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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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新生
不能再如剛上國中時,以「無知」形容自己,再縱容某些不該發生的錯誤。今天,我又再度踏上人生中,另一次轉折,深刻的階段。羽翼初成,只等待脫離嚴密的保護,嘗試展開雙翅,飛翔。 也在不久之前,已迫切的心情,急於想穿上那一套套屬於成長的代表服裝,我看得見它們散發出的青春活力,是什麼特別的力量,讓人擁有與眾不同的光芒?我邁出我的一小步,跨入嚮往已久的莊嚴校門,這又是一種從未經歷過的心情歷程,充滿了新奇與興奮,卻又在心底深處隱藏了淡淡的憂愁。沒有畏懼、惶恐的陌生感,一切都像在自己慎密的計畫之中,如有那麼一絲絲的不安,便是藐視原本對新生活的責任與重擔所做的預估,為此產生了些許的不適應。 我不是個追求完美的人,樂於接受緣分的安排,與大家相識在這個班級,感到無比的溫馨,往後的日子中,總會有你們伴隨在身旁,也許就是大家的熱情,吞噬掉我對新環境產生的陰暗面,我望見校園幽靜的學習環境,綠意盎然,還有五顏六色的花朵相互映襯,巍峨的白宮就聳立在最顯眼的地方,給了人踏實、安穩的感覺。我知道是什麼特別的力量,滋潤了枯乏的生活,這就是來自於自己對於學校生活的期待,和一顆想要飛揚的心。 藍天是那麼的廣闊,有著變化萬千的天氣現象,一片澄澈剔透的光亮背後,是不是也還藏有不為人知的訝然。 溫室裡的花朵,經不起大自然的風吹雨打,烈陽曝曬,只不過是供人賞心悅目的玩物,生命的虛體,反不及縫隙中掙扎、靠毅力求生的雜草來的真實。關於人一生的成長,從惹人疼惜的小不點開始,一直都是備受呵護的,家人付出無怨無悔的關愛,容忍與原諒漸被寵愛的「嬌、驕子」。 不經過挫折和困難,要怎麼堅定步伐,走向未來呢?從前的任性,阻礙許多進步的空間,發展的機會,沒有體會到自己正在長大的轉變,就不知道改掉我行我素的態度,偷懶的陋習也隨著見識的範圍增廣,而瞭解到它的不切實。既然,有勇氣選擇辛苦的崎嶇道路而行,在踏入校門時,早就做好心理準備,這意味著自己的改變,便要是脫胎換骨,在思想上、行為上。這個學校依然有它吸引人的地方,他總是默默的,洗滌潔淨一個人 ,使之成為菁華。 想要飛翔,按捺不住心裡的雀躍,在下一秒,衝向天際。一路上,也許顛簸起伏;一路上,也許不停的克服困難:::點點滴滴,構築三年後成功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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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札記》他山之石─隨國教輔導團參觀記
九年一貫的教育政策啟動以後,非但教師更加忙碌,學生更加忙碌,家長也更加忙碌了;為了要汲取其他縣市的教育經驗,以作為本縣規劃教育方針時的參考,「他山之石,可以攻錯」,教育局的長官從善如流,積極爭取經費,為本縣所有國民教育輔導團的團員,規劃了一趟既充實又溫馨的學習之旅,使每一位參與的國教同仁,咸感獲益良多,不虛此行。 以下,是個人有幸參與此次活動的一些筆記,藉此,希望能喚起我國教先進同仁的重視,並共同為教育優秀的下一代,奉獻我們最大的心力,為我金門光明可期的教育願景,彩繪出最亮麗耀眼的教育新頁。 四結國小,是宜蘭縣的一所中型小學,校長已是將近六十的「老人」了,但是,由於他勇於任事,所以,教育局的許多專案,都交給他來做,他也都做得津津有味,而且,多年來樂此不疲。 此國小給我最深的印象是井然有序、訓練有素的家長義工,而且,由於校長的知人善任,所以,全校師生上下一心,推動起繁重的九年一貫工作,總能得心應手;校長的才思敏捷,文筆甚佳,出口成章,很得大家的激賞與歡迎。 她的校地面積並不大,地理位置亦甚為偏僻,所以,細心的校長怕我們找不到路,特別出來幫我們帶路,也多虧他從旁協助,否則,連「宜蘭通」的司機和導遊小姐,都幾乎要迷路了。 四結國小的教學設備,雖然有教育局的全力支持,但是,在我看來,他們的基本配備,還是比不上我們的偏遠學校,遑論首善之區的中正國小和後起之秀的金湖國小了。他們的運動場跑道,還沒有舖上時興的PP或PU,但是,學生無憂無慮的奔跑著,依然是那麼的自信與亮眼,可見事在人為,只要有信心、有決心,則天下無不可成之事;我想,眼前的這所歷史悠久的學校,正提供給我門這樣的訊息。 該校的陳文德校長,另一個令人激賞的做法是:他允許學校的同仁,在週三進修時,一個班群或一個團體,可以三五成群的坐在咖啡館裡,一邊喝咖啡,一邊討論他們所要研發的課程;他唯一的要求是:「手機一定要開,學校萬一有事的話,才能找得到人。」光是這一點,就夠新進與前衛了,俗語說:「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我們在陳校長及其所屬的學校團隊中,再一次印證了「積極思想的驚人效果」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領導統御的最高指導原則。 銅門國小是花蓮縣秀林鄉的一所偏遠的小學,該縣的教育局之所以做如此的安排,主要是要讓我們看看原住民學校的教育特色,用心可謂十分良苦。 該校的校長是吳筍女士,年紀在六十歲上下,看上去頗有媽媽的味道;全校學生數,大約一百五十七人左右,在表演節目時,安排原住民用原住民語致歡迎辭,雖然是原住民的後裔,但是,我的感覺是他的語言表達並不「輪轉」。 值得一提的是,回到金門來以後,我無意中看到一則新聞,報導花蓮縣的某一對「校長夫婦」,有一個晚上,分別參加友人的宴會,在回家的路上,校長先生不幸發生了車禍,因為傷得很重,不治而死;我一看,是銅門國小吳校長的先生,她的先生是國小的退休校長。 得知此惡耗,真為吳校長的不幸際遇感到惋惜;我們常勸人說:「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今後要喝酒應酬的人,實在應該三思而後行了。 此外,壯圍國中是宜蘭縣的一所體育重點學校,校長和本縣的吳啟騰校長,是多年前的校長班同窗,此次,有緣千里來相會,兩個人很快就寒暄了起來,並且,還合拍了好幾張「特寫鏡頭」當作紀念。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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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年》過年憶往
小時候穿新衣、新鞋,口袋有紅包,喜孜孜過農曆年的景象與心境,距離現在已屬遙遠,景象可以模擬,心境卻難營造,也已不復記憶。 年年重覆而印象深刻的過年,已在青少年時期了,那時候住在台灣,過的是入境隨俗,屬於都市化的年,沒有鄉村蒸年糕、拜拜等繁文縟節,氣氛是比金門差多了,但還是可以在自家營造一個屬於自己想要而溫馨的年。父親對過年的重視程度,影響著往後的我。自組家庭後,就都以那樣的觀念和模式過年,也一直以為大家都是如此,直到有一年回小金門與公婆過年,才改變想法。 就某些方面言,父親是開明的,早期遊歷許多國家幫助他拓展視見,而其他方面,父親是保守的,他遵循傳統,甚且幾近迷信,曾經,他叫我把洗好的衣服往裡面晒,他可不要在女生的衣服下面穿梭! 父親生活儉樸,三餐只在乎溫飽,不在乎口味,速食麵可以果腹當作一餐,但我從他張羅年夜飯的忙碌看來,他極重視除夕夜這一頓晚餐,團聚意義也就特別被突顯出來,所謂團聚,一般人在成家前最在乎的當然是父母及兄弟姊妹,然而,在我腦海中,竟搜尋不出一張曾經有過的完整畫面。最早在金門,母親帶領我們,父親在南洋,後來去台灣,姊姊出嫁了,母親不在了,再後來,哥哥當兵去了,即使是出嫁住在附近的大姊,每年除夕傍晚,收拾好店面,也都是趕到基隆和她的姨父、姨母一起過的。因此,最常和父親圍爐的,就是我這最小的女兒了,以及我的堂哥、堂姊們,如果他們沒回金門。 通常,除夕當天,吃過中飯,父親就著手進行佈置春節氣氛,貼春聯往往要讓他忙上個把鐘頭,他得注意上聯、下聯,不要貼反了,還要懸掛增添喜氣的裝飾品,整間屋子頓時明亮起來。我的心思放在讀書,滿腦子只有聯考,是幫不上什麼忙的。年夜飯佳餚滿桌,不能免俗的,大「橘」大利、年年有「魚」,象徵金元寶的水餃菜色都有。父親教導我們,吃飽後碗裡要留一小撮米飯,象徵來年有米糧吃,睡覺前留著小燈,不要熄滅,直到天明,大年初一早,穿戴好新衣,要先「走春」,然後才能自由行動,「走春」的方位,父親前一晚看「春牛圖」得知。至今,我仍循著父親的方式過年,只有「走春」一項,因看不懂農民曆上之指示而作罷。 曾經有幾個年前,幫大姊賣春聯,印象極為深刻,大姊在台北士林經營一家運動鞋店,早上兼賣報紙、愛國獎券,眷舍雨後新村、忠勇新村、懷仁新村都在附近,還緊鄰雨農市場,每早都有為數可觀的人到此買菜。不知從哪一年開始,姊夫靈機一動,批了春聯來賣,過年前十天將春聯陳列在自家店騎樓下,除夕前一、二天則是賣春聯高潮,整個春聯攤位擠得水泄不通,我那時候正「由你玩四年」,不必像高中整天抱課本,就幫生意興隆的大姊賣春聯。當客人看中了懸掛的某副春聯,我必須以極快速度找出一模一樣的,絕不允許拖拖拉拉,才有辦法應付不同顧客的需求,有時候,我還要外行充當內行,現學現賣,解答客人貼門神、貼春聯之疑問,生意好到牛奶罐裡塞滿了錢,大姊數得眉開眼笑,而我在充分信任與授權下,面對購買盛況,好不痛快! 有一年,快過年了,父親因氣喘發作陷入昏迷,住進陽明醫院加護病房,那一個年,我們所有關心父親的兄弟姊妹,都愁雲慘霧,無心思過年,但總得要過,草草煮幾樣菜充當年夜飯,孩子們悶悶的吃著飯,他們的媽媽除了擔心外公安危,還惦掛守在加護病房外、從金門趕來、正冷冷清清過除夕夜的二姊呀! 以前,住桃園八德,過年若沒回金門,大年初一就到廟裡上香,有一年到林口紫竹林觀音寺,見識到台灣善男信女的虔誠,沿路香客絡繹不絕,廟內更是摩肩接踵,人山人海,我後來才知道,臺灣習俗大年初一到廟裡拜拜會帶來好運道,桃園市供奉媽祖的天后宮、供奉開漳聖王的景福宮(人稱大廟),甚且觀音鄉的古蹟甘泉寺都有我們的足跡,若在金門,就到太武山上的海印寺拜拜,點光明燈。 我的年是這樣過的,有憂愁、有歡樂,對吧?期待來年倒吃甘蔗,漸入佳境,祝福大家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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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佳節倍思親
自大陸遠嫁來夫家已八年了,雖然郎君如意,公婆對我這遠道而來的媳婦也是疼愛有加,可是逢年過節,在我心底還是會滋生一種背井離鄉的思愁,尤其過年,那股鄉愁最是氾濫。 娘家在河北省,地處北京近郊,每年一進農曆十二月,過年大戲便拉開了序幕。那裡沒人說十二月,好像『臘月』才是它的本名。農曆的十二月初八,即是年戲的前奏││臘八。這天早上,家家戶戶的飯桌上,清一色都會擺上一大鍋香噴噴的臘八粥,食材並無特定,全憑個人喜好,但絕對是不多不少的湊夠八種。母親每回都是博採全家鍾愛,以米、小黃米、紅豆、綠豆、甜棗、花生、糖栗、菱角等八樣材料下鍋蒸煮。記得少不更事的我曾問過祖母為何一定要放八種,出身書香門第的祖母答的很妙:一為臘八,二為發發,八就是發呀! 家鄉有種狀似小巧南瓜的糖果││糖瓜,糖瓜酥酥脆脆,會黏牙齒,其造型早已跳脫傳統南瓜形狀的侷限,巧思各異,精緻無比。有俗語:二十三,糖瓜沾。隨著新年腳步的逼近,忙著居家環境徹底掃除、傢俱物件汰舊佈新的父母,到了臘月二十三這天,總會記得買來大包的糖瓜給我們。直到我們都已不是討糖小孩了這個習慣還在保留著。 以家鄉的氣候,臘月最冷,除夕飄著鵝毛大雪是常有的事。而不論大人孩童卻都無懼寒冷,因為除夕這天是最忙碌的,大家都忙得熱火朝天,寒冷彷彿根本就不是對手。父親這天的工作大致是兩項,先是帶著酒菜紙錢去墓園祭拜祖先,然後開始張貼春聯、掛嵌,娘家的四合院門窗眾多,經紅咚咚的春聯和五彩的掛嵌妝點過後,濃濃的新年味道立呈眼前,滿目祥瑞,喜氣洋洋。母親整天都在準備名目繁多的年夜飯,雞鴨魚肉,一應俱全。我們的任務美其名曰是打下手,實則是幫不上什麼忙的,進進出出隨父母一同感染喜慶的氣氛倒是無須否認。 豐豐盛盛的年夜飯用畢,我家例行的節目登場││壓歲錢,年少時總是開開心心的自父母手中接過紅包袋,同時接過了祝福與希望;長大工作後,換我們必恭必敬奉上紅包給祖母及父母,裡面除了沉甸甸的孝心更裝滿了祝福與感恩。 接下來開始包餃子,餃子形如元寶,新年伊始,第一餐以『元寶』開頭,象徵著今年的財源廣進。母親每每還特意在某個餃子中包入一枚小銅幣,據說咬到銅幣的人在這一年裡更是好運連連。 餃子包好,一天的忙碌就算告一段落,父母總會邀集鄰近的叔伯姑嬸圍坐到祖母身旁,陪她老人家一起守歲。祖母依舊笑逐顏開,精神奕奕,興致來了還會抖幾段她那陳年的經典笑話來博眾人一笑。中央電視台一年一度的春節綜藝聯歡會是必不可少的助興節目,明星薈萃,演藝精采,當電視裡跨年倒數的鐘聲敲響,頃刻之間,炮竹聲四起,熱騰騰的餃子撈上了桌,給長輩拜年之後就可開動了,有鄰居較快吃好的已開始上門來拜年,祖母數十年行善村里,德高望重,前來拜年的人潮連綿不絕。雖是午夜,小村落卻人聲如晝,大街小巷往來著挨家挨戶拜年的人群,歡聲笑語踏碎了正值嚴寒的大年夜:::: 破曉時分,本村的拜年活動已接近尾聲,這時,年事已高的祖母需臥睡片刻,養足精神,以備天亮後迎接遠道親戚的不辭前來。我們這些本就個個夜貓族,玩了一夜,洗把臉,照樣精神飽滿再玩一整天。 年初二,回娘家。姐姐嫁後,我家總算有個女婿可供招待了,新姑爺可是嬌客,怠慢不得,款待的酒席硬是比年夜飯還精緻了許多。酒足飯飽,方城之戰是必備『甜點』,嘻哩嘩啦,不摸上八圈那怎叫過年? 新年的熱鬧持續在發燒,縣城裡大街上,浩浩蕩蕩著民俗表演,高蹺會、雜技班,各路英雄,才藝盡現。轉眼迎來正月十五││元宵節,「元宵節,搓湯圓,家家戶戶慶團圓」。搓湯圓是父母最為拿手的功夫,口感和口味真叫街上賣的為之遜色。其中我最愛一種芝麻餡的,咬開QQ的外皮,細膩的黑芝麻緩緩溢出,頓時甘醇滿口,脣齒留香。隔天十六鬧花燈,機關部門、百姓人家,戶戶門口燈籠高掛,千百種造型,爭奇鬥豔,精美絕倫。 若是以為到這新年就算過完,那你就錯了,出了正月,農曆二月初二,才是壓軸。「二月二,龍抬頭」,早餐吃的是龍皮捲餅,類似這邊的潤餅,只不過內捲的菜色稍有不同罷啦。吃完了這天的捲餅,整齣年戲方算吉祥收場、歡喜落幕。 婚後的前六個春節,均在台北度過。年假期間,人們大多玩晚上、睡白天,新年的大街上冷冷清清,令我加倍思鄉。近年搬來金門,小島上意想不到的年慶氣氛讓我驚喜,街上竟也有舞龍舞獅,見面皆賀『恭喜發財』,年初二,打電話回娘家,那頭的雙親居然聽到了這邊的鑼鼓和鞭炮聲,話筒轉到祖母手上,一百零二歲的祖母鄉音濃厚:「乖孫女,全家都好啊,兩個寶寶又長高很多了吧?」我趕忙喚來一雙小兒女給遙遠的太婆婆拜年請安:::: 今年新春時而飄雨,靜謐的夜晚,聽窗外的遮陽棚雨聲叮咚,我的思緒再次飛回故鄉的小村落,「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家鄉的親人們,一切如意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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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這麼老的豆腐你也要吃喔!」阿珠笑罵一陣後,倒也挺同情這些離鄉背井的老芋仔。 那年才成親不久,丟下新婚妻子在家鄉照顧父母,老士官長就跟著部隊南征北討,沒想到部隊撤守金門,從此兩地永別。王老士官說著說著,眼眶便泛起一陣紅,吸了口煙後,似淚似笑的對阿珠說:「讓妳見笑了!」阿珠總會貼心的搖搖頭:「沒關係,想開一點啦!」但回頭一想,卻也不免心酸。 王老士官長沒兒沒女,三不五時,總愛抱著才三歲的ㄚ樹上街逛,大頭雖然已經十七歲,不過,因為燒壞頭,個性還像小孩,喜歡跟著進進出出。阿珠當他做大哥看待,遇到逢年過節,總會送個年糕,或差人請他來家裡吃便飯。 ※※ ※※ ※※ 分家後,麗月在住家樓下客廳開了一個小小的裁縫店,招了位裁縫師傅,叫阿琴的,二個女人便做起生意。因上有公婆,謹守婦道,不敢再嫁。空閒時,阿珠喜歡帶著小孩過來串門子,有時,麗月會撿好店裡的衣物,送給阿珠。 十五歲的阿萍,已經出落成標致小女人的模樣,因為要幫忙照顧弱智的哥哥大頭,以及小弟阿樹,沒讀幾年書,便輟學在家。 「阿萍啊,妳不通怨阿母。」每次看到阿萍,阿珠心裡總難免不捨。阿萍從小就會唸書,學校老師關心之餘,都覺得惋惜,「阿萍很聰明,沒繼續讀冊,真沒采!」只是家裡要靠阿萍幫忙,為了照顧哥哥弟弟,身為女生的她,只好委屈一點了。 阿萍雖然嘴裡不說,但心中還是有一些怨恨,尤其看到比自己唸得差的同學,一個個都繼續升學、享受無憂的學生生活,而她卻得跟著哥哥大頭和小弟阿樹後面,為他們把屎把尿,就覺得老天爺不公平。 阿珠也知道,如果只靠張漂亮的臉孔,很難在社會上立足,更不可能找到好婆家。剛好自己的好姊妹麗月開裁縫店,阿珠便要阿萍到店裡學做衣服,將來也可以當作謀生的本錢。 麗月裁縫店裡的師傅阿琴,聽說也是個歹命人,丈夫得歹病早逝,留下二個小孩跟著她。阿琴個性爽直,像個男人,遇到不三不四的客人,都會幫麗月出頭,街坊的無聊男子,見潑辣的阿琴不好招惹,都不敢太過放肆。不過,二個年輕寡婦,加上一個初長成的美麗少女,總會有人藉著修改衣服的機會,登門一探究竟。 三十幾歲的范連長就是其中之一。范連長來自東北,人高馬大,一看就是當兵的料。跟著部隊離鄉背井多年,至今仍孤家寡人,范連長濃眉大眼,和振東有幾分神似。他和傳令兵第一次來店裡時,麗月瞥見他的側面,還嚇了一跳,以為是振東回來了。也因為如此,麗月總是不由自主的想和他多談句話。 長期在充滿陽味的部隊中打滾,對於溫柔貼心的麗月,范連長也不掩心中的好感。只要經過街上,都會上門聊上幾句。 幫范連長修改衣褲時,麗月總是特別花心思,就彷佛在為自己的丈夫縫製衣服一般。不過,有時又怕會招惹閒話而煩心不已。 阿琴看穿她的心事,總會勸她:「麗月,范連長是個正派的人,這款好的對象,要趕緊把握。」 「可是,:::」麗月又怕無法得到旁人認同。 「麗月!」阿琴有些責怪:「妳先生去廈門,音訊全無,不可能再返金,這和死掉有甚麼不同?」 阿琴繼續說:「妳還少年,阿琳也還小,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小孩打算打算啊!唉!親像我,守到現在,人老珠黃,又拖兩個拖油瓶,倒貼攏沒人要,才有影哭沒目屎。」 「孤單的日子歹過喔。」阿琴最後總愛開開玩笑。 那天,范連長又來店裡坐,「麗月,晚上有明星要來我們部隊勞軍,要不要去看?」 麗月雖然想去看看明星的風采,順便散散心,但又有些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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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兩首
(之一) 在汫澄天空書寫心情 過往星子瞳眸 有無辜的愁緒 冷 離開遙遠 遙遠 離開冷 時間放逐不羈游牧 讓歌聲同文字安枕 寬闊無垠胸膛 雪地無聲 一處柔軟痛楚 來自溫度的愛情 家書於是重成壓垮鄉愁的茅草 北方雪地無聲 鄉愁濃如一壺白乾 (之二) 夜黑 窗外天光一貫 細微車流和喧囂混雜 羅列的焦燥 趁渾沌登堂入室 我與禪機相遇 生活劍刃困住斗室 春字懸於牆上 山水源自玄關墨色 我 看到了 智慧行在 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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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馨時刻
那天,還是大過年的,大姐、我陪著媽到山外找姑婆。姑婆,九十三歲了,小外婆三歲的她,卻明顯的健康了不少,眼力還可以,耳力也不錯,而記憶力則可能不相上下吧!頂著大冷天,坐上許久未坐的公車,到山外軍人福利站買了兩罐素食麥片,跟舅媽打過招呼,我們直接奔上了三樓,姑婆一見我們母女三人,一臉的高興,嘴上止不住的說:「心肝仔,還記得來找姑婆!」這樣罕見的天寒地凍,姑婆直說「會寒死老大人」,不過我倒覺得這只是金門冬天的少見天氣罷了! 客氣的舅媽煮了三碗熱騰騰的麵端上來,好客的姑婆直叫我們「趁熱吃」。不知怎麼搞的,我有時會有股錯覺,其實也不奇怪吧!媽把姑婆幾乎當成外婆似的說個沒完,她們之間沒有溝通障礙,反倒是打開了話匣子就停不下來。姑婆會三不五時提醒我「遇到好的婆家就要嫁」,姐也添油加醋的說到時「請姑婆坐大位」,姑婆自個兒也笑著說「到時再去沾喜氣」,說得我壓力又來了。媽媽、姑婆有著共同的話題,她們談馬來西亞的外婆、子孫,也談古寧頭的種種,聊著、聊著,我聽到了姑婆的感嘆,感嘆年輕時不會出國去找娘家的人,現在想去也去不成了,這好似一個警惕,提醒我們凡事要「及時」,莫要後悔莫及! 下班回到家,放好東西就跟著出門了,我在匆忙中帶了卷錄音帶去,那是上次出國去找外婆時偷偷錄的,外婆繞著記憶中的金門種種說的話,我想放給姑婆聽,無奈四處找不到錄放音機,只好暫時作罷。姑婆不只一次問媽「何時再去馬來西亞」,她有照片要我們拿去,我一時也不敢作主,只是小聲的說「夏天看看吧!」當七十多歲的媽送紅包給九十多歲的姑婆時,姑婆堅持不收,口中直說「乖孫,你能記得來看看阿姑,阿姑就很高興了,給我紅包,我又用不到。」推來推去的兩位老人家,看在我眼裡,我覺得這真是有趣的畫面! 姑婆感嘆孫子們都尚未成親,她對於晚輩們的生活也極關心,誰在哪裡讀書,晚上都很晚回來,誰在當兵等等,她不像外婆老活在回憶裡,我相信她會來坐大位的,如果我找到我的人生伴侶的話,我會一直記得她的殷切叮嚀,我要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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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哉浯洲遊》休閒漁業的樂園
藍天白雲為傘,清風涼水為伴,一竿在手,或海邊,或船上,或湖畔,或池旁,那是現代人長居都市水泥叢林的嚮往休閒,那是金門曠世少見的漁業天堂。 純白細緻的海沙,沿岸迤邐,風光秀麗。三五同好坐擁其旁,拋洒釣竿,即拋洒希望。不論是船釣、磯釣、灘釣、堤釣或湖釣、池釣,盡可施展,盡可遨遊,只要釣具齊全,金門五大鄉鎮皆可任意馳騁,享受釣竿之樂。 沿著金門四周外環海域,即是「船釣」區,根據水試所出版︽金門縣休閒娛樂漁業導覽手冊︾調查,目前有北碇海域、母嶼海域、人工漁礁區、東碇海域、大二膽海域等五處。每年四月至九月是最佳船釣季節,因冬季的東北季風可是金門的夢魘,更是海釣休閒的殺手。出海方式可採個人或包船,一至兩天,要價新台幣壹萬伍仟元至伍萬元不等,多依船隻規模大小做定奪。出港定點一般在金湖鎮新湖漁港,可洽詢漁業漁船共十一艘。烏 、七星鱸、黑鯛、花身雞魚、黃鰭鯛、沙梭、白口、午魚、臭都魚、春只:::等是可釣獲魚種。 乘船出海尋求魚標點下釣的「船釣」之餘,在礁岩海域下釣稱為「磯釣」,磯釣漁獲和船釣近似,僅金寧鄉無適切釣點外,金門另四大鄉鎮均有眾多磯釣釣點,可提供釣客抉擇做適時適地的休閒娛樂。尤其「行政院離島建設指導委員會」甫於九十二年(2003年)八月六日,決議將金門大、二膽島、建功嶼、三角堡、將軍堡、烈嶼后宅營區、溪邊海水浴場等軍事要塞解除軍事管制,並要求國防部限期完成作業程序後,由金門縣政府負責整體安全配套措施全權接管,可以預見大膽、二膽、猛虎嶼、東碇、北碇、獅嶼等六個離島,在不久的將來即可加入金門觀光行列,無形中亦加添金門海釣的不少賣點。 專門在緩坡度沙灘、礫灘或河口下釣稱為「灘釣」,其釣點遍布金門五大鄉鎮,可釣魚獲為石首魚類、黃鰭鯛、沙梭、黑鯛、春只、花身雞魚:::等。專門在港口防波堤或人工漁場下釣稱為「堤釣」,料羅商港、新湖漁港、水頭碼頭、羅厝漁港是四大堤釣區,可釣到七星鱸、石首科、臭都魚、鯛科:::等魚種。 內陸水域是迥異於上述鹹水性質海釣之外的淡水垂釣場域,有湖釣和池釣之別。金門氣候原多乾旱,水資源普遍缺乏,因而湖泊開鑿多,水池挖掘也多,襯托綠化成功的蓊鬱林木美景,好個湖光樹色,一竿在握,既沉浸於投竿的無窮樂趣,兼可欣賞宜人的湖光景致,人生至此,夫復何求呢? 地曳網(牽罟)是新興休閒漁業活動的重頭戲,藉著古老捕魚作業的重現,可讓我們深切感受漁撈體驗和戲水樂趣。漫步金門罕見的白色美麗海灘,貝殼與野生文蛤任你隨手撿拾,滿桶運回,分贈親朋或自己留用,不但是溫情的散播,也是自然的薰陶。白淨的海水浴場,暢泳、泡水擁人潮,年年暑樂滿檔。歡樂、有趣、豐收又免費的「白色沙灘之旅」,正在金門向你揮手致意。 ││系列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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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年》父親生前的年
