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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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亞
三十幾年前,你的母親忽然中風,從此失去了右邊身體的控制權,你的父親為了照顧你的母親,逐漸荒廢和生命一樣重要的農田,盡把時間都花在你的母親身上,讓身為子女的你們,沒有後顧之憂。 你那身體一向健朗的父親,照顧你的母親二十多年後,因為過於勞累而先走一步,留下錯愕的你們!由於你們都有家庭、工作要忙,再怎麼排班照顧母親,總會留下青黃不接的空檔,請外勞看護,遂成為不得不行的方式。 初次見到瑪麗亞,你有些意外,來自印尼中爪哇的她,長的黑黑瘦瘦小小,雖說早已知道她年屆四十,卻覺得她比實際年齡蒼老不少。老實說,要將身形不小的母親委託給這樣年紀體型的女人,你不免憂慮重重。要不是外勞仲介的強力保證,你想,怎麼也不會將母親交給這個異國女人。 你的母親中風之後,房裡就多了一張床,你的父親為了方便照顧她,在你的母親床邊加了另一張床,雖然分床,但僅僅一線之隔。你的父親過世後,那張床還留著,偶而你會去那裡睡,陪陪母親,如今就直接讓給瑪麗亞。 瑪麗亞剛開始什麼都不懂,你得親自教她許多事。 每天晚上十點和清晨五點,吃完早餐的八點和下午兩點,是你母親上廁所的固定時間。睡前要幫你母親按摩全身、摺疊四肢,有空就幫忙做做家事,洗洗碗和衣服…那時瑪麗亞還不太懂你們的語言,但是這些都不難用肢體表示。瑪麗亞似懂非懂,但,教一次就會了,而且做得比你還好。 雖然瑪麗亞會煮台灣菜,可是不合你們家口味,於是你教她如何滷肉、炸排骨、做紅燒魚…有些瑪麗亞光看就知道做法,有些是你一步一步教她如何做,煮沒幾次,瑪麗亞便掌握了母親的胃。 你開始對這個印尼女人另眼相看!不過,瑪麗亞真正厲害的還在後頭。 你的父親過世之後,無論你們如何苦口婆心,母親始終不願離開床和椅子,以前,還會在你父親的攙扶下,試著走去上廁所或回房,如今,你的母親自甘荒廢健康的左邊身體,最常的運動就是說話和看電視,你的母親喜歡看台語八點檔,再將那些荒謬劇情連接到自己的身世和遭遇,然後開始時空亂跳的回憶過去的心酸,彷彿,那些往昔的痛楚,是右邊身體的唯一安慰。 瑪麗亞不知在你母親身上施了什麼魔法,讓一向不願離開四支腳傢俱的母親起身,左手杵著拐杖,瑪麗亞充當你母親右邊的身體,慢慢繞住家一圈,對你們來說,這是你母親重新點燃生命希望的信號,也是一種奇蹟。 你很好奇,瑪麗亞到底對母親做了什麼,讓母親願意相信她,把整個身體交出去?放假時,你總是偷偷觀察一整天,但是看不出什麼端倪,直到有一天晚上,你的母親入睡前,經過她們的房間,你才恍然大悟! 那天晚上,你聽到母親和瑪麗亞在聊天,母親對瑪麗亞說:今天可能紗門沒關好,很多蚊子飛進來,還有,今天中午煮的炸香蕉很好吃,從來沒吃過這種東西。但是肉滷的不夠爛…接著又說了很多以前還沒中風前的往事。 這些事,讓你聽得昏昏欲睡,當你正要離開時,一向沉默的瑪麗亞居然開口了!瑪麗亞開始回應母親的話,而且用的是你完全聽不懂的語言,你猜,這應該是印尼話吧!瑪麗亞滔滔不絕的說著,偶而你的母親還會插話,她們就這樣雞同鴨講的聊了一會兒,才關燈睡覺。 隔天,你特地找了機會問母親,昨晚睡前和瑪麗亞在聊什麼?你的母親很直率的說:「就一些女人家的事」。 「妳聽得懂印尼話?」你好奇的問。 「不懂啊!不過我覺得,瑪麗亞說得應該都是她印尼老公和兒子的事。」你的母親很有自信的說出她的看法。 原來,女人的溝通是無國界的。 你和瑪麗亞一起生活了幾年,驚訝於這個瘦小女人體內的能量,她不但照顧你的母親,自動自發包辦全家家事,偶而帶你母親去你姊姊家時,也會趁她們聊天時,悄悄幫你姊姊打掃家裡,這並非她的職務。 你的母親午睡時,瑪麗亞還會偷偷跑到菜園澆水,幫忙拔草,完全出於自發。為了感謝她額外的付出,你特別為她種了香蕉、朝天椒和一些香料。因為瑪麗亞喜歡吃辣椒和炸香蕉。在瑪麗亞來你家之前,你家的菜園從未種過辣椒,如今,看到那些在乾旱泥土長的特別茂盛的辣椒、百里香、九層塔,你就會想起瑪麗亞。 瑪麗亞除了每三年一次的往返之外,從未離開過你們,唯有第五年,她老公過世,不得不短暫離開你們,那次,你給了瑪麗亞一些錢,幫助她料理老公的後事。 瑪麗亞大概不知道,她短暫的離開,讓你們全家生活大亂!突然覺得應該給瑪麗亞更多錢,回去辦喪事,雖然,這無法彌補,瑪麗亞離家後,她印尼的家所造成的混亂和空白。 這時候,你們才知道瑪麗亞有多重要,家裡可以沒有你,卻不能沒有瑪麗亞。她的所作所為,早已超越了你母親右邊的身體,認真說,她成全了你們家,變成你母親的化身,繼續照顧你們。 由於瑪麗亞實在太貼心,你們續聘了她三次,共同生活了九年,直到去年,瑪麗亞的小孩覺得她年紀不小,不願她再遠渡重洋到異國打工,才終止了你們的關係。 如今,瑪麗亞已經回國半年了,新的看護也來半年了,你們全家對瑪麗亞卻念念不忘,尤其是你母親,老是把新來的看護「娜娜」叫成「瑪麗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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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予你講、予你講,我會傷心袂?我會失望袂?你該己想看覓,這幾年來,你佇外口共我惹偌濟事志,惹了後敢有才調通去收山,一項一項攏著我這個老歲仔來共你拭尻川,你敢有良心?敢袂傷過份?竟然又擱偷提厝契借錢去予大陸查某,無共祖公祖嬤佮恁爸看咧目睭內,你這種敗德的行為,敢有天良?敢毋驚去予雷公敲?將心比心啊,予你講、予你講,我會凊心袂?我會凊心袂?」 「阿爸,我毋著、我毋著,請你原諒我,請你最後擱原諒我一過!從今以後若是無聽你的話,若是擱做毋著事志,我甘願予你舉掃帚頭共我拍出去,絕對袂怨恨,絕對袂有半句怨言!阿爸,咱爸仔囝相依為命已經赫濟年啦,我袂使無你這個老爸;你飼我大漢的恩情,我時時刻刻攏記咧心肝內,絕對袂去予袂記的。雖然我較早毋捌想,做真濟毋著的事志予你傷心、予你失望。但是今仔日,我甘願跪佇咱楊家祖公祖嬤的神主牌前咒詛,以後若是無聽你的話,抑是有擱違背你的所在,我會予……。」貓仔馬俊尚未說完。 「徛起來,若是毋捌想又擱袂曉通悔過,用彼支喙咒詛有啥物路用!堂堂男子漢,敢做敢擔當,有錯著改,改過了後著認真搰力去拍拚,做淡薄仔予咱鄉里人看覓,才有男子漢大丈夫的氣魄!才袂予人看衰潲!」跛跤膨豬情緒依然高漲,除了高聲地阻止他的詛咒,更是勃然大怒說出重話。 貓仔馬俊不敢怠忽緩緩地站起,驚愕地看看父親,然而就在此時,出現在他眼簾的,竟是一張滿佈皺紋的黝黑面龐。不錯,這就是父親的臉,一張既嚴肅又慈祥的臉,一張無怨無悔父兼母職的臉,一張熱心於鄉里事務的臉,一張為這片土地默默耕耘的臉,而橫刻在他古銅色肌膚上的深深溝渠,不就是歲月遺留下來的印記麼?因而,看到如此的情狀,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悲傷。 可憐的父親,八歲失怙,十七歲失恃,歷經生命中的淒風苦雨,看盡人情的冷暖與世道的蒼茫。除了晚婚,妻子又跟兵仔跑,留下一個非自己親生骨肉的孩子與他相依為命。而偏偏這個了尾仔囝又好高騖遠,不務正業,經年累月在外惹事生非,讓他「氣身」又「惱命」。蒼天待他未免也太不公平了,無情的歲月亦未曾給予他特別的關注,徒留一個勞頓的身軀在人間,真是情何以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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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抱一個夢想~唯有書寫~
