解,因為光是元月七日這一天,據國防部的統計,共軍向我金門島群射擊三萬三,四○一發,而且從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至四十八年元月七日止,據《國軍外島地區戒嚴與戰地政務紀實(下)》的統計,中共砲兵發射彈數是六十二萬八,七五一發,並非四十七萬九,五五四發,兩者相差十四萬九,一九七發,應予以釐清。 官方文獻的說法 國防部軍務局編印的《八二三台海戰役》,在第三章砲戰全期經過,認為「自八月二十三日至十月五日為砲戰激烈階段,歷時四十四日。八月二十三日,是日十八時三十分,中共……,突向我金門島群實施全面猛烈之砲擊。自四十八年元月八日以後,漸次恢復砲戰之前的對峙狀態。」這是階段劃分的講法,砲戰的期程算起來是四個多月。有關雙方發射砲彈的統計,該書的紀錄是「自民國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至四十八年元月七日,總計中共砲兵共發射各型砲彈四十七萬四,九一○發,分布於我金門所有島群。我砲兵部隊同時期向各地區中共砲兵陣地發射各型砲彈,計九萬二○六發。」砲戰的終止日期,國防部是不是誤植,有待查證,因為四十七萬四,九一○發是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至十月五日,一共四十四天中共砲兵向我金門射擊的總彈數,如果統計到四十八年元月七日,這四個多月共軍砲兵向我金門地區射擊的總數為何?據該書所列的中共每日砲擊數加以統計是五十九萬二八發。但此數據與《國軍外島地區戒嚴與戰地政務紀實(下)》所列的六十二萬八,七五一發相比,少了三萬八,七二三發,也期待相關單位作一比對,以求得更精確的數字。 起始時間探討 從兩岸所述砲戰的開始時間,發現中共寫的時間是十七時三十分,而我們是十八時三十分,當中差一小時,其實雙方所寫並無差異,據考證當時我政府實施「夏令時間」或稱「日光節約時間」,時鐘撥快一小時,所以砲戰爆發的時間我方寫十八時三十分,實際上中原標準時間是十七時三十分,這一點並無爭議。 八月二十三日是星期六,為何選在假日的傍晚砲擊金門,其突然性無非就是為了發揮奇襲的效果。假日實施攻擊,戰史不勝枚舉,如二次世界大戰,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星期日)晨,日本偷襲珍珠港,選在美軍渡完週末之後,戰備較鬆懈的時候攻擊,除武器裝備損失慘重外,美軍傷亡四千五百餘人,整個美軍太平洋艦隊遭到毀滅性打擊。 民國四十七年七月間,情資顯示共軍部隊調動頻繁,有進犯我外島之徵候。因此,從七月十七日十二時起,金門全島就已進入緊急戰備駐防。但八月二十三日這一天是週末,晚餐之前後,有些民眾或者阿兵哥在山上水井旁盥洗,也有人在馬路或田間散步、聊天,打球、運動的人也很多,當無預警的砲聲響後,找不到良好的掩蔽物,致被砲彈破片擊中而造成傷亡。民國八十七年八月,國防部青年日報社發行的《永遠的八二三~八二三台海戰役四十週年紀念文集》,其中〈八二三戰史〉記載金門守軍官兵傷亡的情形:「(當晚)二十一時十分,射擊完全停止,在二小時餘之砲戰中,共軍發射五萬七千餘發。是日砲擊開始時間,正值國軍官兵晚餐時間,一時猝不及防,致傷亡官兵四百餘人。」包括金門防衛司令部的三位副司令官趙家驤、吉星文和章傑將軍也不幸遇難,優秀的將領殉職讓人惋惜。 共軍選擇黃昏時段砲轟金門,研判與地理位置有關聯。廈門在西,金門位於東,從廈門的雲頂岩目視金門,上午時段面向太陽,不利觀測;但下午時段則不同了,便於其校正彈著點,在戰術的運用上對中共有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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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事好奇﹐物物有趣
喜歡走走看看,喜歡自由,對事事好奇、物物有趣,心兒善良,心底寬容,就是我和瑞芬的共同性格。 儘管一動一靜,我晨起,瑞芬說,她在晨夢中常常聽到我在廚房沖咖啡時湯匙撞擊瓷杯的當當當的清脆聲音,要不就是在書房很大力地敲鍵打字的聲音,除此之外,屋內一片安靜;我說,妳晨起就大不同,屋內馬上熱鬧,打破寧靜,昨晚的夢啦,突然想起的事啦,人生的大感悟啦,今天要辦的事啦……都會爆發幾句,而且還編成古裏古怪的印、閩、粵、國三語大混合的歌又嚷又唱,剎那間屋子如陽光照瀉,屋子充滿了人氣。 這是最大的不同之處。 但在本質上有很多的相同:比如我們都喜歡拍照。她用手機拍,我用數碼機拍。她常常乖乖地聽我調遣,拍好,我給她看:你看,一流。她也會把她手機的畫面給我看,得意地說,我的更好!有時我不斷給她拍,自己沒有,我會歎一口說,反正我醜,人家不愛看,就給你拍多一點吧! 旅遊的時候,遇到一些特色商店,我們都會好奇地進去看看。結果都會有所發現,做成交易。我們在臺北、泗水都買了一些在香港買不到的特色掛鐘。 有時,一些被冷落的小店,瑞芬一進去,背後都會吸引一大批團友或其他遊客跟著進去,樂得老闆笑呵呵。 瑞芬喜歡在旅遊途中被一些大街小巷的小攤吸引,看看摸摸的,小耳環、胸口針、各種手鏈……有一次,見到一種螢光穿線小石、可以刻繪名字,她就和攤主交談很久,慢慢地磨,討價還價一番,人家給她固然歡天喜地,人家不給,她也會大發慈悲,對我悄悄地說,很便宜了,他們賺這個也不容易,於是就成交了。瑞芬愛買一些小玩意,常常會想到也給兒女、朋友買送一份。 林子容老師、許老師、馮兒、豫蘭老師、小屏、車老師、曉薇等都對瑞芬大有好評,思梅老師曾寫了一篇〈只有美好的人才會相愛〉,其中有一段對瑞芬的描述用「好看」「好玩」「好吃」概括,可謂生動傳神。在西歐旅遊,她對外國人很友善,拍了多張合影,我都擔任攝影師;有次在義大利一家餐廳外,我在為她拍,不意一個帥哥走過來,嘴巴湊近她的臉,做出要吻她的樣子,笑著離開了,沒有惡意。 2009年8月,我們倆與香港教育學院徵文勝出者到臺灣旅行,一起和可以當我們兒女的大學生玩各種曆奇遊戲;2010年12月,我們去印尼美麗的詩路妮酒店,連兒女媳婿一行六人,玩得很瘋,瑞芬帶頭做最大頑童;同年底去峇厘島,她敢於把蟒蛇盤在脖子上、將蜥蜴捧在手上讓我拍照;在檳城的蝴蝶園,我倆被美麗的數不清的蝴蝶吸引,追蹤狂拍,她用手機,我用相機,最後兩人走失了。