時光荏苒,屈指一算,我已連續二十三年未曾返金過年,不知家鄉的年味是否濃厚如昔?還是逐漸淡薄?每到過年,總是百感交集,想起父親健在時,一家和樂融融、幸福美滿的情境,又想起父親生病時,一家四分五離、醫院過年的傷痛,點點滴滴,長在我心;茲將父親生前的年,分成兩階段,不論是喜樂的年,或是傷痛的年,都是非常難忘的年。 家鄉俗諺有云:「囝仔愛年兜,大人苦仔老」,意思大概是小孩可以穿新衣、戴新帽、拿紅包,所以喜歡過年;而大人則苦於籌錢,苦於年歲,所以怕過年。記得兒時的新年,金門的年味十足,由於父親是一位非常重視傳統習俗的好父親,令我自幼耳濡目染,深受影響,當時文盲普及,真正能拿毛筆寫春聯的並不多見,於是全村的春聯,大多是請父親書寫,每到過年之前,大夥紛紛拿著全開的紅紙來拜託父親,父親除了協助裁紙之外,還要為他們估計數量,一間大厝有多少廳堂門戶,甚至有些還要指導如何張貼,父親可說是一手承攬,而我最開心的是每晚都能在旁邊看父親寫春聯,學他如何執筆運筆,父親每寫好一張,便交給我晾乾,一個晚上功夫,晾得整屋地板都是,隔天一早才一副一副地收拾好,數十年來,父親始終如一,無怪乎受鄉里的尊崇與愛護。 父親尤重習俗,依稀記得,過年之前我們都要理髮,除夕夜晚,全家務必修剪手腳指甲,並且穿著新製呢料的睡衣褲,還要區分顏色,男人穿藍色,女人穿紅色,小孩穿綠色,正月初一更是從頭到腳都穿新的,這些習俗,大概是為了消除楣運,求一個全新的我,讓新的一年能夠帶來好運;其他方面也頗講究,除夕日要準備飯壽菜(菠菜)十二棵,一對飯春插地瓜粉,芋子芋孫圈紅紙(象徵子孫綿延),含頭韭菜二棵(象徵久久長長),並在初五隔開日拿去種植;初一早上要祭祖,要吃隔年飯菜,豆乾炒芹菜,煮菠菜湯,連根帶葉整棵吃下,才會長壽;初一早起,要說吉祥的話;初一到初五,掃地要往內掃,象徵錢銀掃入來。 另外,最令我期待的是元宵節,每到元宵節,也是父親大展身手的時機,父親的手藝令我佩服萬分,父親製作的燈籠,可說是一流的,父親以鐵絲、竹條、色紙、彩色玻璃紙、糖果紙等為材料,除了傳統宮燈造型外,父親也曾製作各式各樣的造型,如飛機燈、關刀燈、魚燈:::等,並加電池燈泡,在當年算是極為尖端先進的燈籠,常令村裡小孩稱羡不已。 然而好景不常,民國五十八年秋,由於父親重病住院,一住長達八月餘,此即我家由歡樂進入傷痛的轉捩點,全家籠罩在愁雲慘霧之中,以往歡笑快樂的新年已然遠去,過年期間,外面的世界是鑼鼓喧天、爆竹連連,一片恭喜聲、道賀聲;而醫院的病房,父親正在與病魔交戰、與死神搏鬥,只聽見呻吟聲、嘆息聲,身為子女的,在父親最無助、最痛苦時,卻只能袖手旁觀、束手無策,只能祈求上蒼、懇求醫生,別無他法,真是可悲。 翌年,我因升學而遠離病中的父親,本擬返鄉過年,由於父親欲來台就醫而作罷,記得那年除夕,全校師生均已返家過年,學校幾乎空無一人,只剩我獨守宿舍,當時學校有一對收破爛的老夫婦,與我素昧平生,竟三番兩次邀我與他們一起過年,真情流露,令我感動,雖然被我婉拒,但已感覺人間處處有溫情。過年期間,由於小吃店大多關門,吃飯便成問題,只能吃乾糧或泡麵充飢。後來又接到家中限時信,父親取消來台,要我立刻返金,我也不明原因,信上沒說,當年也無電話可聯絡,只好糊裡糊塗地南下高雄候船,當我抵達家鄉,下了斗門車站,走回浦邊尚有一段路程,才走幾步,遇見村裡的人,隨即問我:你剛回來,令尊日前再度吐血住院,你趕快去看他,:::話未說完,我的眼淚,早已奪眶而出,隨即三步併著兩步走,回到家中,見年幼的弟妹也是哭鬧一團,乏人照料,此時我肚子已餓得發昏,若在以前,母親便會煮一碗熱騰騰的麵線,如今大人不在,只好束緊腰帶,當時我也分身乏術,無法顧及弟妹,一心只想父親,便拖著疲憊的身子直奔衛生院,一到醫院,見到孱弱的父親躺在病床,一手輸血,一手葡萄糖,去年的景象再度重現,母親見我返鄉,又是一陣痛哭。唉!老天爺,吾家已連續兩次新年在醫院度過,到底要折磨到何時?我可憐的父親,病情每況愈下,我可憐的母親,身體逐日消瘦,我可憐的弟妹,小小心靈竟要受這麼大的打擊,我家已連續二年未曾嘗到一絲一毫的年味,未曾有過一分一秒的歡笑,同是過年,差之千里。 在台北過了二十幾次的年,總覺得年味一年不如一年,北部人大多返回中南部老家團圓,除了百貨公司、遊樂場所外,一些大街小巷,比起平常,顯得冷清空寂,每到過年,便有「佳節倍思親」的感覺,想起了以往家鄉的年,想起了父親生前的年,永在心頭,難以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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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代問候
在一個細雨霏霏濃霧瀰漫的春季裡,你帶來一株小小的鳥榕,幾片殘缺的靈芝,還有半顆曬乾的「虎膦脬」,訪我於景緻幽雅的太武山谷。你把鳥榕和靈芝像藝術品般地擺放在我的辦公桌上,當春陽的金光映照在它光澤的葉脈時,更顯現出它如寶石般地璀璨奪目。而那半顆虎膦脬是你的親戚遠從南洋帶回來給你「呷補」的。在傳統的觀念裡,依然守著「呷鞭補鞭」的舊思維。但我們聽說的、眼見的,無論藥用、燉食或泡酒,或許都是一些「狗鞭」、「牛鞭」、「鹿鞭」、「虎鞭」之類,似乎沒有聽過「狗脬」、「牛脬」、「鹿脬」、「虎脬」亦能讓「飫鬼」的人們「呷脬補脬」。 為了不辜負你的隆情美意,我依照你給我的藥單,配了一帖中藥,買了幾瓶酒,泡了一甕「虎脬酒」。然而,當虎脬酒泡成時,打開甕蓋,飄來的卻不是藥香和酒香,而是嗆鼻的尿騷味。因此,我又蓋緊了甕蓋,始終沒有勇氣來品嚐這甕能「補脬」的虎脬酒。至到有一天,我無意中在參謀官面前提起,這隻政戰部有名的「老豬哥」,雖然貴為上校,有家亦有眷,又是主任的遠房表親,卻為了貪圖一時的歡娛,顧不了梅毒會纏身、人格會淪喪,和特約茶室那位綽號叫「蓬萊米」的侍應生打得火熱,粘得緊緊的。或許是縱慾過度而腎虧,還是上了年紀力不從心,聽說我有一甕能補脬的虎脬酒,幾乎說盡了好話,拋棄了上校的尊嚴,為嚐試虎脬酒的威力和療效,不惜向我低頭哈腰。 雖然我對這甕虎脬酒沒有興趣,但卻不願意整甕送給這位人格有瑕疵的豬哥上校。起初我僅僅倒給他一小杯,並且告訴他說:虎脬酒雖然有尿騷味,但卻是有錢買不到的曠世珍 ,除了壯陽補腎外更能強身。坦白說,上校走遍大江南北,歷經無數戰役,過的橋比我們走的路多,他怎麼會輕率地聽我在「畫虎膦」。然而,為了「壯陽」,為了想多吃一口「蓬萊米」,他還是一口喝下那杯「虎脬酒」,至於「呷脬」是否真能「補脬」,抑或是喝後會有什麼特別的效果,似乎沒有聽他提起過。那甕虎脬酒在一次整理內務時,被傳令兵打破了,滿屋的尿騷味,嚇跑了我們那位醜而有潔癖的會計小姐。 光陰總是在不經意中溜走,友情卻隨著時間而滋長。在一個深秋的午後,你神色匆匆、神情凝重地再訪我於太武山谷,衛兵把你擋在武揚坑道口的東邊,當我接獲通知出去相迎時,你緊握我的手,彷彿能從我的手中握出一絲希望。原來你對學生的關愛和照顧竟遭人誤解,被一狀告上法庭,纏身的官司讓你喪神失志、寢食難安。於是我找了「軍法組」的軍法官為你寫答辯書,然而在那個戒嚴軍管時期,一份證據齊全、強而有力,由具有律師資格的軍法官書寫出來的答辯書,竟然比不上高官的一句話,以及社會人士的一點裙帶關係。它非但沒有還你清白,甚至還羅織罪名,用一隻卑鄙的手,強奪你用青春換取而來的教鞭。你無奈而悲傷地落下此生不易輕彈的淚水,對這塊曾經孕育你成長的土地感到失望,對戒嚴軍管時期的霸權感到絕望。然而,惡劣的環境與險惡的人心並沒有擊倒你,經過短時間的調適,你毅然地帶著老母和妻兒,離開這塊傷心的島嶼,遠赴異鄉重拾教鞭,展現你多方面的才華,步上生命中的另一個新境界。不久,我亦別離了孕育我成長的太武山谷,輟筆投身在社會這個大染缸裡,為五斗米折腰。從此我倆未曾謀面,也鮮少有書信聯繫,僅僅把這份友誼深深地隱藏在彼此的記憶裡。 二○○二年春分,你從教職退休後首次回到這塊島嶼,我們相會於木棉盛開的新市街道,你的談吐依然幽默文雅,容貌堂堂神采奕奕,只是頂上的髮絲略顯稀疏,額上多了幾條深深的溝渠。而殘存在我髮上的,它不是秋霜而是冬雪,你訝異地多看了它好幾眼,是看我蒼蒼的白髮?還是感歎人生歲月的蕩然?在相互交會的時光裡,我們沒有談詩論藝,亦未曾把話題延伸到文學,然我依稀感受到你的臉上,滿佈著一首首包容著喜怒哀樂的無言詩。它不是但丁的︿神曲﹀亦非聶魯達︿愛的十四行﹀,是生命中的「滄桑」和「喜悅」,是離鄉時的「悲傷」和「無奈」!我們沒有愉悅的歡笑,卻同時感染到爾時那份悽愴而悲涼的況味。 詩人,歲月的河流已湍急地流過我們生命中的海域,鮮紅的血液在每一條血管裡奔馳,但有一天勢必會乾涸、凝固。因此,你何不趁著黑夜的帷幔尚未放下,腦未昏、手未顫的時刻,用你那支銳利鋒芒的筆,為這塊貧瘠的文學園地,貢獻一份心力。難道浯鄉怡人的景緻,豐沛的人文內涵,依然喚不醒你沈睡中的詩魂,依然不能讓你的詩心蠕動?莫非你的根已移植到異鄉的土壤裡,不再懷念這方島嶼,不願與這片歷盡滄桑的土地有所牽連?雖然歲月已奪走我們的青春,但落葉總是要歸根,遠飛的候鳥亦想回到當初的窠巢,為何獨獨你要浪跡天涯,成為異鄉客? 今晚,新市里的夜空明月皎潔、星光閃爍,木棉樹下有我孤單的身影躑躅著。三十餘年的友情,猶如這風華褪盡、古老斑剝的街頭,教人不想念也難。如今,我們卻遙隔著一泓望無邊際的大海,一重重巨巖堆疊的山頭,不知何年何月,始能把思念之心化成一道美麗的長虹?不知何日何時,始能攜手同賞浯鄉燦爛的明月光?而此刻,君在異鄉的那一端,我在故鄉的這一頭,只好託請明月代問候::: 二○○四年元月脫稿於金門新市里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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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 ※※ ※※ 那一段日子,恍恍惚惚,麗月偶而會過來陪陪她、安慰她,說到傷心處,姐妹二人一起掉淚。 阿木返回新加坡不久,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怎麼辦呢?」大頭才十三歲,阿萍也才十一歲,家裡原本就不好過,現在又多了一個人,怎麼養得起?阿珠想拿掉,卻又捨不得,「囝仔無辜,生下來吧!」麗月知道她的難處後,要她寬心,一枝草、一點露,未來如何,全是他的命。 日本軍隊撤走,國民政府軍軍力不足,金門島上治安甚差,常有海盜出沒劫掠,為了自保,島上居民組自救隊,保衛家園安全,富有的人家,除了將自家大門設下重重機關,讓海盜不易入侵外,也會僱用壯丁看守門戶,不過,海盜來無影、去無蹤,常乘夜深人靜時上岸,因此,防不勝防,而這些有錢人家,往往都是海盜覬覦的對象。 ※※ ※※ ※※ 三十七年,麗月為楊家生下一位千金,取名琳,麗月丈夫振東對這位期盼好久的孩子,寵愛有加。 三十八年,時局紛亂,國民政府軍一路從長江往東南沿海撤退,國軍部隊增防金門。五月,金門宣布宵禁,島上一片風聲鶴唳。 麗月婆家在廈門有不少分店、田產,為防萬一,振東決定前往廈門,將分店結束。 「阿東,一路小心,代誌辦煞,就緊返來。」麗月有些擔心。振東抱起還在襁褓中的女兒,逗弄了一會,回過頭安慰麗月:「沒代誌的,你放心,廈門的店厝若處理好,我隨時就返來」。 九月,廈門淪陷,金門與廈門的交通中斷,振東受阻於廈門,消息傳來,楊家二老承受不住噩耗,整天以淚洗面。麗月也慌了手腳,多方找人打探振東的消息。「廈門這陣子治安亂糟糟,等時局穩定一些後再打聽,不然也沒法度。」常往來金廈的老船東好心安慰麗月。 原以為戰亂過後,丈夫就可返金,沒想到兩岸自此展開半世紀的對立,也造成無數家庭的生離死別。 共軍乘勝追擊,共軍強登古寧頭海岸,震驚海內外的古寧頭大戰爆發。炮火席捲過金門的西北角,慶幸的是,這場戰役在三天後便落幕,沒有造成民眾太大的傷亡。 振東一去不回,麗月在傷心之餘,也沒有心情經營金子舖,生意一落千丈。小叔振西眼見哥哥振東返金無望,在妻子秀霞的慫恿下,提出分家的要求。 「阿兄去廈門,是生是死,啥米時陣會返來,沒人會知。做小弟的我心內嘛真甘苦,不過,:::」振西有些結巴,說不出口。妻子秀霞接口道:「阿西的意思是講,伊年歲不小了,有自己的前途愛打算,嘛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顧,安奈拖落去嘛不是辦法。」 「你們是想要安怎?」楊老看了振西兩夫妻,神色有些不悅。 秀霞陪著笑臉:「阿爸,我們是想和大嫂分家,個人打拚個人的事業,安尼嫂子和阿琳將來好歹嘛有一個依靠。」 楊老不耐的瞪了秀霞一眼,定眼瞧了瞧麗月:「阿月ㄚ,妳的意思呢?」 「阿爸,我沒意見。」麗月幽幽的說。 楊老望向天井,長長地嘆了口氣。 ※※ ※※ ※※ 第二部曲:航向天堂夢 大陸失守,金門島上湧進大批部隊,由於人數眾多,不少部隊借住民宅,軍民生活漸漸融為一體。清早,阿珠就到市場賣菜,下午則到街上餐館店幫忙,賺些剩菜飯,貼補家用。 王老士官長,外省仔,四十多歲,見阿珠健談,常來光顧,老士官長滿嘴的外省腔,阿珠雖然聽不懂,但「長官長、長官短」的,叫得老士官長滿臉笑意,總愛開玩笑:「阿珠嘴最甜,好像我大陸的老婆」。(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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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的俗語話》雪泥鴻爪話俗語
「儕囝伓認窮,孤囝 抓龍」是說生了很多孩子,雖孩子小時候家庭負擔重,也許生活苦遭受窮困,但子女長大後,各有事情做,或許眾多孩子中也許有出類拔萃,出將入相的,就不怕犯窮了。而假如僅生有獨子一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不幸夭折了,或不成才不成器「勿抓龍」!沒指望了,也許當時農業時代有多子多孫的思想觀念。 「徛厝著好厝邊,作田著好園邊」是說居住要選擇好鄰居,種植農作物也要選好同種類,以避免近墨者黑,遭到魚池之殃。 「春天後母面」,是比喻春天天氣易變化,忽冷忽熱就像晚娘臉孔,喜怒不形於色,令人難以捉摸,必須隨時提高警覺防患未然。 「船過水無痕」是說船行駛過水面後,不久水面又恢復了平靜,再也看不到船剛才行駛通過水面時所激起的浪花或漣漪的痕跡,這句比喻不計前情,有指忘恩負義意思,也有安慰他人不要再留戀過去,應該寄望在未來之意。 「要嫁才縛腳,臨渴才掘井」是說以前的人欣賞小腳的女人,所以要從小就把腳用布纏踝令其腳足受限制無法長大而成為所謂的「三寸金蓮」,這句比喻女人要出嫁才纏足,口渴才挖井是來不及的。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說明了一個人要實際做過事後才能從中得到經驗和真知。 「要死才放一個屁」,是譏諷一個人很吝嗇,到了將死才肯放一個屁豈不是徒有善願嗎? 「戲棚腳站久是人的」說明了一個人要成就事業,就要有百折不撓的毅力和勇氣,與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意思相似。 「吃果子拜樹頭」「紅柿好食,對兜起蒂」都是提醒人們要有知恩圖報,飲水思源的美德,切不可在成功之後卻忘記曾經栽培的人。 「食著甜要記著鹹」,這句是警惕世人處在順境不要忘了身處逆境時,與另一句「食飽不通勿記餓時代」同意思,都是激勵人們要努力奮發向上。 「平平路跋死人」是說做任何事都要謹慎,切勿粗心大意,否則平平的道路也會跌死人。 「紅花 香,香花 紅」,是比喻天下事物各有特色,難得十全十美,與「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同意。 「和尚唸經,有喙無心」是比喻隨口說說而已,沒記在心頭。 「橫柴櫸入灶」是形容不講道理是行不通的。 「冬瓜好看無好食」是比喻外表形式美,但內容醜,品質不佳,有名無實,與中看不中用意思同。 「好食好睏好放屎」比喻生活稱心如意,無憂無慮。 「好酒沉甕底」是說品質較好的事物常是後來才出現,勸人不要爭先恐後。 「放屁安狗心」諷刺一個人祇用嘴巴說些無用的話空安慰人,對別人根本沒有受到實際恩惠。 「放屎無拭骹川」形容做事糊塗。 「大人趴起,囝仔佔椅」意是大人剛從椅子站起來,小孩就佔住坐椅。比喻小孩子失教養,不懂禮貌。 「大石也著石仔拱」,「大人也著囡仔扶」是暗示要當領袖也需要群眾的擁護,與孤掌難鳴、蟳無蟳腳 行同樣道理。 「大日曝死虎」是形容太陽光很強烈,連很兇猛的老虎都被晒死,常用在勸人中午在家稍微休息,等太陽稍弱時再到山上工作。 「大狗攀牆,小狗看樣」是說上行下效,榜樣示範很重要,與「大姊做鞋,二姊照樣」是相似詞。 「大家有話,媳婦無嘴」意思是指婆婆開口示意,做媳婦要能領會意思去做,不可以頂撞忤逆。 「大若鱟,小若豆」是形容兩種東西大小差別很大,這句常用在指責某人做事漫不經心,不合乎標準要求。 「願擔一石米,伓擔領一個囝仔痞」是說寧願肩挑一石米重擔,也不願意去看管照顧一個幼兒,比喻看管照顧幼兒是件很煩瑣與辛苦的差事。 「頂司管下司,鋤頭管畚箕」是說一級管理一級乃自然之理。 「惡馬惡人騎」是比喻惡人自然有惡人可制服,與一物剋一物相同意思。 「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是說兒孫的未來前途如何,決定的因素是他們自己,做父母長輩的不必為他們過分操勞,同時也用在勉勵兒孫們要自力更生自闢前程。 「好頭不如好尾」是說做人處事貴在有始有終,不可虎頭老鼠尾或有頭沒尾。 「好好鱟 甲屎若漏」是說好好的一隻鱟,被宰殺的拉屎不停一團糟,此句形容原來一件好事被辦得糟透了的意思。 「尪仔某,呷糜配菜脯」是形容夫妻彼此和睦,相依為命就是吃稀飯配蘿蔔乾也心甘情願,這句充份表現金門農業社會的民情風俗。 「陰沉狗,咬人 哮」這句表面上好像形容兇狗的特點,實則揭露了惡人的陰險毒辣,諸如此類妙趣橫生的句子除了諷刺壞人壞事外更兼具教化世人的效果。 地區早期流傳的俗語實際還很多,有的俗語具有很濃郁的自然景觀,如「東閃無半滴,西閃走 離」是說假如閃電是在天的東邊是不會下雨的,假如閃電出現在西邊的話,恐怕要下大雨了,提醒人們得趕快回家或得儘速找地方避雨,否則躲不及就會被雨淋了。 唉!能想到的俗語實際還很多,希望熱愛家鄉的朋友們,也得趕緊將您所知道的俗語撰寫出來,讓先民祖先們的智慧結晶方言文化在你我他共同的努力之下得以保存且能永續代代相傳。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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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人在廈門》兩岸情事
這專欄一出,常有朋友消遣我說:「為什麼避談台商包二奶問題?」一則,我自認涉世未深,再則,怨他文章沒看仔細,其實最怕的是對朋友有影射之嫌;在兩岸間衍生的情感問題,其實不獨只有包二奶這種負面事件,一樣有台商在大陸找到滿意的對象,現正知足的長相廝守呢! 「二奶」這個詞源自香港,因為有非常的香港人集體在那包二奶,聽說還有個二奶村或二奶街之類的,在探討大陸年輕女子的崇尚金錢或物慾的同時,其實更多的原因是台商在製造機會,大陸女子只是把握機會而已,再往下深究下去,則應該是在生活改善、社會價值及道德感約束的選項裏,通常會被拋棄的往往是道德的束縛;講白的,就是社會價值裏「笑貧不笑娼」的觀念在作祟,沈淪永遠選擇勝利的一方。 朋友老蔡,離開台灣的妻小,到廈門來開展事業,初來乍到時,我們還打趣的說:「老婆還真放心啊!」他笑笑的說:「想搞花樣,那裏都可以,不獨只在中國吧!」話是不錯,但他忽略了,在中國,想搞花樣可比其他地方來得容易! 中國人做生意總免不了吃吃喝喝,不論你交易的對象是台灣人,還是大陸人,第二攤可以做的選擇,絕大多數都是上KTV;當然,在廈門也有純唱歌的場所,但相較起有美女作陪的,可說是鳳毛麟角,少得可憐,一位的士司機打趣的說:「台灣人引進的玩意兒,當然得由台灣人自個去發揚光大!」 廈門的酒店有多少,沒認真的計算過,總之,如果你想去,總不會找不到地方,在鶯鶯燕燕,暖語柔情的世界裏,沒多久老蔡已成了酒店的常客,讓他流連忘返的不是美女如雲,而是如果你懂得消費,所需的費用可能只有在台同級花費的三分之一,甚至偶而他還會心滿意足的說:「在台灣的小姐一看都知道是虛情假意,這邊的大多是身世堪憐,而且溫柔體貼,叫人怎麼招架得住!」我們除了笑他想太多以外,大多會奉勸他適可而止! 然而,他老兄似乎已食髓知味,除了必要的應酬外,有時甚會呼朋引伴的在廈門各大酒店探索,比評各家素質、服務及規模,儼然已成箇中好手;一陣子後,我們發現他身旁總伴著一個年輕美眉,追問之下,他還一幅痛苦的模樣說:「為了她,我已經收山了!」我們當然知道是玩笑一句,在苦勸無效下,也只願他自求多福了!當然,他老兄也知道人家漂亮美眉絕不可能看上他長得帥,或善解人意,在金錢的需求上,只要事先講好條件,未來也至於會有太多糾紛,反正大家都有各找定位、銀貨兩訖的心理準備;然而,如果你每每都想扮大善人,心繫解救大陸苦難「女」同胞,可就容易搞到人財兩失,甚至妻離子散的下場;退一步想,老蔡的「包二奶」,還算是有分寸的! 難道歡場裏就沒真情實愛嗎?一般在酒店上班的小姐,或多或少都有些家庭或經濟上的因素,應了劉文聰那句話:「有皇帝做,誰願意做乞丐!」說她們身世堪憐,你何不去救助失學兒童,和山坳裏窮得沒褲子穿的苦難同胞,再不至於路旁也偶有乞丐等你救濟啊!所以,諸如此類,通常只是偷腥者,替自己找的堂皇藉口而已,雖然酒店小姐們,都有金錢上的共通需求,但並非所有都有無盡的金錢慾望,在合宜的情形下,他們真的願意選擇步入家庭,廝守一生! 朋友小劉,在台灣擇偶困難,拖到三十有七,每一次的相親都被女方宣告「出局」,不是嫌他禿頭,就是存款不夠多,再不然,就是抱怨他家有雙老,彷彿「有車,有房,父母雙亡!」才是最理想的結婚對象。 在一次公司外派上海的工作機會,小劉在酒店裏認識了一位江西小姐,或許在此你又會質疑,難道不管是結婚或包二奶的對象,都一定非得是酒店出身嗎?答案雖非必然肯定,但絕對是大多如此,一則因為台商的社教圈實在不大,就算有一些在職場上認識未婚女性的機會,一般均不如酒店裏的溫柔婉約,相較之下,我們的「黃金未婚族」當然會有自己的選擇;有的酒店小姐,的確是因為家鄉生活太過困苦,不得不到城市討生活,在找不到理想工作的情況下,稍有姿色的,最便利的選擇,自然是到酒店坐檯,累積了一定的財富,或真的遇到可以託付終身的對象時,她們會毫不遲疑的選擇從良;現在我們那立原本討不到老婆的朋友,在上海擁有了一個三代同堂的小康之家,賢慧的妻子,討喜的稚兒,是他在初赴上海時所無法想像的,他那從台灣遷居上海的父母,亦對兒媳婦滿意得不得了;一次可能是已婚者的外遇機會,卻讓小劉開啟了生命裏的另一個春天,他的大陸新娘既沒工作權的問題,更沒身分證的取得困擾,一樣嫁為台灣婦,命運卻是如此的大不相同! ││系列之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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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花燈
新的一年進入了農曆初十五也是一年一度的元宵節,印象中元宵節當天會有花燈展、猜燈謎還有會看到很多小朋友臉上表現出很歡樂的表情,因為終於手上可以提著爸爸媽媽買的元宵花燈,另外還有吃湯圓,一家團圓慶猴年,吃了湯圓表示新的一年圓圓滿滿,事事順利:::應該還有許多事情吧!只是突然一下子不知如何表達呢? 花燈─在元宵節來臨前,在大街攤販或商店店舖上,會看到許多各式各樣的形狀、圖案及配合新的一年生肖主題製作出來的花燈琳瑯滿目,走在街上,看到了此一景象,感覺好可愛喔!紅紅綠綠屬於有顏色的東西,對小朋友來說會覺得是很漂亮的事物,有位媽媽帶著小朋友走在街上中,小朋友看到了漂亮的花燈,會跟媽媽說:「我要、我要、我要買這個」,媽媽搖搖頭,結果,看到小朋友不是不哭不鬧唷!是拉著媽媽的衣角,一直站在路上看花燈,後來媽媽也是有給小朋友買花燈,還讓小朋友挑喜愛的圖案花燈呢!看到此景,憶起兒時,以前鮮少有那麼精緻的花燈而且價格也沒有現在那麼便宜,除非較富裕的人家才會買給自己家的小孩子,有看到的小孩子們會很羨慕!像以前我們元宵節所拿的不是現在顏色鮮豔的花燈,而是用竹子有粗有細截一段一段,竹子桶口塞上用破布剪成條狀在浸泡蠟油(蠟燭燃燒中的油),在用火點燃,形成一枝火把,所以元宵那時走在大街小巷上,會看到拿著竹子火把及提著花燈的人潮,這時想起來倒是別有一番不同的回憶往事紀錄,現在要看到拿竹子火把的很少很少了,幾乎就沒見過了。 元宵節會舉辦創作花燈展覽歡樂共渡佳節,國小組、國中組、高中(職)組、社會組自由創作或配合主題作花燈有動態、靜態作的維妙維肖,以前學生時代時老師還會讓學生們利用元宵節前(放寒假)繳交一人一個花燈(有關刀、船、車子、繡球、生肖動物,只要想得到也可以做得到)當作業繳交,然後挑作得不錯的作品去參加評比,想想現在教學不曉得是否還有這樣呢,很久沒想,現在想起來還蠻有趣的事耶! 喔喔!各位大人、小孩、朋友們!過完了新一年-猴年初一至十五囉,從初十六開始要正式邁向九十三年,所以開始要收心操,把放假玩的心態修正為上班上學學習的心,才能夠進步!一起加油!不能偷懶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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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代問候
