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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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穗集》故宮的彩陶豬
2019年,訪義大利翡冷翠的烏菲茲美術館,觀賞了達文西、拉斐爾、提香及波提且利等大師的作品,其中波提且利所描繪維納斯大幅畫作「春」及「維納斯的誕生」令人印象深刻。同時,也觀賞了甚為喜歡的畫家林布蘭特幾幅自畫像,可謂收穫豐碩。有一展廳,展出了一頭以大理石材雕琢而成,頭頸胸前毛髮刻意強調的豬隻,由於以豬為創作的題材不多,特別引起我注意。 有趣的是當走出了美術館,發現附近一處熱鬧市集有一頭銅雕豬隻,其形體大小儼然就是館內展出豬隻的複製品。好事者說,撫摸這豬隻能帶來好運。因此,其突出的豬鼻已被遊客摸得閃閃發亮。 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我們的藝術品是否也有以豬來創作的? 沒想到2020年疫情還沒蔓延開來,我有機會參觀台北故宮歷代陶瓷展。看到了一頭彩繪陶豬,一時,感到驚訝與心喜!據說這是距今已有兩千多年西漢的作品。一件寫實的公豬,體態穩健紮實,有一對低垂的耳朵,眼睛大大的,長長突出的鼻子與嘴巴,維妙維肖栩栩如生的陶作。 展示櫥下方有一卡片,寫著曹興誠先生捐贈。曹先生為聯華電子榮譽董事長,也是知名的收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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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五臺灣俳句菁英會】〈風箏〉評賞與感言
王筠筑〈風箏〉評賞/邱各容 遨遊天際翩 千姿百態一線牽 俯瞰癡世間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玩過風箏的童年經驗,風箏曾經帶給童年愉快的歡樂時光。風箏既是孩童幼時的玩物,也是代表親情的象徵。 當風箏一面順著風勢逐漸高昇,一面趁此機會遨遊天際。每年的風箏節,聚集來自各地的風箏玩家,各自帶著精心設計、形狀各異、別出心裁的風箏與會。當風箏開始逐漸飄昇的當下,若要風箏能夠保持穩定狀態,關鍵在於玩家手中牽引的那一條線。就憑這一條線維繫著風箏與人的聯結,它可從天際俯瞰有情的世間。一旦風箏斷了線,下落不明,是其最終的歸宿。 風箏在另一個層次意味著親情,世間最值得珍惜的莫過於親情。風箏象徵親情的維繫,萬一親情失去了聯結,就宛如斷了線的風箏;為了不讓風箏斷線,家人之間理應好好珍惜這無形的風箏,維護它的完美無缺。 這是一帖意在言外、有押韻的俳句。 作者感言/王筠筑 某個風和日麗的午後,獨自走在綠草如茵的公園,看著孩童在放風箏,千姿百態翩然遨遊在天空,思緒不覺回到孩提時期……。 兒時家境清寒,暑假作業要製作一只風箏,父親幫我削竹片做支架,我在風箏上彩繪,作品完成後我們到空曠處去試飛。父親教我如何放風箏,拉著風箏逆風而行,要邊跑邊拉牽繩邊放,慢慢的升上了天空。看著風箏升空的霎那,羨慕著它可以俯瞰山川大地,與藍天白雲為伴,興奮之情,不可言喻。 回家的路上,父親對我說,在人生的道路上,難免遇到挫折和困難,但我要像風箏一樣,雖逆風而行,也要勇敢向前不退縮,「家」是永遠的避風港。聽完此番話,心中激盪不已。 如今我已屆花甲之年,也經歷過許多挫折磨難,時常想起父親的話,奈何雙親都不在了,只能望天長嘆!親恩浩蕩無以為報,我的避風港在哪裡? 王筠筑:讀書時喜愛看古詩詞,覺得言簡意深,讀後回味無窮。畢業進入社會後,為生活奔忙,無暇顧及其他,如今漸漸退休,遂放慢生活步調,於因緣際會下,邂逅五七五臺灣俳句,經老師的不斷鼓勵,提筆試筆鋒,從此愛上寫作五七五俳句。(稿費捐金門松柏園長照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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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副營長