遇到模擬真人的木板模特兒,我們會把臉放進臉孔窟窿裏,拍多幾張。在韓國濟州島、泰國清邁的三D館,我們張張好奇,畫畫有趣,童心大發,處處喜歡,一一去試3D效果。自從帶了相機的自動三腳架,我們都會玩自拍,解決照相總是陰盛陽衰、二總缺一的遺憾。好幾次我們自己拍自己的照片都會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 我們走過服裝店,看到櫥窗裏按照我審美觀認為漂亮的時裝,我都會童心大發,想想錢收來做什麼呢?我喊住她,對她說這一件不錯!她相信我的眼光,往往也大有同感,馬上進服裝店。一進去就猛試衣服,十有八九老闆娘或女店員,都會說,你穿什麼都好看,天生的衣架。我也在一旁大力鼓勵她,看著三番五次從試衣室出來的她,她一邊照鏡子,一邊問,怎樣?我說,好看,好看,多買幾件吧。 公婆倆互相影響,慢慢的我們就變成了一對忘記年齡的活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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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夜未眠
月娘一路灑下銀白如緞的髮, 髮絲綴滿光亮可愛的霓虹與星子, 星子們眨眼凝望忠孝東路也學習時尚, 找來波西米亞風衣在仲夏夜舞動串串風鈴, 飄逸流蘇紛飛輕拍路人的臉, 不甘寂寞的夜店低吼重低音符, 卡布奇諾提拉米蘇舒芙蕾默默爆出誘人香氛, 史努比彼得兔米老鼠通通偷嚥了口水, 街燈的眼好想睡卻硬是持續睜著酸澀泡眼, 打拚的城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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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經過六一七、六一九兩天的猛烈砲擊後,共軍又恢復他們單打雙停的伎倆,島民不接受也得承受,那有說不的權力。在局勢逐漸穩定時,各級學校也紛紛地恢復上課,八二三砲戰期間寄讀於台灣各中學的「金中寄讀生」,也隨著金門中學的復校而返金就讀。那年,金門中學計招考初中一年級新生八班,特別師範科一班,加上返金就讀的初二生三班,約有學生近六百人。他們除了讀書外,也擔負著:「發揚金門精神,向民族敵人進攻」的神聖使命。 原駐守在這座島嶼的國軍官兵,為了反攻大陸的大計,也不斷地在這個被稱為反攻大陸跳板的金門補充兵員。因此在短短的幾年間,金門已陸續進駐十萬大軍,其中有民國三十八年跟隨國軍撤退來台的士官兵,亦有台籍的充員戰士。他們在這裡建營房、築碉堡、打坑道,架設雷達,並運來數百輛裝甲車、數十門威力強大的火砲,甚至在村郊也安裝了高射砲,為的是就近和敵人做殊死戰,以達到反攻大陸、消滅朱毛,拯救水深火熱中苦難同胞的最終目標。 小島有了十萬大軍的進駐,除了主食係由聯勤單位補給,一般雜貨及蔬菜類必須在地採購,故而每天的需求量比砲戰期間還可觀。 (九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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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鳥巢大啟示
那天清晨,散步在溪畔的產業道路上,一面欣賞溪床風光,一邊注意腳步。咦!那兒怎麼會掉下一個小鳥巢?碗形的。撿起來細看,不得不佩服小鳥造窩的功夫、耐心和毅力! 巢是用數百上千的細小草尖、草支(不是木「枝」)--少數支條略大,絕大多數是中等偏小的。要從遠方,也不知何處,用小小的鳥喙叼啣而來,所花的時間無法計算,其毅力怎不叫人佩服?其耐心又怎不叫人自嘆不如呢! 小鳥用千百支小草支,在高而沒有憑靠的樹枝上做窩,技術一流:重疊、交錯,圓形排列打底;一層層交疊,環繞排列,往上墊高。又一層層重疊、交錯,環狀排列,往上墊高墊高。……也不知繞了多少圈,好不容易,終於碗形的窩巢大功告成了!形狀是那麼美,好可愛,好實用;功夫不知是從哪兒學來的?我也想學! 這個小鳥巢,裏頭沒有鳥蛋,也沒有小雛鳥,拿起來聞一聞,也沒有鳥兒的氣味。猜想可能做好沒多久,就被陣風吹落,真為牠惋惜!把它放回樹上的話,牠會知道回來使用嗎?人類無法知道鳥兒的想法。請原諒我當時把它帶回來,將用來給學生上一課,學習鳥兒做窩的絕活、能耐和意志力。我將告訴目前四班每班一百位上下的學生:我們人類面對自己的人生、社會、國家、世界的各種各類的事情、問題或困難,都要學著鳥兒做窩的精神與行動;才不枉費我冒犯那隻鳥兒撿回棄巢,來做我平日慣用的「實物教學法」--用可目見、可接觸的實物、真品為教材,使學生加深印象,久久不能忘--的教學苦心。 小鳥巢,大啟示,試問:可以人而不如鳥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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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二迎城隍