而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過去了,始終見不到他們寫出什麼曠世之作;久而久之,反而眼高手低,力不從心,當初的雄心壯志,已被無情的歲月腐蝕,不得不向現實的文壇俯首稱臣,這何嘗不是現代人自傲的悲哀? 坦白說,一星期的文藝營,大師的幾堂課,並不能把我們陶冶成一個作家,只不過是讓我們親眼目睹大師的丰采,而後裝進自己的記憶裡。時隔三十餘年,大師在文壇的風華依舊,而參加文藝營的朋友們又有幾位成績斐然的?倘若說有,亦是少數在這塊園地獨自摸索的朋友,似乎沒有誰真正受到他們的指導和影響而卓然成家。如果稱得上在文壇沾點邊,也是他們各自努力,辛勤換來的果實。相對於時下某些人,他們喜歡用大師的神主牌來炫惑,以為認識某大師,自己也儼然成為不可一世的大師了。實際上這是一種錯誤的想法,一位筆耕者靠的是自己的文筆和才華,倘若寫不出作品,只想仰賴大師鋒芒的炬光來映照、來庇蔭,豈能受到讀者的尊敬和認同?況且,文壇是一塊現實的園地,一位作者能否獲得尊敬,絕對是作品與人品相輝映,空有的虛名,東抄西湊的作品,只能矇騙讀者於一時,豈能騙過永遠,這是他們所疏於分析也必須自我省思的。 詩人,想當初參加文藝營的朋友,個個都是風度翩翩的俊少年、美少女。而今,無情的歲月不僅染白了他們的雙鬢,又在他們額上銘刻著一道深深的溝痕,嘴裡的假牙雖白,但與頰上黑色的老人斑相向,倒也黑白分明。這是否就是人生?這是否就是悠悠蕩蕩的人生歲月?不容我們懷疑,只有讓我們相信光陰的無情,世道的蒼茫!除了如此思、如此想,難道還能讓逝去的時光再復返,回復到十八、十九青春時? 轉眼在人間,我已攸然成「公」,在家族中的輩份又提升了一階,但距離塋前似乎也愈來愈近了。當孫子們天真無邪的喚聲在耳旁繚繞時,內心雖有無名的喜悅,但也有些微感歎,何時已佇立在日暮途窮的小山頭而不自知,何時已面對日薄西山的黃昏而不自覺。或許,不久即將化成一粒細微的塵埃,在雲空中飛揚,而後回歸塵土、回歸自然,回到一個虛無縹緲的極樂世界。 當這個日子到來時,必是無憾而終,而非抱憾西歸,只因為在這浮浮沉沉的大千世界,我們已看透人生的現實,了悟人間的蒼茫。 一九六九年仲夏,我因公到高雄處理「廢金屬品」,你卻隨著金中特師科到台灣教學觀摩旅行,當我們在金馬賓館相遇的剎那,他鄉遇故知的喜悅在我們心中久久地停留著,我一掃廢金屬品三次流標的懊惱,相約晚上到愛河畔的露天廣場喝咖啡。你穿著特師科的制服,留了西裝頭,集青春帥氣於一身,但也有幾分詩人的浪漫,當漂亮的異鄉女孩問你就讀那一所大學時,你竟脫口說:「金大」,當然,你說的是「金門大學」的簡稱。然而,女孩卻睜大眼睛,思索了久久,低聲地說:「沒聽過」。詩人,面對愛河潺潺的流水,仰望異鄉繁星閃爍的天空,我們是否真能品出咖啡的醇香?還是僅僅感受到「愛河」這兩個字的浪漫? 喝完咖啡付了帳,我們剛走了幾步,那位女孩卻神色慌張地追了過來,「金大的同學,你們給錯錢了。」我們停下腳步睜大眼,原來錯把「限金門地區通用」的五塊錢,當成色彩相近的台幣五十元來付帳。補足了錢,女孩用一對鄙夷的眼神看看我們,我們相視地笑笑,同為這個無心之過感到莞爾。然而,誰會相信我們的無心之過呢?幸好遇上的是一個小女孩,萬一碰上兇神惡煞,愛河畔的這杯咖啡,或許將是我們永恆的遺憾,而不是它的香醇。 我們沿著愛河幽雅的堤岸緩緩前行,兩旁雖有低垂的柳樹隨風搖曳,亦有五顏六色的霓虹燈閃爍,但混濁惡臭的河水,卻讓我們恥以用優美的辭藻來歌頌、來禮讚,只有把那份無名的感歎,任由它在彼此間的心裡激盪著。然而,儘管我們鄙視它,不屑於把它記錄在生命的扉頁裡,但這都會中的紅男綠女,卻視它為談情說愛的溫床。草坪上、樹蔭下,成雙成對的戀人,無視於其他人的存在,把混濁惡臭的河水,幻化成一聲聲、一句句甜言蜜語,來妝點夜的情愫。如此的情景,他們已習於為常,我們卻感到遺憾。 在「港都戲院」頓足停留了好一會,櫥窗裡張貼著歌舞團撩人的海報,我們已是成年人了,對那些煽情而從未見過的海報,當然也感到新奇。然你身穿的是「金大」的制服,為了維護你學生的形象,我們很快就閃開,但過後卻有點後悔,倘若爾後要以此做為創作的題材,勢必不能隨心所欲。實際上我們是多慮了,看一場低級的歌舞表演,又能帶給我們什麼靈感,又能讓我們體驗出什麼式樣的人生歲月?或許只會徒增我們春情的激盪吧!因此,走在異鄉的土地上,我們感到前所未有的愜意和坦然。然而,令我們臉紅心悸的事隨即到來,當我們走到一條窄巷時,綠色的燈光下站著好幾位花枝招展的美女,我們竟然走在港都有名的花街柳巷而不自知,一聲聲嬌滴滴的「少年耶,入來坐啦」讓我們驚心驚命、落荒而逃。儘管那綠燈下有多少神女的辛酸淚,儘管能從裡面發掘出多少悲傷感人的故事,但在綠燈的映照下,我們始終少了戰地青年那份不怕死不怕難的英雄氣魄,額上冒的不是熱汗而是冷泉,只有你轉身、我回頭,沒有勇氣向前走! 特師畢業後,你回母校任教,以理論和實務相交融,展現你多方面的才華,深獲學子們的尊敬和愛戴。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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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中篇小說大展》擺渡人生
「大頭、阿萍!」阿木將兒女拉到身旁,撫摸著二人的小臉蛋,仔細端詳著,「來,阿爸有禮物要送給你們。」阿木從包包中掏出一具布娃娃、一丁番仔餅,「阿萍,這些給你。」轉頭又掏出一具金剛玩偶,遞給大頭。 她接過阿木手上的行李包,「謝謝。」阿木客氣地說,她笑著看他一眼,怪他見外了。 ※※ ※※ ※※ 家裏好久沒這樣歡樂景況,孩子們跟阿木越來越熟稔,父子三人打鬧成一片。 「阿木,回來吧。」她輕輕的喚著阿木。阿木看著她,欲言又止。「我知道,你在南洋發展不錯。可是,孩子懂事了,厝裏沒個男人,也不是辦法。」阿珠看著他。阿木皺了皺眉頭,淡淡的說:「我知影」。 她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胸口悶的緊。 ※※ ※※ ※※ 阿木終究是開了口。 「阿珠,你要原諒我。」那夜,阿木坐在床頭,像個犯了大錯的孩子,等著受罰。她已經知道不妙,吸了口氣,假裝鎮靜地說:「甚米代誌?」 阿木抓了下頭,「唉,怎麼說才好。」 「沒關係,你說。」她微抖著聲音。 「我對不起妳。」阿木眼眶泛紅,不敢正視她。停了半晌,才又說:「我擱娶了。」 阿珠感到一陣暈眩,她緊抓著梳妝台,全身覺得虛脫。「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她喃喃地唸著,眼淚一滴一滴地湧了出來,最後,禁不住嚎啕大哭,像失了魂般地痛苦哀號。 阿木流著淚說,他也知道不應該,可是,孤家寡人在異地,內心的寂寞、煎熬,外人不能想像。他是人,不是神,他也有七情六慾,要不是南洋的妻子陪伴在旁,他可能早就橫死異域。新娶的妻子是南洋望族,在精神上,在事業上,都有恩於他,他不能對不起她。 「那我呢?你又對得起我嗎?」阿珠拭去淚水,抬起頭,瞪著阿木。 「你離開時,阿爸破病,阿母身體不好,兩個囝仔,一個還不會走,一個還在肚子裡,你一去那麼遠那麼久,全靠我一個查某郎撐持,我認命做一個好媳婦、好家後,在金門苦等你十年,十年ㄟ,不是十日、十個月啊!」阿珠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到激動處,便又是一陣嚎啕。 「你在南洋受苦,我在金門甘擱有快活?」阿珠拭掉眼淚,「你這陣在南洋擱再娶,安泥我甲囝仔要安怎?」 阿木茫然地:「我也不知影。」 ※※ ※※ ※※ 阿木想帶一家人前往新加坡,阿珠不願跟。原本也想將子女攜往新加坡受教育,也被阿珠拒絕。「尪可以讓,囝仔我絕對不讓。」他自覺理虧,只好作罷。 阿木要回新加坡的那天,阿珠一大早便帶著一雙兒女摸黑出門,她是鐵了心,要讓負心的阿木一輩子遺憾。 含辛茹苦十年,好不容易熬到夫婿返金,誰會知道,夫婿早已是別人的。她怨自己太傻,也恨阿木無情。 她一路牽著子女,漫無目的的朝海邊走去,大頭哭著拉住她:「阿母,我不愛,海水足冷。」孩子的哭聲,激化了心中的怨氣,阿珠瘋狂的吼著:「你阿爸攏不要我們,我們不如死好了!」 「不要啦!」大頭哭喊著,死命地拉住她,女兒阿萍也嚇哭了,母子三人在海邊拉扯,她發狂地拖著不放手的大頭,另一手拉著阿萍,大頭的身子,在海灘拖曳出一條長長的痕跡,「阿母!」大頭的叫聲,在風沙漫天的海邊,更顯淒厲。 她停下身,轉頭摟住渾身是沙的大頭,痛哭失聲。 她和孩子,終究沒去送別,她當阿木已死,不願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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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甲戲探源
在兩岸文化交流日趨頻繁之下,創立於一九五一年的泉州高甲戲團第二次藉由小三通模式來金門公演了!對於本地的戲迷而言將是一場期待已久的文化邀約,除了重溫閩南文化的豐富多元,更一解盈盈一水兩岸之風情。然而對於年輕一輩而言,「高甲戲」一詞恐怕只會被誤認是「歌仔戲」的別稱;有鑑於文化應從基礎紮根,細微處著手,本文即是筆者以探源的思維掀開即將隆重上演的「高甲戲」戲碼。 在︽中國戲劇史︾提到福建戲曲的種類繁多,有梨園戲、高甲戲、蒲仙戲(興化腔)、竹馬戲、歌仔戲(薌劇)以及木偶戲等,還有以閩劇為名稱但不概括福建戲全體的戲曲,探究其起源都是頗有歷史淵源。今人又以「南音」一詞,來涵蓋福建戲曲的特色;而高甲戲流行於福建泉州、廈門和台灣等地,比梨園戲流行區域還廣些,其稱呼有很多說法,有九甲戲、九角戲、戈甲戲、交加戲、九家戲、狗咬戲等多種稱呼。由於高甲戲的劇目,演的多是水滸傳中有關宋江的故事,因此也稱為「宋江戲」,後來又與竹馬戲的藝人合而為一,再吸收了弋陽腔、崑腔、徽調,以及皮黃等戲的優點,在清末已經造成一股獨特的藝曲表演,遂獲得了高甲戲的名稱,因此有高甲戲的劇種稱謂是在清朝以後。而筆者在相關文獻的閱讀後認為,在以高甲戲形成的過程中,演武戲執戈披甲的「宋江戲」扮演極為重要角色,再加上對語源學的初步探討,高甲戲似乎應該擺脫音近訛變的結果而正名為「戈甲戲」一詞。 在整個高甲戲形成的過程中,早期是由民間宋江陣頭的表演,漸漸演變成武打小戲「宋江戲」;在清道光年間吸收了梨園戲,以及竹馬戲的劇目和身段,組成「合興班」,開始以半文半武的合興戲演出;之後又吸取傳入閩南的徽班、江西班(戈腔)、京班以及鑼鼓經等強而有力的戲曲表現方式,打破了原本宋江戲的限制,增加了「倒銅旗」、「蘆花河」等劇目,到了清末,有些戲班子還請了徽班藝人來教授身段和武打;清末民初至一九二○年代,上海京班在閩南流行,高甲戲又吸收了它的一部分劇目及武戲的表演,形成後來閩南高甲戲的形式和規模。因此,高甲戲是在梨園戲基礎上,加上諸如武腳的角色,以及增加北管(京劇)等場面音樂部分,變成南北交加的情形;所以它在閩南是經過幾個階段的發展,由起先農民的宋江陣結合梨園的表演形式而成為合興戲,再以此雛形逐漸演變至今。 根據李國俊先生的說法,在金門高甲戲盛行的地方有古寧頭、沙美、安岐、小金門以及大嶝等;而根據︽金門縣志︾記載,金門的地方戲都是來自外地,有弋甲班、老戲、七子班戲數種,在大陸淪陷後,這些地方戲都告絕跡,只有在歲時令節的台灣勞軍團中才會出現諸如平劇、越劇、豫劇、歌仔戲等戲劇的演出;一直到民國五十四年政府提倡地方戲劇,才在古寧頭、斗門、東林以及上林等地出現地方戲曲的重整與再現。 在兩岸文化交流日趨頻繁,以及金門卸下戰地迷彩之際,處於兩岸之間的我們是不是應該忠實地面對金門本土的地方文化,擺脫類殖民的禁錮與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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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音》寶刀未老─向堅守傳統的勇者泰山兄致敬
近日整理老照片,從箱底找出來一本深藍色絨布封面的相簿,翻開扉頁,藍色鋼筆墨汁字跡清晰題著秀麗的字跡:「津穗誼弟惠存: 誼兄 岱(泰山兄的小名)贈於五十三年中秋節」。想不到快四十年的舊相簿還能保持這麼新,細看著兒時一幀幀泛黃照片,泰山兄年少稚嫩的臉龐嚇然出現在頁中的一角,相對於七十三期「金門」季刊發表的照片,令人興起鐵匠老矣的感傷!再看到爐灶上那把連提把都燻得黑漆漆的水壺,心中的思念,兒時的情景,瞬間湧現腦海:::。 與泰山兄的情誼,應該說是兩代的因緣。先父與陳伯父除了有同宗之誼外,更是從小一起為生活打拚的好兄弟。兩家住得很近,幾乎天天都見面就像一家人。巧的是上小學同校又同班,真的比親兄弟還親近。班上還有嘉明及敏良和我們很要好,上學一路結伴去,放學一伙嘻鬧回,日子過得輕鬆自在!後來覺得這樣好像不夠顯示我們的好,不知誰提議說:「我們結拜成兄弟好不好?」當然全票通過,也不懂須舉行什麼儀式,於是集合起來比年齡,排定長幼順序是泰山當大哥,敏良居次,嘉明作老三,我最小當跟班小弟。說起來也滿奇妙,我真的被他們照顧得無微不至,常常覺得自己好幸運,能多出三位好兄長。有年冬天,學期最後一次月考,泰山大哥邀集大家說:「晚上我們回學校開夜車,大家準備蠟燭。」 那年頭夜間有宵禁,燈火管制甚嚴,天色一暗家家匆匆收拾外頭工作準備休息,很少有人夜間在外游蕩,澈夜不歸是大膽的嚐試,大家興奮期待夜遊的新奇。 大人們就寢後,四個人都順利溜出家門。摸進學校找到自己班上的教室,在課桌上點蠟燭怕燭光外洩引人注意,只好躲進教室內的防空洞。提起室內防空洞,需要交代一下──砲戰初期除了室外空地有幾座碉堡外,其他防護設施什麼都沒有,狀況發生時,全校師生依分配要儘速疏散跑到碉堡避難,費時費事且在疏散奔逃過程就會引起傷亡,因此那個時候,一大早只要聽到砲聲一響,小朋友們齊聲歡呼:「哇!今天不用上學了!」家長安心學校也認同,所以常常自動放「砲擊假」。久而久之小朋友樂不思蜀,造成很多人乾脆輟學,而想上學的人因經常放假功課耽誤甚多,學校不得不請工兵來挖防空洞,在老師講台與第一排學生課桌之間挖一長壕溝,溝內階梯於進門兩三公尺處,由外往內往下延伸,到土層厚度足可抵擋砲火的深度時,橫向挖掘一人高避難室,與鄰近教室整排貫通,記憶中只是個土窯洞,很硬的紅土洞未灌水泥擋土牆,依然堅固如山。上課中如遇砲擊,老師迅即指導學生,一排排魚貫跳入壕溝躲進避難室,迅速又有序非常管用。當然我們意在玩樂,那會認真洞內夜讀。除了聊天嘻鬧捉迷藏,順便暢遊全校貫穿的避難室,也留下幾十年無法淡忘的兒時回憶! 小學畢業泰山兄奉父命投身家傳事業,開始迄今已數十年的鐵匠生涯,無怨無悔甘於平淡,守護那具用手拉的風箱(小時候我們最喜歡那舊式風箱,每次去打鐵舖玩,都要湊熱鬧去偷拉幾下,可惜專訪裡報導說舊風箱已換成現代化的吹風機了!不知有無留下來當古物珍藏?)喝好濃好濃的鐵觀音茶,煙不離口鎚不離手,打造「正利」老店的黃金招牌,有藝術家的堅持與孤獨,不隨波逐流的執著與寂寥。然親友有難挺身相助絕不後人,對兒時金蘭重情重義照顧包容叫我感激難以回報。這樣的一個人,在現實的環境裡已經很難找到了!我只能感嘆:真是位頗具古早味的家鄉人! 對他堅守傳統的勇者作為,除了尊敬還是尊敬!盼借︿鄉音﹀一角,致上最崇高的敬意,也祝福寶刀未老,「正利」老店風華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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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的俗語話》雪泥鴻爪話俗語
最近看了金門日報副刊「咱的俗語」專欄數篇文章後,感觸良多,深深覺得一句很短的俗語,僅少許幾個字而已,但是其中哲理深奧,發人深省,每一句都是代表著先民前輩們可貴的思想和品德規範的表徵,也是從實際生活經驗結果的累積,用很美的且很通俗的言詞表達出來的話,不但在日常生活談話中可以公然使用,更從這些俗語中規範了許多待人處事的行為準則,每一句話都深具潛移默化的教育功能,也可以說是一種語言藝術的文化。 個人三生有幸,從小生長在農家斗門村,與叔公嬸婆祖仔們朝夕相處,在村中又屬最晚輩,大家對我皆十分疼愛,每次中午放學吃完午飯後,左鄰右舍的叔公嬸婆祖仔們三五成群很自然的長板凳、椅頭、矮椅子等一擺,大家各自找有陰影的地方一坐,一方面是午間忙裡偷閑的稍作休息,一方面則是閒情逸致不著邊際的大談闊論。從這些年長的曾祖父母輩的閒談中,幾凡個人的家中事、村中事,是事實抑或是捕風捉影的八卦批評,常常三不五時就聽到他們脫口而出,講出好些當時令我目瞪口呆猶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又好像鴨仔聽雷般一句也聽不懂的對話。 時至今日回想起來,還真感謝當年有這種幸運的機會,得以接觸這些長輩們,從他們那種恰到好處的天馬行空的家常對話,讓我好感佩長輩們雖然目不識丁,但是能運用先人智慧與經驗結晶的俗語技巧,就連老祖母與媽媽亦是常常就會用上一句來訓勉我們。及至嫁到夫家,先家翁任璽公是進過私塾的,更是運用俗語的高手,經常出口成章不用打草稿地教訓我們,個人深深覺得這些集先人智慧的結晶俗語,真的值得永續的流傳給下一代,所以膽敢也抱著「野人獻曝」情懷,趁在尚未老人痴呆失聰前,將自小到大曾耳濡目染聽聞過的俗語,趁記憶所及,不怕見笑的七拼八湊,雪泥鴻爪似的采摘記述如下: 「囡仔人,有耳無嘴」,意思是說大人在講話時,要安靜惦惦聽,要專心用耳朵多聽多聞,不能沒有禮貌,當長輩在進行講話時,不能從中插嘴,打斷大人的情緒。 「魚食露水,人食嘴水」,是鼓勵人們凡遇見人要懂得打招呼,「嘴水」指嘴巴要甜一點,常口出好話,懂得禮貌才有人緣,謀事與就業才能比別人更有機會。 「爸母疼細囝,公嬤疼大孫」爸母是父母,細囝是最小的兒子,公嬤是祖父母,意思很明白,是指一般人的常情,父母常是疼愛最小的兒子,而祖父母則是疼愛最大的長孫。 「別人的囝仔死勿會了,別人的錢用勿會痛」囝是孩子,勿會是不,是說別人的孩子死不完,意思是不管別人的死活,花費別人賺的錢一點也不心疼,意思與慷他人之慨相同。 「別人桌頂挾肉飼大家」是說從別人的飯桌上挾肉請婆婆(大家)吃,形容借花獻佛意思。 「要來無張弛,要去無相辭」是說要來時也匆匆,要離去時也匆匆,都是在無意、沒有預期的情況下發生的形容詞。 「要食伓陳動」伓是不會,陳動是指勞動,意思用在指責一個只想要吃,卻不想做事情的人,比喻好吃懶做。 「趁錢有數,性命著顧」,是說人賺錢要有限度,身體(性命)重要需照顧好,意思是勸人不要祇顧拚命賺錢而忽略傷害了身體的健康是不划算的。 「臭骹川(屁股),畏人搵」是說臭屁股怕人摸,形容人有了嚴重的錯誤或過失時,真的怕人家去揭露。 「自己面小怨人大骹川」是說自己因不會胖,臉瘦瘦小小的竟埋怨別人胖胖的連屁股也大,是形容嫉妒成性,與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同道理。 「自己 ,趁腹內」是說自己宰殺牲畜,內臟皆歸自己賺,表示凡事自己去動手較有利可圖。 「自己擔肥伓知臭」,自己挑糞不知道臭,意在比喻人往往不知道自己的缺點,而祇會挑剔別人缺失。 「有狀元學生,無狀元先生」,意在形容後生可畏,亦即青出於藍勝於藍的意思相似,也與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意思相似。 「一聲不知,百項無代」是說一問三不知,不會惹禍端,是一句用在勸人少管閑事的警語,與沉默是金同道理。 「赤腳仔逐鹿,穿鞋仔食鹿肉」,形容有人勞而不獲,有人卻不勞而獲,有違自然天理。 「臭頭仔厚藥」,意思是說能治療頭上生爛瘡的藥方很多,但耳朵軟易於聽信別人自己卻拿不定主意,醫來醫去反而沒有效果,比喻徒勞心力卻無助于事實。 「趁錢給人娶某」,諷刺一個人賺錢給別人娶老婆,豈不白費心機? 「出門看天時,入門看臉色」是說要出門前先看天氣好未雨綢繆,事先準備好應帶用具,而回到家時先對家裡重要人物察言觀色,好見機行事,不可呆頭憨面不懂因時制宜及不知好歹,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 「要號無目屎」是說想哭卻流不出眼淚,與欲哭無淚意思同,比喻有口無心,又與「無那個心,假那個嘴」同意思。 「要教囝仔學泅(游泳),伓教囝仔學 (爬)樹」是說要教孩子學游泳,不要教孩子爬樹,因為學習游泳萬一落水可自救或救人,而學會爬上高樹,萬一摔下來輕則跌傷,重則斷手殘腿或命休,這句在比喻教育孩子的內容要慎重選擇,因為孩子可塑性大,模仿力強,學好與學壞都是學,教育題材的選擇實不可不謹慎。 「草索看做蛇」把草繩看成是一條蛇,形容大驚小怪不沉著意思。 「做衫仔穿破衫,做木仔無眠床」是說自己當裁縫師傅卻穿破衣服,做木匠的大師自己竟沒有床睡,與「補瓷仔食缺」同意思,形容有些人專為他人作嫁,自己竟無暇照顧自己,又與「做醫生,骹川爛一空意思同」。 「儕牛踏無糞」是說很多牛在一起,反而集不成肥料,這句比喻雖然人很多但心不齊,成不了事體,與「好跳蚤一粒」同意思。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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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代問候
詩人,寫完︽烽火兒女情︾後,我的思維隨即跌入到一個前所未有的深淵裡。儘管朋友再三地催促和鼓勵,希望我能在他開闢的共用專欄裡寫點東西;甚至遠在異鄉的讀者也來電,建議我把六0年代浯鄉盛行「姑換嫂」的故事書寫成章。然而,我始終以一些不實際的理由來搪塞,深恐我的腦力承受不了長久的激盪,讓無名的夢魘再次纏繞著我。因而,在這段時光裡,雖然讀了不少書,卻沒有寫下隻字片語,這也是我愧對朋友和讀者的地方。 數月前在︽浯江副刊︾拜讀楊昌賓先生的大作︿金門館﹀,他談起在某地的火車站對面,品嚐到金門人做的「肉丸」。從他流暢而生動的文筆裡,依稀可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異鄉的城市裡浮動著。雖然你在異鄉已幽居了近三十個年頭,但那永不改變鄉音,樸實的容顏,熱忱的待人,無一不是金門子弟的象徵。或許,楊先生再怎麼思、怎麼想,也想不到在車站對面買肉丸,標榜著「戰地風情金門小吃」的那位老闆,會是六○年代活躍於浯鄉文壇的詩人你吧?雖然你離鄉已久,最後一首詩是發表在︽金門文藝︾第六期的︿詩專號﹀,時隔二十餘年後的今天,我依然能感受到你︿美律之夜﹀──聆聽藤田梓教授鋼琴演奏時內心的悸動。在詩中你寫下: 律動 律動 音符舞著神的魔杖 流瀉著銀樣的光華 雨以羅列之姿擁你 澎湃如浪 洶湧在你的前方 生命是一棵常青樹 浪花激起 是雨的變奏 飛瀉 飛瀉 許是曠野馬嘯 抑是抑岸猿啼 貝多芬 是誰燃燒你的足踝 當你的記憶甦醒 你揮臂向天空吶喊 吶喊 靈性的衝擊 強者的衝擊 憤怒 一代的憤怒 把命運寫在紙上 寫在愛麗絲的夢裡 飄逸 飄逸 靈巧的舞蛇者走入東方 走入沙漠 走入氣候 蕭邦之後 鄉音濃了 泥土 泥土 我盈握芬芳 誠然我不是詩人,但卻能從你明朗華麗的字句中,品出你在詩中流露的真情,以及欲表達的意象。當貝多芬「命運」的樂章進入到你的詩篇時,你以「律動」來詮釋它的節奏,以「澎湃」來呈現它的音高,以「飛瀉」來分辨它的強弱。相信讀者們不但能從你優美的詩中,感受到那份扣人心絃的音樂感,又可領略到你文字中那份強烈的美感。然而,這首詩卻是你告別金門文壇之作,從此以後,你已遠離這塊島嶼,你的詩魂也深埋在浯鄉這塊貧瘠的土地裡。在異鄉除了教學外,貝多芬和蕭邦成了你的知音,遠離詩猶如遠離故鄉那麼地遙遠。 那年,我們相識於「冬令文藝營」,在寒風細雨中聆聽眾家大師的創作經驗談。爾時的懵然,並不能從他們的講解中獲得什麼寶貴的知識。我們似乎也有一個共同的看法,認為文學是一門可以無師自通的學問,它的不二法門就是多讀、多看、多寫。在未參加該次活動前,你已在報刊雜誌發表過無數的詩和散文,我亦已完成長篇小說︽螢︾的初稿,雖然始終認為它不成熟,但成熟與否的定義又是什麼?只要能書寫成章,又有誰能否定它存在的價值,三十餘年後的今天重讀它,依然能感受到當初創作時的那份純真。況且人生在世,有不盡相同之處,亦有不一樣的時空背景。即使我們在這方貧瘠的島嶼上成長,在戒嚴軍管下討生活,但先人遺留下來的文化,則有其崇高的歷史內涵,亦有不可被抹殺的一頁,它由原鄉人自己來發聲、來書寫、來傳承,或許較能深入到它的核心。大師的創作經驗談,只能做為我們邁向文學園地裡的借鏡,倘若一意地亦步亦趨,對本身非但沒有助益,又何能樹立自己的風格,寫出與這塊土地息息相關的作品。因而,在那段細雨輕飄、寒風刺骨的短暫時光裡,我們有著相同的感受,猶如你在︿雨季﹀中寫下的: 我來時鼓卻已寂 那回聲的氣息瀰漫著 我們在雨中成長 把名字像一朵花開在水上 有初初插在鬢角上的馨香 ::: ::: 相對於某些現代人,他們在學院裡習得一些理論,懂得一點技巧,走出校門後,滿懷著理想和抱負,想在文壇上一夕成名。然而,他們似乎忘了老師傳授的只是理論,與實務還相差著一段距離,在未曾接受社會歷練和歲月考驗時,並不能讓他們在瞬間驟然成「家」,只能用一些朦朧晦澀讓人看不懂的文辭來堆疊,或是以批評漫罵來凸顯自身的博學。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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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中篇小說大展》擺渡人生