「海嫂仔,汝佮恁海哥仔歲聲嘛差袂少,伊撖有予汝抽了了?」羊哥嫂仔取笑她說。 「阮兜彼隻死老猴,七少年八少年就袂用的啦,老早就無膏啦,想欲共伊抽,嘛是抽無物件了白工。我毋驚恁笑啦,阮兜彼隻死老猴,規身軀死了了,拄拄賰彼支喙毋死!」海嫂仔竟臉不紅、氣不喘地數落起自己的丈夫,讓其他人聽來,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汝毋通亂亂講,若予恁海哥仔聽著,日暗倒落眠床,伊就揣汝算數。」豬母也笑著提醒她說。 「這款代誌講出來無啥物通見笑的,各人的體質無仝款,有人食甲七老八老,還是一尾活龍;有的七少年八少年,就親像一尾蟲。阮兜彼隻死老猴就是親像一尾蟲啦,拄拄會動爾爾、無力通趖啦!」海嫂仔笑著說。 「汝講恁翁七少年八少年就袂用的,若真實按呢,汝四十歲親像虎的時陣,日子是欲怎樣過咧,撖會想欲去揣契兄?」闊喙玉仔開玩笑地說。 「汝看我這種樣相,歹看擱無肉,一個親像矮仔冬瓜,徛佇咱鄉里彼老北貢,看著我這款範勢嘛倒彈,咱的人倒貼也無人欲。予恁講,是叫我欲去陀位揣契兄咧?我看汝闊喙玉仔世面較貓,才共我牽猴啦!」海嫂仔對著她說。 「汝講有定無?」闊喙玉仔笑著問她說。 「汝先共我講是啥物人?」海嫂仔反問她說。 「村公所彼個見著查某就好的貓面指導員啦!」闊喙玉仔說後,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眾人也跟著大笑,只有海嫂仔笑不出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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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 副 營 長
「我們母子能跟你在一起生活,也是一種福氣。明川雖然發育正常,也相當乖巧,但智商並不是很高,功課也不好,同伴都叫他『大箍呆』,我看他將來也是一塊種田的料子。」翠英據實說。 「所謂行行出狀元,種田也不錯啊,世上倘若沒有農人,人類怎麼會有五穀雜糧可吃,只是辛苦一點而已。但如果能多讀一點書,終究是比較好的,慢慢觀察孩子的智商和興趣,不能給他太多的壓力,也不能用強迫的手段,讓他自由地發展。俗語不也說:『天生我材必有用』麼,只要不學壞就好。」副營長開導她說。 「孩子馬上就小學畢業了,正值青少年蛻變時期,就麻煩你多關照一些。萬一將來變壞,人家一定會說副營長沒有把他教好。因為你識字又當過官,而我卻是文盲,也是我們本地話所說的『青瞑牛』,所以你的責任比我重。」翠英笑著說。 「這點妳放心,孩子的智商雖然不如人,但本性敦厚、待人有禮,又不會跟人計較,這些都是他的優點。」 「可能也因為這樣,同伴才會叫他大箍呆。」翠英有些不認同。 「大箍呆總比奸滑好。」副營長開導她說。 「但是不好聽啊!」 「大箍呆只是他的綽號而已,他並不傻、也不呆啊!以前部隊借住的房東夫婦,房東阿哥的綽號叫狗屎,阿嫂叫羊母,他們還不是狗屎跟羊母相偕過一生,照樣生兒育女,而且兒子還上了大學。所以叫什麼名字都不重要,規規矩矩做人做事才重要,我對他有信心。」 「能聽到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如果孩子小學畢業後不想繼續升學,我們也不必勉強他,將來就做為妳農耕的好幫手。」 「從他的成績單來看,能小學畢業已經不錯了,反正不會成為青瞑牛就好。我也敢這樣說,如果讓他去考初中,一定考不上,畢業後我就先教他犁田。」 「雖然他長得壯壯的,但畢竟還未成年,所以必須一步一步慢慢來,不能操之過急,才不會讓孩子抗拒。」副營長提醒她說。 「犁田一旦犁出興趣,不僅欲罷不能,而且還有一種無形的成就感,這是我這個農夫親身的體會。希望我們那個大箍呆兒子,也能犁出興趣,好做為我日後的幫手,以免將來我年紀大了不能耕種,讓田地荒蕪成草埔,那就對不起人家了。」 「我認同妳的想法,人不僅不能忘本,也要懂得感恩。如果真把先人遺留下來的田園荒廢成草埔,非但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也會讓村人看笑話;甚至批評我這個男人沒有用,不能幫助妳,才會讓田園荒蕪。」 「你不要想那麼多,雖然我們的工作互換,種田固然需要力氣,但家事卻也不輕鬆,這是我深切的體會。當你還沒有進入這個家門時,我既要上山耕種,回家又要照顧孩子以及做家事,一個人可說忙得團團轉,但這畢竟無可奈何的事。而自從你來到這個家,我只管上山耕種,雖然花費一點力氣,但我並不是七老八十,還承受得了。可是一旦收工回家,你已煮好飯等著我回來吃,孩子也不用我操心,把家整理得有條不紊,家畜和家禽亦已餵養好,明天的豬飼料也已準備妥當,可說分擔我大部份的工作。副營長,我無時無刻不感激在心啊!相信你對這個家的犧牲奉獻,村人都看在眼裡。」 「既然我沒有力氣上山幫妳耕種,做點家事也是應該的,畢竟,我們已是名正言順的夫妻,身為男人更應負起照顧妻小的責任。翠英啊,只要我所作所為能讓妳滿意,我就感到欣慰了。說一句良心話,我再怎麼想也想不到,退伍後竟然能在這座小島上成家,尤其是跟你們母子倆生活在一起,讓我這個離家數十年的退伍老兵,感受到家的溫暖,就好像在做夢啊!」副營長激動地說。 「你不是在做夢,而是跟這塊土地有緣,往後也是我們母子倆的精神支柱和倚靠,我們就共同珍惜吧!」翠英深情地說。 副營長情不自禁地緊握她的手,情緒激動地紅著眼眶說:「我不會辜負妳和孩子,我會珍惜我們相處的每一個時光。如果有朝一日兩岸軍事不再對峙,能從這座島嶼渡海回老家,我也會帶著你們一起回去,絕不會丟下你們不管!這也是我對你們至死不渝的承諾,希望妳能瞭解我的心意。」 「如依目前的局勢來看,共軍砲打金門雖然沒有八二三激烈,但每逢單號仍然讓島民膽顫心驚。