自小,幻想與夢想都分際不清,至今仍是。 依稀記得,冷颼颼的大冬天,木麻黃哭號劃破了黑夜布幔,拉開了黎明黎明序幕。卡其色的制服身軀,頂著青澀的三分頭與西瓜皮的清湯掛麵,直挺挺的站立於操場聽訓,升旗典禮台上師長冗長的演講,沒有要馬上結束的意思。這時,在台下的我最常做的一件事,總是幻想一些劇情來打發時間:或是西遊記,或是安徒生童話,不變的情節總是有個矯健的身影,高來低去武功高強輕盈穿梭漫步於木麻黃針葉林稍。夢幻雖久遠,時間追憶,畫面仍清晰重現。 及長,剛投身於台北五光十色的職場,工作的意義於個人而言,在提供異鄉遊子的一份溫飽與安定感。不諳世事的血氣方剛,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指著敦化北路上,一幢嶄新明亮的大樓對著同伴發起白日夢來:「你會不會想以後要擁有這樣的一棟大樓。」 同伴用異樣眼神看看我,然後吃吃的笑了。 那意思我懂,他沒說出口的話是:女孩子家做這什麼春秋大夢,嫁人生孩子才是正職。 多少年過去了,靦腆的同伴跌破眼鏡的走入了政治不歸路。台北市多少的新大樓,接續林立,樓高樓起,當初夢想的那一棟,仍像子夜裡懸掛的寒星般,一樣的遙不可及。 到了哀樂中年的現在,光陰的淘洗,生活的磨練,生命的體認,以為夢想已遠離。沒想到依然不脫兒時的劣根性,萌生的種子,在2005初為文「返鄉與離家」,已悄然種下。文字書寫,擲地有聲的四個字,彷彿自我宣誓般,企盼為我生命經驗提供服務,這個夢想依然不改初衷。 驀然發現,人生旅途上,莫不以此時此刻,更能體認生命的悲喜與感動。 生活,涓涓細流,其中的三股:父母、子女與工作。細流匯集而成川,遇急石湍急、或是深谷緩水,各有風景,懷著幾近顫抖的愛戀之心去貼近。貼近的密碼,唯有書寫。 中年之心,似堅強又柔弱。 看著八十歲父母雙親與95歲的婆婆,衰老,這個可怕的影子,正以急遽之姿向他們襲來,除心焦、恐懼且束手無策。 從未有的害怕,害怕他們的背愈來愈佝僂,步履愈來愈緩慢,害怕無情的歲月,肆無忌憚啃蝕他們漸鬆動的軀體。害怕有一天,他們將離我而遠去。時光悠悠,在面前,傲然睥睨,我顯得無助且渺小……。 他們,走過貧窮的歲月,晚年及時趕上豐富的年代。現在,剛好歇一口氣,利用喝口茶光景,向子女的我們訴說屬於他們不凡的年代。 他們的過往,一貫雲淡風輕的口吻,好像是訴說他人故事般,卻意涵雋永,像山令人仰之彌高,如海望之彌深。 我的害怕,他們的過往,相遇在生活忙碌間隙裡對父母的學習陪伴、傾聽,他們豁達、智慧的一言一語,似乎像陰暗處一炬火把,慢慢的,點亮著這一塊不為人知內心深處裡的脆弱。 除此,養兒育女,如何不書寫? 常有人問我,如何捨得讓兩個青澀小兒隔著千山萬水般的遙遠去受教育?總是笑笑的撿些灑脫的言語來應對。實際上心裡想的盡是折磨兩字,對於一個母親的角色而言,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何忍受親情隔離的思念與牽掛;如何付出才能不失母職,想著、想著逃避再去想的折磨。最後總想如果這是他們執意的選擇,怎樣人世間的奔波勞苦,也都心甘情願的兀自吞嚥忍受。 多年下來,他們為我開一扇窗,對美式教育與文化。因為,太多的不同。 美式青少年的教育,太過獨立自主,東方傳統文化的父母,承受不了。 只能隱身為幕後啦啦隊,為他們繼續點燃一盞回家的路燈。 工作,吃飯穿衣,又怎能不書寫? 當年,不諳世事的年輕女孩群,在謝師宴上,取鬨的要教授東南亞史的張弈善老師輪流看手相。輪到我,老師端詳半天,嘖嘖發聲,這手,真是數鈔票的手。僅管當時心裡有千萬個不依,因為,從商非我本意,文字工作才是懷抱理想。老師的預言像符咒般,從那時起,宿命似的在台灣經濟起飛的年代,扮演起貿易小兵,為眾多的臺灣中小企業者數鈔票,直到現在。 因工作,不停歇的旅行,行腳地球各個角落,心胸更開了,眼界更闊了,自己更渺小了。 俯首感激,曾經旅途相遇的人、事、物,總帶來記憶深層一剎那的光亮。那是一種尋常百姓油煙的溫度,靜靜地兀自燃燒著。例如在非洲貧瘠的國度裡,有人因擁有一雙運動鞋而歡天喜地,純然的喜悅令人動容。在伊斯蘭教國度裡,沒有恐怖主義的煙硝味,震撼宗教信仰竟是如此虔誠和狂熱,忠孝節義的家族觀念是如此的堅定。沙漠國度一片無垠沙海,天然極境之美,卻是有人為一滴水艱難地生存著。渡過恆河,印度留美苦讀有成的哥哥,幫助家鄉弟弟創業的感人事蹟,與泰姬瑪哈陵的愛情故事一樣動人。赤道雨林國度,貧窮有為的青年,藉著台灣兩台機器創業,終至坐擁企業王國。說不完的故事,在他鄉異地裡……。 種種,轉身離去的一瞬間,緩緩,依依。帶不走,也放不下了。 終於明白,生活本身就是一種書寫。 生活,庸庸碌碌;日子,汲汲營營。理想與現實,喜樂與悲傷,漂流與回歸,唯有書寫,沉澱出生命的寬廣。原來,夢想未曾遠離,築巢在書寫,銜草於生命的真實經歷。一如源自母體脫落、傳承。 如果,書寫是對生命旅程探索的一襲舞衣,那麼,人生意義的答案與印證,就在樂音響起、翩翩起舞的時刻。 啊!懷抱的夢想,怎能不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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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他們當兵的島
從小有記憶以來,舊家客廳的奶油色壁櫥裡一直放著幾罐金門的酒。 他們是櫥窗裡昂揚挺立的不變風景,周邊的擺飾品不斷淘汰變換,但這幾罐酒好像藏著什麼重大使命般地永遠是壁櫥裡不變的要角,佔著一種神聖不可取代的地位。 其中深咖啡色甕型的酒罐,那黯淡的色彩引不起我的眷戀之眼,但另一款也是陶瓷的紫藍色瓶身小巧彎翹身型的酒罐,就是我喜愛的款式了。尤其那淺紫微藍又滑亮的迷離釉色是我愛戀不已的色彩與質感,以及上頭浮雕微凸的金門島型,就像一個深刻的戳記,在我未踏上那島之前就已在心田裡烙下清明的島型輪廓。 還有兩罐透明瓶身的大酒則是我最喜歡的。金色的瓶蓋、紅色如蝴蝶結尾端的翹弧貼飾、刻畫著龍之圖騰的商標,整體以紅、金色為主體,充滿著朝氣活力感。我最喜歡拿它們觀看把玩,看自己映在瓶身上變形的有趣臉孔。對於這看來像白開水般的醇酒有無限好奇,想著為何人們會如此珍視,它看起來是這麼的平凡,真想打開來嚐看看啊! 但是這樣的渴盼一直沒有實現,金門大酒究竟是什麼風味一直是謎;充滿無邊想像的謎夢滋味。尤其爸爸說酒會越放越香、越陳越好喝,等過更久的年歲後再打開吧。於是家中陳年大酒就成了永遠的擺設品;一個封存紀念著爸爸當年在那島當兵的記憶之物,不可侵犯啜飲的。每每談起那酒時也會觸動老爸過往的記憶,說起在那島當兵的點滴。 其實爸爸在離島當兵的時光以馬祖停的最長,在金門只是跳點式的短期停留,但因酒所引發的話題總是牽引起過往的思緒,會讓老爸跳進記憶之河貪戀停在屬於金門的河段,不願起身,無邊擴大,以致於你以為他在那島駐留了很長久的時光。他碎碎講起關於島的風情、建築、港灣、搭船的勞頓、呼蕭的冬日冷風、幽寂靜夜的砲火聲、烈日下演習的苦汗……點點滴滴,拼綴出我對這個島的最初印象。只可惜當時年紀小能記住的很有限,模模糊糊間其實深印的只是老爸在講金門當兵時那眼裡洋溢的幸福眸光;有一種對青春眷戀的神采。 真正比較有清楚的島之概絡,則是堂哥在金門當兵的那時候。 那時我正讀國中,住隔壁的二堂哥到金門當兵三年。在那個交通不便在外島當兵又是最操最危險的年代,二堂哥一去就是好久好久,有時大半年才能回家鄉一次,別離的苦楚與惦念化成思念的愁容,老是掛在伯母臉上。 能夠讓伯母開懷的莫過於收到引頸企盼中堂哥寄來的家書了。伯母不識字,每當拿到信總要我們唸給她聽,我就在堂哥娟秀好看的字體裡、一句句的鋪陳間,認識了越來越多的金門。 他描述島上的樹好多好蓊綠,涼風吹來搖曳的樹葉娑婆如歌,夏蟬的噪響無比巨大。島的海畔很美,那湛藍的水色與雲天好看到難以用文字形容,海港的夕陽很美,海鳥很多,但冬日的海風叫人頭皮發麻。島的夜總是靜的早、靜的沈,月光特別溫柔明媚。如有演習,砲火的聲響分外清明,夜的音律在靜與轟隆間交錯鋪陳……堂哥總是描寫島的風情居多,寫他們假期又到那個景點去玩,很少寫到在部隊裡的辛苦面,因為他知道寫多了只會讓伯母更擔心難過,所以他信的最後總是一句,我在這裡一切安好,長官、同袍都對我很好,請家人放心、勿念。 但每每唸到此處,伯母的淚水總是自然又如泉水般生湧,我總是在淚水與擦拭鼻涕的音節中,聽著伯母要我寫的內容,將之化成文句,寫成給堂哥的回信。 一封封從金門寄來的家書,在我看來就像傳奇一樣,伯母沒法看懂文字卻深記著每一封信的大概內容,濃厚的思念都寄託封藏在這些加纍增厚的信件裡了! 