※※ ※※ ※※ 內地戰事吃緊,日軍做最後的困獸之鬥。在島上大規模強徵騾馬與民伕,人心惶惶的金門島,再掀逃亡潮。民伕與騾馬,在日軍的鐵蹄下,被迫步上死亡路。騾馬長嘶,馬伕悲泣,家親哀嚎,染了血的殘月,不忍卒睹,悄悄別頭拭淚。 同安碼頭,風大浪急,日軍飭聲急急如雨,馬伕們急切的睜眼凝望故土的最後一面。然後,吞沒在金廈間的海上墳場。 馬伕與騾馬,登廈門、進福建,沒有武器的他們,以肉身成為日軍逃竄的盾牌、肉體,在一次次的砲火中,化為殘土,棄置在不知名的遙遠異鄉。 民國三十四年,戰敗的日本軍隊自金門撤回,逃往大陸內地的金門鄉親,紛紛返回金門,麗月一家也在當年返金。家園已成焦土,相思的藤爬滿頹圮的舊洋樓。儘管如此,國民政府軍隊登島接管,金門鄉親因為能重回祖國懷抱,仍然興奮不已,滿懷希望地迎接新時代的來臨。 ※※ ※※ ※※ 民國三十四年,鼠疫像風一般,漫過整個金門山。剛開始,只是零星個案,後來,一個傳一個,連幫忙抬棺木的鄉親都不能倖免,住瓊林的阿木他舅舅也不幸感染過世,由於疫情嚴重,沒人敢幫忙處理後事,阿木舅媽求救無門,只好央求阿木他媽前往協助。 對於舅舅的去世,阿木他媽除了傷心外,也無可奈何,畢竟,生在這個紛亂的時代,生命原本就相當脆弱,生或死,卑微的人類,只能聽命於上天的安排。沒想到,過沒幾天,阿木他媽便發起高燒,腋窩還出現腫瘤,阿木他爸也出現相同情形,一個禮拜後,夫妻二人相繼去世。 不幸的是,大頭也跟著發燒,因家中有人死於鼠疫,任由她如何哀求,城裡的醫生,就是沒人敢看診,阿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血肉,在兵荒馬亂的紛擾之城,流乾、發臭。 大頭並未感染鼠疫,不過,卻因為發燒過頭,從此成了智障兒。 這一年,這場金門地區的鼠疫,奪去百條人命,瓊林尤其嚴重;隔年,后浦、古寧、金山一帶,也引發流行,共死二百多人。 ※※ ※※ ※※ 民國三十五年,麗月要出嫁,聽說是嫁城裡萬富金仔店的少老闆。萬富金仔店是城裡有名的金仔鋪,連廈門都有分店,麗月嫁過去,一輩子不愁吃穿。 一貧如洗的阿珠,將自己結婚時的一只金手鐲當賀禮,祝福自己的好姊妹找到好的歸宿。麗月不忍收,「收下,這是做阿姐的一點心意。」結婚手鐲,縱然珍貴,那比得上姐妹情深。 ※※ ※※ ※※ 爸媽相繼去世後,阿珠託人寫信給新加坡的丈夫阿木,告訴他家裡發生的大小事情。 民國三十五年底,阿木捎來消息,即將返金。 收到阿木的來信後,她就算計著日子,期待那天的來到。十年了,她細瞧著已經長出皺紋的面容,不知阿木是否還記得自己的模樣,雙手因農事不復當年的白嫩,她撫摸著,害怕阿木會嫌棄自己的糟蹋樣。 「阿木回來了!」隔壁阿嬸一面嚷著,一面走進屋子。 「阿爸!阿母!」阿木一路哭著爬進屋子,十年前,為家計落番下南洋,沒想到,一別就是永隔,他嚎啕著,南洋路路難行,異鄉人人酸苦,天涯茫茫,只為返鄉團聚的那天,還未看清楚父母的慈顏,悲苦的父母卻早以化為塵土。阿木哭到音啞力竭,將異地的辛酸、思鄉的惆悵,全部傾吐而出。 「阿木。」看著期盼好久的丈夫,阿珠只覺的喉頭一陣哽咽,禁不住跟著他流下熱淚。「阿珠,你辛苦了。」阿木看著她,既感激又疼惜地。 「叫阿爸。」她將兒女推向前,大頭怯怯地叫了聲:「阿爸」,阿萍則害羞地躲到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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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鷺與鸕鶿
春運期間工作十分忙碌。元月下旬的一個週四,我難得排到輪假,於是約了返金放寒假的小唐到慈湖賞鳥及做生態攝影。 然而老天並不做美,當天一整個早上都在下雨,又濕又冷,因而阻斷了我們的行程。正午之後,太陽終於露臉了。於是我們相階前往慈湖。這時已是下午三點了。 冬天的慈湖相當熱鬧,因為有大批的冬候鳥在這裡渡冬,其中最吸引人的,莫過於一大群的鸕鶿。這群鸕鶿白天都飛出外海覓食,只在黃昏成群飛回。由於數目眾多,返航時鸕鶿群蓋滿慈湖上空,聲勢浩大,喟為奇觀,冬天賞鸕鶿也是金門最大的觀光賣點之一。 雨後的慈湖,仍罩著一層薄霧,又逢漲潮,海中的蚵架佇立在水中。水光霧氣連成一片白色,虛無縹緲,多美的一片仙境! 此時天色尚早,我們在慈堤上一邊拍照一邊欣賞美景,然後騎車到對岸的樹林中,我們帶了單筒望遠鏡與相機接環,及一頂迷彩偽裝帳準備拍鳥,因這裡遊客少,干擾較少,鳥類較易聚集。這是慈堤的對岸,有幾個廢棄的魚池,以及一片樹林,是鸕鶿夜間棲息的地方,木麻黃的葉子全被鳥糞染成白色,有如覆蓋一層白雪。 偽裝帳隱匿了我們的行蹤,附近開始有鳥聚集,鳴叫聲此起彼落,我也拍攝到了令人驚豔的蒼翡翠,揮動的水藍色的翅膀像兩塊閃亮的藍寶石一樣,輕輕掠過水面,嘴巴隨即叼了條魚在樹上大快朵頤。慈湖豐富的生物量供養了許多的水鳥,這裡真是鳥類的天堂。 忽然池塘上空黑壓壓一片,我們定睛一看,竟是一群夜鷺,牠們不知由何飛來,無聲無息,如鬼魅般由外侵入,好像數百隻風箏飛在天上;這群夜鷺大多為亞成鳥;成鳥體色淡藍、雙翅深藍,亞成鳥則一身褐斑羽毛。由於夜視效果極佳,夜鷺能在夜間捕魚,故又俗稱「暗光鳥」。 牠們陸續停棲在木麻黃上,這時已經下午四點多了,大概是想在這裡夜棲。 我想我們弄錯了,這裡原來是夜鷺的地盤! 日將西沈,夕陽將慈湖湖面照成金色,鸕鶿也出現天際,牠們竟飛往我們這邊來,數量愈來愈多,拍翅聲清晰可聞,叫聲震耳欲聾。由於聲勢浩大,體型也佔上風,夜鷺不敢正面衝突,立刻讓出原有的位置,紛紛離去。 我和小惠都相視一笑,這裡才是鸕鶿的地盤。 正當我們觀賞鸕鶿的返航隊伍時,又來了一對夫婦,頭戴遮陽帽,手持望遠鏡,顯然也是來賞鸕鶿的。交談之下,得知他們是來做國民旅遊卡休假消費的公務員。當他們知道我是在金門工作的公務員後,甚表羡慕。 是啊!金門處處是美景,「風景如畫」的地方又豈只慈湖一處,然而,美景也需要珍惜及維護的。 一席短暫的交談,竟將我引入無限的低迴中。 木麻黃林漸漸安靜下來,鸕鶿應是全部停妥準備歇息了。我們收拾裝備離去。期待年年的冬季,我們都能共饗這場鸕鶿渡冬的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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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一粟集》元宵燈謎話因緣
一年一度的元宵節,轉眼又到了,每年的元宵節,由於有熱鬧的活動,加上有令人垂涎三尺的湯圓和燈迷晚會,所以,一直是令人高度期待的節慶,無怪乎它有「小過年」的雅稱。 從小,我就是一個雅好猜燈謎的少年,我清楚記得,元宵節前後,只要聽聞那裡有猜燈謎活動,無論是刮風或下雨,我一定全程參加,除非人在台灣,要不然,每場盛會,你都一定能看到我聚精會神、全神貫注的身影。在學生時代,我住在鄉下,當年,山外的復國寺,時常有燈謎活動,活動舉辦當天,我總迫不及待的請母親提早備飯,以便躬逢其盛;可是,等我到了復國寺,眼前所見,除了耀眼奪目、多采多姿的各式燈籠紛紛出籠以外,就是各路猜謎高手,都早已各就各位,看他們個個摩拳擦掌、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真後悔自己來晚了。 燈謎晚會登場了,通常都是「字謎」先暖身,這時,只見一個個小蘿蔔頭,這邊聲嘶力竭的叫喊:「我!我!我!」那邊也不甘示弱的嚷嚷:「這裡!這裡!這裡!」試圖引起主燈者的注意,大人見狀,也紛紛投入喊叫的行列,深怕自己有把握的題目,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我是一個「熱機較慢」型的謎翁,通常我很少一開始就猜字謎,我習慣於等大家先猜完字謎,再猜其他類型的題目,我最擅長的題型是人名謎、地名謎(包括國名)、三字經謎、成語謎和俗、俚語謎,這時,大家幾乎都快要筋疲力盡了,我才正要「生火待發」呢,所以,幾乎我每一次出擊,總能滿載而歸。 在社教館猜謎語的情況,也正復如此。記得有一次,我跟內侄到當年的社教館(現在的浯江書院)去猜燈謎,我猜對了三十幾道題,幾乎把事先準備好的容器都裝滿了,還是裝不下各式各樣的獎品,現場的許多大小謎翁,幾乎都同時向我行注目禮,每一次,當我徵得主燈者的同意,就作勢要猜題時,大夥都會同聲的「哎呀」一聲,因為他們心裡有數,這份獎品,八成又要泡湯了。 那天夜裡,天氣很冷,又下著不小的斜雨,他侄用他的大轎車,一路幫我「護送」著戰利品回家,那一些大大小小的戰利品,幾乎擠滿了她整個後車箱,好不容易回到家,太座聞聲出來幫我搬,內侄也動手幫忙,好不容易才搬完;太座迫不及待的檢視這批戰利品,都是些牙膏、牙刷、毛巾、肥皂等日常用品,這些物品,把我整座衣櫃的空隙,幾乎給塞得滿滿的,在以後的一兩年內,我家幾乎不用再買這些東西。 就在四年前的元宵節之後,我「猜而優則主燈」,老家的宗叔,禮邀我主持燈謎晚會,我謙辭不獲,只能全力以赴。首先,我擬定了一套遊戲規則,然後,廣蒐各式題目,先用原子筆書寫或腦袋裝載,再請萬事通的電腦幫忙,我一個字一個字的打印出來,最後,再請書法高手二弟揮毫,揮毫當天,正巧妹婿也在,他一時技癢,也主動「下海」幫忙,所以,不消一天的光景,兩百多道題目,已經一條條的呈現在眼前了- -而,這些用方正的書面紙,所書寫的工整條幅,是我和二弟、妹婿一整天的心血結晶。 燈謎晚會的日子,終於到了,我「一展長才」的時刻也到了,由於村子裡的工作人員上下一心,前置作業做得有聲有色,把整個節慶的熱鬧氣氛,襯托到最高點,使我主持節目的信心增強不少;節目一開始,只見下面黑壓壓的一片「手」海,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心想:要先請誰作答才好呢?不得已,我只好請大家先放下手,然後再喊「預備!起!」並用自由心證的方法,決定誰先誰後,經過我「授權」的人都雀躍萬分,像買中了大樂透一樣,沒有受到青睞的人,幾乎都是相同的表情、相同的動作-一副無精打采、無辜受害的苦瓜臉,看了,令人不禁莞爾。 時間過得真快,我從晚上七點,一直站到十點,可是台下的人,還是不肯輕易就放過我,不得已,我只好自廢遊戲規則,把時間「順延」到將近十一點,這下子,可差點把我給弄癱了,我「苦撐」到收拾殘局回家,已經是深夜將近十二點了;唉!真後悔當初會答應宗叔,要不然,我今天也不用如此狼狽了! 事隔四年,我不欲人知的這項長處,又不幸被社區的理事長所偵知,在他的力邀下,我又忍痛重操舊業,這一次,我是從晚上七點站到九點半,湊巧的是,這一次的場景,和我有輝煌戰果的那一次極為相似,也是天氣冷冷的、下著斜雨和刮著冷風,好不容易,我才等到曲終人散。我獨自一個人收拾殘局,獨自一個人開車回家,陪伴我的,只有冷冷的天氣、無情的風和斜斜的雨;看樣子,下一次再碰到這種鬼天氣,我可要格外小心啦,可不要再輕易就答應別人,免得又把自己給累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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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我曾「冒名頂替」
民國六十四年我考取醫院一項助理員的工作,於二月一日正式報到上班,由於宿舍僅剩兩個床位,我是同梯三個錄取者最後報到,課長帶我到值日室,指著最裡面的一張空床,要我暫時委曲將就。 醫院的值日室是舊門診區的急診室,裡頭擺有四張舊病床,一張是值日官的床位,另兩張是輪值救護車司機和抬傷患工友睡覺的地方,一切因陋就簡,連個衣櫥也沒有,和一般的病房並沒有什麼兩樣! 認真說,我是屬於比較「淺眠」類型的人,夜間睡覺任何的雞鳴狗叫,都很容易被驚醒,而且,醒後也很不容易再入睡。然而,醫院的值日室,晚上正是最不安寧的地方,幾乎夜夜有緊急叫救護車、或護理室通知工友送氧氣筒、抬病患的電話,而每一次電話鈴聲響起,無論睡得再熟,都很自然的會被吵醒。有時候,電話鈴聲一夜數起,司機、工友職責之所在疲於奔命,他們常常整個晚上無法入睡。而我雖不必起身跟著出勤,但卻因此睡意全消,就算順利再入夢,司機、工友出完任務回來,又是一陣劈哩叭啦作響,必定再次被吵醒。所以,剛剛住進值日室的時候,幾乎是夜夜失眠,其苦難言! 值得進一步說明的是,值日室是全醫院行政人員輪流值夜的地方,每晚都與不同的人同寢室共眠,有人很會打鼾,只要一躺下,不出幾分鐘即鼾聲如雷,如一部拆了消音器的摩托車在床邊發動引擎,不停地發出轟隆轟隆的聲響。除此之外,也有人很會磨牙,每每夜深人靜,上下額牙齒突然嘎嘎作響,異常尖銳刺耳,令人驚心動魄;再者,也有人很會說夢話,常常三更半夜從睡夢中歇斯底裡又叫又笑,或嚎啕大哭,狀似惡魔附身,尤其,平日曾聽老工友訴說抬傷患的經過,以及醫院裡的一些靈異傳說,半夜出現類似的狀況,更是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總歸一句話,醫院的值日室,絕對不是休息睡眠的好地方,除非入睡前先在耳朵塞上棉花球,否則,保證夜夜無法安眠。 雖然,睡醫院的值日室有苦難言,但由於家住鄉下,沒有直達公車,也買不起摩托車,「在人屋簷下,豈能不低頭!」因此,只有忍耐試著去適應環境。或許,值日室太簡陋,不但床舖是舊病床,睡起來很不舒服,且人來人往,形同公共場所,「癮君子」就常大剌剌地吞雲吐霧,所以,輪到課長或資深的職員當值日官,他們向縣府總值日室安全報備之後,即回到院內自己的寢室歇息,反正,也沒有人敢多加過問,見怪而不怪,視為理所當然! 記得清明節那天,白天風和日麗,與家人忙完掃墓祭祖之後,傍晚即轉車返回醫院過夜。晚上十點多許,突然狂風暴雨、雷電交加,煞是嚇人,真怕風雨造成停電,因而早早擁被就寢。清晨時分,天剛亮,「裕民」電話突然鈴聲大作,我被從睡夢中驚醒,發覺值日官床位空著,年輕的工友接起電話後,連應兩聲「是!是!」之後,用手掌摀著收話筒,直嚷著要我聽電話。 我納悶著,天未亮怎有找我的電話,莫非有什麼急事,趕緊一骨碌從床上躍起,接過電話之後,來電者直問: ──是值日官嗎?是值日官嗎? 原本,來話者聲音急促、凶悍,狀似天將快要崩塌下來一般的危急,催促要值日官快聽電話,難怪年輕的工友被嚇壞了,又不敢告訴他值日官不在,而我雖只是卑微的助理員,平時也排入輪流當值日官,儘管不是由我輪值,可是,眼看事情非同小可,萬一是來查勤的,在戰地政務體制下,值日官「擅離職守」是何等嚴重的事,最少要被記大過乙次。我暗忖著,遇到這種事,若不能適時「擋子彈」一肩挑起責任,協助解決問題,將來如何在單位裡混下去,何況,值日官是自己的頭頂上司,「有事部屬服其勞」,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因此,我毫不考慮的下決定「冒名頂替」。 ──是!我是值日官! ──報上名來! ──李╳╳! ──好的!這是緊急命令,快拿紙筆做電話記錄:第一、總統 蔣公昨晚崩殂,從今天早上起,嚴禁播放歌曲,各機關全面下半旗致哀!第二、注意單位安全,嚴防不法分子藉機動亂。立即做成電話記錄,送主官批示,通知各部門遵照辦理。 天呀!是國家元首、民族救星不幸逝世,金門與大陸一水之隔,大敵當前,過去曾爆發「古寧頭大戰」和「八二三砲戰」,如今國家遇到重大變故,敵人可能伺機蠢動,這真是一項可比天塌下來一般的大事,難怪通知者用那麼嚴厲的口吻,那麼急迫性,非找值日官不可。 聽完電話之後,我立即將上級「緊急命令」明載電話紀錄簿上,摸黑跑去敲院長寢室的大門,院長起床批閱後,指示立即先叫醒總務課長,通知各部門遵照辦理。我看天還沒亮,各部門還沒上班,只有病房區有人值夜,於是,趕緊跑到護理室,請值班護士簽字,完成「緊急命令」傳達的任務。 歲月匆匆,從民國六十四年初踏入公僕之門,一幌近三十年了,我已從青春少年,變成滿頭白髮的糟老頭,眼看著即將告老返鄉;回首公僕生涯之中,時時謹慎奉公守法,未敢涉及違法亂紀的情事,然而,當年「冒名頂替」的往事,儘管已歷經三十個寒暑,但仍彷彿是昨天才發生的一樣,依然心有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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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島風
小時候,從湖下到後浦是一段非常遙遠的路程;國中的時候,從湖下到安岐是一段遙遠的路程;高中的時候,從金城到山外是一趟遙遠的路程;大學的時候,從台灣到家裡是一段遙遠的路程,每年就像候鳥一般隨著季節遷徙,只是比較不一樣的是:回家時間相對的少,可是卻因為旅途的擴展,過去的遙遠,現在變成了親近。去年騎著一臺機車從台北開始展開一連串的環島旅行。金門對我來說,原本只是一個成長的處所及季節交替時的落腳處。因為台灣人對金門大都不了解,以為它是一個偏僻落後的地方,所以心裡隱然有一種自卑,提起自己是金門人的時候,不期然口氣上總是比較低下,可是經過這一趟旅行之後,發現金門真的很有特色。 沒錯!宜蘭素樸的農村景致讓人以為到了世外桃源;花東縱谷真的令人驚艷,在山水的環繞之下,很容易讓人忘了心中的煩惱;鹿港的古蹟令人發起思古之幽情;台北的繁榮則是無數年輕人夢想的所在;各地有各自的特色,經過這一趟旅程過後,我忽然想起金門,那一個我所生長的地方。奇怪的是,沒有經過比較很難發現自身所具有的特色,金門的閩南建築密集度是最高的,那一場舉世矚目的大戰決定了日後海峽兩岸的分治。它有最濃厚的人情味,為數眾多的候鳥棲息,更重要的是:我的記憶在那裡。從那一趟旅程以後,我開始注意跟金門有關的歷史及報導,之前曾經在台北央圖找書,想寫一篇有關於金門的小說,只是無奈自己的能力有限,先備的經驗不足,人情事故又過於生疏,雖然有找到一些相關的資料,可是畢竟身在台北,想要寫有關金門的事似乎太難了。 最近回到金門,趁著準備考試的空檔,我開始往山裡田間跑去。詩經裡面有分風、雅、頌,其中的風由民間所採集,所記載的是生民的喜怒哀樂,曾經有人說過某些篇章是歌誦后妃之德或是其他,我想這一個嚴肅的部分我們先不要提,我們所要探討的是民生。世界不管再怎麼改變,歷史不管再怎麼遷移,其中有一樣東西是不變的,那就是人性。詩經中的關雎篇描述一個男子在河邊望見一個姿態美好的女子而興起追求之意;同樣的表現換做在今日的金門,可能一個心情鬱悶的男子騎車到慈湖去兜風,忽然發現某個漂亮的美女獨自一人坐在慈堤旁,進而發生一場美麗的邂逅。外在的環境與歷史是會改變的,可是與這些「可變」相比較,不變的人性似乎有趣多了,可是它的有趣也是要在外在的時空襯托之下方可顯出他的有趣,就好像一隻漂亮的老虎,如果少了外在炫麗的斑紋,想必是失色不少。金門本身所具有的文史資源相當的豐富,只是因為大多人因為生活所迫而遠走異鄉,較少去從事採擷的工作。 金門歷來多戰亂,先民因為戰亂而避難於此地,以為這個地方是永世的居所,沒料到後代卻仍然因為各種生存的原因而遠離這一塊土地。民國三十八年以前,肇因於列強需要大量的勞力,所以這裡的人多往南洋發展,經營舢舨等工作:三十八年以後,兩岸阻隔,經由廈門往南洋的路斷了,再加上台灣的經濟漸漸起飛,反共的口號也不再那麼響亮了,所以一大堆人都度過黑水溝往台灣跑;當我們回憶起這一段歷史的時候,常常容易遺忘一件事情,那就是數百年來,這一條路常常是移民渡台的要道,所以今日澎湖有百分之七十的人口是金門後裔(之前聽江柏煒博士演講所說)。 不管是過去或是現在的移民,其實移民的原因大多在於生活,中國人傳統的安土重居的觀念仍然存在於每個人心目中,若非有不得不然的理由,絕不離開這一片故土,就算離開了,也想方設法要回來這一片土地,而回來的這一些人正是最可貴的資產,就長遠的角度來看,隨著沿海地區經濟的蓬勃發展,過去金門的「邊陲」地位將會漸漸地改變,工作機會應該會增加,就算是從現況來說,有些人雖然在異鄉事業有成,最後卻仍然選擇這一塊土地作為自己的定居地,「回來」似乎是一個機率相當大的必然,可是如果等到自己老了以後再來從事文學的創作,屆時雖然有經濟上的基礎,可是體力方面已相差許多,而且還有許多家庭之類的包袱,所以不管要從事創作或資料收集,現在都是一個絕佳的時刻。如果今日要從事文學創作,當然可以從一些古典文獻中去找,可是問題在古典文獻是死的,就算你很賣命的去找、去翻閱,畢竟所得還是有限。而金門鄉間所孕育的資源則多不勝數。況且基於「人性是不變的」這一個原則下,我們理當可以揣摩過去那個苦難的歲月,而且有許多經歷過真實事件的長輩仍然存在,我們可以從他們的口裡得到最生動活潑的實像,而他們正在日漸凋零。相對於過去在台北的我,現在我所具有的最大優勢是:我在金門,我計畫藉由每一個村落的探索,來了解各地所具有的特色,以作為日後更進一步創作的基礎。而這一個系列取名為金門島風,希望藉由各種不同的題材來探討這一塊美好的地方,雖然能力有限,但是希望以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心情來進行這一段旅程,而其中也包含一種對於自我的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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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在夢的邊緣
昏暗的黑滲著白茫 陰沉幽冥悽悽晚暮 十二月的冷在心海凍霜凝結 封了陳年記憶裂開傷口 對著窗口流雲寄語離離 庭院荒蕪潛入歷史 久違的嘆息在惺忪夕潮迴盪 遠方沙濱漁歌揚漩 古廢荒田種植大片殘留桑滄 那些燕尾孤伶伶綻開的方向 指著遊子眼腫亮起濛濛笑靨 多年失足鄉音瀰漭漾開 熟悉的咳嗽聲和浮光掠影剩下的皺紋 人生故事點燃不多時間殘骸 年輕叔叔都已披身風燭殘月 老了巷子一路搜索過往張望的天涯 沉默三合院瀕臨廉價史實 漂泊的日影翻滾在身後山頭 飛來候鳥正梳理這晦澀季節 十二月的冷如歌低吟啣著我的痛 風風雨雨攀爬在夢見故鄉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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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心漫談》同學會─少年十五二十時