或許清平的時光還很遙遠,回老家可能只是夢想而已,你就不必想太多,在這座島嶼頤養天年也不錯。」翠英說。 「坦白說,我三度跟隨部隊駐守在這座島嶼,我發覺它不僅民風淳樸,百姓也比其他地方善良。我為什麼不願意接受退輔會的安排住進台灣的榮家,正因為這個地方與我山東老家有許多相似之處。老家也是鄉下地方,大部分務農為生,我的父親省吃儉用,為的是要我多讀一點書,將來才有出息。但我卻受到同學的慫恿而違背父命,逕自跑出來當兵,跟著部隊南征北伐,想不到一別就是數十年。不錯,回老家三個字只是自我安慰而已,在這個地方度餘生已是不可避免的事,所以我必須好好把握跟你們母子相處的每一個時光。即使埋骨在異鄉,年節亦有人來祭祀,死而無憾矣!」副營長感傷地說。 「不要說這些傷感的話,我們必須等待明川長大,等他結婚生子,然後卸下我們肩頭的重擔,把田地交由他們夫妻來耕作,到時我們就可無牽無掛在家含飴弄孫頤養天年。」翠英誠摯地說。 「好吧,我們就共同來等待,等待這一天的到來。」一絲喜悅的微笑,掠過副營長的唇角。 然而,儘管夫妻倆都有妻上山耕種、夫在家做家事,分工合作的默契,彼此也能相互體諒。可是村裡一些三姑六婆,對於他們的作法卻相當不認同。某天她們一夥聚在一起時,闊喙玉仔不屑地說:「翠英實在有夠無良心,家己去山種一點仔安茨芋,有時陣舉一枝鋤頭,去山凊彩行行踅踅的,講伊是咧作穡,實際上是佇行跤花,厝內的代誌攏嘛放予副營長一人咧做,實在誠無天良!」 豬母也接著說:「副營長七早八早就起來,然後緊摜桶去井跤汲水,倒去就緊煮糜欲予(人因)母仔囝食。伊糜煮熟,翠英抑擱倒咧眠床頂佇躄屍,著予副營長十請八請才欲起來。副營長實在有夠可憐矣!」 「撖講按呢就會煞的,副營長抑擱共伊飼豬、飼雞鴨,洗豬椆。予恁逐家講,副營長是一粒梅花退伍的,佇軍中毋是小可仔人,兵仔拄著伊,攏著立正站好共伊行禮。想袂到退伍予翠英招,竟然著共伊煮糜、飼豬,做彼最代誌。翠英這箍死過翁的查某,實在毋知通惜福,萬一副營長若是擱予伊剋死,彼聲伊著知死!」海嫂仔惡毒地附和著說。 「我親目看著副營長佇井跤佇共(人因)母仔囝洗衫褲,這箍翠英誠夭壽,連內衫褲嘛予副營長咧洗,實在予人看袂咧過。總講一句,副營長衰啦,才會拄著翠英這箍查某!」羊哥嫂仔咬牙切齒地說。 「聽講副營長佇部隊賰真最錢,退伍的時陣又擱領袂少退伍金。翠英燒好香,死翁了後又擱抾著死鱟,拄著副營長這個有錢的大官,予母仔囝一世人食穿毋免煩惱。」闊喙玉仔羨慕地說。 「毋是伊燒好香,是伊的前翁阿土仔咧保庇伊啦!」豬母也說。 「翠英骨塊生了袂歹,今年擱抑未四十歲,俗語講:『查某三十親像一隻狼,四十親像一隻虎』,對彼項代誌一定抑擱真興。副營長今年已經五十外啦,兩個攏著知影通節制,若無者,副營長的骨髓會予翠英抽了了,到時若去蘇州賣鴨卵,一定會予人講是剋夫。」海嫂仔笑著說。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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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家
市政府實施都市計畫,一條三十米道路剛好穿過我的娘家,望著那棟被怪手拆剩不到四分之一,已經無法再為我們遮風擋雨的破房子,心裡除了不捨心疼,更多的是回憶。小學之前,我們從三合院老家,搬來這間四壁通風的草厝!新家的牆壁是用竹篾編織,再敷上泥漿的竹排仔牆,經過歲月和風雨的侵蝕,牆上的泥塊早已碎裂剝落,露出腐朽斷損的桂竹篾片;稻草舖蓋的屋頂下,是兩房一廳和凹凸不平的「土腳」,經過修修填填補補,這間荒廢多時的茅草屋,成為我們一家人的新居。 新居只能遮風避雨,卻阻擋不住像萬馬奔騰直衝而來的颱風,和淅瀝嘩啦傾盆而下的大雨,因此真正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滋味從小我就深嚐。記得無數個落雨的深夜,茅屋頂不住雨水侵襲,我們搬出水桶、臉盆、鍋子等,所有能夠承接雨水的容器,尋找雨水滴落的地方,然後聽著叮叮咚咚的雨滴聲直到天亮。有時床舖上也漏雨,只好挪開草蓆,縮在床舖的一角,擁著棉被繼續聆聽此起彼落的滴答聲。 最令人心悸的莫過於狂風掃蕩大地的颱風夜!破舊的茅草屋怎能抵擋得住颶風摧殘,一陣緊似一陣的咻--咻--聲,彷彿就要把我們一家人安身立命的地方連根拔起。每一陣狂風吹過,都會聽見外頭的樹木在哀號,和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重重地倒塌下來,那重重的東西彷彿壓在我們的心上!這時候,全家人會不約而同地攏靠在一起,在那停電的颱風夜、漆黑濕冷的屋子裡,我們看不見家人的表情,只依稀可見一雙雙焦慮、無奈和惶恐的眼光。 咻--咻--咻--又是一陣使人魂飛魄散的強風,屋子猛烈地搖晃著,急遽的狂風,像似千軍萬馬般直奔而來。驚慌中,屋子好像被吹到半空中!等到驚魂甫定,才發現茅屋頂被掀開了一個大窟窿!風夾著細雨,從那個大窟窿穿進來,吹在我們的臉頰,吹在家人的身上,吹進母親的心坎,吹在祖先的靈位。母親雙手合十喃喃自語:賴家的祖公祖母、囝仔的老爸,您就愛保庇,保庇子孫平安無代誌……。 