但如果說到傳奇,朋友爸爸在金門當兵的那段,絕對是最經典的。 三年級的時候班上轉來一位姓鄔的同學,這特殊的姓和她講台語的奇妙口音是引起我們好奇的源頭,慢慢認識後我們知道她是從安平的學校轉來的,就認為她這與我們聽來頗為不同的閩南語腔調是為安平腔。 後來又聽說她母親在安平古堡裡賣紀念品,我們也常去那裡玩,自然就成了好朋友。我們也偶而會學她怪怪的閩南語腔,在嘻鬧間擾嚷玩笑著。和朋友更熟捻後,她才揭曉其實她與眾不同的閩南語並非安平腔,而是金門腔與大陸腔的混合體。她說她的媽媽其實是道道地地的金門人,而且從小雙腳就有問題、無法站立,得一直坐輪椅上。而他爸爸則是浙江人,是大戰時莫名其妙投身軍旅,從大陸一路打戰然後跟著軍隊撤退到金門的阿兵哥。 到了金門後大戰結束了,他們的部隊還駐留在金門,停留此島的機緣讓他爸有機會認識了他媽媽。且神奇的是,在大陸有學過一點推拿按摩的父親,竟然把她媽媽的腳疾給復健治癒了。母親為了報答這恩澤,就以身相許嫁給了年齡差距甚大的父親。後來部隊撤離金門來到台灣,老爸分配到我們學校附近的一間國宅,他們一家才定居落腳在我們的學區。 聽到這裡我不禁驚奇讚嘆,這簡直是傳奇如小說般的情節。那是動亂的時代下奇異的因緣啊,如果不是戰亂的因素,一個浙江男子怎麼會有踏上金門遇到此生另一半的機緣。一個不良於行的女子,從小遍訪名醫都得不到進步的藥方,竟在一位外地人的手中把腿疾治癒,並把下半人生託付,與他一起到另一個陌生的大島生活。這樣的愛戀傳奇,成為我心中難以抹滅的聽聞,金門是個充滿魔力的島嶼吧。 金門的確是充滿魔力的島嶼,只要是在金門當過兵的人,這裡的歲月絕對會成為他生命記憶河道上閃光璀璨光芒的段落,只要有機會聚在一起聊起當兵的日子,絕對是興高采烈無限綿延,話題似乎沒有停住的終點。 這些聽聞也串出我無邊的想像,直到去年夏天我從終於踏上這裡,做了三天兩夜的旅行。當聽聞想像與真實的風景相遇,這種感覺還真是特別。 憶記最深的不僅自然風光的風情,應該是走在民防步道和軍事坑道這種金門特有軍事設施裡的獨特經驗,最為特別。這也是我認為金門觀光最有吸引力的地方。 旅行回來,突然想喝看看家裡的陳年大在這麼多年的沈存之後,會變成什麼樣低醞香醇的風味呢?我想該是打開來品味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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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故鄉記事簿裡的回聲
(一)翻閱土地耕種的行走遺蹟 乾旱天時記載汗水。窮。低鳴。愛恨 少年阿平。在戰亂頻頻的田野荒地裡 從爛根蕃薯討回日子生計 從撿拾彈殼兌換零用錢中找到童年 十一歲。您孤單的聲音。像沒有祖國的年代 (二)田畝。活著所繫的一小塊一小塊希望 荷鋤走入祖產供給的口腹 高粱。小麥。淚水噙著的收割 您恍然不更世事的眼眸。十二歲的阿平 雙掌悉心承接密封的無解。飢餓。命運 在炊煙飄落的南方奢想啣來一頓餐飽 (三)遍地長滿坑道。口令。罪惡以及人煙裡的懦弱 少年阿平十三歲編入童軍民防隊 在許多分列式行進中閃爍愚蠢無知的步伐 前哨。後岸。夜色啟航晃漾的青春 我們僅能在鐵絲網內搓揉自己的高度 一切的遠眺。不能高於槍桿子的蓬勃 (四)國共恩怨以殺伐以仇恨餵養一座島民 如雨子彈。離心蒸發 哀嚎遍野的隻身。火紅黃昏 您沿著一則暗語躲進防空洞 那年十四歲阿平身體紋刻著倖存者的煙硝圖騰 九月。搖搖欲墜的胸膛。燃燒著 (五)孤島水位。如一座失語河床 枝椏刺蝟般的軌條砦翻轉散落 冷冽中。行過疲憊暗影的點點漁舟 十五歲少年阿平順著海濤淹沒的記憶點燃 想起家鄉霧月不曾輕洩的心事 那些捕魚人腐身糊口養家的暗啞碑銘 (六)戒嚴建構中的蒼鬱身影 我們排排站在歌頌偉人裡學習愛國 閩南話國語繁茂的口號時代擷取 一字一句咬出血。驚惶。撕裂 十六歲。您英姿勃發背誦勝利的來臨 那些年。阿平考卷裡滿滿的慷慨激昂的擠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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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腳之間
一個人的言行動機莫不來自於頭腳之間;自己會成為怎樣的一個人,究竟會行善或作惡,究竟會向著什麼樣的境界靠近,其源頭也是來自於這裡!一念之間的善惡轉變,也都是在這裡形成的。 頭腳之間只不過是一兩米大小的距離,卻能夠替自己的一生造成天壤之別的不同結局!有些人們潔身自愛、惡念不起,淨土世界的聖潔境界就因他而能夠建立起來!反之,有些人們只因一念之差就向下沉淪,日久就形成一個難以自拔的惡性循環,能否及時的超脫出來,回到初衷的善?旁人只能做為輔助,最終的決定因素還是在於自己! 一張嘴能夠說出多少句話?一顆心能夠產生多少個念頭?真是難以數算清楚!但無論什麼性質的話,無論什麼樣的念頭,莫不來自於我們的自心;而其最後所造成的結果,無論是好是壞,我們自身也都會受到其影響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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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雖然副村長已經死去真濟年,伊規家口也搬去別位徛,但是聽講伊的囝兒攏佇政府機關咧食頭路,稍探聽一下著知影。我今年已經欲七十啦,擱活是無幾年,趁我這陣目睭金金,你應該著倒去認祖歸宗,佮恁赫兄弟姐妹相認。」跛跤膨豬說著說著,內心似乎有無限的感傷。 「阿爸,無毋著,我較早有普普仔聽到一點仔關於該己身世的事志。雖然阮阿母生我,但是伊並無負起做老母的責任,從細漢就是阿爸你父兼母職,捏屎捏尿共我捏大漢的。無管別人怎樣講,無管你的想法是怎樣,即陣佇我心肝內,你才是我的阿爸,祖龕內的祖公祖嬤,才是我的祖公祖嬤,無啥物通懷疑的!我該己知影這幾年來,做了真濟予你傷心失望的事志,予你氣身惱命。阿爸,我對不起你……。」貓仔馬俊紅著眼眶,激動地說。 「你今年已經三十外歲啦,當你知影該己的身世了後,應該著倒去認祖歸宗才著。」跛跤膨豬雖然說得很勉強,但似乎已鐵了心,絲毫顧不了三十年的父子之情,想和他做一個了斷。 「阿爸,我本來就是楊家的囝孫,你欲叫我擱去陀位認祖歸宗?」貓仔馬俊已意識到是怎麼一回事,或許父親已對他徹底地失望,才會不顧及三十年的父子情緣。於是情不自禁地悲從心中來,竟不由自主地雙腳跪地,哽咽地說:「阿爸,敢是你毋挃我,欲共我趕出去?欲斬斷咱三十年的爸囝情?」 跛跤膨豬眼眶泛紅,面對祖龕的神主牌位沈默不語,可是他內心的沈痛,又有誰知道呢?三十年的父子深情,他何曾忍心要把它切割掉,只因為這個了尾仔囝已無藥可救,讓他徹底地感到寒心。 然而父親的沈默不語,卻愈增加貓仔馬俊的悲傷和痛苦。於是他竟像孩子般地跪在地上啜泣,並一再重複地問:「阿爸,你是毋是毋挃我,欲共我趕出去?欲斬斷咱三十年的爸囝情……。」 跛跤膨豬目睹他如此的舉止,非僅衍生不出一絲兒同情之心,甚至原本平靜的心湖,亦在此時起了巨大的變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動高昂的情緒,怒指著他,高聲地咆哮著說: 「我跛跤膨豬教牛犁田,毋免犁十逝,牛著上逝。想袂到我千辛萬苦教你三十外年,抑擱教你袂上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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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生活小筆記第四記下