「匡~匡~」渾厚低沉的銅鑼聲從遠方傳來,劈哩啪啦的鞭炮聲鬧得震天價響,小城的溫度瞬間沸騰,我的心也跟著飛揚。自小在後浦小鎮生活,沉浸於這裡豐厚的人文民情與風俗,自然不會忘記重要的這一天──「農曆四月十二」,浯島城隍自金門城遷治後浦的日子,也是一年當中最令我期待的民俗慶典。 回想小學時代,若是迎城隍的日子恰逢上學日,班上同學的情緒都顯得興奮異常,一個班級裡或多或少的會有幾位同學請假參加繞境巡安活動,其他無法參加遶境的人在遊行隊伍行經校園時,浮躁的思緒早已隨著鑼鼓聲飄到九霄雲外,台上老師講些什麼都不是重點了,這時通情達理的老師知道我們已無心於學習,總會開放教室窗口當觀景台,或是乾脆帶我們到學校圍牆邊湊個熱鬧,皆大歡喜。 最棒的是,有時迎城隍的日子正好落在周末,我便可以好整以暇的慢慢欣賞遶境巡安活動。但在此之前,我得先完成「行前規劃」:首先,先通盤了解城隍繞境路線,預估隊伍出現時間,才能夠及時現身並目睹完整的表演;再來,得慎選離家近的觀看地點,通常寬廣的十字路口是各方陣頭奮力表演的重要場地,最為精彩。以前,在金聲戲院還沒拆除之前,它的廣場面臨民權路與珠浦北路的交叉路口,離家又近,媽媽總在擺設香案拜拜過後,就帶我們到這裡報到。時至今日,這個地點依然是最佳觀看地點之一。 「匡~匡~」渾厚低沉的銅鑼聲從遠方傳來,告知信眾繞境巡安隊伍來了,我混在夾道的人群中,不時踮起腳尖,伸長脖子,探著頭,迫不及待的企盼著隊伍的到來。遠遠的,大紅色的城隍遷治紀念旗映入眼簾,在了亞、托燈的開道下,彩旗、馬上吹、城隍僚屬、南管、香燈、香擔、神駒、十音等城隍陣頭架式十足,在恩主公與關帝爺神轎後,即見城隍輦駕在隨香信眾的簇擁下緩緩前行,神威顯赫,排場隆重莊嚴。跟隨在後的,是四境的境主及地方宮廟的神輦與藝陣,公揹婆、官將首、十二婆姐、打花草、兒童藝閣、跑旱船、蜈蚣座、布馬陣、鑼鼓隊,蜿蜒數公里的繞境隊伍在響徹雲霄的鞭炮聲與此起彼落的鑼鼓聲助陣下,或嚴肅,或詼諧,或華麗,或逗趣,爭奇鬥艷、互別苗頭,將後浦街道的氣氛炒得熱鬧滾滾,高潮迭起,全城歡騰。 每年此時,家住金寧,平日鮮少到後浦走動的奶奶一定會在城區出現。她老人家沒什麼特殊嗜好,就是愛看戲。因為不想錯過城隍廟前一年一度的酬神戲,奶奶都會一早便搭車前來,在戲台前找個好位子坐下,一齣戲演多久,她就坐多久,一部戲演幾天,她就出席幾天,樂此不疲,從未間斷。曾經也隨奶奶看戲去,但可能因為當時年紀小,聽不懂又沒耐性,不懂得欣賞戲曲的我坐不住,總是沒能好好的看完一齣戲,兩個小眼睛咕嚕嚕的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們,笑容滿面的招呼彼此,家家戶戶門前院裡擺上流水席,好像就在那幾天,後浦城多了很多人,看戲的、進香的、購物的、來作客的、湊熱鬧的……,扶老攜幼、熙來攘往的街上喜氣洋洋,熱鬧且忙碌得很! 時間與時推移,隨著經濟與觀光的發展,人們越來越重視這個傳統慶典,投入的人力物力年年成長,甚至是跨鄉鎮的動員,煙硝瀰漫、萬人空巷的景況,使迎城隍成為地方年度盛事,我也從繞境巡安隊伍的旁觀者漸漸變成參與者。初任教時,被分派於金湖學區,學校有鑼鼓隊社團,因此每年都被邀請參加迎城隍繞境活動,班上僅剩零星幾位同學,為師的我「人在曹營心在漢」,內心受不了鑼鼓鞭炮的聲聲呼喚,只好號召沒參與活動的學生,想盡辦法越區到後浦追逐城隍爺的腳步,大夥聽聲辨位,尋找繞境隊伍的所在位置,積極卡位,成了標準的「追神一族」。後來,索性自己帶起鑼鼓隊,陪學生走在繞境巡安隊伍中,穿越大街小巷,走遍四境角落,近身感受鑼鼓暄闐的爆炸威力與抬轎搖輦的狂顛震撼,這是以前當個旁觀者未能感受的全新體驗,只是這樣的參與方式是「見樹不見林」,人在其中無法窺得繞境隊伍的全貌,徒讓人有「只緣身在隊伍中,不識遊行真面目」之感嘆啊! 幾年前,我請調到台灣服務,雖然與金門相隔一道海峽,但每逢迎城隍此一宗教盛事來臨前,必定排除萬難準時返鄉,只是萬萬沒料到漸漸懂事的女兒,竟也遺傳到我的「追神」基因,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往後的「追神」活動都是母女二人結伴參與,她加入兒童藝閣,裝扮成古典小美女,我則負責隨行照護與推車。在女兒五歲那年,我因事耽擱確定無法返金,這小妮子不知是哪裡借來的膽,為了參加迎城隍遶境巡安活動,竟然無所畏懼的願意自己搭機往返台金之間,我只能說城隍爺的魅力實在是太大了,連女兒都成了祂的忠實粉絲! 從小看到大的迎神賽會,可以明顯的感受到傳承三百餘年的後浦迎城隍遶境巡安活動已由一個小小的城區活動轉變為全縣動員的全民活動,近年更以「浯島宗教文化觀光季」打開知名度,吸引了兩岸三地的宗教團體、陣頭及觀光客的加入。值得一提的是,在迎城隍繞境巡安活動中,除了有一般廟會常見的青壯年人外,還可見到許多花甲之年但活力十足的健康長者及童稚可愛的小朋友粉墨登場,大家卯足全力、盡其所能的賣力表演,讓年年推陳出新、精益求精的藝陣更富創意與特色,這場傳統與現代兼具的遶境活動,就像是一場老少咸宜的嘉年華會。 迎城隍,是縣民祈求平安的虔誠體現;迎城隍,是外出遊子返鄉的時節;迎城隍,是親朋好友歡樂聚首的日子;迎城隍,是傳統技藝精神傳承的契機;迎城隍,是浯島人民心中珍貴的文化資產。城隍爺在金門居民的心中,不僅是信仰的精神寄託,更是肩負凝聚縣民向心力與保存傳統文化與薪傳的重要推手。 「匡~匡~」渾厚低沉的銅鑼聲再次於四月十二日響起,請不要找我,我不是在迎城隍繞境巡安隊伍裡,就是在前往觀看遊行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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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隨風逝
記一位歷經白色傷痕的親人! 人,往往走到最後才會想到,其實不需要太多的東西,只要健康的活著,真誠的愛著,也不失為一種富有。傳說中的刺鳥以命為代價,只為換得臨死前的絕美唱,整個世界都傾聽,連上帝也會在天堂展顏微笑。為了唱出最優美歌聲,將身體刺進最尖最長的荊棘,唱出無可匹敵的悅耳歌聲,直到生命耗盡……絕美的歌聲也是一種是悲鳴? 十年前一篇「如果記憶像風」無意中入浯島第四屆文學獎散文佳作,引發我的寫作熱情,而後優游文字間。這篇文是我真實的速寫,我身邊的一親人,如今她年近八旬,去年底開始微恙,仍自行搭車北上門診就醫,三餐自理,活的清心自在,不讓兒女負擔。清明後轉上台大檢查,一發不可收拾……,後又轉回家居就近,我無意中得知,探視,心情急轉而下,無限傷感。 清明過了二週日,一個阿姨前日告別式剛結束,母親的心情不知是否平復了。今天我突然很怕接到金門來的電話,尤其是母親,她重聽,我怕淚雨模糊聲,如果透過長長電話線,不知會不會多了層傷痛,其實我是不知該怎麼跟她交代。就像四,五年前父親在金門署立醫院,我們堅持將父親後送,母親堅持不要,她不要父親老年折騰,怕見不到最後一面,她寧願守著他,一起慢慢老去。我陪軍機,妹先飛台北等,出發前母親送行,我信誓旦旦保證會讓父親平安返家。那一夜在榮總急診加護病房內,我們姐妹倆守著父親哭,說,不知該怎麼跟母親交代,我們這承諾。