經過了無數個驚險恐慌,連靈魂都會顫慄的颱風夜,我們在那兒住了四十幾年,每次大水和颱風過後,母親就會帶領我們重整殘破的家園,竹蔑牆被颱風吹倒,厚實的「土埆牆」又替我們擋了一陣子的風雨。無奈房子地勢低漥,土牆終究承受不住雨水侵襲,多少個風雨交加的颱風夜,母親像母雞般地展開翅膀極力地護衛著我們,在洪水沖毀家園的時候奮力地搶救。汗水流在母親的身上,希望在家人心中打轉,把茅草屋改建成風雨不怕的磚牆瓦屋頂,是一家人共同的心願。 終於,紅磚灰瓦鐵筋「控骨力」的新房子在期待中歡喜落成。沒想到,市政府都市計畫的觸角卻伸向這塊寧靜的土地!怪手和推土機,在美麗的農田開腸剖肚似地拚命挖掘,一條條寬敞的道路,一幢幢現代式的建築,一個個從外地搬來的新住戶,讓這個窮鄉僻壤雞犬相聞的農村,變成人來人往的商業區,把過往純樸的生活狀貌通通埋進地層裡,再也找不到昔日的寧靜氣息,找不到當年一起嬉戲玩耍的青梅竹馬,找不到過去一起抓蝦摸魚、摘野菜、撿蕃薯的夥伴,找不到村頭莊尾互相耳聞熟識的聲音。而最心疼不捨的是,我們的老母親不得不跟著兒子搬進,她形容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出門就得帶一串鑰匙,每家都是關門鎖戶,鄰居一個也不認識的公寓,不得不離開相處了幾十年的老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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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
春和景明,應許繁花盛開 為此,我在春田 撒下希望的種籽 咸信腳踏實地的耕作 必然有所收穫。 後來領略── 母親為我求得的護身符 是一串綿密的幸福 夏風和暖,冀求與你相遇 為此,我在詩田 植栽小小的樹苗 每日辛辛勤勤地灌溉 終於枝繁葉茂。 薰風吹來── 一片樹葉情不自禁地 掉在妳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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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 副營長
阿土哥不幸被共軍砲宣彈打死後的翌年,他的老婆翠英由舅媽逕行作主,替她招來一個剛從軍中退伍不久的少校副營長,名叫孫元瑜。即使孫元瑜已五十開外,但從外表看來並不像老人,倒像是一位紳士。不僅文質彬彬,戴上眼鏡更像是一位學富五車的學者,一點也看不出是一個曾經馳騁沙場的老兵。也因為他跟村人相處融洽,待人寬厚有禮,所以村中老少並沒人直呼他的名字,或喊他老孫,還是暗中叫他老北貢,仍然稱他副營長。 雖然副營長退伍後,依規定可以住進台灣的榮民之家,在裡面頤養天年。但他並沒有接受退輔會的安排,準備以他的退伍金和長年的儲蓄,在這座離家最近的島嶼,節衣縮食過一生。冀望有一天,兩岸軍事不再對峙,終止兵連禍結,屆時就能渡海回老家、見爹娘。想不到經由友人介紹,認識了丈夫已故的翠英和她的兒子明川,三人有緣共組一個幸福的小家庭。 起初以為十二歲的孩子會排斥他這個後叔,經過長時間的相處,他發覺孩子既乖巧又懂事,翠英也是一個善良敦厚的傳統女性,不僅勤於農耕,又熱心鄉里事務,為人處世亦有獨到之處,備受村人的肯定。能跟她們母子成為一家人,在這個純樸的小農村居住下來,不也是他的福份麼?至少在人生的旅途裡,他已找到一個跟軍中全然不一樣的家,就如同是他人生的避風港。往後的歲月,他勢必會義無反顧,為這個家庭犧牲奉獻,負起照顧她們母子的責任。 翠英自從繼承夫君遺留下來的田地後,就過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種田人生活。雖然她與阿土哥結婚多年,但生下兒子明川後即未再生育,一家三口靠著務農為生,過著幸福的日子。想不到在一個單號的黃昏,阿土哥挑著兩畚箕地瓜,牽著牛走在回家的小路時,卻不幸被共軍的砲宣彈擊中。霎時煙硝瀰漫、塵土飛揚,阿土哥已屍首分離當場斃命。 儘管翠英不能接受這個惡耗,但生長在這個兵馬倥傯、烽火連天的亂世,除了是島民的無奈也是宿命,只得含著悲傷的淚水,料理夫君的喪事。可是在喪夫的百日內,她始終無法走出夫君血肉模糊、慘死荒郊的陰霾。經過村中嬸姆不斷地安慰,也為了尚未成年的孩子,她必須擦乾眼淚,堅強地活下去,並未曾想過為了往後的生活,要有一個男人的肩膀做倚靠、而改嫁或招贅。 然而當阿土哥逝世週年後的某天,她的舅媽風塵僕僕特地從小鎮來看她。經過短暫的寒暄,舅媽開門見山就直接說,如果能找一個可靠的男人來跟她一起生活,不僅可幫她教養孩子,自己將來也有一個伴,這樣似乎是兩全其美。有一位剛退伍的副營長,五十出頭,長得斯斯文文的,而且為人誠懇,沒有不良嗜好,還有一點存款,可說是不錯的人選,希望她好好把握,不要錯過這個機會。正當她猶豫不決、不知如何回答舅媽時,舅媽竟擅作主張說,這件事就由舅媽幫妳作主,舅媽絕對不會害妳。就這樣成就了這段姻緣。 