有備無患 寒流帶著冷氣襲來,大家終於嘗到今年真正的寒冷了。這次的寒流,近在咫尺的淡水竟低到攝氏4度,入冬以來前所未有的。 入冬以來,氣象預報已經報了不知多少次寒流要來,天氣要轉冷,甚至說會有多冷,卻都沒出現,以致叫人幾乎不耐煩,紛紛說氣象局預報人員鼻子越來越長。 其實氣象這東西是不易預測的,只能就其氣壓、氣流、風向和水氣等,依學理來預估,至於實際準不準,那就要由天來決定了,跟農民靠天吃飯一樣,尤其是以前,即使再高明的農民,天不給他飯吃,他也無能為力。美國是隔沒多久就報一次氣象,整天都在報,準確度當然就大了。 記得50年前就讀大學時,從南部北來的安基,租住在台北市城區,他就常常被氣象預報所愚弄。他每天很注意氣象預報,如果預報隔天會下雨,他就帶雨具,結果實際天氣正好和他所聽到的預報相反,天氣極佳,不見下雨;如果預報天氣是晴天,他就不帶雨具,卻下雨了。他常常被氣得七竅生煙,咒罵氣象局預報人員亂報;其實這樣罵並不頂對。氣象變化萬千,不是誰所能預測,所能左右的。重要的是準備。「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只要天氣可能變化,多準備準沒錯。多帶雨具只是麻煩點,並不怎麼吃虧,否則吃虧的是自己。 年輕時候,身體狀況佳,淋些雨可能不會怎樣;年紀老大了,尤其需要特別注意。曾經在年輕時,出門即使帶了雨具,常常下雨了,仍然放著不用。那時代,交通工具普遍是機車。我常常把雨衣放在機車置物袋裡,下雨仍不穿,被淋得全身濕透,回到家遭家人「唸」,有時噴嚏連連,仍不以為忤。當時年輕,淋一些小雨或許還過得去,今天年紀一大把了,我可不敢了,有備無患;否則感冒、咳嗽、打噴嚏必然要來找的。何苦來哉? 俗語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能知天?有備無患。不怕危險不來,重要的是要有準備,再麻煩都沒什麼關係,保護自己要緊。冬天正來,穿暖些,不要穿得不夠,受冷了,那就苦了。老人家呀!誰叫你要被時光欺負得變成老人家? 把這道理,移用於其他各方面,其實應該也是滿好的。 明升暗降 大致說來,人的一生都有各自不同的階段,被稱呼自然與此同步,通常最早被稱為嬰兒,然後有各種不同的稱呼:小孩子、小朋友、乖囝仔、死囝仔脯、少年的、青少年、青年、俊男、美女、壯年人、老年人……,各階段有各階段的滋味。小時候被稱乖囝仔,通常心裡是喜孜孜的;如果被罵死囝仔脯,則是不快的。至於其他,就大多是中性的了。 記得那些年,正是年輕時候,住高雄現在已回歸地下「老家」的陳姓前輩家,我和另一位已遷居東京的鄭姓朋友常去,他總要他的兒子叫鄭為土伯子叔叔,叫我則逕呼阿叔。那是多神彩飛揚的日子呀!每次想起,都有要飛上青天之感。可是隨著歲月不時以冷臉相對,先是半推半就,接著是強力推進,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烈推進,只差一點沒被推倒……漸漸地,有人稱我為阿伯了,然後又升級被稱阿公了。 阿伯是我的子姪輩最先稱呼的,然後不熟的年輕輩也加進來稱呼了。「阿伯,請坐。」在公車上是最常聽到這句話了。一開始會覺得這些小子可教,會讓座。後來到醫院看病,醫師也這麼叫,心裡就開始起毛了。莫非年紀真的老了,要與疾病「常相左右」了?直趨死所了?沒想到最近我又升級,被叫阿公了。那是我的外孫女最先這麼叫的;然後,似乎會傳染,偶而也有別人這麼叫了,然後,可想而知,越來越多人叫了……。 被稱阿公似乎是升級了。敬老尊賢嘛!可是回頭一想:是嗎?似乎又不是。此中有真意。那可是明升暗降!對!是明升暗降。明裡,年紀是一大把沒錯,該被敬老,對方應該也是沒有貶意,而且極具尊崇;但是,暗裡隱含的意思是,你老了,沒用了。這不是明升暗降是什麼?被明升暗降了,聽在耳裡,整個人骨頭似乎都要散了;其實也沒那麼嚴重,不往那邊去想就是了嘛! 越來越多人以阿公稱呼我了;我則不敢敬謝不敏。只是我但願仍是一個小伙子,能夠活蹦亂跳,即使被罵死囝仔脯也高興;但是時不我予,歲月不留人!奈何? 不過,這些是人生必經的過程,不管接不接受,任何人都要碰到,只有坦然面對,尤其更要快樂地走完這最後的一程--不但快樂地走完,還要勇敢、有尊嚴、有意義地走完。 換班 「該換班了。」大概換班的時間到來的前後,將下班的人和來接班的人心中都會有這念頭。 換班其實是很平常的事。軍隊裡,守衛站崗是有時間性的,一小時,兩小時,雖時間長短不等,但時間一到,就換班。很多單位也是這樣,譬如公司裡,不管日班或夜班,時間一到就換班,譬如學校裡,教師上課時間到了就下課,下一節換別的科目,輪到另一個教師來上,譬如大廈的守衛,也是輪值上下班,譬如政府機關,主管或其他職位,不管是總統、院長或工友,也常常會輪換,譬如一家的大家長,年紀大了,就退下來,讓下一代來掌舵。 換班,有其優點,也有其缺點。優點是,一個人在職位上待久了,即使久病也可能成良醫,熟手必定比生手辦起事來效率高,速度快,不需像生手一樣,可能還要去摸索一段時間才進入情況;但是,事情往往是兩面的,一個人在位久了,疲憊和厭倦的現象,往往會出現,而且因為熟門熟路了,偷雞摸狗的事每每會出現,抄捷徑還沒關係,怕的是貪污腐敗,便不好了。刀子有兩面刃,優缺點難免。如何換班換得恰到好處,恐得交給智慧了。 換班另一個大問題是,該換上的人不願意或該換下的人不願意。這可麻煩了。該換上的人不願意還不致有太大問題,最多再找一個就是了。該換下的人不願意,問題可就大了;莫非要兩個人一起在職位上,變成曾有過的「雙胞」,前往接洽事務的人無所適從? 換班還有一個問題,是該下的人和該上的人知覺出現誤差。這會造成效率的失準。如果兩人都沒知覺,那還不很嚴重;如果該下的人有下的知覺,自動下了;但是該上的人沒有知覺到,沒去接,這空檔怎麼是好?譬如軍隊裡的守衛站崗的人知覺到該下崗而走了,接班的人沒到,那不讓敵人可以長驅直入了嗎?譬如一個機關的首長知覺到該下而走了,但是該上的人沒有知覺到,沒去接,那莫非要鬧空城計了?這些現象,大部分的人會認為是極少數中的少數,其實不見得。最典型的是家庭。一般家庭裡,不分古今中外,大家長大部分總是沒知覺的,而該接的子女也往往沒知覺。大家長通常還在「發號施令」,「頤指氣使」,而子女仍惟大家長之命是從,甚至造成無能,大家長離開後,家庭便陷入即將或實質「崩盤」的困境,那就不好了。大家長該有年老就該退位的意識,提早培養子女接手的能力,使家庭能長久不墜。這才是正道。 學到老 2002年8月,「世界詩人」的前身「國際漢語詩壇」,以中英對照方式一口氣刊出我的詩24首,引發國際詩壇對我這無名小卒的詩極大注目。其中最推崇的是住在利物浦的國際名詩人、翻譯家兼評論家米塞特(John Francise Missett)。次一期該刊刊登了他給該刊總編張智的信,指出:「中國台灣出了一個真正的詩人,許其正。」在受寵若驚之餘,我乃請求該刊總編給我米塞特的地址,寫信向他致意。從此,我們開始通信。但是麻煩的事接著而來。他的字潦草到不行。他不但大小寫不分、書寫體和印刷體攪在一起,而且把m、n、w及b、h、p及u、v、w寫得幾乎不分。每次他來信,我總要看10次以上,才勉強猜得出他寫的是什麼。雖說歐美人士寫字較隨性,這種毛病頗普遍;但是他這寫法可說太離譜了。我為此而惴惴不安;逼不得已勇敢地向他道出。他不但不生氣,而且提議改用電腦通信。我雖硬著頭皮答應;但是在這之前,我對電腦一竅不通,只好開始從頭學起。這期間,我邊學邊用,學到哪,用到哪,慢慢地,比較不很難的我就會了。 是怕難?是不好意思啟口請教他人?許多人到一定的年齡便不學新東西了。這是不少人無法突破的罩門。舉個例,好些很有才華、以前寫得很好的作家,這些年為什麼作品越來越少了?不是他們突然沒了靈感,寫不出作品了,是環境改變了。電腦還沒普遍使用前,大家都用手寫的投稿;現在電腦一普遍使用,許多報紙雜誌為了節省成本,少僱用員工,不歡迎手寫的稿子了,一般普遍歡迎打好電子檔傳送的稿子。這種稿子一到,不必費很大力氣,即可叫出編輯。至於其他方面也是如此。一切電腦化、機械化,省了好多人力。 這,問題就來了。在這樣的時代裡,不跟上時代的腳步行嗎?那只好走上被淘汰的路了。 那麼,怎麼跟上時代的腳步呢?不外是學習,學習,再學習! 自來有所謂「活到老學到老」的話。這是沒錯的。人本來就需要終身學習。不要怕難,不要以為年紀大了就不好意思啟口向人請教。韓愈早說了:「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生乎吾前,其聞道也,固先乎吾,吾從而師之;生乎吾後,其聞道也,亦先乎吾,吾從而師之。