應該是地緣關係吧!所以,小學的同班同學,不是同一村莊,就是隔壁村莊,因此,即便是國中畢業,大部分的人都到台灣求學,但是,還是能在農曆春節把大部分的人找齊,美其名為開同學會,實際上是找玩伴出門遊玩。 那一年,大約二十多人吧!一群人由沙美搭公車來到后浦,一早出門,什麼都沒吃,有人提議去吃有名的水餃(忘了店名了),鬧烘烘的上了二樓就定位之後,就開始點菜,等了大半天,菜終於上桌了,一看到菜色,突然都靜默了,怎麼那麼差呢?欺負我們這些半大不小的年輕人喔!水餃煮得糊糊爛爛的,菜也是又鹹又冷,湯呢?則更不敢恭維,用洗碗水形容真的不為過,我邊吃邊後悔,早知道在家裡吃稀飯配年夜飯剩下的菜,都要比這一餐來得豐盛。男同學有人要到一樓櫃台抗議,可是,怕事的女同學拉著他們的袖子,要大家息事寧人,不要大過年的鬧得不開心,一整年都運氣不好。這會兒,有位平時鬼靈精怪的男同學,看見樓上沒有服務人員,但是,一整箱打開的金門高粱酒就擺著,這位男同學二話不說,拿起一瓶就塞在大外套,還邊告訴大家,今晚要請大家喝雞尾酒(那年頭,其實也搞不清楚雞尾酒應該怎麼調)。 我不知道其他同學的心情,但是,我心驚膽跳的走出店家後,還頻頻回首望,害怕店家這時候發現店內少了東西。那個下午,大家都被那一餐難吃的水餃大餐弄得心情不太好,不過,晚上還是準時出現在我家,媽媽幫我準備了糖果、餅乾,我那位寶貝男同學,則從他家端了一個大鍋子到我家,很得意洋洋的告訴大家,這鍋雞尾酒不僅把整瓶的高粱酒倒下去,他還買了蘋果西打攪和了一下,在同學們的歡呼聲中,大家打開把酒話兒時,說起學校老師種種趣事、談起同學間的糗事,說到開心處,有同學還乾脆模仿當時的情境,讓大家笑得眼淚都掉下來。 夜深人靜,同學漸漸散去,我看著客廳裡杯盤狼藉,有點力不從心,媽媽這時候出現,要我別收拾了,早點睡覺去,我想了想已經在外頭跑了一天,去洗個熱水澡也不錯,衣服一抱,就走到浴室去,只是,不知道是累垮還是醉倒,我就坐在浴盆旁睡著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媽媽起床上廁所,看見浴室燈亮著,敲了敲門,才發現她女兒竟然就睡在浴室裡,如果沒被媽媽發現,還真有可能睡到天亮呢。 多年來,我每次回金門時,都要想起還有一瓶高粱酒的錢沒還,只是,時日久遠,加上我這個住沙美這一頭的人,對於后浦其實是很陌生的,所以,店家在哪裡和店名是什麼,其實都忘了。那次的同學會,說來真的是人數到得最多的一次,之後,同學們陸續踏入職場,也有人走入婚姻,不是每個人都能有長長的年假可以回金門過年,所以,同學會參加的人數不再像以往那樣陣容龐大,時至今日,要舉辦同學會,看來更是難上加難,只是,在那個青澀歲月裡,這個同學會的另類回憶,我想忘都忘不了,不知道當時也參與的同學,他們在每年春節時,可曾有人也記起這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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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迢歸鄉路
「:::在我腦內縈繞不去的,是想回金門島去拜訪。:::而台灣當局,對於故鄉金門的參訪,已經漸漸開放。照這樣的情勢看來,期待金門會有一點一點慢慢的改進。我的希望是今後有朝一日,能帶著祖母陳善娘的骨灰回到金門島,與祖父王敬祥合葬在一起。而且能去拜訪一下山后鄉中堡的海珠堂,聽說日出聞名的景點極為有名,並且也能順便祭拜一下,說明我是王家第四代,以滿足我小小的心願。」這段話是僑居日本、創建山后中堡的王明玉(國珍)之曾孫、支持孫中山二次革命的愛國實業家王敬祥之長孫│王柏林先生,在1990年三月於神戶大學︽社會學雜誌︾發表的︿金門山后鄉王家三代記:一個移民神戶華僑家族的傳記﹀文中,最後所提到的感言。 我在二年多前讀到這篇文章,除了暸解山后王家在日本發跡過程、孫中山先生與王敬祥先生的交誼等史料外,也思索著可以做些什麼,讓海外鄉僑可以一圓故鄉夢,讓本地人進一步認識神戶極有名氣的華僑家族。 首先,我決定先將這篇文章譯出。在工作之餘,我重拾閒置已久的日語,一字一句勉力翻譯,歷半年多才完成初稿。因為擔心還有誤謬的部份,特別商請國立中正大學教育碩士的簡吟芳老師詳加核對。她是我昔日在淡江任教時的學生,雙修歷史與日語,有她的協助,譯文應可臻於「信雅達」。等到文稿差不多確定了,我著手進行譯註工作,並安排一些適當的圖說,以便讓讀者完整掌握文章的脈絡。幸運地,我在台灣大學的圖書館中,找到一些極為重要的參考書,如神戶市立博物館出版的︽日中歷史海道2000年︾(1997)、中華會館編的︽落地生根:神戶華僑 阪神中華會館 百年︾(2000),與原文交叉比對、校正,並援引相關圖面資料後,我先把它當成一堂課的教材,逐字唸給同學聽,又因為這樣順了一遍,做了最後的潤飾,譯文終於有了完整的形貌。這篇文章於去年秋曾分期載於︽金門日報︾,相信很多人已經讀過。只可惜受限於版面,報上並未將豐富的圖說完整登出,有些美中不足。 再來,如何找到經費,並規劃適當的場合,邀請王柏林先生返鄉,又是一個艱鉅的任務了。為什麼說「艱鉅」?關鍵原因是柏林先生拿得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護照。二次大戰後,日本對華僑申請入籍趨嚴,所以即使柏林先生曾任日本孫中山記念館副館長、現神戶華僑博物館館長,他的胞弟柏群先生為日本知名建築師,貴為日本華僑領袖,他們都僅有「外國人居留證」,而無日本國籍。中國大陸籍申請來台灣或金門的手續,相對繁瑣,得有正式邀請才行。若能舉辦一個學術研討會,名正言順地邀請,應該是可行的方向,當時我試著向一些單位提出這項構想,並沒有獲得共鳴。 說來幸運,2000-01年間,監察院黃煌雄委員長時間考察了全國的社區總體營造後,發現了金門的閩南文化與戰地文化擁有保存完整與稀少獨特的價值,因此要求行政院文建會重視金門的文化資產保存與活化利用,並可朝世界遺產方向規劃之。2003年春,文建會提撥了二百五十五萬給金門縣立文化中心,籌備舉辦「閩南文化學術研討會」,經費到位後,文化中心上網對外徵求計畫書。金門技術學院的李金振校長囑咐我提案爭取,我思考如何利用這個機會將金門推上世界的舞台,讓金門逐步成為閩南文化的研究重鎮,同時亦可邀請包括王柏林先生等海峽兩岸、國際學者來金交流,提升閩南文化研究的廣度與深度。經過激烈的評選,銘傳大學與佛光大學讓賢,我們以極為些微的差距獲得這次會議的承辦權。當然,我一點都沒有喜悅之情,這個時刻我明白,要把握住創造歷史的機會,這是無上的榮譽,更是沉重的責任,需要戰戰兢兢地籌備。所幸得到校內董燊教授、一群熱心學生及文化義工們的大力協助,才能順利推展。 一般的學術研討會,多半需要一年以上的籌備時間,閩南文化學術研討會從簽約到舉辦,僅有六個月的時間,時間壓力非常之大。從設定議題、邀請主題演講、徵求學術論文、海報網站製作到場地籌備等一系列的前置作業,必須如火如荼地展開。而我念茲在茲,就是神戶王柏林先生的返鄉。 當我去電神戶邀請時,七十五歲的柏林先生意外萬分。他承諾在身體允許的情況下,必定踏上家鄉的土地。經過多次的聯繫,我們敲定了返鄉的日程,同時他也希望由夫人及神戶孫中山記念館的蔣海波研究員隨行,我表示了誠摯的歡迎。在經費的許可下,我另外安排了王家的表親│台北板橋林家的林楠先生、林若瑜女士一起來金,他們與柏林先生的共同祖父就是王敬祥。這一安排我並沒有事先告知,是想給柏林先生一個意外的驚喜。果然,在研討會首日,三位年過七旬的老者,從小一起在鼓浪嶼菽莊花園長大的手足,多年未見,意外在金門相逢。他們緊密抱在一起的畫面,很多人都目睹了,真是令人感動。 讓我回過頭來說說柏林先生入境的過程。由於同時邀請了廈門大學、北京大學的教授們,在小三通的申請上,柏林先生一行被視為同一團,因此他們需要從日本關西空港飛往廈門,會合以後一起坐船過來。但是當我們把入金許可證件寄給他們的時候,他們進一步申請入台證時,才驚訝地發現小三通來金者須具有在地的戶籍,旅日的僑民因沒有戶籍,不符合入境的條件。這時,發生這麼嚴重的問題,距離大會開幕僅剩五天,身為籌辦單位執行負責人的我之窘迫可以想像。我連忙求見李炷烽縣長,請他協助詢問北京國台辦。隔天早上國台辦立即開會,但決議仍維持原規定,不願破例,這代表從日本入境廈門到金門這條路確定不通。我不願放棄,轉向入境台灣的可能性,向黃煌雄監察委員與吳成典立委辦公室求援,希望入出境管理局可以同意,兩位委員非常幫忙,請我備妥相關文件後,由他們向境管局爭取。又經過了一天的會議與協商,也就是在大會開始的前36小時,我們才確定柏林先生一行被批准由桃園機場入境了,但這時他的入金證件的正本還在廈門,即使以國際快遞寄往日本都來不及收到了。我們詢問了境管局有如變通的方法:12月5日星期五一早,廈門返金的第一班船上載著柏林先生的證件,遠航站長蕭偉權先生協助將之送往中正機場,立即傳真到日本關西空港,在他們搭上飛機前能夠收到影本,正本等到下飛機時由地勤人員交付他們手中。我也商請民俗文化村董事長王宗孝先生到桃園接機,當天晚上八點半鐘,我接到王宗孝先生的電話,確定已經接到人了,我心裡的石頭才放下。 12月6日早上八點,也就是研討會開幕還有一個小時的早上,我來到金門機場等候。當我看到柏林先生一行人緩緩從飛機上走下來,我知道一切的辛苦都值得。我們安排了簡單而隆重的迎接儀式,期待給未曾返鄉的金門人一個溫馨的相遇。之後四天,柏林先生一行人參與了學術研討會,發表了神戶王家三代史實的演說,也回到他「魂縈夢牽」的山后中堡,看到當時先祖們所興建的十八間大厝,也與未曾謀面的親族聚會,同時也入王氏宗祠參拜,到祖父王敬祥墓前上香。李縣長百忙中接見外,還設午宴熱情款待,林若瑜女士工於書畫,特送縣長一幅,縣長也展現了精湛的書法造詣,回贈墨寶,可說賓主盡歡。那幾天,大家都看到了一位年邁長者因為夢想實踐而笑容盛開,分享了這份單純的喜悅。 我之所以寫下這段紀錄,一方面在於說明一個大規模的學術研討會得之不易,一方面也想告訴大家,我曾經因為閱讀一段令人感動的話後,進而付諸行動、力求實踐的過程。其實我相信,被感動的不只是我,而是屬於所有參與過閩南文化學術研討會的人。我很幸運,參與在其中,也希望未來可以召喚更多海外金僑歸鄉,落葉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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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中篇小說大展》擺渡人生
※※ ※※ ※※ 時局緊張,日本為取道廈門進攻中國大陸,企圖登陸金門,由金門轉進,金門島上人心惶惶,有錢一點的人家,早已準備避難至大陸內地。 阿木來信,指稱時局紊亂,水路交通中斷,等情勢較穩定後,再返金團聚,信中還要阿珠多保重,好好照顧家裡。 那天,阿珠照常到麗月家收取餿水,麗月見到她後,向她招招手:「阿珠姐,聽講日本仔要打金門,過兩天我們就要渡海到內地去避避難,可能要一段時間才會回來,你就不要來收餿水,省得白跑。」 「喔!啥米時陣會回來?」阿珠有些不捨。 「我不知道,阮阿爸講要等日本撤退才會回來。」麗月擔心的說:「聽講日本仔真狠,搶錢、殺人,無惡不做,我看妳們尚好也是到內地避難卡妥當。」 阿珠苦笑:「我們一家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要如何逃難?唉,管太依ㄚ,反正我們家又沒錢,不驚伊搶,沒代沒誌的,日本仔應該也不會亂殺人才對。」 「那你多保重ㄚ,卡小心,回來後我們再連絡。」麗月撫著她的手,久久未語。 ※※ ※※ ※※ 民國二十六年底,日本強行登陸金門,太陽旗從西半島揚起,政府軍不敵,一路撤退,終至橫山越水、退守廈門。 原本靠著僑匯貼補家用,因為交通受阻而中斷,這時家中的經濟,更顯拮据。大頭已經四歲,小女兒阿萍也有二歲了,而阿木他爸爸一向體弱多病,無法做粗重工作,因此,整個家裡的重擔,就靠她上山下海、兼做裁縫勉強撐持。 日本兵登陸後,后浦城風雨飄搖、局勢紛亂,時有傳出騷擾婦女的事情,因為怕被日本兵欺負,婦女們都特意穿得邋遢,以免引起注意。直到從廈門來了一些娼妓進住南門街後,騷擾事件才逐漸減少。 后浦模範街的拱門建築、雕花窗欞,頗有日本「大正風格」,因此,吸引不少日人遷住,連帶著,也帶動模範街及緊臨吧剎一帶的商機,醫生館、布莊、金仔店、餐館紛紛進駐。 「安滋、安滋,賣安滋!」由於附近住的都是經濟力較好的人家,因此,阿珠和其他人一樣,喜歡拿地瓜到這裡叫賣,順便到附近取桶水肥回去。 遠遠的,就看到兩位日本兵朝自己走來,阿珠舉起手,招呼對方來買。 日本兵帶著賊眼,上下打量阿珠,二人百般無聊地東挑西揀,看到一旁跟著的大頭,順手摸了他無邪的面龐。「小朋友,日本大還是中國大ㄚ?」較瘦的那位日本兵嘻皮笑臉的。 「中國大。」大頭傻傻的應和著。 「八格野鹿!」瘦日本兵隨即一陣臭罵,舉起手想打大頭。 「你幹甚麼!」阿珠不知那來的勇氣,伸手擋住對方落下的手。 瘦日本兵惱羞成怒,舉拳想揍阿珠。 「好了,別鬧了。」另一位較斯文的日本兵把他架開,咒罵一陣後,方才離去。 ※※ ※※ ※※ 民國三十三年,那天下午,阿珠照常將菜簍子收好,準備結束生意回家。 吧剎一帶,仍可見往來購物的民眾。 突然,倏地一聲巨響,接著便是一陣濃煙,稍後,又接連二次爆炸,「美軍來轟炸了!」有人跌跌撞撞狂吼著。吧剎附近,驚叫、哭喊聲不斷,眾人紛紛走避,阿珠趕緊趴到旁邊的豬肉攤下。市場內,瞬即一片死寂。她渾身發抖,額頭上冒出冷汗,半晌,只覺得小腿陣陣刺痛,阿珠定眼一瞧,小腿上已滲出鮮血。 許久,吧剎內才又傳出人聲,接著,呼救、哭喊聲夾雜著濃濃的煙硝味,瀰漫整個市集。 阿珠探了下頭,確定飛機已飛走後,才由攤子下面狼狽地爬出。「ㄚ!」猛一抬頭,阿珠差點嚇得昏倒。一條被炸斷的殘肢,血淋淋的掛在旁邊的攤子上,鮮血染紅了桌面,順著桌角往下滴。 ※※ ※※ ※※ 內地戰事吃緊,日軍做最後的困獸之鬥。在島上大規模強徵騾馬與民伕,人心惶惶的金門島,再掀逃亡潮。民伕與騾馬,在日軍的鐵蹄下,被迫步上死亡路。騾馬長嘶,馬伕悲泣,家親哀嚎,染了血的殘月,不忍卒睹,悄悄別頭拭淚。 同安碼頭,風大浪急,日軍飭聲急急如雨,馬伕們急切的睜眼凝望故土的最後一面。然後,吞沒在金廈間的海上墳場。 馬伕與騾馬,登廈門、進福建,沒有武器的他們,以肉身成為日軍逃篡的盾牌,肉體,在一次次的砲火中,化為殘土,棄置在不知名的遙遠異鄉。 民國三十四年,戰敗的日本軍隊自金門撤回,逃往大陸內地的金門鄉親,紛紛返回金門,麗月一家也在當年返金。家園已成焦土,相思的藤爬滿頹圮的舊洋樓。儘管如此,國民政府軍隊登島接管,金門鄉親因為能重回祖國懷抱,仍然興奮不已,滿懷希望地迎接新時代的來臨。 ※※ ※※ ※※ 民國三十四年,鼠疫像風一般,漫過整個金門山。剛開始,只是零星個案,後來,一個傳一個,連幫忙抬棺木的鄉親都不能倖免,住瓊林的阿木他舅舅也不幸感染過世,由於疫情嚴重,沒人敢幫忙處理後事,阿木舅媽求救無門,只好央求阿木他媽前往協助。 對於舅舅的去世,阿木他媽除了傷心外,也無可奈何,畢竟,生在這個紛亂的時代,生命原本就相當脆弱,生或死,卑微的人類,只能聽命於上天的安排。沒想到,過沒幾天,阿木他媽便發起高燒,腋窩還出現腫瘤,阿木他爸也出現相同情形,一個禮拜後,夫妻二人相繼去世。 不幸的是,大頭也跟著發燒,因家中有人死於鼠疫,任由她如何哀求,城裡的醫生,就是沒人敢看診,阿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血肉,在兵荒馬亂的紛擾之城,流乾、發臭。 大頭並未感染鼠疫,不過,卻因為發燒過頭,從此成了智障兒。 這一年,這場金門地區的鼠疫,奪去百條人命,瓊林尤其嚴重;隔年,后浦、古寧、金山一帶,也引發流行,共死二百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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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年》童「年」記趣
今年農曆年前,因舍妹結婚,我湊巧可去了趟台北,感受了春節前那股濃郁的年味及氣氛;家家戶戶忙上忙下地迎接新年的來到,令置身台北街頭的我,心情跟著飛揚起來,因為我好愛過年的熱鬧感覺喔! 這天陪老妹添購她結婚須用的行頭,來到某賣場中,頓覺一片眼花撩亂,可能是我久居金門,太久沒在此刻進入台灣的賣場,原來進步成這樣啊!連過年的一切物品都一應俱全,讓我既驚喜又陌生,這年節所須的東西樣樣新穎,項項又令我感到好奇,我倒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給老妹直笑我「好俗」! 逛著就來到年貨區,一堆又一堆幼時過年會出現的物品很吸引我,勾起我對幼時年節的渴望;此時老妹像發現新大陸般,直喊著我「快點來看」!那一盒盒方方正正的紙盒,裝著各式各樣的零食,掀開盒蓋後,隨即看見一張排列整齊的紙牌,有著像稿紙格子大小的籤紙可撕開對獎,我們叫它「抽仔」,這種玩意兒大家一定都知道~可好玩ㄛ!內容五花八門:有甜食、餅乾,具代表性的豆干塊、綠豆糕、巧克力球、安薯糖、牙膏糖、涼煙糖、紅魷魚條、果汁棒、小泡麵:::等等數都數不完,真想馬上挑個放入嘴裡呵!兩人選了幾盒,放入車籃中結帳去,我像挖到寶似的,覺得今天簡直值回票價,不虛此行了!我緊捧著這些戰利品,催促老妹快上車,我想讓兒子也看看老媽得意的收穫啊!沿路上,我想起咱幼時,常逢過年前一兩天,我和弟妹們會徒步約二十分鐘左右的路程,到三和路頭有間叫「順美」的批發商店去,拿著一點平日的零用錢,買幾盒自己喜歡的「抽仔」,回到家中先收藏好,等到大年初一開始,便在自家樓下騎樓外邊,擺上一張小桌子,放上幾盒「抽仔」,就可吸引一些來往的大小朋友惠顧,有一年運氣還不賴,很快就賣光光,又可再去補新貨來兜售。在當時可賺個數百上千元,對一個國一生而言已很滿足啦!那得意洋洋之情完全顯現臉上,這笑臉迎人,自然是生意更旺了! 可好景不是天天有的;有一年寒風冷颼颼,人家都說打狗都不出門的日子,颳得雞皮疙瘩直站起來,但為了不「了錢」,我硬是和老妹兩人輪流顧了幾天,根本不見什麼人影出現,生意自然慘淡得可憐呀!只能找幾個同學.鄰居來半強迫半贈送了。有了這次教訓之後,母親勸我們「麥擱憨啊!」還是留點現金卡有路用,我們也比較聽母親的勸,不再那麼一意孤行的堅持要賣「抽仔」了 。哈!又讓我記起剛上國一時,那年過年玩了一種有趣但有點「怪怪的遊戲」,咱老妹當時興玩「紙娃娃」,把一張張紙人裁下,替他們穿上紙衣裳、鞋子、皮包、帽子:::,紙娃娃一個個爭奇鬥艷、千姿百態且風情萬種的樣子,咱兩人還替娃娃畫了好多間「豪宅」,佈置得美輪美奐呢!我們就躲到棉被中玩起娃娃演戲的絕活,母親好幾次弄好晚餐都要千呼萬喚,才找得到我們來吃飯。這可把她氣壞了,因為她很不喜歡我們玩「紙娃娃」,她總說玩紙人會變真人,還有許多真真假假、難以分辨的傳說;所以怪恐怖地。而我們簡直是愛玩又愛刺激,老妹更把壓歲錢大半都花在買紙娃娃上頭呢!無怪乎母親會那麼生氣了!可特別在新年期間,大人會盡量忍住不責罵小孩子。嘻!嘻!我們好像很奸詐呵! 還記得有次剛吃飽飯,馬上就躲入棉被中繼續,玩著玩著給周公召喚去開會了。朦朦朧朧中,聽見母親在耳邊呱呱喳喳地喊叫~「快起來拜拜喔!」「哎!這麼冷的天氣,不顧好眠床到底起來做什麼ㄋㄟ?」「你們不知道現在已經是初九了嗎?」屋外霹哩啪啦吵得我想發火罵人了!起身一看,果然是大年初九凌晨一點啦!揉揉惺忪的雙眼,窗外還烏漆抹黑的一大片呀! 真沒辦法,我老爸每年都要趕在這一刻「拜天公」,表示他的誠意十足,趁早把桌椅擺好,老爸用「長椅寮」架起神桌,上頭放了三牲五果,還有我超愛的荖、米荖(這甜食不知天公是否也會愛吃呢?)加上過年應景的糖果、糕餅等等貢品來祭拜,之後把小孩全叫齊,一個個排排站著,爸媽點了一大把香,分送到我們手裡,他們則嘴中喃喃的唸著一大串,說今天是「天公生」,要更真心誠意的膜拜,不可嘻皮笑臉地搖晃香柱.要把香拿超過額頭啦!還不能讓香灰掉地板:::,事前交代這麼一大堆須注意的話語,對於父母這麼慎重地叮嚀,我們確實記得很牢唷!執行完這神聖的任務,大概有二個鐘頭了。孩子們個個已經東倒西歪撐不住啦!此時一結束累人的儀式,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逃入愛窩中,呼呼大睡再去夢周公了。 回想孩提時,母親總是忙進忙出的,我常不解所以然?而如今長大卻也像她一樣,必須承襲傳統的禮教習俗,過年過節大拜特拜,一樣不得輕鬆點;而從兒子們身上,也看到了我幼時的影子,看見他們期待紅包的眼神.看到他們歡欣地在門前燃放鞭炮,更看到他們也跑到巷口,批來一盒盒的「抽仔」,讓同學鄰居們爭相抽著;明明嘴裡含著一大塊糖,手上卻還一把把地抓著糖果捨不得放開,真的好貪心呢!此情此景,不禁令人莞爾了!哎!再想想這年是過了,但日子更要過,希望每個大人小孩都能有好日子過,每日都開開心心的過::! PS‧鄭桂枝恭賀新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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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中篇小說大展》擺渡人生
大林伯在印尼做橡膠生意大發,不但匯錢回家蓋大厝,也特別趁著大厝完工時,返金祭祖、探望家人。 大林伯新蓋的大厝真是漂亮,為了建這幢洋樓,還特地從廈門請師父來金門設計,材料也是由廈門進口,鐵製的大門相當氣派,雕工精細,有牡丹、有春燕,還有成串的水果圖騰;進了大門後,左邊是養著金魚的水塘,右邊則是小花園,屋子牆面,鑲嵌著各色的精美磁磚,構築成一幅幅美麗圖案,有傳統山水,也有南洋風情,挑高的大廳,顯得寬敞,牆上掛著大林伯寄回來的繪畫作品,黑白人種相參,服裝表情各異,十分新奇有趣,登上二樓,站在陽台,視野變得遼闊,可以綜攬大半個村子,「下午日頭落山,坐在這邊,喝茶呷點心,或是吹吹風、小睡片刻,很舒服呢!」麗月笑著說。 「明天可要早一點來幫忙,順便給我們請入厝喔!」麗月好意邀請,要她到時一起來看「番客」。 ※※ ※※ ※※ 料理完家事後,將小女兒託給婆婆,揹起大頭,便往麗月家去。麗月家熱鬧滾滾,男人擠往同安渡頭接客人,女人們則忙著張羅祭祖拜拜及晚上宴客的菜色。 「阿珠,呷早飯沒?這裡有湯圓,快來吃。」麗月在洗菜,看到她後,向她招下手。 「呷飽了。」她捲起袖子:「我來幫忙洗」。 廚房裡擠滿來幫忙的村人,有的洗菜,有的殺雞、殺魚,有的幫著弄「菜碗」,準備待會兒祭祖用。還好新厝廚房大,否則還真擠不下這麼多人。 「我大伯、伯母,還有小孩都要回來ㄟ,我伯母聽講是番仔,不知道會不會說阮的話?」麗月嘴角泛起笑意。 「阿木兄有講那時要回來?」 她搖搖頭,嘆了口氣。 遠遠的,就傳來陣陣鞭炮聲,「番客回來了!番客回來了!」前廳有人興奮的喊著。「我去看一下。」麗月擦下手,跟著跑出去。 大夥兒全擠往前廳,她低下頭,繼續洗菜。 吃飯時,端菜的阿嫂特別將上菜的魚尾對準大林柏,「雞頭魚尾,乾一杯啦!」飯桌上有男人起鬨。 「甚麼是雞頭魚尾啊?」少年的頭梳得粉亮粉亮,納悶的問,聽麗月說,是她堂弟,大林伯的兒子。 麗月她阿爸笑著解釋「雞頭魚尾」的典故,他說,早年金門因受風沙之苦,農業不振、謀生不易,有位新婚不久的李姓青年,和大部分金門鄉親一樣,離鄉背井,「落番」(下南洋)尋生路。很幸運的,他在南洋某酋長家中覓得一份苦力差事,由於生性勤奮,深獲酋長賞識,並且決定將女兒下嫁給他,為怕拒絕導致被解雇的命運,他隱瞞已婚事實,再娶酋長女兒為妻。 經過數十年,已漸老邁的他,有了落葉歸根的念頭。他將自己已婚的種種事實和盤托出。酋長女兒為防李姓鄉僑一去不回,在餞行的晚餐暗中下蠱。李姓鄉僑的女兒,不忍父親被下蠱,暗示父親吃魚,務必先從魚尾吃起,如果肚子痛,一定要記得多喝水,方能逢兇化吉。 李姓鄉僑按照女兒提醒,從魚尾先吃。返金途中,遇到肚子痛時,則猛灌開水,當下,從喉嚨吐出一尾活蹦亂跳的魚,轉危為安。 從此,金門鄉親都相信,在酒宴中,先動手剪斷魚尾的人,一如帶頭吃食雞頭的人,都能為自己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而「雞頭魚尾」的典故、風俗,也成了金門人請客時,對客人的最敬禮。 少年似懂非懂的點了下頭,繼續吃他的雞腿。 「來、來,大林兄,你要先乾一杯。」同桌的男人忙著勸酒。大林伯笑瞇瞇的連喝好多杯。 「雞頭魚尾」的典故,背後竟有著這樣無奈的事啊,她心裡想,不論最後故事如何結局,吃虧的,終究還是女人,不是金門的原配,就是南洋的酋長女兒。 還好她家阿木是個古意人,沒本事賺大錢,也就沒有這種煩惱,這一點,倒讓她安慰不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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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札記》開放的心