即使翠英才三十幾歲,卻因為長年在田裡工作,歷經風吹雨打太陽曬,加上體力透支過多又沒有足夠的營養,因此顯得極為蒼老。若以外貌來看,或許大她十幾歲的副營長,比她還要年輕許多,而且翠英又有一個十二歲的孩子需要培養。若以現實的層面來說,她是一個不起眼的農家婦,而他卻是一個讀過書的退伍軍官,或許兩人在一起有些不搭配,但終究是緣分,只要彼此能相互包容就好。對於翠英能尋找到她生命中的第二春,將來有一個相互倚靠的伴侶,孩子又有繼父可關照,村人莫不給予誠摯的祝福。 然而,縱使副營長出身軍旅,在軍中擔任過排長、連長,並在副營長任內屆齡退役。原以為跟翠英在一起,能夠幫她一點忙,以減輕她肩頭上的負擔。可是種田跟當官不一樣,在部隊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服從又是革命軍人的天職,所以帶兵並不困難。但種田必須有力氣,才能挑起重擔,作物必須有肥料才能生長,而且農人用的大部份都是糞土和水肥,都得用肩挑。他曾試過好幾次,卻始終無法把一擔水肥或兩畚箕糞土挑上山,潑灑在田地上,竟比女流之輩的翠英還不如,讓他感到有些羞愧。 於是在衡量自己的體力下,他實在無法勝任農夫的工作,當然,翠英亦能體諒他的身體狀況,絲毫不勉強他跟她一起下田耕種。但副營長亦有自己的想法,既然有緣成為一家人,總不能在家吃閒飯當老太爺。尤其他已從軍中退伍,成為道道地地的小老百姓,不像在部隊平日有傳令兵幫他倒茶、洗內衣褲。 而且每到用餐時間,炊事兵已把碗筷和飯菜擺放在餐桌上,只要值星官哨子一吹,全體官兵就集中在中山室。一待全員到齊,各自盛好飯坐好,值星官喊口令向營長敬禮後,再喊聲:「開動!」弟兄們都不會狼吞虎嚥,因為飯很多。即使有時菜的份量少了一點,但食量大一點的弟兄,他們也會用菜湯拌飯,絕對不會有吃不飽的情事。而身為副營長的他和營長一樣,吃飽後碗筷一放有人拿去洗,用不著親自動手。如果菜色不好,或是煮得太鹹還是太淡,總會以長官的姿態,刮刮採買和炊事兵的鬍子,要他們檢討改進。 而今時空丕變、人事已非,即使他在大陸跟著部隊出生入死,最後還是被共軍一路追趕,不得不追隨蔣總統撤退到台灣。部隊經過整編後,兩年台灣、兩年金門、兩年馬祖,在中華民國的領土上輪流戍守,時間一到就輪調。儘管上級訂定反攻大陸的終極目標,卻始終反攻不了大陸,讓他們回不了老家。而今,既然升不了官,幹不上營長,又在年齡的限制下,只好繳回裝備解甲歸田。以前罵當地的居民「死老百姓」,現在自己不也成為死老百姓麼?不禁讓他搖頭感嘆、莞爾一笑。 因此,他現在必須運用自己的智慧,坦然面對現實,不能活在爾時的回憶中。尤其退伍後能在他鄉成家,和翠英母子成為一家人,朝夕生活在一起,相互關懷、照顧和扶持,這不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麼?所以他沒有不珍惜的理由。既然因為自己體力不如人,沒有力氣上山幹粗活,在家煮飯掃地做家事似乎難不倒他。為家奉獻一點心力,並沒有什麼不可以的,總不能把家人當成傳令兵或傭人來使喚,做一個茶來伸手、飯來開口的老太爺。 但有了這種想法如果不去實行,只不過是說空話而已,對這個家非僅沒有幫助,也對不起自己的良心。而且有很多事只能做不能說,尤其是家事,做完後更不能向人炫燿或向家人討人情。副營長有如此的想法後,終於身體力行。 於是他每天一早天微亮就起床,先到水井提水,然後刮地瓜煮早飯,飯後準備掃地、餵豬,餵雞鴨……等等等。然而,當翠英看到這幕情景時,趕緊說:「你不要那麼忙啦,挑水、煮飯、掃地都是我們女人的日常工作,怎麼能讓你這個大男人來做呢?」 「說來真是不好意思,我實在沒有力氣下田分擔妳的工作,只能在家做做輕便的家事。而且我認為,家是我們共同的,既然是這個家庭的成員,不分彼此,都必須貢獻一點力量,這樣才有意思。總不能坐在大廳的椅子上,翹起二郎腿,等妳拖著疲累的身子從山上回來,再煮飯、再洗衣、再掃地做家事,然後餵豬、餵雞鴨。翠英啊,我於心何忍呀!」副營長流露出真摯的情感,不捨地說。 「我能感受到你的誠心和真意,但這樣太委屈你了。或許村裡一些三姑六婆會說我沒良心,竟然要你副營長來煮飯、餵豬、做家事。」翠英有所顧慮地說。 「她們不懂家的可貴,她們不懂夫妻間要相互體諒和扶持。不錯,未退伍之前,在部隊我是少校副營長,有傳令兵供我使喚,甚至幫我洗內衣褲和臭襪子,可是退伍之後就是平民百姓。尤其退伍後能在他鄉成家,又有妳這位賢慧善良的妻子和乖巧的孩子,只要我能動,為這個家做任何事我都願意,妳就不必去管那些三姑六婆的閒言閒語。 我實在有些後悔,年輕時在軍中沒有好好鍛鍊身體,以致現在沒有力氣下田幫妳耕種;不過妳也不必那麼辛苦,退伍後我領到一筆退伍金,加上之前的存款,只要我們省吃儉用,足夠我們一家三口日常的開銷。明川如果想繼續升學,也不愁沒有學費,妳就儘管放心吧!」副營長誠摯地說。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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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湯盅憶父