如今,在員林署立醫院,看到阿姨的模樣,回程路上我一直想,不知該怎麼跟母親交代,她親愛的妹妹,她那麼清麗那麼堅強,一生勞苦,晚年才正要自在。怎能接受,我怕母親承受不起。 午後三點,在我員林署立醫院。中午我才剛從中國醫藥學院回來,前幾日的在醫院陪護長輩,沾惹一身的醫院氛圍。一進入病房,我以為我會很激動,我以為我會很傷心,我以為我說不了二句話就會嚎啕大哭,……結果我比我自己,比我媽(我媽總是說我沒用,動不動就這樣)想像的還勇敢,我只是靜靜的看著病床上的她,很陌生的她,想從其中尋找一些熟悉,後來我發現,除了臉,而這張臉竟跟我清明節在金沙公墓看到的相片,一模一樣的臉,那是外婆的臉。 2013年秋天,在她員林家中,我們面對面,互相端詳,十幾年來的疏別。二年多後我在病房內,與她更近距離的面對面。我記憶中的她,為什麼現在只剩一張臉的輪廓,而這張臉離我這麼近,竟是如此的漂亮,我從沒機會如此近的端詳過。古典鵝蛋臉還是巴掌臉,沒有皺紋,沒有老人斑,淺咖啡色,有點像琥珀色,是藥物滋養嗎?還是平日的素食養生,一貫道清規嚴謹,……她臉上的皮膚質感,讓我想到她總是一身棉白色,月白色的衣衫,大街小巷騎腳踏車,飄然上下的仙姑體態,真不食人間葷腥。安寧病瘦小的臉,一雙大大的眼睛,真的很大,睫毛很長,聽家屬說,病了藥物治療後,睫毛又長更長了,那麼美那麼大的眼睛,配長長睫毛,竟然讓我十分羨慕,雖然,大眼睛,時而張開,時而疲勞半張,眼神渙散,或被家屬安撫哄睡緩緩扇闔。 我跟她說話,其實是我自己在說,一字一句,二句,因為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清醒還是昏睡,還是半睡半醒半昏迷狀況,她沒任何反應,我也不敢大聲嚷嚷,病房都是家屬。家屬說,清醒時,她可以聽到,可以看到,但是她現在很痛很累,想睡覺了。我知道她應聽得到我的聲音,只是我也不太說話,我不知該說什麼,我不太會安慰人,我只是一手摸著她的臉,一手捏她的手,輕輕的,她的手還有針管,點滴,烏青,換針孔處,我怕捏痛她。但是我只想捏這一隻手,另一邊左手腳沒知覺了。 我知道她很累,應該很想睡,因為聽到房內的聲音,又捨不得睡。她很累,這一輩子都很累,生在戰亂的前線--金門,過日子累,生為家中小女兒,與對岸外省高知識份子在縣府工作的他談戀愛,也很累,與他結婚生子後更累,因為短短幾年,他留給她的是五個幼齡兒女和無盡的傷痛。但是她應該也有過快樂的,晚年她也為自己而活,放下,放開,進入道場,悠遊禮拜,真誠認真的過日子。 我搜尋二十歲的她,青春愛戀,無限美好;四十歲的她,隻身在異鄉獨力撫養五個兒女,披星戴月沒有假日只有加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四十年來累積一張張全勤優良勞工獎狀和一群優秀的兒女。八十歲她感覺有些累了,有病痛她不想治療,在病床上她只想要離家近點,不想要兒女媳婦孫兒奔波,她想看他們時,他們想看她時,可以不要那麼累。 半癱半窩在病床上她口中有耳語,我約略聽出那是她在叫「阿姆啊!」是她忍受不住痛時對家鄉母親的渴望,初心回到最初的她。我們祈禱母靈能減少她的疼痛,安養直到老去,像記憶一樣隨風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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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的大兵日誌
蜜糖的時代是給一群活在黃昏下的果蠅。 如狼的喧嘩存在這塊泥塵 生命不過是一場洗劫的橫臥 冰默仍執意飛往 荒塚裡所埋藏的寓言 只為了向歌舞來死亡;從來只有害怕 才會感受到凋零 老兵聚焦的眼神是遠方還等著炸裂的菩提 能阻止腳步的前進 只有突然原鄉裡的父母 (離散梗在喉嚨間,彷彿有玫瑰 卻不斷嚥到咳嗽灰燼著 吐出後又是一瓣又一瓣的斷裂 滄桑顫抖著) 訣意句點後,就相忘在浯江的岸前 西元1958年守夜下的砲擊 就別再書寫關於這晚的敘事了 月光只剩下蒲公英還依然 就把詮釋都交給當時的風聲 它裡頭還有誰的容顏與哭喊 記得那已經是殘羹冷飯的炊煙了, 日誌的頁數像是乾枯的楓葉 中空的景色是槍砲聲 還有我的睡眠以及 枝骨般的魂魄 請繁茂別踩 西元1958年是我的 殘骸的 製造日期 猶如鋼筋的聲音 在已經燒焦的大兵日誌底內 你們遲早會看不見,但是 耳朵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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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約莫黃昏時刻,一部軍用卡車冒著砲火載來幾個現役軍人和相關人員,短暫的交換意見後就把孫麻子的屍體搬上車運走。政府是否會為他舉辦一個隆重的出殯儀式?還是找個木匠、隨便釘一副簡單的棺材,然後找個地方挖個坑,草草把他埋掉?或是倒下一些汽油,放火把他燒掉,再把骨灰裝進罐子裡較省事?凡此,村民幾乎都一無所知,甚至想送他一程也無從送起。 雖然他生前在這個村莊有許多可議之處,但善良且重情重義的島民,對於一個遭遇不幸而葬身在他鄉異地的外省同胞,他們選擇的是寬恕,而非記恨。想必渠等,會永遠記得孫麻子曾經在他們村莊當過副村長,無論是功是過,都將隨著他的西歸而一筆勾消。 然而,是誰把他擊斃?他心裡有數。縱使在兩岸敵對時孫麻子稱他們為共匪,但畢竟同為炎黃子孫,今天兄弟何以會鬩牆,甚而兵戎相向,或許事出必有因。孰是孰非?歷史自有公斷,任何人也無權加以置喙。 相信正在陰間接受閻羅王審判的孫麻子,對於自己在陽間的惡形惡狀,必須徹底地悔悟,始能消除業障早日投胎轉世,要不,勢將永不超生! 第八章 共軍以八萬五千餘發砲彈、歡迎美國總統艾森豪來華訪問,復以八萬九千餘發砲彈、歡送他回國。僅僅兩天計向這座小島瘋狂地濫射十七萬四千六百餘發,造成七位民眾死亡,四十一位受傷,二百餘棟房屋毀損,被打死的家畜家禽更是難以計數。而這筆帳要記在誰的身上?要向誰去索討?戰爭對飽受苦難的金門人來說是殘酷無情的,沒有歷經戰爭的人,永遠體會不出戰爭的恐怖。(九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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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風破浪會有時 直掛雲帆濟滄海