前幾天,妹妹說見著了我的文章在報紙上刊登,題名是:「以後怎麼教孩子」。她原以為我會寫一些要有愛心、有耐心等屬於良好教師應具有的品德之類的話。可裡面似乎處處是批判,寫得很諷刺,不太像我寫作的風格,並憂心忡忡的問我是否因為目前社會的亂象,對於教育不再有以往的熱忱? 我笑笑的回答她,強人豈是容易被打倒的。言歸正傳,那篇文章是一時的痛心,更是長久的憂慮所寫下的。寫了,心情較舒坦了,至少發出一點不平之鳴或正義之聲;可寫了,也要負責任的,正因為社會如此紛擾,所以教育的責任更顯重大,更要用心的教導學生。雖然我不能陪伴他們一生,不能知悉他們以後會遇到什麼樣的人?碰到怎樣的挫折?或者將一帆風順!或者能平步青雲!或者被命運開了個大玩笑,頓時手足無措:::::我不能預料與控制他們的人生,但我可以做我所能做的,付出我可以付出的。只要彼此在以後回憶裡有著充實且愉悅的記憶,那就夠了。 其實從走入教育這條路之前,我就一直思索我能給予學生什麼東西。小時候,老師在我心目中真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老師說的話威嚴不輸聖旨,我也總是那言聽計從的小孩。一直覺得老師對人一生中的影響是很大的。童稚懵懂的心靈裡,只希望有一天也能快快攀上老師所站的巔峰。可是當我真正念了師範學院,參訪了一些學校,念了一點書,看了一點事,增長了一點見聞之後,卻越來越覺得老師不像以前「尊師重道」的觀念下,那麼有威嚴,也不如想像中的悠閒。在自己當了老師之後,更親身感受到老師的地位已「直直落」,不再是無上的權威的代表,更多時候是和小朋友平起平坐的。學生對你的話可以反駁,可以質疑,甚至還有打老師的事件發生。老師不是像外界或以往自己的錯誤印象,能夠有寒暑假的悠閒。當大部分的上班族還在溫暖的被窩中,一大早七點多,老師就已到校和小朋友道早安了;當大部分的上班族輕鬆的享受午餐或飯後可以飽睡一頓時,老師們卻必須要注意小孩子吃飯的禮儀,陪伴二、三十個噪動的小毛頭午休,更別說日常中連續不斷的「心臟病大考驗」,總會有小朋友接力受傷,接棒吵鬧:::::是你若問我對這樣的選擇後悔嗎?我卻可以燦爛的對你微笑。 他們雖有煩躁擾人的一面,卻也有溫馨可人的一環。只看你用怎樣的心去看待這一切。在教學的過程中,也曾遇到挫折,也會有一些狀況外的事情發生,可是我總學著保持一顆開放的心來對待學生。我知道抱怨現在的學生不如以前的學生乖巧是沒有用的;我知道責怪現在社會價值觀的錯亂是無濟於事的。與其把時間用在責罵與搖首嘆息中,不如積極樂觀的來面對這一切。所以,對於社會環境的惡劣不再覺得無力,對於學生素質的參差不再皺眉嘆氣。我告訴自己就是因為現在的學生難教才讓我的人生更有挑戰性。而我更覺得,學生再怎麼壞都不會惡劣到哪裡去。所以,更學著用一顆開放的心、一種美的角度來欣賞學生。所以,在教室中,我總不經意的一次次見到一幅幅的美景! 而你,曾見過二三十朵燦爛笑靨在你面前綻放的美嗎?曾看過二三十個小臉蛋在你面前安詳睡著的可愛嗎?有空時,我總愛觀賞小孩子遊戲時的喜悅與天真;上課時,對著一顆顆清澈的眼瞳,常有一股和他們分享全世界愛與美的感動。當大部分人所做的大部分工作總由青澀到熟練到自動再到無感覺的時候。當老師,是真正有變動性、有挑戰性的一種工作。你必須不斷的動腦,不斷的自我砥礪,不斷的學習進修。每幾年,你總會遇到一個個完全不同的學生,你不能用同樣的教法教導他們。你總是需要去吸收大量日新月異的知識,和學生分享。你絕不願成為「用昨日的知識教導今日的小朋友去適應明日的生活」這句話所詬病的人。所以,你總是戰戰兢兢,你總是充滿活力。你知道,你面對的是一個個活活潑潑的人,而不是一堆死板板、硬梆梆的事。所以,你必須保持一顆躍動的心,你才能引導這些學生往正確的方向走,也正因為如此,你越來越有精神。 當老師確實辛苦,可在付出中,我常覺得自己是收穫最豐富的人。在不斷的教導與分享中,總在孩子的言行中,見著了人性中最美善的一面。而這一切,是一般的工作難以見著的,就像那一次,身體不適的我在那個沒課的下午請了半天假,平時頑皮、常讓我擔心的小朋友,竟在第二天早晨的桌子上,溫熱了我的眼眶,那是展現在桌上滿滿十幾張的祝福卡片,縱使裡面錯字閃耀,縱使還有類似「祝老師長命百歲」之類有點奇怪的祝福語!可是,在當下,我又再一次見著了他們的美與真。 只因為我對一切保持著一顆開放的心,所以,也請你對我的文章抱持著一種欣賞的態度。在不美處見其美,如同,在真美處讚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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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過新年
今年是猴年,也是甲申年,今年過的還是氣溫極低、天氣極寒的年。除夕,除了空中不停的加班機外,還有村中不時加入的生面孔、熟面孔,以及忙進忙出為「過年」而做最後努力的人們,不過,今年,說真的,還真是過了一個特別的年。當我猶豫是否用「機車」載甘蔗回家時,在街上見到熟悉的身影,他的「沒問題」讓我排除萬難載一對回家,他是賣我甘蔗的人,他看我慢慢的卸下裝備,然後以極為熟稔的口氣說著:「以前我在你們那裡剔頭時,你還是小小的一個,沒想到今天那麼大了!」好久沒有人對我說出如此讓我驚訝的口吻,我高興的跟人談及我遇見的這位「老闆」。靠海人家喜吃海鮮的人不少,然而家中二個在台念大學的大朋友卻是選擇性的吃,反倒是自台回來的二個小朋友一刻也不放過吃海鮮的機會,難怪我們會笑說該住金門的反而住在台灣了。除夕,我們這幾家有「拜老大公」的,總會看好時間齊動作,我們的、叔叔們的,各式菜肴一字排開,真是熱鬧啊!而廳堂供桌上有辭年飯、長壽菜等,媽還在大門掛上「好彩頭」呢! 冷氣團報到,冷冷的天氣,陰陰暗暗的天色,大概會持續吧!又濕又冷的天氣斷斷續續的出現,大年初一,我在六點鬧鐘響前起床,因為要幫著張羅拜拜之事,聽從指揮行事總是比較輕鬆。金門日報這三天暫停發送而在車站自由取閱,於是待拜拜差不多時,我便前往金城車站,時間太早,根本不可能出現報紙,於是興起一大早在金城街道上晃晃的念頭,氣溫極低(四至六度),行人極少,開店的更少,除了少數早餐店,還有早起的人,那些是大年初一到各寺廟拜拜的人們,在路上,迎面而來一對戴著口罩的夫妻,他們是老師,和我打「賀年」的招呼,他們和我的談話讓我想起自己是「鄉下姑娘進城來」,他們和我一樣懷著好奇的心想看看大年初一一大早街上有什麼,我看奇怪的不只是我。四處瞧一瞧,看不出個所以然,對聯大部分是買現成的,少數幾戶人家用寫的,而內容我找不到特別有意思的,也許逛得不夠吧!第二次進城來如願的拿到了報紙,而且又繞到水試所留連「蟹鱟千萬年」,不錯呢!頂著寒風有人在釣魚、撈魚、吃海鮮粥,我也拿了蓋紀念戳的卡準備收集戳章了。下午,又有人回來了,稍晚我載了姐的小兒子四處繞一繞,他自己說八年未回金門,怕「路」都不認識了,不過,還好,路總變化不大,我忘記是不是他在國中小階段畫的那幅圖「我的家鄉─金門」,讓我頗為感動,其實他老爸是客家人呢! 大年初二,早訂好要去農試所烤蕃薯了,但有卡在身,所以林務所、畜試所也要一道去。早上,下過一陣雨後,冷得直叫人哆嗦,感覺真的會讓人打退堂鼓,可是,大家還是捨不得錯過這機會。十點多到達農試所,領好東西,找好位置,開始收集木柴、枯葉,然後起火,家中二位男士留守,我們則前去飽餐一頓,吃芋仔粥、「山藥」粥,後者可是供不應求,我也跟著大排長籠,只有湯,同學笑說「有湯就不錯了」,真的,我們是該惜福的!三個小朋友看別人手上的「棉花糖」早垂涎三尺,接著我們也排入長隊中,聽說拿棉花糖之前得先說句吉祥話,趁機考考小朋友臨場反應。在走廊上一位小姐在喚我過去,她有禮貌的要請我吃東西。我想了半天,原來她是全民上網研習的學生,好熱情哦!她要我自己挑「果凍」,有「嬰仔草」的哦!後來姐她們加入了「丟骰子」的行列,同花樣的可換盆栽,大家玩得可起勁呢!再回到烤蕃薯現場,火候已差不多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集眾人的力量,總算到了可以有點成果的時候了,放入蕃薯,算算時間,我們可以先去畜試所再回來,且讓這爐子好好的去「悶燒」吧!到了畜試所,不遠處有人在吃「枝仔冰」,好可怕,在這種天氣!同學邊走邊說「好吃」,經不起誘惑的我也拿了一枝「鮮奶」冰,想到自己在大冷天吃冰棒,還好似頭一遭呢!有人則在一旁喝熱的鮮奶。然後開始逛,看到了迷彩豬、小鴕鳥等小巧可愛的動物,有人直說牠們真是「懶豬」,可是我想這麼冷,牠們躲在稻草堆中不是在「取暖」嗎?「懶」不該是牠們的代名詞吧!好多各形各樣的動物,當然包括被鋸掉角的梅花鹿,牠們排排坐在牆角,而鹿茸則作了他種用途。走回大門口時,看到有人在吃冰淇淋,於是我們也趕去嘗鮮,味道還真不錯! 回來大快朵頤囉!今天啊真是奇,又吃冷,又吃熱的,腸胃竟然不抗議!一個一個像木炭的蕃薯出爐了,大家讚不絕口,真是不賴!剩下一個戳章了,那就是林務所,我們停好車子,開始大開眼界,花花草草映入眼簾,小朋友喜歡拿著氣球玩,大人們喜歡看各種花卉,我們在花叢中照相,小朋友則心繫遊戲區,一陣逗留之後,我們到大門口蓋上第四個章,完成所有的行程,雖然只換得一個紙外盒,但整個過程已相當豐富了,這樣的活動還真的頗有意義的,只是若天氣好一點會更棒才對!不過也無妨,這樣的氣候,這樣的經驗才更令人難忘!晚上收到「簡訊」│「新年快樂哦」、「願在這新的一年裡,祝福你一帆風順、二龍騰飛、三羊開泰、四季平安、五福臨門、六六大順、七星高照、八方財來、九九同心、十全十美。」有一些好友,真好! 因堂弟隔天要返台工作,因而我們選在初三「拜天公」,家中有人參加同學會,左等右等,於是乎大夥兒先行燒香、跪下拜拜,午飯過後,媽開始著手另一件過年必做之事─「送粿」,送粿給去年家中不能貼春聯、無法見紅的人家,我也送過,可是我怕人家拒絕,硬塞給人家也頗難為情,這可是件苦差事!隔壁一位嬸母這一、二年乾脆到台灣過年,省得難為,今年我們得送到古寧頭舅舅家,因為舅媽走的緣故。初四,我們一行人登太武山,連日來的低溫以及時而晴時而陰雨的天氣,實在讓怕冷的人躲得骨頭難受了吧!可是我們這群人倒在太武山上悠哉的過了一個上午,走過「石兔」、「毋忘在莒」「海印寺」、「頑石點頭」,直到「人定勝天」折返,摸摸「安心石」,走走別有洞天的階梯,看看遭火神光顧的林木,下山時,大家已飢腸轆轆。到沙美「談笑風聲」聽大夥兒的談笑風生,買了沒等多久的燒餅(聽說有人等了數次、數小時),我們騎著機車到了山外、榕園、太湖四周、乳山遊客中心、金城,非完全走馬看花,我們可是在寒冬裡來一趟不太一樣的金門行呢! 準備回各自的工作崗位了,氣溫也慢慢在回升了吧!且不管冷氣團何時又來報到,今年相信大家都過了一個不太一樣的年吧!有人說「猴年│好年」,願大家都能平安健康,因為平安就是福,健康勝過一切,您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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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錢打二四結
一個銅錢,竟然費盡功夫,要打上二十四個結,來展現保護、愛護、珍惜、痛惜錢財的決心,真是「超大型」的誇張動作,也是先民「超頂級」幽默感的具體表現。要一口氣打個二十四個結,實在是「超艱辛」的工程,我們可以自己試試,不管是用繩索,或是巾布,一連打三五個結就已經夠看的了,要打十個八個結,足夠成為笑話的題材,何況是二十四結。 穿過銅錢的方孔打結,或用巾布包起打結,到了二十四結,算是巔峰了,牢靠有餘,保強不足,無論多少結數,仍是難免丟失、散失,有人強索硬搶,照樣保護不了,以「結」護「錢」,是表視對錢的重視,也是藉以表示先民「勤儉」的理念,彰顯「勤儉」的美德,對生長在二十一世紀的後生後進,是一種不可想像的行為。 「勤儉」自古以來就是四海皆準的「治家格言」,就到現在,教導子女養成「勤儉」的習慣,依舊是大多數父母根深柢固的道德理念。說真的,該用則用,該省則省,量入為出,量力而為,應是用錢的準則。「勤」是生財的要件,「儉」是律己的行為,只要不近乎「吝嗇」,都是值得讚許與鼓勵,如果走火入魔到了「孤酸」加「刻薄」的地步,那就不足取了。 金門雖美稱為「仙洲」,三十年代以前,「地瘠民貧」是平實的寫照,除了海耕農殖,無以為生,盞盞收入,養家不易,有「蕃薯」枵腹,已是大幸,想要存幾個錢,實在是非常非常的不容易,無怪乎先民對「儉」的執著與對「錢」的重視,或許,有人無法以現在的認知去還原當年艱困的境況,先民是惜錢、愛錢,但可不是貪錢、重錢、惜錢,但不是「守財奴」,因為社會行為的典範是「急公好義」、「慷慨解囊」,春風送暖,和祥人間。 錢自古以來就是財富的象徵,貧富的界定常常是以擁有金錢的多寡作標準。現在我們常說,錢不是萬能,但沒錢卻萬萬不能,證諸「有錢使鬼會推磨」,我們這一代固然重視金錢,上代對金錢的重視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就金門而言,五十年代以後,幾乎每家每戶都有受薪族群,一份薪水雖不一定豐厚,可是確確實實是一家生活的基本財源。而先民們可沒有這麼幸運,「收入」要靠「收成」,有「收成」卻不一定有「收入」,因為我們的收成可無法保證能夠銷售出去。早年「僑匯」也是一部份鄉親的主要財源,在抗戰「日據」金門的那八年,南洋「通往」斷絕,一切只有靠自己的辛勞與老天的眷顧,萬一雨水不足,島上這些小溪與淺塘的有限水源是無助於耕作的,靠天吃飯的窘境,結果是省吃儉用,一個錢當二個錢用,過著克儉度日的歲月。重視金錢,甚至「視錢如命」都不過份,只是太多的人已經「食飽 記得飫時代」了。老一輩的常常傳述「七粒豆豉配三碗荌籤糜」過一頓的故事,至今印象仍然深刻。 其實,有錢絕不是原罪,濫用金錢,製造邪惡才是罪孽。無錢時,想錢、賺錢、積錢、存錢;有了錢,要會用錢、肯用錢、甘用錢,高度發揮錢的「好處」與「用處」,該用不用,能用不用,可用不用,讓錢「困」在「錢孔」內,有朝一日會變成「吝嗇鬼」與「守財奴」。錢如能適時幫人解困,就是造福,就是功德,就是積德。所以,當與不當,該與不該,功能相差不可以道里計。 捨得捨得,捨了才有得,能捨才能得,肯捨必能得,捨與得之間的因果,不是什麼禪機,只是一般的常理而已,也就是鄉人常說的「有量才有福」的道理。一個無「肚量」的人,就算能裝會變,「刻薄」的天性是改變不了,你可以對人「無量」,別人不可能以「大量」相對,於是人生的路是越走越窄,人際的互動也會越來越疏落,這是必然的「慣性」效應,到頭來,乎人當做「生柴」看待,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金錢的累積就是我們認知中的財富,要看得重,保得牢,珍惜一生,尤其隨年歲的增進,越顯得金錢的重要,多少人七早八早就把財產分給子女,冀望下半輩子「享受」兒孫的「孝順」,可是結果得到的是親情的酷冷,不得不以孤苦老人終生,這種悲苦的結局,只有用「天無照甲子,人無照道理」才能勉強得以化解。 老本老本,到老才領悟到「保本」的重要與必要,而且真的是非常需要,也確是嚴重到要以「打二十四結」來「護錢」不可,不然「老本」一旦不保,一切就已落空,只是到了人生的後半段,光是「老本」仍然不夠,必需再加上「老伴」、「老屋」、「老友」,才不會伶仃孤苦,如果健康許可,三不五時可以淺酌兩杯,於是加上富有「家鄉味」的「老酒」,豈不是「五老」拱立,福壽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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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中的歲月
指縫 流失的是一串串 如兒時 綁在樹林裡的風鈴 迎風啼唱著 風中歲月 飛沙如夢 三十年蒼桑 白雲 老狗 走不完兒時路 唱不盡少年情 只是向晚 在風中 突然聆聽幾許呼喚 在指縫 像 流沙在風中的歲月中 如遠去的風鈴聲 流失 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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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厝
那時 賓客雲集 道賀聲此起彼落 朱紅的鞭炮大聲叫囂 炸開的也是一片片的笑容 後來 風把滿地的炮竹吹散 一個個的笑容也和歲月玩捉迷藏 那熟悉的面容一張張消逝 逝去的是一份份的熟悉 最近 突然又熱鬧起來 駢肩雜踏的腳步聲 讓我以為又回到了從前 可 放眼望去 卻是一張比一張更 陌生的面孔 仍耐心等待炮竹宏亮的叫聲 而入耳的卻是 一輛輛叫做「遊覽車」的呻吟 或許 這些稱作「遊客」的人 是我的新主子 而 事實上 他們撫摸我的方式比舊主人更溫柔 他們凝視我的眼神比舊主子更專注 只是 在他們讚嘆的言詞中 似乎藏有一絲絲的 惋惜 或許 是我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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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中篇小說大展》擺渡人生
※※ ※※ ※※ 阿木他爹身體不好,常年臥病。母親是個鄉下婦道人家,因此,整個家還是得靠她撐持著。 白天,到田裡種些蕃薯雜糧,晚上,就縫縫補補做些女紅,放在熟識的城裡布行寄賣。蕃薯收成了,存起來煮蕃薯粥度三餐,多餘的,則刨細曬成蕃薯片、蕃薯簽,提到城裡叫賣。 每隔一陣子,阿木也會由新加坡匯來一些錢,她捨不得花這些血汗錢,總是一張一張將它裝入餅乾盒,存放床底下,上面再用破舊的被子層層蓋住。這些錢,是她和阿木將來準備開店做生意的老本。偶而,也會收到阿木託人寫來的信,她看不懂,都拿到村子口的麗月家,央求唸給她聽。 麗月小她六歲,是黃家的掌上明珠,黃家是望族,加上有個在新加坡做大生意的叔叔大林,不定時匯來大筆的錢,供一家人生活,因此,有能力供他們上學堂讀書識字,還有餘力蓋「番仔樓」。由於黃家人口多,總有多餘的餿水,阿珠會前往收取,提回家養豬用,麗月總是客氣招呼,待她如姐妹。 「信中寫些甚麼啊!」她又害臊又急著想知道。「又是阿木哥寫的情書ㄚ!」麗月總愛取笑她,不過,心裡頭卻覺得甜蜜。麗月攤開信紙,看了一下說:「阿木哥說他在碼頭作工,住在『咕里間』:::」,麗月抬起頭,不解的問:「甚麼是『咕里間』啊?」 「一個所在的名字吧!」她懶的管阿木住的地方,只想了解他現在過的好不好,想不想她們一家,:::還有她。 「伊講伊一切平安,金門鄉親們彼此都會互相照顧,請妳放心。」 「還有說甚麼嗎?」 「喔,伊講妳託人寄去的平安符,已經收到了,等存夠錢,他就會找時間回來看看。希望妳好好顧家,保重身體。」 回來看看?要等到哪一年啊!她不禁嘆了口氣。這二年來,她就是用這個願望,以及斷斷續續張薄紙,來麻痺自己。真要等到返金團圓那天,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她真怕自己撐不到那個時候。 每次收到阿木寄來的信,總會讓她興奮不已,彷彿在平靜無趣的生活中,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浪濤,只是,這樣的心情,總是無法持續太久,麗月唸完信,也就是回歸尋常的時候。然後,再期待下一次的浪濤。而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過。 「大厝蓋好後,我阿叔就要回來金門耶!」麗月笑得開心,順手遞給她一盒小巧的糖果:「那,這盒糖果給妳家大頭吃,很甜ㄟ。」她感激的收下,從小袋子裡掏出幾個紅龜糕,推給麗月:「剛做好的,很Q很好吃。」 她仔細打量這個寫滿外國字的糖果盒,花花綠綠的,相當漂亮。平常,她是捨不得買這些有的沒的,麗月知道她家不好過,總會三不五時,送她一些點心糖果給孩子吃,這一點,讓她很窩心。 ※※ ※※ ※※ 大頭已到了會叫阿爸的年紀,由於長得圓胖可愛,村子的人看到他,總會抱起來逗弄一番,或是塞塊甜食給他,大頭不怕生,都會喊人:「阿爸、阿爸」,如果被阿木他娘聽到,一定馬上鑽出來,忌諱似的直嚷著:「不通亂叫。」 她倒是不太在意,只是,聽到兒子到處認爹,總覺得心酸。 有時候,想抱著孩子出外散散心,阿木他娘都會嘮叨:「囝仔還小,不通抱著四處亂串」,偶而有人來找她,阿木他娘也總是上下打量,像防賊一般。其實,阿木他娘在怕甚麼,她怎會不知道,真要變,任誰也攔不住,不過,她阿珠可不是這種人。 ※※ ※※ ※※ 這些年,村子陸陸續續有人翻建大厝,不少人家,還特別由廈門聘請師父、運來石材,打造一幢幢中西合併的「番仔樓」。弧拱形的外廊、精雕細琢的門面及牆身,加上花色艷麗的各式鐵窗,讓這些新建的大厝令人眼睛一亮。 老一輩的村人都認為,大屋住人、祠堂崇祭、書齋設教、墳墓敬祖,都是光前裕後的意思,因此,建地厝、祠堂、書齋、墳墓,是人生的四大事。倘此四樣不全,即不得稱為『全福』。因此,出外再怎麼辛苦,也要省吃儉用,返金蓋一幢「番仔樓」,好光宗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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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見聞錄》大陸的住與行
報載金門鄉親在廈門置產2000餘棟,足見鄉親皆有投資理財的眼光與觀念。廈門一個發展中的城市,的確是讓人耳目一新的,有格局又有魄力,幾乎是讓人三個月一驚豔。大陸買房子一般是買空殼子,裝潢水電自個發包,管路是在外面,每平方米的售價依地方、樓層不同,價格無法一一介紹。北方的樓房是第一層最便宜,這一點跟臺灣不一樣,問起來原因是:第一層最髒最亂(必經之路?)。大陸人薪水階級要買個房子也是不容易,尤其是在大都會,鄉村可就不同了。因住的不易,所以一般台商招工是包吃包住,宿舍是工廠的必備條件,為了獎勵中心幹部持續服務,更有「幹部房」提供給陸籍幹部,可攜家帶眷同住,或著由公司統一蓋房子,依上班年資給不同給折扣買房子,此點也確實有效。臺籍幹部皆是獨立宿舍,筆者就看過一家公司負責人,把自己孤立在頂樓,層層鐵窗、鐵門像關犯人。也碰過一家公司老板喜歡到幹部區打麻將,也沒時間觀念,只要賭輸則繼續八圈,寧願把贏的錢還給你,怕輸的是面子,因為該老闆的聰明判定標準是:『會賭博的一定聰明,常贏錢的是聰明中的聰明』。因此該宿舍裏的幹部,常常就別想好好夢周公了。臺籍幹部宿舍,皆有專人管理,獨立的伙食、清潔人員,衣服是連內褲都用熨斗燙平,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床頭櫃。所以每月筆者常常給個50元人民幣的小費。那你的房間衣物,可就是比別人乾淨又不會弄混。足見小費的哲學可是放諸四海皆準。在大陸住一樣得守「財不露白」的原則,否則易引誘人犯罪,就曾發生過一個案例:一個客戶朋友來訪住在賓館,晚上老闆請吃飯,深夜酒足飯飽回來,倒頭就睡,隔日發現裝了美金2500元的信封不見了,客人因不確定何時、何地遺失,也沒宣揚,只是要跟老闆借現金,才說了出來,但表明不確定。此案後來爆發是:有一保安人員忽然闊綽起來了,買手機、DVD,請人吃飯等,手頭非常寬裕,查其資金來源,才爆發先前拿了美金問人這是什麼錢?值多少?最後當然是除名(無條件解聘)加送公安處理了。 大陸讓人震撼的自行車潮,相信看過下班潮的人們都會印象深刻,國產牌「飛燕」是第一名,臺灣的「捷安特」可是異軍突起的高檔貨。在大陸司機是受人羨慕的專業人士,司機可不是綑工,他老兄只負責開車,一般在工廠裡,專職司機,除出車外就是把車子擦得亮晶晶,兼負責初級保養。老闆的車子往往得當公關禮車,尤其是結婚旺季,地方政府的親朋好友,員工家屬等都來借了。有一家公司司機趁老闆回臺灣私自賺外快,結果車撞爛了,問題可大了,沒了工作還得賠修車費。記住可別把「奔馳=賓士」及「桑塔那=福斯大陸廠生產一般叫大眾牌」搭配去取親,因為「奔喪(桑)」是觸霉頭的。基於此有一個生意腦筋動得快的老板,還買了一臺加長型林肯轎車,開起了婚禮服務店,租用車帶司機一天5000元人民幣,生意可是『火』得很。休假期間為了不使用公車,我們常聘用熟悉的無照麵包車外出,所以常常見到公司外面,固定有二三台麵包車,以方便公司的租用,諸如代跑海關、送樣品、買吃的等,一個月爭個2000元人民幣不困難。在大陸最好別自己開車,我們也不習慣,因為紅綠燈少、天橋少、路燈少、交警只管車,人及腳踏車一般不管,所以開車是比臺灣需要更強的心臟。再者一出事故,發現你是台商那錢的問題可就大了(註:台灣駕照仍需轉證才管用)。手機幾乎是人手一機,而且是平時拿在手上玩,炫耀誰的當紅。筆者有一次主持會議,要求所有人員關機,結果拿出來,近20人咱的手機NOKIA 6610 是最遜的。再一次證明大陸人的崇尚時尚及高消費能力。 在大陸搭飛機誤點的程度比在台灣嚴重,所以筆者建議隨身包裏記得帶一瓶水及一些糕餅乾果應急,否則有時會讓你跳腳的,串連的行程時間別抓得太緊,否則會影響到下面的行程的。往北走的記得保暖,熱可脫衣服,凍著了可是不得了,常常在香港或南方機場候機室裡,見到有人寬衣解帶在穿毛棉褲,心想有這麼冷嗎?一到地頭才知道有經驗的好。「水煮牛肉」、「水煮魚」您覺得是什麼煮法?第一次看到以為是清燉牛肉湯與鮮魚湯,心想不錯哦,各點一碗,結果是水煮牛肉與魚沒錯,只是整碗都是辣油上頭漂滿了辣椒與花椒。雖然滋味不錯,但不吃辣者就可惜了。所以老一輩的說:『出門看天、入境問俗』多請教、多學習總是出外人不變的法則。(系列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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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三叔的「海捅鐘」