在後浦老街一家食堂吃飯,和朋友各點了一盅湯。朋友一條根雞湯的陶盅,古樸簡約,接近碗緣和碗底各畫有兩道、一道藍線,像極了兒時父親吃蛇湯時使用的湯碗。我把照片轉給大姊二姊看,她們也說好像。 自有記憶起,我就知道爸爸身體不好。個頭瘦小的爸爸有氣喘,每次犯的時候,上氣不接下氣,咳得呼天搶地,感覺整個肺都要從喉嚨裏咳出來了。 小小年紀的我,常常在萬籟俱寂的深夜裡,聽到隔壁房間傳來父親咻咻咻的沉重呼吸聲。我什麼事也不能做,也不知要如何安慰父親;然而這如千斤萬頂的呼吸聲,讓父親徹夜難眠時,卻似乎成了搖籃曲,伴我入眠。 聽大姊說,爸爸因為早年感冒沒有及時就醫,一拖就拖成了氣喘。我猜想父親應該是忙著工作養活三個姊妹,心想感冒不過是小毛病,沒去在意,就惡化成了氣喘。而這宿疾也陪伴爸爸過了大半輩子。 到現在我還很難想像,爸爸氣喘上身時,怎麼工作呢?他又是如何拉拔我們三個孩子長大的呢? 父親生長在新竹的客家村,16歲就上台北工作。在北二女(後易名中山女中)從事總務工作,後來認識擔任工友的媽媽,進而相戀結婚。 婚後,爸媽生了哥哥、兩個姊姊和我。但就在我四個月大的時候,媽媽離開了爸爸。從此,爸爸一個人帶著哥哥和三姊妹過活。 爸爸從不明白告訴我們媽媽為何離去,逢年過節回新竹老家時,長輩不太提及,我們也沒多問。 爸爸唯一的兒子—我的哥哥,在我小一時因先天性風濕性心臟病病逝,死時才12歲。在他生病期間,媽媽曾經回來看過他。我記得媽媽說,她還會再回來看我們。但哥哥過世了,她並沒有出現。 為了治療氣喘,爸爸嘗試各種偏方。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用冷水洗澡,即便是寒冬也不例外。我也看過他把薑片鋪滿整個背部,十分辛苦。爸爸還經常去台北帶我們去華西街夜市吃蛇肉、喝蛇湯。 步入蛇肉店,我們會先看到一堆蛇捲曲在蛇籠龍裡。入內坐定後,沒多久一碗用著陶盅裝盛的蛇肉湯就送上桌來。爸爸會讓我們分享。我年紀小不懂得蛇肉的美味,只知道骨頭特別多,而有著濃濃中藥味的蛇湯,還挺好喝的。當時年紀小,忘了問爸爸吃蛇肉的原因。心想也許有助蛇湯可以增加體力,紓解氣喘的不適,所以爸爸會經常光顧蛇肉店。 除了華西街蛇市,爸爸也常帶三姊妹逛重慶北路圓環夜市。當年的圓環夜市,還沒有改成後來的玻璃帷幕,還是傳統的雜亂市集。我最愛吃紅豆小湯圓。那年頭,三姐妹沒有一般衣服,不管上課與否,幾乎天天穿制服。每年我們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有新衣穿。新衣服就是在圓環夜市採購。 有時候爸爸沒帶三姊妹逛夜市,而是和他的那些光棍朋友壓馬路,回來總會帶給我們小點心。三姊妹最懷念的點心就是「吹雪」和黃色小鴨。「吹雪」是綿密的紅豆泥裹覆著如同馬卡龍口感的蛋白,也有人稱「白頭翁」。黃色小鴨是小鴨子造型的麵皮,裡面包著蓮蓉。那時家裡買不起冰箱,爸爸都是把這些點心放在米缸裡,防止蟑螂老鼠偷吃。 還有陣子爸爸常在晚飯後帶著三姊妹散步,從龍江路、遼寧街,走到敦化北路的台北學苑青康戲院,看二輪電影,那時的電影票大概兩三塊錢吧。途中,我還會吵著爸爸買水果口香糖,到現在我還記得小小的盒裝,上面印有蘋果或葡萄圖案的口香糖。 我大學畢業後,爸爸認識了喪偶多年的葉阿姨。在阿姨的悉心照顧下,爸爸的氣喘好轉許多,只有在冬天時偶爾小犯。阿姨和爸爸相知相守近二十年,直到十五年前爸爸過世。 爸爸過世後隔年的大年初二,三姊妹突發奇想要去找媽媽。憑著以前在家裡找到媽媽寫給爸爸信件上的地址台中豐原,我們透過擔任記者的外甥女,在台中外埔找到了媽媽。 但媽媽不認我們,她說,她不認識爸爸,而且她只有一個女兒。三姊妹帶著遺憾離去。 去年,我鼓起勇氣透過警界友人再度打聽媽媽的下落。傳來的消息是她已在98年過世,那大約是我們去找她的三年後。得知她已離開,三姊妹利用端午節連假期,再次前往最後一次見到媽媽的外埔。一如警界友人所言,媽媽的住處已經強制執行,一樓鐵門深鎖,整個三層樓蕭瑟敗壞,的確久無人居……。 爸媽的感情世界,孩子無從置喙;但爸爸對三姊妹的愛,永遠在我們心底占著重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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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欣向榮
一片禾田半邊天 白雲乍看似炊煙 高粱潤綠無雜草 唯望豐收疫肆年 (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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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六個小孩與地仙