「猛虎猶在當道臥,困龍必有上天時」,在人的人生當中,不可能一直是順順遂遂,飛黃騰達,而人的命運與際遇也不可能都是坎坎坷坷,乖舛不濟,也因為如此心態,所以時下一般人也都害怕碰到挫折;遇到困境,也儘量讓自己子女與親人不要受到挫折,但關鍵並不在於有沒有折挫,而是看你用何種心態去面對挫折與困境。 換言之,人的一生中做什麼事不會是簡簡單單,一帆風順,命運之神會在你成功之前給你很多考驗,如果不為一時的失意與不順遂而跌入絕望不能自拔的話,也許你會發現,這時的天意與困境是在更大成功之前必須經歷的一般等待與磨練過程。 變換一種角度來看,善用挫折與逆境也是一種契機與轉機,讓成長中的孩子在他的生活中、學業、事業中接受適當的挫折與困境考驗,學習忍耐、感恩,如此才不會作出持才傲物、目空一切,甚至狂傲悖逆、目中無人的行徑,所以表面上看似挫折,困境反而是另一種收穫或是更上一層樓的動力,故此磨難在某種意義上並非是一件壞事,反而更能讓他謙卑、惜福、感恩,因為他在挫折與困境中嘗到了人生酸甜苦辣,看透了人間冷暖情誼,在爾後的日子裡,更能珍惜這些來之不易的果實,為社會創造更大的福祉。 民國九十八年六月十七日,我兒建邦錄取國立台灣師範大學英語學系語言學組博士班正取第三名,正式成為博士班研究生,這令人興奮雀躍的訊息帶給兒子滿懷希望的振奮,更讓家裡每一個人充滿喜悅與欣慰,想想我王氏家族世代務農為工,能考取研究所取得一個碩士學位就已經相當滿足了,更何況現今考取的是全國辦學甚佳、知名度頗高的翹首學府。從靜宜大學英國語文學系到國立中正大學語言學研究所,畢業後進入中央研究院語言所擔任研究助理,一晃就是近十年,想到博士班尚還有漫長的七-八年要熬,心情是既喜且憂,因為近幾十年來,整個教育大環境有著偌大的改變讓年輕一輩的孩子承受太大的壓力,這種壓力大到幾乎讓他們支撐不住,難於適應。想咱那年代,大學一畢業,不管是想就業、工作或是有意願從事教職為人師表,幾幾乎乎都能如願,但在近些年的少子化,與經濟不景氣衝擊及大學合併政策下,遑論說研究所畢業的碩士想找個兼任講師,就連是博士候選人也只能任個兼任講師,領那一節640元的鐘點費一個禮拜最多8節一個月才18,000元,這微薄的收入如何安家?加上又要在適婚年齡成婚生子,以免晚婚落得即使立了業也成不了一個正常家庭(晚婚難以生育兒女),加上也不願失去一段美好姻緣,從博士三年級修完課程進入期刊與畢業論文的期程,便回金門大學擔任兼任講師,幸好老家尚有遮風避雨的老房子,生活費、交通費也省,為人父母者,也只能縮衣節食,以一份微薄退休金予以資助,期能渡過難關,故此在100年大婚時曾以一首打油詩勉勵之:「二十有四娶婆娘,時為失怙弟妹幼,五十有八迎兒媳,兒尚學中未立業,惟願吾兒勤讀書,速速取得博士畢,功成名就修正果,莫叫為父蠟兩燒。」如今博士期程已近七年,想著預計今年十月即可通過口試,取得博士學位,姑且不論將來造化與前程如何?總算是苦盡甘來,熬出頭來了,但心中依然充滿那點辛酸味,外人如何能體悟? 從二十二歲大學畢業,到今年十月博士班畢業,三十七歲,漫長的十五年求學生涯,兒子算是嘗盡了社會人間冷暖,歷經現實人生酸甜苦辣,這些挫折與困境,讓他更知道去珍惜、感恩,保握幸福,除了在論文與期刊上努力鑽研學術外,也發揮音樂專長,指導社團電吉他一群亦師亦友同學經常研討功課,努力社團獲得頗佳人緣,這些挫折與困境最起碼他學得了剛毅堅強,祥和圓融,形塑了冷靜內斂的人格特質與縝密思維的週延慮事以及穩重幹練的處事風格,這些修練與修為當是將來在事業前程上最有用的助益力量,這幾十年的辛苦算是沒有白費。 職是之故,在學習與生活當中,我們會遇到挫折與困境,此時不必太抱怨上天的不公,轉一個念頭挫折與困境或許是上天送給我們的一份特殊禮物,殊不知天將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必亂增益斯所不能,而後能動心忍性,讓你更臻成熟,更甚堅強,當水到渠成,時來運轉,大勢磅礡飛龍在天之時,當見「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的一片光明前程遠景,進而福運綿延,載昌永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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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吾友
我多想給你一個肩膀,讓你把所有重量都輕輕放下--曾經那麼拚命,就算遍體鱗傷,卻還是渴望把幸福得到。 〈繼續奔跑〉是在你離開金門之後,咱們聊天時,你給我推薦的歌,現在,也一直在聽,聽著你的勇氣,聽著我的不足。 兩年前,大家從台灣各地共同漂流到金門,全都對上大學充滿著期待,一開始接觸的夥伴,就是你,我的室友。 一開學,金門大學的傳統--毛毛蟲,每天晚上無止盡的練習讓你充滿不悅,即使到後期,你跳得比誰都開心,甚至結束後還想繼續跳的你。在那期間,你只想著到處跑,更把學長姐的禁車令視若無睹,每次看你這樣跑,既羨慕又擔心。那時的我,多麼想往外跑,不想被這四周的高粱田所拘禁,卻無奈於膽小和無車的困擾。一等到毛毛蟲比賽結束後,才興沖沖的去買一臺車,開始接下來的奔馳生活,享受金門的風、金門的雨和金門的點點滴滴。 接下來的日子,無數次的金門大冒險,大多都是咱們倆同行,我問你為什麼都是找我,你只淡淡的回答一句:「你不會嫌棄我迷路!」這時我大概知道,我們都討厭別人的抱怨跟把不屑表露無遺的人,大概酸言酸語是我們最無法忍受的事情。這是我第一次發現我們的共通點,大概也是成為好朋友前的基石。我的好脾氣,大概也為我帶來好運--就是你。常常你騎著我的灰太狼,載著我這個路痴走遍金門!而我,只記得在後頭閉著眼睛享受風吹過指間、頭頂的感覺,睜開眼後,美景就在眼前了!也是這樣,我常常記不住路,只記得到過的地方和一起吹風賞景的你。 人們常常說:要跟比自己厲害的人在一起。我想,沒交錯朋友。