「屎礐」腳逐一拿竹竿攪動過,大小池塘也徹底搜尋,山上兵仔營的廢棄碉堡也找遍了,還是不見「瘋坎昆仔」的影隻,連伊「家裡」昆嫂仔,問本宮的王爺,及遠至後浦街請先生卜卦開示:均指明「瘋坎昆仔」尚在村內,但怎麼找就是找不到,難道偌大的人,會憑空消失,村人們的內心狐疑、可憐的昆嫂難掩焦慮,已經二、三天沒有閤眼,更不用說吃得下,睡得著,二個目眶深陷,原本瘦弱的身軀更顯得蒼老,鄰居「瓊治仔」、「芹菜嫂仔」,看了實在不忍,紛紛趨前安慰,汝免煩惱啦,恁昆仔嘸代誌啦,而且面相飽滿,不像夭壽短命之人。不提「短命」還好,一提馬上觸動「昆嫂仔」脆弱的敏感神經,當場嚎啕大哭,聲調悽厲,二管鼻嚏更是關鎖不住流到嘴邊。一旁的「瓊治仔」伊尪「粗杓仔」,眼見自己的老婆失言惹禍,馬上出言制止:「訐、出嘴嘸好話,七講八唔對,嘴緊塞住,倒轉去啦」!現場氣氛尷尬,空氣凝結,「昆嫂仔」大概自知反應過度,隨即止住「唉爸」甲「叫母」的哭聲。曬穀場的「店仔」口,耆老「溫伯公仔」坐在「交椅」上,環繞三張「椅條」、分別有「阮伯仔」、「土香叔」、「慶仔」等閒人雙腳或蹲或坐著,謙卑恭敬的聆聽「溫伯公仔」開講:若照理「昆仔」應該嘸代啦,也記得伊甲宮內王爺做桌頭「聽字」十數年,王爺應該會甲保庇才對。「阮伯子」亦應聲:嘸錯、從細漢看「昆仔」大漢,做人精工,做代誌骨力好差甲,好人應該有好報。一旁的「土香叔」看法與眾人不同直言:「昆仔」之所以有「瘋坎」的封號,完全自己「飲歹去」,若有他拿酒喝有如「灌土猴」般的誇張,三頓更是無酒不可,前年看他沒喝酒雙手「皮皮剉」,便知酒癮已深,有明顯的中酒毒現象,今年初觀其形貌,二眼呆滯,充滿血絲,講話更是語無倫次,「昆仔」曾對渠說:李登輝是他的結拜兄弟。蔣中正總統欠他五百塊未還。更扯的是華視播報新聞的李艷秋,因姓「李」的關係,一口咬定是「古寧頭」人氏,伊子「狗屎仔」,將來欲娶她「做某」,倘若村裡有人膽敢跟他「相爭」,他將舉鋤頭跟他拚命!如此反常,「嘸話講栲栳」,唔係「瘋坎」著係「肖」。「溫伯公仔」聽聞細說,唉嘆一聲:哭爸呷力啦!俗話講:「吉凶欲來先有兆」,若照安呢,「昆仔」可能難脫凶厄的定數。話語甫落,村口「歪頭火仔」拖著急促的腳步聲,匆忙來報:「西墓墘」那口古井邊,發現數根煙頭,及二瓶紅標米酒的空罐,經探頭往井底一瞧,好像水面浮起一件漲大的暗灰色夾克外套,且聞到一股死貓般的腐臭味,猜想會不會「昆仔」不慎落井?眾人聞言驚駭!個個面色凝重,此時與「昆仔」自囝仔時期玩到大的「慶仔」,更是臉色鐵青,不祥預感罩頂,暗想仲夏七月天,正常人不可能還穿燠熱的夾克,且「昆仔」嗜酒貪杯,開銷龐大,逼得「昆嫂仔」不堪負荷,每天祗給他五十塊錢零用,因此嗜飲廉價的紅標米酒,儼然成了「昆仔」特殊的標記。正當眾人胡猜亂想不知所措之際,「溫伯公仔」表情嚴肅發話:不論吉凶,先不要通知家屬,避免承受不了,眾人立即趕赴井邊,處理善後,短短八十公尺路程,個個反應殊異,有的編稱:自小八字輕,生辰相加無四兩重,不宜參與打撈工作。有人誆稱:膽小懼怕「見刺」(看到屍體)而犯煞。由於耆老「溫伯公仔」的押陣,眾人唯有硬著頭皮一路跟隨,當接近井邊五公尺左右,果真由井底飄出陣陣的惡臭,眾人紛紛掩鼻,更加裹足不前,斯時「溫伯公仔」看眾人畏首畏尾的反應,當真動氣斥責:「澳少年,嘸三曉路用的腳小,恁爸係呷老嘸氣力,若嘸我著該己來」。眼看僵持下去不是辦法,「阮伯仔」終於想到一位平時膽大熱心,遇到「好歹事」絕不退縮的人選,就是伊小弟也就是阮三叔,經派人通知,阮三叔火速由海裡「鏟蠔」趕回,一到現場好像沒有聞到惡臭般,立即探頭往井底瞧,心裡已有盤算,立即交代速去他家「半樓仔」,取出那付特大號的「海捅鐘」(按海捅鐘係運用鐵條,打成三至五個連在一起的鐵鉤,每鉤向外分叉,類似船錨,繫一長繩,平時專門打撈斷繩落井的水桶之用)待「阮三叔」備妥工具,往井底垂直放下,雙手緊握繩索,待「海捅鐘」埋入水面,遂左右擺蕩晃動,約莫十五分鐘,祗聽「阮三叔」吆喝一聲:鉤著、鉤著啦!雖使盡吃奶的力氣,欲往上提吊,惟屍身泡水腫漲,更加沈重,單靠一己之力實在無法辦到,幸好「阮伯仔」即時趨前添手協助,終於將屍首打撈上來,一觀形貌,手腳肚子浮腫,惟臉型特徵依然清晰可辨,真的是::唉!時隔近三十年伊子「狗屎仔」早已娶某生子,悲情傷痛早已遠矣,但「海捅鐘」及「阮三叔」青筋暴起的雙手,卻很難忘懷::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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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三個故鄉
我有三個故鄉:金門、鼓浪嶼、台灣。 金門是我出生的地方,很自然的是我最愛的第一故鄉,即使我的大半生浪跡他鄉異域,我仍然時常懷念她,這種深摯的感情是根深蒂固的,是自自然然與生俱來的。自教職退休後,就更期望能夠實現我長久以來的心願─返鄉定居。退休五年多,我終於毅然決然的回到我常常思念的故鄉。我非常高興,也非常欣慰,覺得自己比于右任、胡適之先生們還要幸運些,能夠在晚年回鄉定居。我是一個庸人,也許這就是庸人之福吧? 就自然環境來說,家鄉金門不如台灣,也許也不如鼓浪嶼的風景優美。雖然金門的開發歷史頗早,但是島上土壤貧瘠,農耕產物並不豐富,冬季風沙大,也較寒冷。我剛從台灣回來,就遇上嚴冷的冬天,寒流來襲,早晨起來盥洗,雙手都被冰冷的水凍得又紅又痛,幾天下來,手背皮膚龜裂滲血,還真有點吃不消呢!由於家鄉是個海島,居民多從事捕魚,魚產量相當豐富,蚵、蝦、黃魚、螃蟹、蛤蜊等,又新鮮,又便宜。回來以後,一家人吃魚蝦,吃蚵仔煎、螃蟹,吃得津津有味,確是回鄉生活中一樂事。 在人文風俗方面,家鄉民俗淳樸,治安良好,沒有搶劫、綁票、殺人等兇狠的事件,尤其令人欣慰安心。在家鄉居住,競爭少,壓力小,生活安靜和祥,是比較適合我喜愛閒靜的性情的,這也是我晚年選擇返回故鄉定居的主要原因。 鼓浪嶼是我的第二故鄉。抗日時期,日寇侵略我國,金門跟著淪陷。那時,我的父親僑居菲律賓,外祖母、母親、舅舅和我,一家人扶老攜幼的逃難到廈門,稍後又輾轉移居鼓浪嶼。這是因為那時候鼓浪嶼是公共租借地,日寇尚未入侵,我們一家人的生計,需要父親僑匯的接濟,才能在異鄉安居,生活無慮。可是很不幸,不久,母親竟在那兒得病去世。 鼓浪嶼是廈門旁邊的一個很小的島嶼,風景美麗,母親長眠在那兒,使我從幼到老永生不會忘記!而且鼓浪嶼也是我七歲最初啟蒙讀書的地方,我還記得兒時上學的母校名叫養元小學,她是一所教會學校,週日,老師們都會帶領我們這些小朋友到「三一堂」去做禮拜。(那時鼓浪嶼有兩個大教堂,一名「三一堂」,一名「福音堂」。)猶記得我們這些小朋友,在老師們的帶領下,走得高高興興的,就好像去遠足似的,那樣得意與快樂。 後來,二次世界大戰發生,日寇就像盜匪流氓似的,連鼓浪嶼也掠奪了去,因此僑匯斷絕,父親無法再寄錢給我們,我們生活便無依靠,外祖母只好攜帶著一家人返回故鄉金門,很辛苦的以農耕維生。抗日勝利之後,我曾經往鼓浪嶼為母親掃墓,以後就沒有機會再去。鼓浪嶼,是我心中時常惦念的第二故鄉。 台灣是我的第三故鄉。我在台灣的時間很長,從青年到老年,從就學到從事教學工作,到退休。前後在台灣生活了幾近五十年的光景,住過台北市、新竹縣、台中縣、台南市、花蓮市。大半輩子的光陰在台灣渡過,我怎麼能不認台灣是我的第三故鄉? 台南市是台灣南部的古都,也是我考上聯考最初上大學的城市。民國四、五十年前的台南市,民風淳厚。我就讀的成功大學,校風也很樸實,是我這個由鄉村來的孩子一目就立即愛上她的最重要因素。成大園區,樹木成蔭,夏季來臨,園裏的鳳凰木紅艷艷的花朵,成球的開滿枝頭,使人看了開心,也隨著心花怒放!那時候,學生生活十分清苦樸素,我們沒有多少的物質享受,讀書的時候多,遊樂的時候少。偶而,我和同學到街上看場電影,或在聖誕夜上教堂看教徒們表演節目,生活單純,沒有喧囂、瘋狂,但年輕人的心,充滿了愉快和對前途的憧憬與希望! 成大中文系四年畢業以後,服預官役,考上台大中文研究所,畢業後回到台南市,在台南女中任教一年,又返成大中文系擔任助教、講師共七年。總算起來,在台南市生活大約十年以上。在台南市,迄今最令我懷念的,是當日的母校師長及同窗好友們。以及我曾經遊覽過的孔廟、延平郡王祠、赤崁樓、安平古堡等名勝古蹟。到了我第二度回台南市的七、八年間,我還是常常騎著單車去尋訪遊覽這些古城古蹟,自得其樂。 說老實話,台灣住過較久的地方,我最喜歡的是花蓮市,其次是台南市,再其次是台北市。台北市是台灣的第一大都會,是最熱鬧的黃金都市,為什麼我反而把她放在我愛的最後?正因為她太熱鬧,太繁華,也太擁擠,我反而有點怕她!在台北,我只喜愛我的母校台大,懷念讀書時代的師長和同學們,記得在那兒受教育的快樂時光,還有春來滿園杜鵑花的美麗校園。當然台北市還有中央圖書館、歷史博物館、植物園,以及近郊的陽明山、故宮博物館等地,也是我課餘喜歡去逛遊的好去處。 花蓮市是台灣東部的名城,她的清遠韶麗,不僅稱冠東部,即使在全台也是數一數二,絕對不是我為她虛誇。我非常喜愛花蓮,初到花蓮,便聽到花蓮人對我說:「花蓮的泥土是黏的,到花蓮來的人,很容易被黏住長居下來的。」由這句貼心的話,可知花蓮人並不排外,才會有這樣感人的人情味,教我好喜歡好喜歡!我在花蓮市住得最久,民國六十一年夏,花蓮師專聘我為副教授,我辭去成大講師的職位,搬家到花蓮,那時我剛結婚,之後,便一直在師專、師院任教,八十七年夏以教授退休。九十二年十月中旬離開花蓮,返回故里金門。在花蓮生活了三十年以上。除了家鄉,異地故鄉,我住花蓮最久,感情也最深。花蓮有良好的民情風俗,更有得天獨厚的山海景觀,太魯閣、天祥、鯉魚潭,都是秀麗天成,我曾多次遊覽,也曾數度陪親友共遊,留在內心深處有著無限的依戀。花蓮的海,很像家鄉金門的海,藍天碧浪,空曠無際,使我心胸開闊,眼界寬廣。在花蓮三十多年,山的崇高、海的深遠,都深深的影響我的成長。我對花蓮,有著更深摯的感念! 我是一個愛靜的人,拙於言談,不善交際。在三個故鄉,我都沒有多少深交的朋友。離開花蓮師院五年多,我只回校參加春節團拜兩次,但我心中常常懷念著她,更懷念著師院裏每一位同仁。我的能力很小,性喜讀書,不喜歡管事,因此在三個故鄉,除了先後在台南市成大、花蓮市師院儘本分認真教學工作之外,我不是一個熱心公益、有貢獻的人,這是我常懷內疚的。鼓浪嶼的回憶依稀,台灣的三個地方,尤其是花蓮,記憶猶新。時代在改變,在進步,我馨香祝福我的三個故鄉及鄉親同胞們,能夠愈改變愈好,能夠進步再進步,擴大胸襟,放開眼光,在正常穩定、健康的進步中走向光明、幸福、現代化的康莊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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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景
不曉得住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呀!是否有注意到晚上外的景,因為我覺得白天大部分大家都忙於工作、事業,接著一下班後回家忙著做家事,好像每天都是這樣循環著,我自己也不曉得說會去注意到晚上的夜晚,因為我很喜歡兜兜風,不論是自己騎摩托車和同學朋友一起或者跟先生耍耍皮子、撒撒嬌載我去兜風,坐在車內,看著車外對我來說覺得是一種不同的享受│要用心去感覺。 發現金門的夜晚越來越光鮮、亮麗(路燈、裝飾的霓虹燈)越來越多,常心想年紀老了,時代跟著先進 ,小時候呀!晚上鮮少出門,大人因擔心天黑黑會有危險,不讓我們出去,所以一到晚上都早早跟一家子的人窩在客廳裡閒聊,但是長大後,外面的世界進步了,從漆黑的夜搖身一變閃閃光芒的夜,從看不到黑漆漆的鄉村小道路、兩邊綠樹盎然的大馬路,設置一盞盞為人們帶來便利和引導各位們的路燈,佇立在路兩旁,讓我覺得站在遠遠的地方看去,好漂亮! 車子行經過在金門高中旁的一排榕樹下、金門縣政府、車站樓頂、莒光樓、消防局,還有很多地方的門面及大門前的樹,也裝飾的一閃一閃閃爍不定很像霓虹燈,很美很棒!可以利用空閒或休閒時不妨在夜晚時開著車子出去繞一圈,試著用心去發掘金門的夜晚很鮮亮!但是注意唷!夜晚開車時更要小心,因為天黑黑,黑漆漆(閩南語)。站在莒光樓上的健康步道、空曠的草地、石樓梯上便可看到│城區一景,望眼去一片皆是亮、亮、亮的燈,不錯看呢?對我來說:我覺得在這片土地上能看到這樣的景色已經很美了。 路燈、裝飾的霓虹燈外加還有我們沒去注意到的亮光,使金門的夜晚更顯示出一番不同的景色,所以呢金門會越來越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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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禁區的遐思
有無形和有形的禁區,前者肉眼見不到,是個人道德標準尺度下自己的見解。有形的禁區比比皆是,看電影時限制級就成為十八歲以下的禁區。軍事管制區更是禁區,還沒拆除以前的柏林圍牆就是,還有許多海岸禁止攝影、素描、逗留,在戒嚴時期的台灣和金門,海洋對於百姓是多麼不可親近,都是在戰爭的陰影下所造成。 記得大學時代,我們寫作協會的陳老師帶領我們走過淡水的鄉間小路健行,傍晚時走到海岸,不知不覺闖入禁區,海岸衛兵很快就向我們發出警示驅逐,我們且戰且走,換別條路,終究還是停在沙灘上,聽潮汐一來一往。少年時還未經太多的人生風浪,有些淡淡情愁,那情境、那潮音真是美極了,還有一種躺在禁區沒被發現的快感。 烈嶼的麒麟山上有個靶場,以前很出名,後來別處新設施完成後,這裡就像被遺棄的黃臉婆,少有人來光顧,那壯闊的靶場冷清清的,進入靶場的小路也沒人整修,只有戰鬥測驗時,某些單位排不到場地才會想起麒麟山,那時候她才似乎重新復活,當測驗完畢,又恢復往常死寂了。 通往麒麟山靶場小路的入口,就豎立一個水泥牌,用紅漆寫著「禁區」二字,多半是軍事管制區才會這樣,因為少用,常見荒煙蔓草,也少有人會到那裡去,後來就成為我的秘密花園,在退伍前不久,許多午後餘暇,我常常和朋友慢跑在島嶼的許多角落,第一回跑向麒麟山靶場是自己一人,往後我就自己守著這個祕境。 直到有一天,一輛輛軍卡載著士兵駛往麒麟山靶場,我正好跑到林蔭的半途,告訴自己要退出,於是往回走。 除了九宮碼頭,其實對於其他海岸地帶,大部分士兵仍是陌生的,除非他是海岸哨的衛兵則另當別論,我還清楚的記得一位在東北部將軍堡駐守的同梯弟兄,吹了一年多的海風,驅離無數的大陸漁民,退伍前大聲的說:「我以後再也不會回來金門了!」我不知道他今日是否還守住他一時的話,還是又踏上斯土去追尋昔日的足跡。 九宮坑道早就開放了,還有多少禁區? 帶著神秘感的禁區總令人產生諸多遐想,因為人有偷窺的心態,我曾經在台南的七股潟湖請教黑面琵鷺的攝影專家,他們在海岸架設許多望遠鏡供遊客眺望黑面琵鷺,保護區其實就是遊客的禁區,而為了開發工業區可能危害黑面琵鷺的棲息處,這些保育人士不斷奔走,才見到一些成績。攝影家王徵吉先生說他為了追蹤黑面琵鷺的故鄉,遠到中國東北的遼寧省長白山區追尋到琵鷺的蹤跡,拍攝許多照片,卻因為闖入禁區未經許可,那些底片全都被銷毀,想來真是嘔氣,但也沒法子,是自己的錯。 金門海岸的軌條砦就明示一種禁區,砦(音寨)是防守用的柵欄,今天成觀光賣點是始料未及的,還有我們行經戰備道(又名車軌道)時,一些瓊麻園內見到過禁區的牌子,傳聞還掩埋有地雷,行經其間還是小心為妙。 靶場為了安全起見,當然也是禁區之一,從前到烈嶼的南塘打過靶,沒見過靶場竟然和民家那麼接近,打靶完畢的士兵可以就近在商家消費,記得寒冷的冬日來一晚熱騰騰的麵湯,真是人生一大享受!由南塘到東林的半路上有條田間捷徑,中有一民家兼賣飲食,學長曾帶我在那裡吃麵,他們戲稱那家店為「黑店」,大概是多收取比別家還貴的麵錢吧!當然生意是很普通的。 我慶幸自己在烈嶼時沒有違法犯紀,眼睛雪亮,即使走入許多禁區,也都平安而退,相對於一些民家,也是軍人的禁區,沒發生擾民事件,大家相安無事,退伍前回到青岐村莊向李伯母道別,她還煮了一碗薑絲蚵仔湯請我,真是衷心感謝她。我們希望禁區的牌子消失於無形,能夠暢行無阻,在許多地方,禁區的消失代表平安和平,至於個人的禁區,只要謹守份際,也必然通行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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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年》太子龍的新年
這幾年,許是年齡已大得不想細數了吧!要說起最難忘的年,竟然有些困難。過年,不就是團圓飯、打牌、睡覺,對紅包已沒多大感覺,失血的多,回收的少。兄弟姊妹們都已立業,發紅包,不過是你給我、我給你的遊戲。團圓飯,很難得再有一家人團聚的時候,不是成了家的哥哥訂不到票回不了家,要不就是姐姐公司加班,無法返金,年的氣味,隨著成長,似乎已聞不到、嗅不著。 好端端的電視連續劇,也全被所謂的特別節目給腰斬了,「恭喜啊恭喜」,這歌如念經般的,陰魂不散,看電視,竟成了一種折磨。 還是小時候好,懂得不多,見的粉少,對人生充滿未知,對新年有所期待,一個小紅包,一雙新鞋子,就夠你樂上好一陣子,現在天天新衣新鞋,對「新」,沒太多興奮,對「舊」,倒越來越有感覺,「老了!」電話那頭的她,老愛這麼說。 以前,家境尚貧時,年節前夕,媽媽在家裡先會來次衣物大配對,哥哥的舊毛衣給弟弟,姐姐縮了水的褲子給妹妹,挑挑揀揀一番後,再帶著我們兄弟姊妹,上街採買其他的新衣物,後來,爸爸收入多了,過年,成了我們一家大小的年度置裝時間。為了一衣多用,太子龍的黃卡其制服是我們新年的必備服裝,新年當新衣,過完年,又可當制服,省去一筆制服費用。 即使如此,穿著還燙有摺痕的新制服,內心還是相當喜悅的。 母親總會在除夕夜裡,發動一家老小大掃除,然後再打上一層亮晃晃的地板臘,「這樣地板就可以乾淨到新年!」精打細算的母親為自己的小聰明,滿意的不得了,但也許是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吧,於是,左一聲「停水了」,右一聲「停水了」,成了除夕夜家家戶戶的第一聲新年問候語。 腰痠背痛是除夕夜兄弟姊妹的最好寫照,累了、冷了,想偷懶上床,「先去洗澡」,母親說,大過年,不能洗衣,所以,每個人都得洗個乾乾淨淨的澡才能睡覺,母親也不輕鬆,他還要在深夜裡洗一大家子的衣服哪! 洗好澡,兄弟姊妹各自領回白天的戰利品,我的是,一套又新又挺的太子龍制服,一雙又黑又亮的學生皮鞋,以及一件哥哥穿過的舊毛衣,哥哥最幸運,全身上下行頭都是新光閃閃,弟弟呢,年紀最小,只好撿我們縮水的、穿不下的,當新衣了,還好他對新舊沒啥概念,一塊糖、一支沖天炮,就能滿足他小小的心靈。 初一一大早,母親就將大小挖起床,吃她煮的素麵線,不吃還不行,全家人如同朝聖一樣,吃完後,才可以回房睡回籠覺。一大碗的白麵線,加上金針、豌豆絲,就是我們年初一早上的大餐。 上小學後,年節一早扶老攜幼到金中運動場,看軍中弟兄的舞龍舞獅,成了沒有電視的年代,新年的重頭戲。 那年,民國六十年間吧,我也成了主角。來自全縣的小學生,在排練了數個月後,終於要上場表演了,給我們的「民族救星」之子蔣總統經國先生看,嗯,夠偉大吧。 那天,寒風中,飄著微雨,我們穿著單薄的T恤,直打哆嗦,上下門牙禁不住地前後左右打架,導師在旁邊加油打氣:「撐著點、撐著點」,那時還不會說,否則真想送給他一句「你娘卡好」。 「蔣總統經國先生蒞臨會場了!」司令台上一陣毛骨悚然的聲音,將我由半夢半醒中喚起。全場一陣歡呼,群眾擺動著的手,像是現今棒球場的人形波動舞般壯觀,那畫面,煞是感人,我小小的眼眶,受到偉大領袖的感召,竟泛起陣陣淚光,「苦日子就要過去了!」我在內心為自己加油,因為再撐個十分鐘,我們就可下場,脫離這場苦難。 「金門的兒童好勇敢!」蔣總統在台上稱讚我們這群衣著單薄的小學生,我睨著他們,可不是,四面八方都是裹著圍巾大衣的男男女女,在寒風中,有膽量穿成這樣子,還真只有在場表演的金門兒童。 我迷迷糊糊的跟著節拍旋轉、跳躍,這表演引得在場的大人們亂興奮一把,樂得拍手叫好。「真是國家未來的主人翁啊!」他們一定是這樣想吧。 高中赴台補習考大學,過年,就是一碗泡麵度三餐的日子。 補習生活緊湊,年假只有短短數天,那時候,沒飛機,只有登陸艇,一個月才幾航次,返家過年成了奢求。 除夕夜,大台北一片死寂,路邊攤全休業,「去便利商店買吃的啊!」聰明的七年級生一定這樣建議,不過,很抱歉,那時的便利商店才起步,真的還很像古早的「柑仔店」,泡麵,成了最方便又不傷感的年夜飯。 出社會返金後,過年,成了適婚年齡的你我他,心中的禁忌。「該結婚了」取代小時候的「恭喜發財」,為求清靜,窩在家中睡大頭覺,成了過年的新儀式。 小時候,「口吐白沫」的大人講著「年獸」的故事,我們點著頭、吃著零嘴,心中卻暗罵:「放屁!」長大後,歷經滄桑,這才相信,年,真的是一隻獸,將我牢牢困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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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中篇小說大展》擺渡人生
孫子阿成決定到廈門工作,雖然不捨,但面對金門百業不興的現況,她也無可奈何。出發的那天,天空陰沉沉的,想到孫子就要遠行,她的心又沉重起來。 「怎麼不去台灣?」媳婦阿蘭不捨的問。親戚都在台灣,又是自己的國家,總強過到對面「阿共」的所在。誰曉得民國三十八年兩岸驟斷的悲情歷史會不會重演? 阿成看了阿蘭一眼,「媽,台灣的大企業攏總移往大陸,呆在台灣,只有死路一條。」 孫子說,到廈門的台商企業,現在還有機會,再晚一點,連進去的機會可能都沒有,這次去,好歹也是個小主管,一個月四萬多元,在廈門很好生活哩。那邊的生活水平,一個月一、二千塊人民幣,折合新台幣不到一萬元,就可以過得舒舒服服,孫子越說越興奮,她和媳婦能說甚麼?在金門無所是事,還不如到廈門去打拚。 原本孫媳婦和曾孫都要跟過去,媳婦不同意,要兒子一切安頓好後再說,免得綁手綁腳,無法全心投入工作,孫子覺得有理,也就不堅持,轉頭要孫媳婦好好顧家,等公司上軌道後,再接她們母子過去廈門住。孫子抱著襁褓中的孩子逗弄,有時也會憐憫的看著孫媳婦。而她自己的媳婦,則在一旁輕輕拭淚。 水頭碼頭已擠滿了人潮,等著上船。人來人往,將小小的水頭候船室擠得熱鬧非凡。孫子說是坐停在港外的那艘大客船,她望了望,滿氣派的一艘船,聽說上面還有電視、卡拉OK,「這陣的人,實在好命。」她閉上眼,候船室的冷氣,讓她舒服得想睡。 七十年前,同樣的場景,在金門上演著。 ※※ ※※ ※※ 第一部曲:落番 「島地斥鹵而瘠,田不足耕,近山者多耕,近海者耕而兼漁。水田稀少,所耕者皆堯角山園,栽種雜糧、番薯、落花生、豆,且常苦旱歉登。」金門縣志上清楚地記載著,當年金門的貧瘠情況。先天條件不足的金門人,為求溫飽,唯有向外發展一途。 十九世紀中葉,南洋殖民地經濟發展快速,勞動力的需求甚殷。中國移民素質好、學習力強,加上一心只想掙錢返鄉,勤勞簡樸,穩定度又高,相當受到殖民者的歡迎,紛於廣州、廈門、香港等港埠招募華工。 咸豐十年︿西元一八六○年﹀的北京條約,正式允許出洋合法化後,出洋客前仆後繼地從原鄉到異地,尋找生路。 金門和廈門同出一源,金廈自古即為一體,廈門於五口通商後,發展迅速,基於靠近廈門的地利之便,加上金門本身土地貧瘠、謀生不易,金門民眾紛紛由廈門往南洋發展,金門人稱這種情形為「落番」。 金門人「落番」的現象,被稱為「連鎖式移民」,所謂「連鎖式移民」,意指第一代的移民在異地站穩腳步後,他們會返鄉帶走更多同族或同鄉到僑居地去發展,而後到的,也須要依賴先去的同鄉,協助適應環境,以及尋找工作。因此,在金門,常常可以發現某一聚落或村莊的民眾,成群前往特定的僑居地,例如:水頭村黃氏到印尼、珠山村薛氏往呂宋、湖下楊氏至新加坡、烈嶼︿小金門﹀人去汶萊、山后王氏旅日本等,形成一種相當特殊的移民現象。 這一場全面性的移民潮,使得金門人口出現巨幅改變。金門縣志統計:「民國四年人口總數為七萬九千三百五十七人。至十八年之人口數,祇存四萬九千六百五十人,銳減至百分之四十,可知其概」。金門年輕人告別了故鄉,前往異地,追尋自己的出洋夢,留在故鄉的,是日夜翹首期盼的父母、妻兒。 ※※ ※※ ※※ 同安渡頭,船隻往返,異常熱鬧,只是,熱鬧中,總隱隱約約飄散著幾許淡淡的離愁。 島上貧瘠,生活不易,為一家溫飽,不少人選擇「落番」,她拉著老大,肚子懷著老二,跟著自己的男人後面,一路哭到同安渡頭。 「阿木ㄚ,凡事要小心,要照顧自己」阿木他娘已經泣不成聲。阿木是她丈夫,準備跟著湖下的表親前往新加坡討生活。 「阿珠,阿爸阿母就交代給你,厝裡大細項代誌今後就靠你」阿木紅著眼,強忍著淚水對她說。 「上船啦!船要開了!」船上的金門鄉親高聲喊著。 阿木朝他們揮揮手,「回去、回去!」然後,硬著心腸,頭也不回的登上船。 碼頭邊的呼聲,一陣又一陣,「阿木!阿木!」她扯著喉大聲叫喊,孩子也跟著哀嚎,只是,一切都被海潮聲淹沒於無形。她看著船,起起浮浮,朝著廈門的方向,越走越遠,越來越模糊。 ※※ ※※ ※※ 說起自己的身世,也有一把辛酸淚。親生父母是誰,她並不知道。阿珠是養父母取的名字。 她只知道,出生於民國二年,父母是內地人,把她賣給了廈門的人口販子,再隨船賣到金門來。養父母買她做童養媳,將來要和她的「哥哥」送做堆。 能夠活著到金門,也算是命大,那時,金廈海域,不時可見到一船船的小孩,從廈門載往金門販賣。由於情況嚴重,官府特別加強海域巡邏,並對走私業者處以極刑,走私販子如果遇到政府船隻,為了保命,常常就將船上的小孩,一個一個丟往海中任其溺斃,以防事跡敗露。 但是,童養媳的日子也不好過,大小粗活都得學著做,上山下海,厝內厝外,全不得閒。忙完田裡的活,還得張羅一大家子的飲食起居。偶而不盡如人意,還會被養父母打罵。有一次在「灶腳」為全家人燒煮洗澡水,不慎跌跤,遭熱水燙傷臉頰、四肢,痛得昏死過去。 幸運撿回一條命,臉頰卻從此留下不小的疤痕。哥哥嫌醜,無意娶她。剛好家境不好的鄰居阿木,想娶門媳婦,養父母便半買半送的替她決定了這門婚事。 那年,她才十七歲,嫁給大她七歲的阿木。阿木還算疼她,她自己肚子也爭氣,三年內,就為陳家生了一個壯丁,肚子還懷了一個。因為家無恆產,又無田地,只靠阿木做豆腐叫賣,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總不是個辦法。 湖下遠房親戚剛好返金尋找工人,看到陳家落破樣,鼓勵阿木前往新加坡一試,累個幾年,圖下半輩子的溫飽,如果幸運地,那天發了,子女們也可過舒服日子。為了一家人,阿木心一橫,決定拚了。她雖然相當不捨,但是,又無可奈何,只能支持阿木,希望多賺一些錢後,早日回家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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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渡