人類有肉體,有靈魂,有「三魂七魄」,你相信嗎? 死人,有遺恨和遺怨,有遺志和遺願,你也相信嗎? 十分鐘後,他們回到公墓前頭時,只見靈骨塔前,已經一片人聲沸騰,有如人間隔世相逢的大喜宴。塔外,祭埕、金爐和土地公座之間,特地搭起的相連帳棚下,各種祭品和紙錢,桌桌擺開;塔內,地藏王殿和各家祖先靈位之間,人影幢幢走動,也不知看到的是活人或鬼神。 李志揚兄妹跟家人會合不久,王金旺的家人也開車抵達了。 他們相繼擺好供物後,入殿燃燭點香,依照先謝神再酬祖的禮俗,首先拜過法相莊嚴的地藏王菩薩,這是傳統掃墓和靈骨塔掃墓的最大不同處。然後,退出殿外,拜過守護有功的土地公,最後才回到帳棚下,拜祭自家祖先。 在等待神佛接收人間獻禮,祖先享用子孫供品的空檔,六個小孩和一隻狗隨著兩家大人進殿,從樓下登往樓上,拜訪入供靈骨塔的逝者亡靈。 靈骨塔內部,整體看來就像一棟現代化的超級大社區,每戶門口都標示著一組門牌編號和戶主姓名。比較週到的家屬,還在門前貼上了一幀亡者生前照片;那些照片,有的斑駁褪色如古人,有的七彩鮮麗好像還活著。 大約二十分鐘後,他們參觀完畢走下樓來,李志揚兄妹和王金旺跟著家人,各自抱著大綑冥紙,前去金爐「燒金」。這是靈骨塔掃墓,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道手續;如此一來,金爐就像這棟大社區開設的「銀行」和「庫房」,各家亡者便可隨時提領,子孫和親友焚化的儲金或用品,享受無憂無慮的神仙生活。 又大約二十分鐘後,六個小孩和一隻狗,搭乘掃墓公車回到李志揚家,一起填寫學習單。人生倥傯而過,如果生命難免一死,關於鄉野所見的「地仙」和撿骨師所謂的「靈魂」,他們打開電腦,各自輸入了如下看法: 其一是,沒有靈魂的人,活著看不見地仙,死後也當不成地仙或神仙。 其二是,王金旺認為他讀不好書,但為了讓好孩子讀好書,壞大人不會變成老鼠和毒蛇,他將來想學他爺爺一樣,當廟委、選里長、選代表、選鎮長,努力做好社區服務,好讓大家安居樂業,自己死後也能夠無怨無恨、快樂像神仙。 李志揚認為他功課還不錯,也很喜歡到處遊玩,但為了不讓家人擔心,他將來想邀集志同道合的朋友,研發出一種時空穿梭機,以便隨時隨地,都能穿越時空的互相看見。還有,如果明年清明節,他還留在台灣的話,他會特別繪製一架這種時空穿梭機,事先做為實驗樣品,提前燒給自家祖先試用。 其三是,陳達南認為,他個性比較適合當農夫,但學業應該還能更加進步;他一直不想離開家鄉,又不願看見阿公的夢魘重演,他阿嬤曾經勉勵他那就盡量當個鄉下的國小老師,將來也可以教導,類似他家這種命運的農家子弟。但其他四個同學都建議他,那不如就當個農業博士,直接研發更多的農村改造方法。 其四是,李美惠認為,她沒什麼大理想和大願望,只希望不管生者或亡者,陰陽兩界的人類都要體諒爸爸和媽媽,善待阿公和阿嬤。王金旺則建議她,她應該還可以開一家英文補習班,專教像他這樣的笨學生。 其五是,許筱純認為無論功課如何,她什麼都不敢想,將來也許只能拿起最簡單的筆和紙,嘗試著留住有關外婆的影像,紀錄有關父母的故事。李志揚則建議她,最少要像那位大姊姊一樣讀上大學,只要肯「堅持」就一定美夢成真。 其六是,許筱純的弟弟搖頭表示,他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一直有阿嬤和姊姊陪在身邊,三不五時,有大家陪著到處玩就好。大家給他的建議是,有些事確實是不知道最好,要不然就會永遠不想長大。 其七是,陳建南家的大白更乾脆,被一再詢問下,只望著學習單上的電子掃墓照片乾吠兩聲,便轉頭傾聽窗外芭樂林的雞鳴鴨噪,自顧出神起來。 完成上述最後一項「心得報告」,各自逐一透過電腦信箱,向班上老師傳出學習單後,李志揚又傳送了一份給遠在巴西的他爸爸。 一夥人一陣輕鬆時,他阿嬤捧來掃過墓的魚肉和水果,招呼說: 「來,來,這頓飯我們請客!已經過午了,你們都別客氣喔!」 連假結束前夕,師長們傳回作業評語,李志揚他爸爸也傳回了學習建議。 關於「沒有靈魂的人,活著看不見地仙,死後也當不成地仙或神仙」,老師認為這個結論,大家下得意味深長,但更需付諸實踐加以檢驗,最後才能蓋棺論定。關於六點個人看法,老師認為好奇和愛玩是人類天性,無可厚非;但建議李志揚須先建立人生階段目標,才能由小而大充實知能,由近而遠漸進實現。 「哈,妳一定很想知道,我們老師怎樣建議王金旺。」十分鐘後,李志揚打電話告訴許筱純:「我們老師認為人生漫長,王金旺可以先別那麼沉重。但生命的確不能沒有理想,說他將來發揮潛力當上縣長或總統,也未必不能期待!」 至於,他爸爸的學習建議,大致可分為三部份。一部份是替他和李美惠,終於看到自己家鄉的「地仙」,感到十分慶幸;一部份是重提那份最新獎勵辦法,建議他們兄妹最好能邀集,包括王金旺、陳建南、許筱純在內的更多朋友,組成學習夥伴,更加擴大學習範圍,同享更多的學習樂趣和成果。 最後一部份,是他們父子之間的悄悄話。他爸爸希望他們兄妹在離開台灣之前,只要教會阿公和阿嬤熟練使用視訊軟體,那四台打包麻煩的桌電和筆電,就任由他們自行處置;換句話說,就是他們想送給誰,那就送給誰。 「好奇怪,一定是李美惠偷偷告訴我媽媽的,要不然我爸爸怎麼會知道,我想把小筆電永遠借給妳的絕對機密?」李志揚說:「哼,李美惠想害我出糗,我也會如法炮製,洩露她想把桌電,永遠借給陳建南的大祕密!」 「但是,這樣一來,王金旺知道了,怎麼辦?」 