我相信,埋藏在你心裡的能量甚至現在表現出來的能力都證明你是多麼強大,咱們的心裡也是多麼的不甘,彼此都想著讓自己更厲害,試著往更高、更好的地方去。就在一年前,你像安置好的煙火在被人點燃後高飛。飛得又高又遠,飛回了本島!甚至是在無人之曉的情況下安置的煙火,就連我,也被蒙在鼓裡,然而這煙火極其璀璨,且歷久不衰,當我看見火苗時,是你要我陪你去報到的時候。當下真的呆住了!你,就這樣走了!突然的。 之後,我只有對你無窮的祝福。還記得你走後,我們有時會在深夜裡,瘋狂的敲著鍵盤,談論最近的生活、抱怨彼此的不滿、解開對方的徬徨和無奈,甚至給對方一些勇氣和未來,一談就是一兩個小時,連熱水都沒了,也要繼續談下去。我想,在大學時期能擁有一位能一起談天說地、東奔西跑、四處玩耍的摯友,這是何其有幸。你離開金門之後,我對你的佩服大大增加。聊天過程中。 我知道一位轉學生在新班級裡拿到前三名,在陌生的環境裡拚了命的朝自己的夢想前進,除了順利畢業不是問題,甚至申請交換、雙主修也如願以償!這樣下去,我能不更加努力嗎? 我想,在你離開金門後,咱們倆的能力已經越差越遠。甚至,我也有離開的念頭,想往更好的地方前進,然而同儕間的相處、自我的不安、自信的不足,逐漸使我的念頭成為空想,轉學已經不太可能,只好選擇到中國當交換生,暫離金門,改變自己,重新思考當初到達金門的原因,乘機體驗不同的民俗風情,希望當再次回到金門後,除了上進,也了解未來、了解自己。讓我沒想到的是,之後你也將踏上中國的土地,當一回交換生,而且是比我更好的學校!接著,除了佩服,就是祝福了!而且相信你行的,而且會很厲害。 我真的很開心我們能變成好朋友,即使在一年之後你離開了!不過你帶給我的除了金門的美景、摩托車上的奔馳,還有更多更多關於追逐夢想、體現未來、擁抱勇氣的能力,看你拚了命的在爭取著變強,我大概也被逼的一定得上進了!相信,我們都行的。 每一次,跌倒了,爬起來,繼續奔跑--尋找 自己心中的驕傲。 失敗的挫折也可以是力量,再大的風雨我都能飛翔。 最後,祝福: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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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測所人生
哪天你離開烈嶼的觀測所,調到其他單位,總有人啣接你的職務,這世界上似乎沒有甚麼不可以被取代的。那一年多來,你和一個士兵在山上過著似乎離世獨立的的生活,三餐是連部送來,洗衣和沐浴則必須到山下一位婦女經營的浴室,夏天的傍晚,洗完澡,走到半路又流汗了,手上的那桶水往往只剩半桶。 那時海上往來的船隻,只要是對岸的船隻,一律稱為匪船,每日寫記錄,每週回報到司令部,總有士兵傳送,你知道很多人利用職務空閒時,或是準備中醫特考,或是高普考等,或是研究所,那樣的目標才覺得自己還是個人,有方向前進的一個正常的人。 夏日傍晚的晚霞格外瑰麗,夜來得慢,晚餐也吃得晚些,那些漁船逐一收工,總也有幾艘船作業慢,還捨不得收網,碧波萬頃的平靜海面,船隻移動如無聲電影。 長官往往在無聲無息中出現。你的觀測所較為偏遠,記錄的船隻不多,研判也多為捕魚,你的回報業績往往敬陪末座,常被長官釘,你也只有苦笑。某回,我在某個評比項目加高分數,當月成績立即攀升到中間,至少那回你的營長不會再責怪你了。 夜晚觀星,冬天的獵戶星座中央的腰帶三顆星總是那麼清晰,還有冬季大三角,許久才覺物換星移,見到這麼明亮的星是沒太多光害所賜。你想起一位夜盲症的同梯,從前出去出任務,要回連上的路上,突然拉住你的手,好像漂流在大海中抱住一塊木頭,同梯說自己有夜盲症,太黑暗時根本看不清楚,是耶?非耶?倒教你有些許幻想。 有時海上漁火點點,好幾艘船就成一直線,夜晚還在捕魚的漁民為了三餐打算加班,你居高臨下看到那些燈火,想起民歌手黃大城的「漁唱」,「我將兒女情思,忘懷於碧海藍天。」你也曾遇過「兵變」,女友不來信了,終於變成別人的老婆。那種失戀真苦不堪言,不知道你是怎模麼熬過來的。 你終於把職務交接給另一位菜鳥少尉,讓別人繼續著看海的日子,回到連上預備退伍,我比你早一梯次離開金門。退伍後弟兄各自西東,也甚少連絡,一晃眼又過二十多年,某天突然想起昔日甚為嚴厲的一位情報官,在臉書搜尋他的臉書,現在是每天到高雄蓮池潭畔溜狗的一位老人。 物換星移,我們不斷在成長,昔日那些責怪、指教,都化為養分滋潤我們的人生,原來金門的觀測所,也是一座座觀測人生的場所,再回首,不論苦樂,還是一句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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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雖然孫麻子的言行舉止受到許多爭議,差一點就被強暴的添丁嫂更是恨之入骨,說他死有餘辜並不為過。但他不幸的遭遇,卻也讓人心生同情,甚至他的剋星王萬富亦不例外。 雖然王萬富曾經和他發生過不少次的爭執,倘若換成一般人,早已把他當仇家看待。可是當他得知這個不幸的消息時,二話不說趕緊衝到現場,在多數人不敢靠近屍體的當下,他親眼目睹孫麻子死不瞑目的悽慘狀。 於是他俯下身,伸出手,輕輕地揉揉他的眼皮,讓他的雙眼慢慢地合上。復又到他的寢室,拿了一床被單蓋在他的屍體上,以免曝屍在太陽底下。 可是他是無家無眷的單身公務員,必須保留現場,等待相關單位來驗屍後再作處理。可憐的孫麻子啊,縱使佔盡這個村子的便宜,最終還是死在這個村子裡。他欠添丁嫂一個誠摯的道歉,何時還?或許必須等到來生!(九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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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早人的話】目睭﹑目屎的金門俗語