而阿言也正在『恩』與『愛』的浪海裡翻騰。他覺得世上的情愛糾葛冥冥中都有定數,可是誰叫親情是他最難割捨的負荷呢?想著家人因著父親的生病而飽遭煎熬,一想到自己身為人子而所做的卻是這麼的少,他就心如刀割。他不是不知道要孝順,當初沒答應女友傅貞琳一起出國唸書,也是考慮到家人年紀都大了而弟弟還小。為此,他難過地接受了傅貞琳提出分手的請求。說真的,有時他還挺羨慕傅貞琳提得起也放得下的決絕性格,也欣賞她滿懷的理想與抱負。 但是,實際上的他卻是猶豫而善感的,他覺得讓心愛的人受苦是不公平的。 愛情儘管可以浪漫得只關風月,但是生活卻現實得近乎殘酷! 等他撥了通電話到小鎮給楊明婉時,已經是一星期以後的事了,沒有溫言軟語、沒有噓寒問暖的情意!只表示家裡有些事情,所以不能提找回小鎮陪她,而她聽完以後也沒說什麼。他們各自想著不同的心事,卻有著同樣難以形諸言語的苦楚。 新學期還沒開始,他們就已經各自在心中堆砌著高牆。 新學期開始,楊明婉跟李怡也都搬離了租處。阿言忽然覺得自己被世界孤立了,滿屋的荒涼讓他覺得窒息。他仔細思考,覺得也許是自己一個暑假的冷漠刺傷了 她,說好要提前回小鎮陪她的,結果整個暑假就一通電話,也難怪她生氣。可是大哥陳漢祥呢?怎麼連個紙條也沒留就搬走了呢? 他連著幾天去她上課的教室找她,而她都沒來上課。後來他設法找到了李怡,李怡告訴他明婉已經休了學回家,而他仍是揮不去心中的謎團。他循著李怡給的地址寄了幾封信,但都得不到回音。 他整日想著明婉的好,竟至茶飯不思,他決定再給最後一封信。 血染的玫瑰 曾經與妳 共同編織 生命中最美的詩句 不是三言兩語 所能道盡 一路同行 雖然崎嶇 心情跟著起伏 沒法平息 想讓妳知道 我的心意 話到嘴邊 卻猶豫 感情啊 原來是這般地 撲朔迷離 傳說得那麼地浪漫 卻是如此 不堪一擊 曾經費盡心思爭取 卻又漫不經心放棄 雖然通往妳心扉的路 依然漫長 佈滿荊棘 我仍願意 我仍願意 用扎滿利刺的雙手 獻上被血染紅的玫瑰 聊表我最真的情意 她的信短得令他難過。 二哥: 我對不起你!以後請別再寫信或找我了。 明婉 不到一小時的光景,渡輪又從八里對岸駛回。楊明婉從皮包掏出一封信,其實她可以不用看的,信的內容才四句,早就烙印在腦海裡,想忘都忘不掉。 淘盡字海不成文, 搜索枯腸淚沾衣。 振筆向天書咄咄, 饒是李白也嘆息。 那是阿言託李怡拿給她的,都十年了她還是將信小心存著。好幾次興起扔了的念頭,終究還是作罷,總覺得扔了它無益,扔了信卻不能把記憶也給抹掉。留著吧, 就像這漂亮的河堤、躂躂的渡輪、這落日斜陽,以及天際那微微的寒星。 『就算是曾經愛過的註記吧!』她迎著渡輪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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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 渡
(十) 母親的願望 『秀明,阿言,你們來了呀!』就在他來到病房門口時,他媽媽恰巧回來了,她手裡拎著、胳臂彎裡挾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我看尿片快用完了,出去又買了些,怎麼,你乾爹又犯了?』她小聲的問著秀明,秀明點了點頭。 『阿言呀,你可回來了!這些日子來多虧了秀明幫忙。自從你爸爸生病後,大小便失禁,秀明都不怕煩、不嫌髒的三天兩頭過來幫我,我跟你爸雖然沒生半個女兒,可是卻認了個比親女兒還孝順的乾女兒!像秀明這麼乖巧懂事的孩子要去那兒找?就不曉得你有沒有這個福氣?』 『乾媽,妳就別再說了,趕快吃飯吧!乾爹還等著您呢!』秀明為免他聽了尷尬,連忙拉開他母親,並找了個話頭岔開。 『我不餓,妳乾爹我等會兒再餵他便是,阿言啊!我說你可要好好謝謝秀明:::』他母親仍不願話被扯開,想繼續說點什麼,卻被秀明一把給拉開。 『乾媽啊!』她把一個媽字拉得好長。『好好好,乾媽不說了,不過,阿言啊,你該懂媽的意思吧?』她瞧著兒子說道。 『媽,我知道!』 他母親可顧不得年輕人會不會尷尬,只是不斷的明示暗示,深怕兒子沒有把話給聽懂。自從朱秀明返鄉教書這幾個月來,陸續也有些人上秀明家提過親,只是她都未置可否。秀明可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眼下雖然也已經是自己的乾女兒,但總比不上叫兒子娶過門兼做媳婦來得踏實。她原本盤算著等兒子放了假回來,再問問兒子的意思,可是眼下經過丈夫這一場大病,讓她更覺得秀明的孝順懂事。她是打從心裡真的喜歡秀明,巴不得能直接替兒子作了主,立時就娶她進門。只是眼前變了樣,她也不能太過自私的專為自己打算,無論如何也不說乾女兒變媳婦,馬上就得受罪吃苦。因此她也找機會問過秀明的意思。像是『秀明啊,嫁給咱們家阿言當媳婦,好不好呀?』這樣的半玩笑話她也問了數次,只是每次秀明總是跟她打哈哈。 其實朱秀明是有些願意的,只不過她和阿言是一塊長大的玩伴,她不曉得阿言心裡是怎麼想的,總不能自己一廂情願的單方面說好呀!雖然奶奶和乾媽都喜歡自己,但娶自己的畢竟不是她們啊!她確實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子,她乾爹未生病前,她只是偶爾串串門子,陪奶奶或乾爹乾媽聊聊天,自她乾爹生病以後,她走動得更勤快了。她知道乾媽一家需要人關心幫忙,至於和阿言成不成她倒是沒太放在心上的,反正一切隨緣,畢竟感情不是用其他東西可以交換來的,她不希望將來阿言是為了感謝她才愛她或娶她!她希望如果和阿言有結果,也是因為彼此真心相愛。 (十一)楚歌 楊明婉由於不勝高粱酒力之故,只覺得整個頭昏昏脹脹,渾身燥熱難當。她仰著頭喃喃的入睡。她感到身上被重物壓得快喘不過氣來了。她幻想著她心愛的二哥壓在她身上磨蹭的甜美感覺,他搓捏著她的乳頭、用掌心在她的乳房上反復的擠壓推揉著,她覺得胸部脹痛得難受。她感覺著一雙大手撫遍她的全身,掀開她的裙擺、摩娑著她的私處,她興奮得扭動身軀迎合著,挺著腰身讓他一把褪去了她的底褲,她感覺下體陣陣騷癢,抑制不住的痙攣抽搐,她嬌喘連連的哼著叫著,只覺得腦海一片空白::。 她吐了一口大氣,緩緩張開了眼。她一把推開了陳漢祥驚駭的哭叫:『大哥!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啦?』她的嗚咽變得悽厲。 陳漢祥懊悔地懇求她的原諒,而她只是盡情的哭:::。 數日後,陳漢祥搬離了小鎮,獨留她面對一屋的悽清。世上多數的罪人是不會懷著懺悔之心過日子的,反倒是受害者總是為自己銬枷戴鎖地日夜審問。她的消沉自責幾至欲死,自覺污穢之軀無顏面對心愛的二哥,她陷入了自憐自艾的萬劫深淵裡。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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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傳說》蔡復一的故宅與傳說
一樓明間走廊四根高二‧一四米,邊長○‧二四米的方形石柱鐫刻兩副對聯:其一,秀聳三峰排玉,光搖二水現金鰲;其二,三千法曲聞仙樂,九萬雲程上絳霄。聯中嵌入「三秀」、「雙溪」地名,飭勵學生樹立獨佔鰲頭、鵬程萬里的凌雲壯志,這當是乾隆二年創建雙溪書院的原物。蔡復一被明代史學家何喬遠稱是「學博才高,下筆千言,兼工四六(駢四儷六文體)」,在他宅地改建的雙溪書院,今雖面目皆非,但這幢歷經滄桑的故宅又在太平盛世重煥光彩,這對於金門與同安共同薪傳「海濱鄒魯」文風無不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二、蔡復一的傳說 民間關於蔡復一的傳說頗多,歸結一點就是:蔡復一是個非常嚴重的殘疾人。鷺江出版社出版的︽泉州歷史人物傳︾介紹蔡復一時說,蔡復一『︿貌寢﹀(即貌丑),腳跛,背駝,面麻,目眇,時人呼其為蔡目一;復一卻自解嘲:「一目觀天象,一腳跳龍門,龜蓋朝天子,麻面滿天星」,後來果真進身入宦』,竟應驗了自己的解嘲。「晉江黏良圖先生︽蔡復一出生的傳說︾(見︽廈門晚報︾二○○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第十八版)也是借用這些文字並說蔡復一祖父是「田地千畝,婢僕成群」的「蔡百萬」。同安還流傳一則「無天無地」的傳說,說是當年有人給蔡復一提親,對象便是縣城驛路官宦家人李璋的長女。李璋知道蔡復一是個嚴重的殘疾人,他不但當面拒絕婚事,還咄咄逼人地說:「我家小姐如果嫁給這號人,那真是無天無地」(「無天無地」是「沒有天理」的閩南話)。後來蔡復一高中進士,還由皇帝賜婚。在迎娶李小姐時,蔡家從驛路的梳妝樓(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因舊城改造被拆除)到北鎮宮旁蔡復一的住宅一里多路的街道,頭上用青布遮天,石板路用紅毯鋪地,李小姐就這樣「上不見天,下不見地」被送到夫家,實現了李家「無天無地」的「預言」。現在民間有句俚語叫「蔡復一娶某─無天無地」,則是引申斥罵那些虐待老人的不孝子孫。 在下無意替蔡復一「翻案」,而且民間傳說多是難予稽考,但我對此類傳說卻是早存疑竇。我看到一碣郭惟賢撰文、蔡獻臣(金門瓊林人)書丹、蔡復一及弟蔡復心泣勒的︽封承德郎刑部員外郎樂至縣知縣淮府審理正見南蔡公暨封安人陳氏合葬墓誌銘︾,銘中記敘蔡復一的父親蔡用明(號見南,一五四七年正月二十四日─一六0二年十月二十七日)「居家耕且讀,食貧自苦」。他在萬曆七年(一五七九年)中舉人時,也是「讀書食貧姑諸生」,據此,蔡復一的家庭不可能是「百萬富翁」。說蔡復一「其貌不揚」可以,說有某些殘疾(如小兒麻痺症)也有可能,但殘疾到如此這般,這就不可思議了,我想這或許是後人為了激勵那些殘障人樹立自強不息信念而編造的「名人效應」罷了。蔡復一真的殘疾到這種田地,他的婚姻、仕途能夠如此一帆風順? 先說婚姻。蔡復一才華橫溢,天賦聰穎,這是事實,他十二歲就能寫出洋洋萬言的︽範蠡傳︾,可見才氣十足。蔡復一的夫人是官家千金,她的祖父李春芳當過廣東潮州府的知府,外祖父劉存德任過廣東副使,都是「省級幹部」;父親李璋以例授吳江縣主簿,也是「縣級幹部」,這樣的家庭背景對聯婚之事應該十分慎重。但李璋對蔡復一十分喜愛,「清憲公甫垂髫即加器重充東床選就傅於其家」(李氏墓誌銘)。蔡復一童年時就受到李璋的器重,這除了他的「神童」天才外,也應該不致於是個畸型的殘障兒,否則兩家締結秦晉可能會遇到障礙。 再說仕途。古代的科舉制度,皇帝對會試取錄的貢士必須在殿廷上親發策問考試,這叫殿試或廷試。一位異常「破相」的讀書人能夠順利通過皇帝的「面試」並獲「賜進士出身」的文憑,現在選拔人才還要黏貼體現「五官端正」的照片,明代神宗皇帝是否比現代官員開明值得探討。蔡復一中進士後,初授刑部主事歷員外郎,遷湖廣參政,任山西左布政,天啟二年(一六二二年)以右副都御史撫治湖北鄖陽,最終官至五省經略。三十年的官場生活,既要社交應酬,體恤下民,又要帷幄運籌,領兵打仗,還要起草奏章,著書立說(有︽遁庵文集︾、︽督黔疏草︾等著作)。這些繁重超負荷的工作量,一個健康人都難以承受,而一個肢體殘障人,雖有「心殘志堅」的毅力,加上夫人李氏發明「薄餅」讓他取得時間,但有很多政務,恐怕不是傳說中的蔡復一能夠完成的。 蔡復一辭世已近三百七十年,他的業績和遺蹟也是金門與同安共同的文化財富。他的故宅已經重修煥彩,小盈嶺大房山的墓地整修寬敞,而他長期流傳的故事傳說,是否也應該做些比較貼近實際的「修理」? 癸未年臘月 於雙溪之畔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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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窗晨語》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那天正準備出門,意外的接到了一張郵件的通知單,天啊!它來得是那麼的突然;來得是那麼讓人百思不得其解。雖然是屬於聖誕節的季節,但:::,是聖誕老公公送來遲到的聖誕禮物?或是天外飛來的橫禍?真是個讓人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那是一件現在說來很好笑,但在當時卻讓我怎樣都擠不出一絲笑容的事情。一天下班後,突然接到一張掛號郵件的通知單,這對白天鬧空城的咱們家而言,綠衣天使找不到人簽收掛號郵件,這是件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了。但每一次接到包裹郵件的通知單,總是會讓人接得心知肚明,可能是前幾天赴台購買的一些新書;也可能是住在台灣的小叔,又奉婆婆之命寄來了什麼可吃、可用的東西;更可能是:::。只有這回來得是那麼的突然,讓人不由得要感到莫名其妙起來,真個丈二金鋼摸不著頭腦。正值滿腦聖誕老公公憧憬的兒子,在一旁歪著脖子興奮的瞎猜:「是聖誕老公公寄來的禮物!」而我則像偵探柯南一樣,搜遍了整張通知單上的每一個黑字,卻仍尋不出一點蛛絲馬跡,就像在一團雜無頭緒的亂線中,尋不到那一點源頭般。 抱著一顆興奮的心情,我興沖沖的趕往郵局洽領郵件,從櫃檯小姐的手上接到的竟是一封雙掛號的郵件。我一顆因緊張興奮的心,這時更有如蓄勢待發的弦上之箭,讓我的雙手不覺顫抖起來了。可能是什麼中獎單位寄來的獎金!可能是報社寄來的稿費!可能是:::。我急著把這個好消息帶回家與家人分享,所以沒當場拆開郵件,而是興高采烈的直奔家門。在家等候多時的兒子,這時更是迫不及待的從我手中搶走了郵件,並且當場拆開來,這時一張照片滑落到地上,女兒拾起來一看,好奇的說:「咦!是一張汽車的照片耶!」「這部汽車好面熟哦!」「是媽媽的車子耶!」一臉醬糊的我愣在一旁,正在納悶自己的車子怎麼會被拍成照片時,兒子說話了:「這是什麼單子?罰款六百元:::」「哦!媽媽被開罰單了!」 那是當了神氣開車族後,接到的第一張罰單,理由很簡單,紅燈停車時,前輪超過白線,犯罪的鐵證如山,不但被拍成了照片,罰款六百元,還被自己戲弄了一場。如今回想起來,還真是件讓人啼笑皆非的糗事。 時間久了,那件糗事漸漸被淡忘後的某一天中午,我正好從廚房忙得焦頭爛額的走出來,看著滿桌自己精心調配的美味佳肴,正在感到欣喜之時,外面傳來郵差喊「掛號」的聲音。我雙手在圍巾上搓了搓後,喜孜孜的拿了印章就往外衝,從郵差手中接下了一封掛號信件,迫不及待的打開,還未看完整封信,我整個人就癱坐在沙發椅上,一個人就如從九霄雲外,瞬間跌入無底的深谷般。望著滿桌珍饈佳肴,原本飢腸轆轆的我食慾全消。原來是奸詐的賣屋地主,寄來了限期繳款交屋的「存證信函」,信中說明如不限期繳款辦理交屋手續,前幾期所繳的屋款將全數被沒收。天啊!這簡直是趕鴨子上架嘛!如果知道自己花了「天價」買的屋子,竟是漏水加偷工又減料的麻煩屋,我想沒有一個人願意與屋主辦交屋手續了。但接到如此「存證信函」,還能視若無睹嗎?只有帶著一顆心不甘情不願的心去辦理交屋手續。如今回想起來,那還真是生平最大的一件奇恥大辱。 兩件令人印象深刻的「傷害郵件」回憶,就像關不住的籠中鳥,總是「三不五時」的將頭伸出籠外一探究竟。尤其是每當看到郵差挨家挨戶揪門鈴喊掛號的身影,那有如在傷口上撒鹽的「痛楚」,總讓我不自主的發出一聲聲的苦笑。 而今這張掛號通知單,就如在寂靜已久的死海裡,投下了一顆小石子,掀起一圈圈的漣漪:::,是福?是禍?真個令人「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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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窗外的白雲
搭乘著, 飛機唷! 飛機騰雲駕霧翱翔在天空中, 然而, 我坐在飛機窗口旁, 欣賞著、遙望著、心想著, 天空上, 想著白飄飄、軟綿綿的白雲呀! 就好像,棉花似般的, 如膨鬆軟軟的景,好舒服的感覺。 飛機外如夢似幻的景像,深深烙印在我心。 一眼望去好美好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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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茄一籮筐
從陳坑嫁到下堡,離家不算遠,但當了短短十一個月的新娘,卻感覺每天都很長,不自覺地期待,天色快點低垂,朝陽慢慢升起。輕撫被芒草割得滿佈傷痕的雙手,掉淚還怕被別人瞧見。好不容易熬到回一次娘家,面對父母關切的眼神,更讓自己什麼也不敢表示出來,硬生生把一切都吞回肚子裡,回程的腳步沉重得舉不起來,但日子總是要過下去,不認命又能如何! 古厝大庭院漆漆黑黑,衝出房門跑到廚房,幾秒鐘的行程,要鼓起好大的勇氣才做得到。例行的工作一項都不能少,生火煮人吃的早餐地瓜稀飯,再燉豬吃的飼料,乾芒草像利刃,舊傷痕還沒去,新傷口又增加,再如何小心防範,都無法免除那份被傷害的恐懼!天亮一點,井邊洗全家老少的衣物,古井那麼深不見底,握緊打水桶的麻繩慢慢往上拉,掌心劇痛卻不能鬆手,叫人想跟水桶往井裡跳!飯也來不及吃,重頭戲接著上演,稍事梳洗趕緊去開店門。 全家的生計,依靠開在金西戲院旁的小店來維繫,婆婆的眼中,任何事都沒有小店的生意重要。翁家有三個男丁,傳宗接代的考慮是其次,迎娶一個年輕貌美的媳婦,來經營這間店才是最主要的盤算。小姑為了這個家,唸到初一就被迫輟學,日夜陷在店裡無盡的忙碌中,沒有休閒也不能交朋友,可憐的她,小小年紀獨撐一家生計,十二三歲被磨到二十一歲了,同輩份的女孩,一個個都嫁了,眼看大好的青春就要葬送,婆婆急於找個接手的人,難怪親事一談成馬上就迎娶,自己成了這個迫切理由下無端的犧牲品,想起未來的日子,不知要如何才撐得下去!長長嘆一口氣,真恨當這個不快樂的新娘! 空間扁淺的小店舖,從早上至午後,只要晴天,陽光照得像蒸籠一般。店內擺兩張桌子六張椅子,飲料貨架靠牆立著,冰箱加上一台刨冰機,走動都得側身才不會碰撞。每天開店先把台灣進口的水果,費勁地一筐筐擺出去,架起遮陽蓬,手忙腳亂的料理好一切,擺笑臉等著客人上門。那天下午戲院裡正辦講習會,大卡車、小吉普車載來很多阿兵哥,駕駛兵停好車,陸續進小店閒聊。心想又將是忙碌的一天。 隔壁村鄰長太太堆滿笑容走過來,推了一籮筐剛採收的番茄來兜售:「新娘子,趁妳婆婆還沒來看店,這筐番茄幫阿嬸秤一秤,通通買去,戲院開講習會,阿兵哥來很多,一定好賣!」依婆婆的標準作法,挑選番茄要一顆顆過目,賣相好的才要,有點小缺失一定剔除,整筐能買進七成就不容易了,剩下來只好推回去餵豬,難怪鄰近的阿嬸阿伯,都喜歡跟小姑及新娘子打交道,儘量躲開精明的婆婆。秤秤總共八十四塊錢,阿嬸順手擺在外頭最顯眼的地方,一顆都沒有被打掉全賣出了,拿了錢高高興興走了。 幾個駕駛兵叫了飲料,邊喝邊談笑,手上瑣碎雜事不能停,有一搭沒一搭回應阿兵哥的無聊笑話。雖然小姑因參加鄉公所舉辦的縫紉班,下午無法來幫忙,但一切總算順利沒什麼差錯。婆婆照往例會趕來看看,心想今天獨力做好這麼多工作,一定會討她的歡心。沒多久,婆婆果然來了,還來不及打招呼,一眼就看見擺在最外面的番茄,蹲下身子一面撿,隨手就用力丟,口中連聲怒喊:「這種爛東西也買!這種爛東西也買!」事情來的太突然,店裡那麼多人個個都傻了!怎麼會冒出個兇悍的老太太?站起來接著指著她的鼻子罵:「妳沒長眼睛啊!這筐爛番茄怎麼賣?」喉嚨頓覺哽咽,很想大聲辯解,卻越急越開不了口。眼中飽含的淚像潰堤的浯江水:::。 阿兵哥有點看不下去開口說:「還好嘛!沒怎樣啊!」婆婆見有人護著她,更怒不可遏,兩手一掀整筐全倒了!番茄在馬路上滿地滾,很多人好奇地過來圍觀。她羞愧得恨不得挖個洞躲起來!婆婆越罵越大聲,看熱鬧的人越圍越多,實在無法承受下去,發狂般摀住臉沒命往家裡奔逃,關起房門放聲大哭! 老公去料羅代課,兩個小叔上學未歸,小姑在祠堂學縫紉,公公不知到那塊田耕作,家人各忙各的,沒人知道發生這檔事,哭了很久也沒人理會,越想越傷心欲絕,窗台上那罐子忽然映入眼簾,她覺得應該有所行動。快近下午三點多,房裡毫無動靜,婆婆感覺狀況有點不對,跑到祠堂喚:「金目金目!妳嫂嫂跑回家很久,不知會不會怎樣,我們快回去看看!」小姑滿頭霧水跟母親跑回家,敲門沒有回應,想用扁擔把門扇撬開,門縫太小穿不進去,只好拚命在門外又吼又叫,等了好一會兒,門內忽然有人撲撞上來,傳出哀怨微弱的泣訴:「我不懂作生意,妳們再去娶一個好了!」門開了,人隨著倒地!兩人合力將她扶回床上,摸到枕頭下壓個農藥空瓶才驚覺滿屋的刺鼻味! 小姑反應很快,轉身往大溝跑且邊喊:「我去找醫官!」氣喘如牛的醫官趕來,見狀急叫:「快!快!快泡肥皂水!」想用強力灌腸,幾個人使盡力,都無法把水灌進嘴裡,更別說讓她吞下去。眼看再拖下去可能出問題,醫官說:「不行了!趕緊叫車送山外衛生院。」小姑衝進鄉公所求援,年輕工友熱心說:「在村內等不到車,我上環島北路去攔計程車。」過好一陣子車子才來,工友陪婆婆隨車護送,車方駛近下坑,昏迷中的她已發生失禁情況,婆婆的心冷得直打哆嗦:::。 衛生院醫生施行急救,折騰半天宣告無效。迎回來冰冷的身體,照習俗不能進村落,只好停放前厝村外。連夜在叔叔的耕地上,臨時搭蓋一座棚架再移進去。新娘往生的消息傳遍鄉里,小村向來平靜,這可是天大的事!當然,娘家親友很快獲知噩耗,如同晴天霹靂震撼了另一個小村,親友哭成一團,同聲質問蒼天:好端端的女孩,怎麼會這樣? 無語的丈夫與小姑幫她盥洗更衣。家族長輩議定隔天出殯,一天之內就要備妥治喪事宜,家族中可以用到的人都動起來。因為年輕尚未育有子女,一切從簡事情就較好處理。喪禮進行中,娘家情緒激憤的親友,包計程車一輛接一輛地趕到。婆婆早預料會有難堪場面,躲家裡裝病臥床,找不到親家母出氣,討公道的對象轉嫁無辜的小姑身上。可憐孤獨無助的小姑,被團團圍住,要求給個交代。小姑聲嘶力竭的解釋,已無法獲得失去理智親友們的諒解。小姑自認沒有過失,堅持絕對不認錯,悲憤交加的場面幾乎快失控,幸好村落唯一的吳警員在旁力挺說:「你們別冤枉好人,小姑平日和她感情很好,檢察官查清楚了,這事跟她無關!誰敢亂來我要依法抓人!」當場雖沒造成傷害,但是小姑害死嫂嫂的謠言,伴隨著咒罵一鄉傳過一鄉。 在那個苦難的年代,人命本來就不值幾個錢。現在活蹦亂跳,說不定砲聲一響,馬上屍橫遍野。能活命就是天大的福份!走一個人如走失一隻螞蟻,痛只放置幾個人心中。每個人用盡方法總是要繼續快樂地活下去。太陽照樣升起又西落,無關緊要的人很快就忘了這件喧天的事!茶餘飯後有人背後指指點點,大家都改口說:「小姑孝心感動天,代母受誤解幾十年,嫁個好丈夫,生三個長進的兒子,真是好人得好報!」番茄一籮筐的故事,將淡淡如遠遠飄逸的輕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