「安啦,安啦。王金旺自己有電腦,到時候我會建議李美惠,把另一台英語學習機送給他,這樣他就不會生氣了。」 李志揚告訴許筱純,學校圖書館有Wi-Fi的「熱點」,明天他就會把小筆電拿到班上借給她;同時,讓她親自開啟電腦信箱,瞧瞧她們老師究竟在這份學習單上,寫給她什麼寶貴評語。最後,李志揚緊張了一下,有些煩惱的詢問道: 「許筱純,妳舅舅不是說掃墓過後,妳父母會帶你們姊弟上台北嗎?」 「我外婆說她還有氣力,要他們別急,等我們買了自己的房子再說。」 「妳外婆好辛苦,好偉大!這樣我就有時間,教妳更多電腦操作了。」 許筱純放下電話,有點猶豫,有點憧憬。但摻混更多感激地,盯視著一直收藏在鉛筆盒裡的那枚蟬蛻,久久發呆起來。 「阿姊啊,又是李志揚打來的喔?李志揚為什麼對妳這樣好,阿嬤知道這件事嗎?」她弟弟仰起臉來,突然又問起這道比「地仙」,還難解答的大問題。 屋外,日頭逐漸西斜,鄉道遠塵逐漸平息,村野夜蟲開始唧唧鳴叫。 她沒回答什麼,也不知該回答什麼,趕緊把弟弟拉進浴室洗完澡,又餵過了小花和那窩小狗。然後,打開電子鍋捧上飯菜,一邊陪著弟弟看電視,一邊等待外婆回來共進晚餐。電視裡,「哆啦A夢」,悠揚唱著: 每天過得都一樣,偶而也會突發奇想 只要有哆啦A夢,幻想就能無限延長 快樂時與我分享,難過時陪在我身旁 掏掏神奇的口袋,就能遺忘全部煩惱 尋找傳說的寶藏,冒險犯難走向遠方 ㄤㄤㄤ,哆啦A夢和我一起讓夢發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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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裏的寂寞
間歇雷響藏匿午后睡意 匆匆瀝乾剩下時間 靠近一些爭艷來的無言 偌大呼吸裁截了語彙起伏頻率 週邊天空擰著那塊心情 春燕舞姿都是剪黏的清風 行色而過黑白夢 翻飛村子裡獨自沉思的每個簷角 一頁頁祖宗的灰塵從顏面抖落 如此冗長贅述的孤獨 記載凜凜風聲累積在鼻頭的酸悴度 濃墨色的雲城圈絭一吋吋輕淡碎念 新焙咖咖煮著長長無為 沒風無雨 一架印傭推走的輪椅經過 默默碾碎一個村子的寂寞 (稿費捐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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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話老年一二
若你問我:年紀大時打算怎麼過?我覺得不必住豪宅,也不必吃山珍海味,首先要有健康的身體。 年輕時曾參觀過價值數千萬的豪宅,室內有電梯通往客廳、臥室,通往居家各處。當時的想法,是「不安全」。因為電梯在家裡,雖然要上要下都方便,但是若家中有幼小或老年癡呆者,萬一誤按電梯,不但麻煩且危險。此外並非每個人都有能力住一樓,也不是每個社區都有電梯搭乘,因此有必要及早做好保密(骨質密度)防跌(預防摔跤)的工作。 於我而言,十年前開始健走,近幾年迷上慢跑及馬拉松,會迷上這些運動,要感恩年輕時做過子宮手術,術後健康意識抬頭,休養一年便開始健走,雖然初始舉步維艱--走500步就氣喘吁吁得休息休息,內心不斷呼喊SOS,但是想到那句英文Follow your dreams.(追逐夢想)Never give up(永不放棄)便篤定了繼續努力向前。 之後以緩慢的速度,不斷累積持續成長,這期間,身體的毛病愈來越少,經過20年的歲月更迭,某次女兒提議:Mon,妳已經健走多年,何不嘗試5公里慢跑?我們倆一起報名吧!報名後,住台北的她用賴或電話殷殷督促著我,我則時常利用學校操場一圈、五圈、十圈、二十圈……,不斷地慢慢的走走又跑跑,日日勤練儲備訓練體能後,2019年開始參加5公里慢跑賽事,2020年跑13公里、2021年三月完成21公里半馬賽事。年近60的我,2月份健檢時做了骨質檢測,結果頗令人滿意,連醫生都誇讚,想來這全拜平時勤練及陽光之賜。 目前住的是1~4樓樓房,起居行走各方面尚游刃有餘,夜寢習慣不點燈,也叮嚀自己:若夜半如廁,得先做些簡易暖身操,這暖身操人人可做,現今網路發達花樣也多,隨著四季更迭也有不同招式輪替,以我而言:冬天,離開暖呼呼的被窩有點難,我喜歡躺在床上先拍手擊掌50下,接著踢腿--先屈膝隨即蹬出去(左腳右腳各10下),最後轉側身緩慢下床穿鞋走出房間,希望每一步都能踩得穩健踏實。日常生活中,樓梯必燈火通明才不致摔跤造成憾事;浴室及廁所都設有防滑墊及扶手,讓起立坐下更方便安全,樓梯也可以加裝扶手,如此全家老小都受惠(扶手不侷限老人使用)。 健康不一定要奢華,有錢也不保證快樂,轉化想法、轉變作法很重要,平日可與社區鄰居親友多交流多走動,活絡活絡感情,千萬別讓自己成為孤獨老人,何況花無百日紅,人無日日安,尤其當年紀日漸老邁或有病痛時,更是啟動社區鄰里發揮支援機制的時候。(此篇僅說明老年如何安居,暫時不討論現階段疫情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