■目睭掛九界,看人的物著愛 解:看到別人的東西就喜歡,想佔為己有,形容人貪得無厭。 ■目睭看懸無看低 解:形容勢利眼只看重高尚有權勢的人。有時也用在指責小孩走路沒看路。 ■目睭生佇頭殼頂 解:高傲,自命不凡,瞧不起人。 ■目睭看人大小目 解:用不同標準對待人。 ■目睭花,匏仔看做菜瓜 解:指粗心大意看錯東西,也比喻看不清是非善惡的真相。 ■目睭糊著蜊仔肉 解:這兩句話都形容看嘸清楚人與事。 ■目睭貯得一粒砂 解:形容人度量狹小不能容人。 ■目睭起澇(濁) 解:形容眼睛被事物迷惑而看不清楚事的真相。 ■目睭庫庫,內衫看做內褲 解:形容人糊塗看不準之意。 ■目睭牚(ti)嘸金/目睭挲嘸金 解:兩句都是在指責及威協恐赫人的話。 ■目睭起煙秧 解:指眼睛矇霧睧花。 ■溜溜秋秋,食兩蕊目睭 解:眼睛要敏銳觀察,了解人意。 ■目屎准飯吞 解:哀傷茶飯不食,流淚過日即飽,不知餓。 ■目屎流入嘸流出 解:極至悲傷,強忍著淚水往肚裹吞,若過度哀傷會沒淚水。 ■目屎流對鬢邊出來 解:形容傷心無人了解之意。 ■目屎流目屎滴 解:形容人非常傷心眼淚流個不停。 ■目屎哭末乾,滿桌欖摻挲 解:形容小孩剛豪啕大哭,臉上的淚水尚未乾即破涕為笑在桌上抓東西了。 ■請人哭嘸目屎 解:兩種含意,一、指請人幫忙代替做一件事,對方潦潦草草的做,不中意而感嘆。二、有一種行業被人請去代哭(孝男教女),這種受僱的哭是沒眼淚的。 ■目睭尾瞭一下著知 解:形容眼尖銳利,瞄一下就知道是什麼情形。 ■目睭(nin-nin)看 解:眼睛眼巴巴的望著,形容對某人的盼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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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剩人生記事
當他在病床上羨慕我從來都不喊痛時,有誰知道我是忍著痛,接受這現實的苦,因此,當他這樣表達他對我的羨慕時,我一時脫口而出:「命苦的人沒有喊痛的權力!」這句話出自尼采名言:「痛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 這輩子,得接受這冷冰冰機器的洗禮;我的生命才得以延續,我,能夠不安份地忍受任何「疼痛」嗎? 然而,我開始想:我要怎麼度過這艱難的餘生?記得第一次在醫院接受「透析婁管」手術走出病房時,女兒迎面走來迎接我;後拍拍我的肩膀跟我說:「爸爸,祝福您!從今起歡喜的度過每一個剩下的日子」。 從女兒的祝語中,我找到了今後生活的目標,「喜剩」人生,告訴我要歡歡喜喜地度過剩下的歲月,我也以這句話,與所有其他正在洗腎的病友們共勉! 喜剩‧洗腎度過每一天 雖然,我的時間被洗腎割裂得不完整,但,我十分重視我每一個「非洗腎」的日子,我用剩下來的時間,努力的爬梳我殘存的生命,生命,對我而言:永遠是一個不解的謎!我的來處,以及賜與我生命的母親,我從來也不曾仔細的詢及我的來處,我,對我而言只是形體上的自我,追求靈魂深處的自我,又是我生命另一層次的追求。這樣的思維來自於我的身世,身世,對我而言初始是喜劇;後來的悲劇泰半是自己造成;老年之後的反省牽引著我的現在;還有晚年。 我比其他老人幸運的是:早在一、二十年前即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所以,當我健健康康地用我的雙腳走進洗腎室時,竟有病患家屬以為我只是來探病的,當她們知曉我也是病友時,無不張著驚訝的大眼頻呼:「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的事情在我此生中可以說層出不窮,我的故事猶如一部虛構的長篇小說,我想努力又寫實的在我的人生中描寫散文而不可得,但是,我孜孜矻矻於文學路程的顛簸上,樂此不疲。 人的健康真的是不容小覷,人,在健康時不懂珍惜健康,一旦失去健康那時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再多「早知道」已經挽回不了失去的健康,我的現況正是如此,所以,現實社會政府所主導的「長照政策」深深觸及我的內心。 也因此,我病後開始思索:當我更老的時候該怎麼辦?我不想讓自己成為子女的重擔,一連串與生存或者生命相關的問題,曾經不只一次浮現我腦海,雖然得不到正確答案,但也建立了屬於自己個人的新觀點。 有時,夜深沉時,會不斷追尋自己為何來到此世間?是輪迴的緣故?或者只是天地間創造的一個新生命?而我,寧願相信自己的降生,是揹負了多少前世的果業。今生來到世間只是一償前世恩怨。 此生究竟償還多少前世因果?我無從度量,然,盱衡我生命中的實境一如虛構的小說,便知道自己此生確實集世間悲劇之大成,也就不難察覺其中曲翹,實在不是自己所能掌握,有了這樣的概念,終於,內心一片澄明,終究,人生的黑夜終將過去;在黎明來臨前,我想自己該更努力於自己的人生。 經常告誡自己千萬別誤入前人的泥淖,然而,在過往歲月中,到底虛度多少人生的空白,屈指數不盡,只知道無數悔恨與不堪,這樣的人生要如何面對後代? 代代相傳不僅僅只是香火的傳遞,更多的是生命無盡綿延的意義。然而,曾經一段不算短的時間裡,我自怨自哀活在「生命來源」的迷障裡,正因為這層糾葛讓我遲遲走不出身世迷霧。 等到我皤然醒悟歲月已匆匆而過一甲子,此去而後的不知期歲月,已然註定我這個人,往後的生命必須在「洗腎」中度過,所以,現在,我懷抱著喜樂的心情度過殘存的每一天。 多面人生悲喜劇 非洗腎日,我和常人一樣:要工作,至今,我已身無縛雞之力,我所能從事的工作便是在電腦鍵盤上敲敲打打。如果不是早早養成了書寫的習慣?如今恐怕只能坐以待斃了。上天關閉了我生命中的一扇門;還好祂為我開啟一扇窗。 今生,攤開人生歷程,我還有許多未盡之志,至少在我一生所鍾愛的文學世界,還有很多書寫等待著我一一完成。 和生命來源的糾葛既然一生讓我無解,那麼,用文字自我剖析,或許能夠得到慰安。許多時候;許多事情讓我覺得自己不得不和自己妥協,雖然這並非我的本性,但,又能奈何?這就是人生。 一生當中,只匆匆看過父親十分鐘面,所以,父親的定義對我而言,並沒有多大實質意義,有的只是幼小童年使我受到外界歧視的羞憤。那些童年的不快與羞辱,成為我一生一世的記憶,每個知道我身世的都勸我放下,而我,是到了一甲子的年歲,才知道真正的放下,而,放下,並不是對於父親的認知,有什麼新的詮釋,而是更廣泛的去理解生命的來源,原來,那不是自己所能選擇的,一如我的子女不能選擇要不要成為我的子女一般,事實上,他們也會感覺很無奈!