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孔子自謂「吾不如老圃」,「吾不如老農」。人就是要這樣謙虛,「不恥下問」,才能進步。很多老人常以「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的態度處世,錯!那是自閉。 祭而豐? 年節是各國各地都有的。其慶祝的方式則視各國各地風俗習慣而定,每有其特色,成為一種民俗藝術。其中有一項則為各國各地所同。那就是普遍吃大餐。一般情況都是大魚大肉。其說詞,往往是敬祖先或鬼神,感謝他們的恩澤或庇佑。這情形,古今中外皆然,幾無例外。譬如歐美的大節慶聖誕節,他們是吃火雞大餐,譬如我們的過年過節,有各種粿品、雞鴨魚肉等等。 今天世界已發展到高科技時代了,人類已進入太空了,阿姆斯壯的一隻腳已把許多神話踩碎了,我們還要緊抱著那些神話不放嗎? 如果說,要祭拜,祖先和鬼神才會保佑我們,越是「祭而豐」,祖先鬼神越會保佑我們,我是不信的。那是迷信。那是賄賂。難道祖先鬼神可以賄賂收買?「祭而豐」,應該是我在拙作「那個手勢」(註)裡所說的:「拜什麼?拜嘴孔啦!」那是我年輕時某年中元節父親要我拜,我隨口回應的一句話。為了這句話,我差點被先父賞一個巴掌,幸好先父只舉起手作勢要打我。「後來才知道,那個手勢……原來是掙扎在傳統和現代間的手勢,繫著假權威和真呵護的手勢,猶豫在嚴責和慈愛的手勢……。」 年節需「祭而豐」,除感恩而外,在當年藉以「拜嘴巴」,我以為真的有其必要。那時,經濟差,吃食不足,常會有採野味、野菜和野果之舉,所以補不足也,利用年節的機會補一下並無不可。這在歐美也非不一樣。但是在今天,經濟已極度發達,物阜民豐,要什麼有什麼,一般人也同樣可以享受到古時皇家貴族的美食,以致屢受文明病的親熱,什麼心血管疾病啦,糖尿病啦,骨質疏鬆症啦,過胖症啦,好些男人還吃得大腹便便,像個懷孕的婦道人家,然後花錢花時間,看醫生啦,吃藥啦,減肥啦,做復健啦,無所不用其極,卻還要像那些貧困的年代,找機會拜拜,吃大餐,大魚大肉,何必呢? 不是嗎?那些自以為高人一等在媒體上被公然宣揚吃燕窩、鮑魚、魚翅的人和參加吃那些食品的人,現在如何?身體有比別人好嗎?不但沒有,相反地,倒聽說他們生了這個病那個病在哪裡住院哩!春節來了,好些人大魚大肉的結果,胃腸病、心血管疾病、呼吸道疾病加流感等驟增,據報導,幾乎增一倍,讓醫院急診室人員要加班,要被擠爆哩!我一向主張吃清淡些,近年來主張「遠離大餐」,吃蔬果,少肉,多節制,多喝水,勿暴飲暴食。這原則尤其老年人不可等閒視之。當年人們視為賤食的菜類如蕃薯、蕃薯葉、洋蔥、蕨類菜、番茄、紅蘿蔔、韭菜、蔥、蒜、薑、高麗菜、花耶菜、烏甜仔等,已漸見被「賤取如珠玉」了。這不是沒道理的。可見已有先見之人先行卡位了。這是吃食的新趨勢,對老年人尤其有其必要。當然,還需強調的是,要做些適當的運動喲! 註:「那個手勢」,一般被定義為小品文,我自己則認為是散文詩,才500字左右,發表於1997年3月31日出版的台灣時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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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情迷
回家慾望來潮時,她習慣隱沒那方白豔的淨土,洗滌日子的黯淡無光。 如是縱容情人的任性,她極度愛戀純白,一種情迷的滋味。是以日落之後,街道的霓虹燈亮起,新生高架橋上拖曳紅的、黃的車燈,猶如名利奔馳的煙花秀,她明白城市的主角是光影,而不是人們,也不是她。她走入這家只有外牆是雙色冷陰極管的光影,便再也瞥不至多餘的色彩,那白,指引她從城市叢林中退場,教時光的流金暫歇,一道回家的心靈指標。 她,以為又回到自己的家了。過去的、未來的,夢土。 她坐在純與靜氛圍的沙發區等待,眼前來來往往的旅人如她,一身衣著的色彩如彩翼翩至,穿梭於鐵灰色制服的服務生中,如此躍升成白屋中的主角,感覺自己如此輕易攫獲安詳,不被侵略。 「請喝茶。」幫她停好車後的門衛,貼心的從吧台區倒了杯茶水。 接著,她開始沈浸在白豔的炫麗中。白色的櫃臺、白色的吧台、白色的牆面、白色的電梯、白色的沙發、白色的燈具,一路純白的延伸,延伸到她的房間、她的世界、以及最深最隱密的心靈,那渴望不被侵略的她的人生。 然後,她被附有生命的家具包圍。 她喜歡坐在那把一體成型的椅上,凝視沈思。背自然後仰全貼著脊,壓克力的、透明的扶把,那樣任一身的壓力擺上,看似輕盈脆弱的,卻堅挺地撐起她所有日子的憂鬱。如她,外柔內剛的,似水的都市餘生記。 泛出鵝黃淡光的檯燈,吟哦水晶的華麗,款款伴奏著LOUNGE的沙發音樂,催眠著她不知今夕是何夕。 最後,她置身在三面落地玻璃的浴室,如同步上展示櫥窗的舞台,練習偷窺,她偷窺著城市的熱夜,城市也偷窺她的純白。她開放一隅的燈紅酒綠,任光彩恣意闖入,把沐浴的動作演示成一個愉快的儀式。 她多愛浴室的冷透,白色的基座再加帶點金屬的裝飾,就連洗臉臺也是一方純淨的白,彷彿飄上外太空的現代前衛;而貼著小磁磚的浴缸,如小時老家的馬賽克,一種複刻的古老記憶。她走進過去的童年、飛入未來的年老,在時光中穿梭。 所以,她放肆地在浴室嬉戲起來,幻想扮演著形形色色的角色。玩弄著筆形的蓮蓬頭,各式的水龍頭,還有花灑。當純淨的水,乖巧成柔順規律的水流,如她,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她淘氣地撥弄的水花,輕語告訴它們:「逃!練習逃亡。如我,找一個旅人的家。」是以水花肆意奔流,氣泡綿密地安撫她的心房;而熱氣蒸騰化成霧,一室裊裊,她宛若稚孩,一身赤裸去捕捉霧珠,歡愉地高聲:「我的愛情。我的愛情。」 如此,布拉格遠渡而來的沐浴精芳香,陪她昇華、擴散在房裡的每一處,用于金盞花花瓣、用于椰子皂絲的鳳梨與椰子混合的手工皂,她旅行在捷克的異想世界。她感覺家的存在,自己和自己的愛情,自己和自己的家,沒有戀人,也沒有寂寞。 她就這般被附有生命的家具包圍,快意地裸睡,在一床羽絨被枕中,尋找生活的夢土,沒有驚慌,沒有倉惶。 她極度迷戀白色的愛戀,尤其白天醒來後,一大片的白,只容陽光闖入……。 當她站在白色櫃臺前退房時。她輕易地擄獲了所有家的幸福,最簡單的。 一對失去愛戀眼眸的夫婦,相約下次前來的日子。在白色的空間中,他們找到相處的變化元素。 快分手的戀人,用滿足的目光,再度擁抱對方。 甚或,倦了的旅人,用愉悅的腳步走出。 她,如同最近迷戀的這家,白色風格的旅店,整棟建築中沒有一張掛畫,因為她的心坎中典藏了記憶,一次次甜蜜的旅夢。除了白,除了純淨,一切都是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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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然而,當他看到供桌上列祖列宗的神主牌位,當他想起先人遺留下來的田園厝宅時,一旦他做出如此的選擇,祖龕裡的祖公祖嬤怎麼會寬恕他?同時,自裁不也是弱者的行為嗎?就憑他跛跤膨豬一生清清白白,安份守己,與世無爭,豈能做出這個錯誤的決定。因此,讓他陷入痛苦的思維裡……。 終於,他想出一個可行的辦法,但似乎也是一個痛苦的抉擇。他理應把他的身世原原本本地坦誠相告,而後讓他回去認祖歸宗,就此中斷他們三十年的父子情緣,以減輕他的精神負擔和痛苦。即使副村長已往生多年,但畢竟還有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們。如果他的想法真能實現,往後他寧願獨自一個人,守護先人遺留下來的田園厝宅直到百年後,也不願再承受這種精神上的折磨和苦痛,更何況,他並沒有虧欠他。拋棄撫養他三十年不算,這幾年來,該替他向人陪罪或道歉的他已做過,不該替他還的錢他亦已幫他還清。倘使說有值得欣慰的地方,那就是這個了尾仔囝,叫了他將近三十年的阿爸。雖然有時心甘情願,但有時卻也心不甘情不願,甚至還會睜大眼睛瞪著他。人老就不中用啦,每當想起這個了尾仔囝,跛跤膨豬內心依然有無限的感歎……。 