他們對我的愛、恨、情、仇,我都要甘之如飴,不能有絲毫的不滿與埋怨。 也因此,我選擇了個人的生活,雖然,這絕對並非個人的意願,然而,當我必須面對這樣的命運時,我從正面去解析其中的必然並非偶然。 正如我接受洗腎人生(不接受也不行),我的心情不能說喜悅;但卻是開放的,在乍聞自己即將開始洗腎的剎那震驚後,老實說,我的心情已經不是自己所能控制,我猶如遭判極刑的死囚,初時,我想放棄治療,洗腎室護理長苦口婆心開導我,也許她對每個病患都這樣吧?但,聽在我耳裡格外動聽,那是一種振奮人心的鼓勵,尤其對我這個即將沉溺於茫茫大海的逆泳這兒言,那一刻,她就像是我的上帝,我乖乖地一面接受血液透析;一面仔細聆聽腎友必須注意的生活點點滴滴。 大家都說:洗腎病人可以和平常人一樣,除了腎臟已經失去排水、排毒作用,但只要經過「人工腎臟」的透析,仍然可以和一般健康人一樣操作、作習,沒有錯完全正確,這裡,缺少了一個「心情」;「心情」是萬藥的「藥引」,一如有些中醫的藥方在服用時須加上「藥引」以助藥效,西醫方面病患如能謹遵醫囑定時服藥;加上以愉悅的心情面對病情,相信一定能戰勝病魔,現在,我,正是以這樣的心情面對我的「洗腎療程」,不管這時程的經年累月我都必須忍耐、承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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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第一
魯迅曾經寫過一篇文章〈二十四孝圖〉,提出許多不合理之處,像臥冰求鯉、哭竹生筍、老萊娛親、郭巨埋兒,批評其中盡孝的虛偽。提倡孝道是傳統美德,如果不能隨著時代變遷用合理的方式表達對父母的孝順,一味遵循古時候的教材,恐怕就是愚孝了。社會有不同的價值觀,文化背景和情境也因為時間的推移而產生變化,因此教忠教孝要因時因地因狀況做最符合現況的需求,用智慧判斷,才能永久。傳統孝順父母的價值是良善的,做為人,知恩報恩也是區隔人與禽獸相異的指標,良善的人性應該要努力維持。 平常教育強調對兄弟姊妹要友愛,互相照顧懂得分享,可是人性本來就有貪婪自私的一面,手足之間容易因為權力金錢和家產產生紛爭,歷史上寫最有名的曹植〈七步詩〉「煮豆持作羹,漉豉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寫出曹丕因為權力之爭要殺害曹植,同胞兄弟相殘的人間悲劇,還有唐朝的玄武門之變,李世民弒兄奪皇位。不只東方,在聖經創世紀也記載人類始祖的亞當與夏娃的兩個兒子該隱與亞伯,兄長因嫉妒和憤怒神接受弟弟的祭品,將他引到荒野殺死。人類群居相處,有時和朋友的關係親密無比,但是兄弟同胞而出,本來就應該比朋友還親,導致相爭相殘就是人倫悲劇,沒人樂於見到這種結局。因此,看到手足相親值得大大稱揚,期待大家有好的榜樣,向賢德學習。 家庭是一個小社會,能在家庭裡孝敬父母友愛手足,出了家門,才能真正去關懷身邊的人,二零一四年在社會上出現一些富少的社會案件之後,九月二十五日中國時報社論「正視家庭價值崩壞危機」指出,「……犯下大過的年輕人都有一些共同的特點:家境富裕或至少優渥小康;耐不起挫折;極度自我中心;人生虛無、找不到足以支撐精神的奮鬥目標;其中一部分的人沉迷於紙醉金迷的物質世界……。顯見社會急遽變遷後,家庭價值的維繫、人格品性的養成都面臨了新的挑戰,父母家長在方法上與心態上都必須調整。」呼籲家庭價值要重新定位、重新鞏固。 家庭關係是人性溫暖善良的園地,在關懷和愛中成長的孩子比較容易發展出愛和關懷的能力,這是模仿學習的教育方式。二零一一年四月親子天下雜誌二十二期指出:「許多國家都面臨少子化的危機,新加坡總理李顯龍一上任的國慶演說,把「家庭價值」當成政策重點,宣誓打造新加坡成為「友善家庭的環境」。新加坡政府面對少子化危機,和人民一起面對全球化下家庭崩解的挑戰。讓「家庭第一」的價值深入人心,啟發大家重新思考和珍惜這項人生中最重要的資產。」 守護家庭價值,就是守護人性的光明面。台灣有很大的危機是家庭功能失調。看到許多家庭失落了家庭溫暖,有的忙賺錢,有的家庭破碎,有的隔代教養,孩子們少了家庭的呵護,真得很不捨。我很期待,能有一天,我們的社會能發展到在育兒期一個家庭父母只需要一個人負責經濟來源,每個孩子的成長過程雙親之中能夠有人隨時在家裡守護著孩子,讓家真的成為家,而不僅僅只是一家人一起睡覺的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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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桂香陌
出差,蘇州,初秋。 天漸涼,日漸短,夜漸深,心漸慢。 住宿地方,屋外種了幾株桂花樹,涼風習習,由窗吹入,帶來一股沈靜的香甜,用力深呼吸,腦中頓覺舒暢,雖是初識的香味,卻覺熟悉,像一個久違的老友。 相聚,台北,深秋。 髮漸白,目漸昏,齒漸稀,力漸衰。 四十年的老同學,陌生又熟悉的臉孔,淡去又想起的名字,潛藏又浮起的往事,那些青澀的歡笑打鬧、奔跑嬉戲,那些靦腆的青春味道,從視窗飄入,腦袋還在努力的搜尋壓在箱底的記憶,同窗、同學、同奔跑、同挨罵、同發呆……,一同挨過的日子,就像桂花樹上挨在一起的不起眼小花,卻散出一種讓人難以忘懷的香味。 信息,網路,隨時。 人雖遠,路雖長,網卻密,手卻忙。 叮咚,一早手機就響起了遠方早起同學的無聲問候;叮咚,一會手機又滑進了一段精彩絕倫的話語;呵咚,手機上顯示了一張老得令人懷念的相片;叮咚,手機像漲潮湧進了大批的旅遊歡樂圖片;叮咚,某個話題激起了波濤,有時拍岸而來,有時捲起千層浪;叮咚,吱吱喳喳,此起彼落;叮咚,邀約旅遊,報名接龍,叮咚,要上床的不忘道聲晚安;叮咚,叮咚……。 這個在四十年後在網路上建立起的社群,突然覺得時光倒回到學校了。熱心公益的同學,依然無私無悔的付出;行俠仗義的同學,依舊拔刀相助;老班長,必要時還是要出來主持公道;開心果的,時時散播歡樂。 我,還是老樣子,躲在角落,像個無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