冬至祭完祖,跛跤膨豬已顧不了相處三十年的父子之情,他向祖龕裡的列祖列宗焚香稟告,他準備把這個了尾仔囝的身世據實告訴他。如果他選擇回去認祖歸宗,往後一旦楊家的香煙中斷,請勿怪罪他這個不孝的子孫,當他虔誠地擲下杯筊時,果然是聖杯。既然已得到祖先的同意,於是他把貓仔馬俊叫到祖龕前,心平氣和地說: 「你敢知影今仔日是啥物日子?」 「阿爸,三歲囝仔嘛知影,今仔日是冬節。」 「無毋著,今仔日是冬節。古早人講,食過冬節圓仔著大一歲,若是按爾算起來,你已經足足三十一歲啦。」 「是啦,時間過了真緊,阿爸你嘛欲七十啦,阮阿母跟兵仔走、嘛將近欲二十年啦。」 「人生有真濟事志誠歹講,若無恁老母,咱無三十外年的爸囝情。雖然秋月仔的身影已經咧我頭殼內漸漸袂記去,但伊是你的老母,你佮伊有分割袂斷的母囝情,因為你是從伊的腹肚內生出來的,毋是從石頭縫走出來的。我今仔日佇楊家祖公祖嬤的神主牌前,有一項事志一定著共你講清楚……。」跛跤膨豬尚未說完。 「啥物事志?」貓仔馬俊急促而緊張地問。 「你的生母是秋月仔著毋?」 「著。」 「你的生爸是啥物人,你敢知?」 「當然嘛是你。」 「毋著!」跛跤膨豬搖搖頭,語氣堅決地。 「毋著?」貓仔馬俊睜大眼睛,「毋是你、是啥物人?」 「是較早恁老母彼村的副村長。」 「敢誠實按爾。」貓仔馬俊顯得極為冷靜。 於是跛跤膨豬懷著極端沈重的心情,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與原委,原原本本地向他說了一遍。然而,當貓仔馬俊聽完父親的敘述後,出乎意料地,情緒並沒有太大的起伏變化,就彷彿是以平常心,聽他老人家講述一個古老的傳奇故事,未曾在他心湖裡,激起一絲兒漣漪,讓跛跤膨豬深感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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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生活小筆記第四記上
老同學會 1954年大學畢業,至今算起來已超過47年,同班同學會除了幾次特殊情況,每年都舉行。我除了回去南部故鄉住那些年,因路途遙遠,較少參加,幾乎年年出席。今年於12月27日舉行,地點在圓環香港醉紅樓。我雖然主張「遠離大餐」,卻敵不過早年同學之情誼,違背誓言,前去參加。從接到通知那天,我便期待著這天的到來。 這天早晨,天下著雨,是夜晚下雨的延續,只是下得小了。我乘公車前往時,雨便慢慢越下越小了。 年年見面,其實大家的情況多少都知道;但是每年總有些人因故沒能前來,大家又各自東西,除少數經常聯絡較熟悉者外,也有好些可談的。 在門口,正好碰到茂雄。他以前在經濟部任職,後來走路有些異樣,持續一段日子覺得需要就醫,經醫師診斷為脊椎有問題,建議手術,沒想到真正原因竟然是腦部長瘤,冤枉白挨了刀。現在走路需要倚賴柺杖,還一拐一拐的;但是他很堅強,每天做很特別的復健--到他家附近的游泳池在水中慢走。一個當年常和我一起打排球的運動健將,竟落到這步田地,唉!「你去年怎麼沒來。」進到裡面,一碰到當年棒球、籃球、排球、足球和橄欖球兼好的木雄,我劈頭就問。原來去年他記錯日期了。「唉,老了。」他回答。 是的!是老了。一個個都七十開外了嘛!一部機器用久了都會磨損,何況長骨長肉的人呢?人一老,身體機能衰退乃是必然,這裡痛那裡酸之外,諸病還來親熱,今天來的扣除已過世的,共得十五個,卻有少數有病痛,如阿彬今天早上才在照騰的陪同下,去榮總跑了一趟,木雄有平衡的問題,走起路來每有傾斜歪向一邊之苦,不小心就會不自覺地撞上什麼,阿彬已是「無敵鐵金剛(鋼)」……缺席的如結髮是穿鐵甲的鋼鐵戰士,登堂患了不住搖頭的搖頭症,最苦的是子忠,他原本好好的,卻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躺在洛杉磯某醫院病房,常尿屎不禁,遭美國的護士痛罵……「龜別笑鱉無尾」,我就於去年和前年作了兩次攝護腺手術,在那之前,常身體不適,患眩暈,甚至到青藏高原旅遊時,在沱沱河路邊摔下一層樓多高的溪澗,額頭縫了十二針,回到新莊才拆線呢!好在「危機就是轉機」,「小厄克大難」,從那時起,身體向好的方向「回歸」。 當然,不是全然這種負面的場景,一開「老同學會」便成老病的展覽會,也有輕鬆的一面。不知是誰先引發的話頭--回憶起當年的男女「情事」了。當年有些配對的,如木雄追美珍、葉仔追淑敏、一成追碧珠等事,當事人竟笑著坦然承認,毫不閃避。是事過境遷了?還是回到當年青春年華了?我倒贊成,但願是後者。如果現在七老八十了,還能回到當年年輕小夥子的活潑熱情,該有多好!即使常鬧笑話,毋寧甘願。 是呀!如果能回到當年年輕小伙子的活潑熱情,該有多好!那就不用憂懼下一年會有人離去大家,永遠不來參加了。 不能有人掉隊 才說嘴呢,卻打了嘴了。不是嗎?才說過「遠離大餐」的話,現在卻又犯了,上個月27日才在這裡相聚,短短不到一個月,今天又來了,不是打了嘴了是什麼?可是人生真有些事是很無奈的,為了總統大選投票,大學畢業至今47年多才第一次再見面的西華從香港回來,歡迎餐會我能不出席嗎? 西華當年也是屏東到台北讀大學的女生,在班上,我一直坐在她的後面一個座位。許是同樣來自屏東,我愛和她開玩笑,印象很深的是,常常上課時,從後面作弄她,有一次太過分了,拿圖釘輕戳她的右手臂,以致她驚嚇得幾乎叫出聲來。好在她還控制住叫聲,不然怕就糗了。事後她還抱怨說我太愛逗她。今天她沒提這事,是忘了嗎?還是要和我私藏那個秘密?在那麼多當年的老同學面前,我也不好意思提了。其實提一提,或也能增加一些回憶吧! 都是老人了,那麼久沒見面,有什麼好談的呢?當然多了。除當年的一些舊事,不外是這些年來的風霜雨雪。畢業後,在航空單位任職了幾年,她便飛到德國去求學,獲得碩士學位後,開始執教,並和她在校認識的丈夫結婚,然後生子,然後遷居美國,再遷居香港,直到而今。現在她已退休,卻仍做義工,指導民眾一些語文課程。 由她開始,許多老人的話題也在其他各老同學間展開。哪一個的孩子在哪裡高就啦!誰什麼時候發生什麼情況啦!誰在國外落難啦!得意啦!老人應如何保健,如何注意飲食起居啦!……一個人的一生其實就是一部傳奇小說,一部很可探究的歷史,當然有很可談的話題。可以慶幸的是,47年多了,我們幾乎沒有人做出對不起社會的事。最後免不了談到病苦,得癌症的,患眩暈的,出不了門的,穿鐵甲衣的,罹搖頭症的,正在復健的,躺在醫院被「苦獨」的,再談到有同學已離開了。好好的一個雲儀,才從基隆市長的機要秘書退休3年,說走就走,怎不叫人唏噓嘆息?當然離開了的不僅他一個,正雄可能是最早的一個……還是木雄最「厚(多)話」。他以作結論的語氣傷感地說: 「喂!大家說好!要珍惜我們相聚的機會,好好保養自己,多活幾年,下次聚會不能有人掉隊嘔!」 是呀!不能掉隊呀!那就好好保護自己吧! 小心不蝕本 回南部,乘暇去拜訪舊日同事,沒想到第一個就給我捎來不好的消息:「陳先生過世了。」陳先生是我在新埤國中任教時我教務處的幹事。他是一名大陳義胞,隨軍撤退來台的,住在玉環新村。開始時,我很不習慣聽他的大陳話。那是江浙話,很難聽懂的。初時,他每講一次話,我總請他再講一次,直到分辨得出他所講的為止。後來,他每次和我講話,便都自動重複好幾次。想當然他是知道他講的話我聽不懂,所以自動多講幾次。 這個給我不好消息也姓陳的同事,是因為我們談起近日的生活,我說到每天傍晚我都去公園裡做運動約一小時,他才想起的:「都市裡車輛多,你傍晚去做運動,要特別小心車輛!以前在你教務處當幹事的陳先生,就是早晨到他家附近的學校做運動,過屏鵝公路,被車子撞死的。」 別說都市了,鄉間也一樣,現代和以前不同了。以前車輛不多,現在車輛已到「車滿為患」的地步了,出門隨時都應該注意車輛的橫衝直撞,有時自己很小心注意,但是別人不注意,車禍仍然會發生的。以幾年前我那次碰到的車禍為例:我從萬坪公園出來,要橫過復興路前還特別看兩邊,因為沒有車輛,所以我安心地橫過去;沒想到才走到約中心線時,一輛兩個年輕人同坐的機車把我從左後方撞上了。我橫過的地方,前後都有斑馬線,我是在斑馬線的保護下走的,卻也被撞了,尤其那機車駕駛還向我說:「我看到你旁若無人地橫過馬路,沒注意來往車輛。」我是因為橫過前先看兩邊都沒車輛才走的呀,而且我又在斑馬線的保護下呢,哪知道他是怎麼飛過來的?真是衰呀!我竟會碰到見到我過路,沒注意到他騎機車過來,他卻不做踩煞車、閃開或什麼緊急動作,睜著眼睛,直把我撞上。 還有一次,我騎機車走那附近的和興路,正騎到一輛計程車旁,該計程車竟打開門,把我的膝蓋撞傷,然後兀自走了,讓我到醫院治療了近兩週。真氣人! 這讓我想起一個我以前教過的學生來。她現在已是台中某高職的人事室主任。有一次,她告訴我說,她過馬路很小心,在十字路口,碰到綠燈她不過,一定要站在那裡,等綠燈轉紅燈再轉綠燈了才敢過。原因是,碰到綠燈時,不知綠燈已亮多久了,如果走過去,很有可能走到路中央時,燈號轉為紅燈了,危險!不如多等些時候,等綠燈轉紅燈再轉綠燈了才過去。那就有保障了。這似乎太小心了。但是卻有其道理在。 處處小心不蝕本,尤其老人,身體機能退化,行動較慢,更要特別小心。意外一發生,絕不會是好事。 數數兒 「123456……」每天傍晚,我都到公園裡運動,邊運動邊數著數目字,像一個才在學數數的小孩子。每項運動,看能力,或做一千次,便數一千個數目字,換另一項運動;或做三十次,便數三十個數目字,換另一項運動。有些有器材,有些則沒有。 漫步運動機上騰空漫步一千次,數一千個數目字。頸肩柔軟運動機拉一千次,數一千個數目字。腰部運動機旋轉一千次,數一千個數目字。仰臥起坐做三十次,數三十個數目字。以十個手指撐地做伏地挺身三十次,數三十個數目字。……一項運動做完換另一項,每天傍晚時分,先做柔軟體操作準備,然後做這五項,做完就回家洗澡,準備吃晚飯,時間約花一個小時。 會不會數錯?當然會,而且常常會。譬如有熟識的朋友前來打個招呼,譬如旁邊有人說話干擾,譬如附近突然發生什麼突發事件,譬如自己數錯亂了,寧可多做一些多數一些,不願少做少數。至於像劉半農「一個小小農家的暮」所寫的,小孩子數錯了,數成「1234586兩……」,則沒有過。我不是一個才在學數數的小孩子呀! 「你都做幾次?」 「一千次。你呢?」 「沒那麼多。我做不到。才五百次。」 「做幾次沒關係。能做多少算多少。要看自己的體能。有時身體狀況不好,也不必勉強。」「對!依自己的體能和身體狀況來做。老人家,能做多少算多少,只要動了就好。人是活的。要活就要動。只要對自己身體健康有幫助就好。又不是和別人比賽。」 常常有這樣的問答在傍晚的公園裡飄揚。那是傍晚時分在公園裡很溫馨的話語,相互關切呀!也是健康的動力呀! 嗯,選幾項適合自己的項目,運動運動吧!尤其老人,尤其在這冬寒時候。人是要動才行的。要活就要動呀! 「123456……」做哪一項運動呢?沒關係。哪一項都行。隨著數數兒,雖簡單,健康卻能到身上來。「123456……」 微寒的河廊下午 今天下午,我們到河廊走了一趟。內人蜜子昨天就提議去河廊走一趟了。 在新莊,河廊原是一條臭水溝,叫中港大排。「大排」兩個字,顧名思義,就是專門收納各家戶排出骯髒廢水的大排水溝。它通常是髒臭不堪,蚊蠅諸多害蟲匯聚,每每為人所詬病,尤其雨季,那些臭水往往泛溢而出,到處漫流,除道路而外,還進入家戶,幾年前甚至造成頗大水災,附近的家屋,水淹到二樓,把一家相當大生意不賴的大賣場淹沒,存貨全部淹濕「泡湯」,以至關門收店,另一家則更嚴重,據說趕到地下室停車場開車疏散的人,因來不及開出,被淹死在車子裡。新莊人一提起這條河,幾乎人人皺眉。有一段時間我常在那附近出入,竟然也出現皮膚癢及泡疹現象,逼得我趕緊就醫,並遠離該處,才幸免於更進一步的「災難」。可是現在不同了。新莊的行政單位於數年前洽請專家規畫,整治這條「毒流」,聲稱要改造得比高雄愛河更好更美,更具休閒功能。那時我總認為「聽聽就好」,不寄予什麼厚望,每次從那旁邊走過,看著那些工人在施工,心裡總竊笑他們是「愚公移山」,白費力氣:沒用啦!沒想到幾年下來,我從那旁邊經過,到宏泰市場購物,傍晚到思賢公園做運動,越看越覺得似乎「八字有一撇」,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 終於在上月中旬,提早剪綵開放了。那時,我正到金廈作五日遊,未「躬逢其盛」。 我不知道這提早剪綵開放,是否如一些人說的風涼話,有政治作用?因為確實還有「尾巴」部分仍在施工。那是因為已擇好了吉日非提早剪綵開放不可,然後再做「收尾」的工作吧!但願如此。 可是,這工程確實做得不錯。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河廊全長2.3公里,原來的髒臭水流不見了,是開了引水道引走的,水變成清澈可以見底,是設了淨水廠給濾乾淨了。沿河道,在河床鋪了兩條走道,走道間有小水流或小水潭,底下鋪小圓石,流水看起來,清且漣兮,清且淺兮,可玩卻又顧慮到小孩戲水不小心掉下去不生危險,隔相當距離便鋪較大扁平石塊為過水道,水中還種有綠色水生植物,還裝有噴水設備,定時噴水,隔一段路程便設坐椅,方便走累了的人可以坐下來休息,也可三三兩兩坐下來閒聊,另外闢有各種景觀,牆壁上有彩畫,有小瀑布從河堤上垂下,兩岸則留下原來樹木,逢越河的橋便作各種造形設計,另有燈光設備,讓夜裡燈光燦爛。雖是冬寒時節,由於兩邊河岸高,寒風大部分被擋住,所以只感到微寒,沒有不舒適之感,真是美好的天然屏障。 原來是一條臭水溝,蚊蠅諸多害蟲匯聚,每每為人所詬病,一提起人人皺眉;經過設計整修,現在卻搖身一變,成了一個美麗的河廊,一個很好的運動休閒場所。事在人為。我又多了一個好去處。原來每天下午到思賢公園運動,也許我會改變到這裡來行走、運動、休閒。同樣是運動,這裡還兼休閒,更適合像我這樣的老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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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人系列加油站站長
八零年代,速食店、便利商店還沒有興起,大學生打工的機會甚少,學校各處室、宿舍釋放的工讀機會,因為僧多粥少,大家擠破頭搶著登記,但是雀屏中選的機會渺茫;家教是大學生首選,利用假日或夜間兼差,時間自由、待遇不差,但這屬於理工科及國內前端幾所公立大學學生的專利,一般學校及文組學生也很難有此兼差機會,可是身處那個困頓年代,大學生都希望自己能有打工的機會,雖然賺不到龐大學費,至少可以貼補日常生活所需,減輕父母負擔和壓力,所以只要有任何工作機會,不論是腦力、體力的付出,不管待遇如何,大家都趨之若鶩搶著去做。 當年,窮學生在吃食方面很節儉,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了,因此民以食為天,整條大學路都是自助餐店,三步五步就有一家,用餐時間一到,長長人龍一字排開,一盤盤事先煮好的菜蔬,整齊擺在餐檯上,等待學生一一挑選。打菜工作就由工讀生代勞,以鐘點計價,工作單調,但費體力,須有耐力和腳力,薪資微薄,但這幾乎是當時大學生最容易求得的工讀機會。夏天時,飲料店、冰果室也提供了很多人打工機會,但這是有季節性的,夏季一過,自動失業,又得尋覓下一個工讀工作。 選擇夜大就讀,經濟是第一考量,好不容易湊足第一學期學費,生活費就沒有著落了,辦完學校註冊手續,尚未開學的日子,就開始了打工之路,冷飲店是我第一份工作,勉強賺得生活所需,若要攢存學費是不可能的。透過學校介紹,參與當時最熱門的中國石油加油工甄選,終於在眾多競爭下取得機會,一連串受訓、講習,實習、試用後,正式加入工作行列。加油員,這份飽受風吹日曬、油味刺鼻的辛苦工作,在今日,甚少學生願意投入,因為便利商店和速食店的冷氣房,遠遠優於前者的工作環境,況且今日公家、私營加油站普遍,需要人員倍增,只要願意吃苦,隨時可以應徵上工,但在當年,不錯的工讀時薪,除了提供日常生活開銷,只要你願意,攢存學費並不難,所以我一頭栽進去,加油工作占去大學生活的大部分時間,用勞力換得學費。 那是一份辛苦的工作,室外工作環境,暴露在車來車往的廢氣、灰塵、油味中,冬天,寒風刺骨,夏日,高溫難耐,早起更是最難克服的痛楚,一般人頂多熬個數月或一年半載,便辭去工作另覓他事,我也曾掙扎,也曾想放棄,但是眼前的工資是支撐我就學的機會,所以仍堅持的熬了過來,其實支持自己克服困難往前走的動力,除了沒有退路的義無反顧,最重要的是精神上的支持,在我生命裡,那位加油站站長,是我生命中的貴人,也是我生命中的恩人,雖然事隔二十多年,我不敢稍忘。 陳站長,一位中年男士,寡言沉穩,我剛到加油站不久,他調職當站長,聽聞他也是貧苦家庭出生,打從國中起,便靠自己雙手打工養活自己,而且努力向上,接續自己求學之路,高中、大學也都念夜校,因此對於我們這群工讀生特別能感同身受,多了份體恤和愛護的心。記憶中,站長除了在辦公室處理日常庶務和報表之外,不管晴雨、嚴寒、溽暑,他的身影隨時會在站內穿梭,站內的清潔、車輛進站出站的指揮、對加油員的噓寒問暖,他不曾間歇,他是站員心目中的好站長。 加油站輪值方式採用正式職員和工讀生交互搭配,因此我們這些小男生小女生備受關愛,因為有站長的以身作則,站內的職員也相當疼愛我們,我們回報以勤奮、認真,加油站是一個大家庭,站長有如大家長般的帶領大家,雖然工作辛苦,但是心是溫暖的。每當大考前夕,站長會囑咐我們把課本重點做成小抄,捏在手中,擺在加油機上,只要沒有車輛加油的時刻,一分一秒的零碎時間都可以累積運用,這是他自己的經驗傳承,那時,總公司常派督察來稽核,站長甘冒被指正的風險,也要力挺工讀生,他常常對我們說:「看小抄時機靈點,我也會幫大家留意,若有督察來,我會通知大家。」常常,他忙完例行公事,走到我們身邊,挽起袖子,擎起油槍,分擔加油工作,讓我們可以輪流躲進冷氣房,為大考臨陣磨槍,這份盛情、這份貼心和愛,讓我們感懷在心,大夥全心全意,戮力以赴,加油站每一次的業績評核,整節、禮貌比賽,我們都在名單之列,因此工作士氣大振,良性循環,誰也捨不得離職。 每每經過加油站,看到年輕的工讀生,我會想起當年,想起站長,不知道現今坐在辦公室的那位站長,是否也有如陳站長的為人?而我們敬愛的站長,應該到了退休年紀了吧!希望他一切安好,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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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你千千萬萬毋通按爾講……。」 翌日,跛跤膨豬帶著一袋地瓜和芋頭,以及二隻自家餵養的土雞,準備送給頭家,以聊表他的心意。於是他先到銀行提領二十五萬元,再轉往頭家處,他刻意地把帶來的物品放在店門口,先行入內,並急著把錢取出來。 「頭也,這是二十五萬啦,予你點一下。」說後,把錢放在櫃台。 「膨豬叔仔,你哪會赫爾趕緊咧。」頭家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一世人愛佮人清清楚楚,有的人是欠人的錢好食好睏、無所無謂,我是欠人的錢袂食擱袂睏的。」跛跤膨豬微微地笑笑,復又催促著說:「你緊共這錢點一下,點看著抑是毋著。」 「袂毋著啦,」頭家說著,看也不看一眼,就隨手放進抽屜裡,隨後取出房契交還給他,「膨豬叔仔,這張是厝契,你著收予好。」隨後移動著腳步,「你坐一下,我來去泡茶。」 「我提幾塊仔番薯欲來予你煮。」說後轉身走出去,提著東西又進來,「安薯芋攏是我該己種作的,雞也是我該己飼的,不成敬意啦!」 「膨豬叔仔,你提即濟物件,欲叫我怎樣講咧!」頭家接過他手中的東西,不知如何是好。 「粗俗物件啦,毋通棄嫌啦,」跛跤膨豬緩緩地移動腳步,「我先走,若有閒才來鄉下揣我泡茶。」 「好啦,你若是有來街路買物件,才來坐……。」 「會啦……。」 跛跤膨豬回到家後,小心翼翼地把那張泛黃的房契放在原來的盒子裡,然而,他並沒有把房契贖回來的事告訴孩子,他急躁的性子已被這個了尾仔囝給磨滅了,可是心中那股怨氣則始終難以下嚥。每當看到他那副滿口謊言的嘴臉,就彷彿看見那個生他的豬哥副村長,以及秋月那個跟兵仔走的肖查某。說來可憐,自己辛苦了一輩子,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如今歲月不饒人,他已垂垂老矣,面對這個不爭氣的了尾仔囝,往後的人生歲月,他還有什麼指望。跛跤膨豬想著、想著,愈想愈氣,愈想愈不是滋味,情不自禁地老淚縱橫……。 於是他經過多日的思考,倘若活著時痛心,死後備極哀榮又有什麼意思?如果生前不能快活,死後神主牌上多一個孝男來奉祀又有什麼意義?何況,這個了尾仔囝與他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就算自己衰潲白養了他三十年,要不,又能奈何呢?每當夜深人靜時刻,他曾想過要以掛在牆壁上的那條牛繩來結束自己的生命,讓自己早一點解脫,讓自己早一點離開這個令他既痛苦又失望的人間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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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隨筆凡夫俗子的人生要務
現代家庭因為環境的考量,多數人都不願意生養太多小孩,即便生了,為了維持雙薪收入與經濟獨立,母親們也通常仰賴保母、外傭或親人代為照顧小孩,有的托嬰只有白天,職業婦女必須早晚接送、風雨無阻,也有的是二十四小時,周末假日才帶回家團聚。奇怪的是,儘管小孩和父母相處的時間未必比保母多,孩子和父母還是慣常的親,尤其和母親之間,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母子天性」吧! 兒子九個月大左右,開始認生,每回車一到保母家,就開始露出一種惶惶不安的神情,小手緊緊扒住她的脖子和臂膀,如一隻八爪章魚;保母拍手招呼,做出欲抱抱的動作,他回過頭來看一眼,又面無表情地轉過頭,雙手抓得更牢了,頭還順勢貼在媽媽肩上,一副任誰也別想把我們分開的模樣。保母再招手,口中呼喚孩子小名,拿玩具逗弄他,吸引他的注意力,攪盡腦汁,往往還是功敗垂成。軟的不行,末了總是要硬生生地將孩子從她身上扯開,同時伴隨著淒厲的哭嚎與掙扎,簡直就像在演一齣現實版的家庭倫理大悲劇!但其實什麼事也沒有,她不過是要去上班,八個鐘頭後就會再回來帶他回家,她有時真想開口問問兒子幹嘛哭成這樣?當然只是想想而已。因為這件事,偶爾上班會遲到,可她並不覺得懊惱,反而有一種驕傲的感覺-因為孩子這麼需要她。 是呀,怎麼不驕傲?在這個生育率大幅下降的時代,多的是想生不敢生、或者想生卻生不出的「非自願頂客族」;儘管她不盡然認為生孩子是女人的「天職」,非得這樣不可,但在確實經歷懷孕、生產與育兒的過程以後,她的確更能體會做為一個母親的心情,生命也因此而顯得不同了。尤其成為母親以後,男人似乎不再那麼重視她了,現在孩子這麼黏她,才九個月大,就會做出那種讓人泫然欲泣、不忍拋棄他的絕望表情,她簡直不能理解,但又覺得一種奇異的幸福。 讓她感到幸福的原因還不只這一個。除了兒子,她還有一個二歲半的女兒,恰恰湊了一個好字。當初生女兒的時候,可是光彩得很,娘家兄弟姊妹們一字排開都是男娃兒,陽剛氣十足,就盼有個女孩來中和一下;婆家則是第一個孫兒,男生女生一樣好,女娃兒的誕生自然備受寵愛。孩子尚未落地,年輕的婆婆便說好要幫忙帶,女娃兒也有人緣,五官像父親,氣質卻像她,任誰看了都忍不住誇可愛,婆婆也就更愛帶著四處獻寶。因為工作的關係,平時她大約二個星期才能回去看一次女兒,兒子出生後,變成了一個月一次,只有寒暑假才將女兒帶回家團聚。今年暑假,她就在充滿期待的心情中將女兒帶了回來,腦海中勾勒著一家四口和樂融融的天倫畫面,連做夢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然而,現實總是殘酷的。 回家第一天,一切那麼新鮮、興奮。她忙進忙出,為女兒鋪床、整理衣服,佈置了一個小角落放女兒的專屬物品,鮮艷的氣球、玩具和大大小小的圖畫書,讓人看了就快樂起來。小女孩很快適應環境,和表哥們相處融洽,特別是一張小嘴甜如蜜,阿公、阿嬤、舅舅、舅媽甜滋滋地叫,搞得一窩大人心花怒放、眉開眼笑。 夜深了,白天的熱鬧餘波盪漾,她因為太興奮的關係,一旦鬆懈下來,竟比平時還累,現在只想將姊弟二人趕快哄騙上床,後頭還有一堆家事等著她理。兒子是固定黏她的,好不容易在保母那兒盼了一天,媽媽當然是我的,他理所當然地想著,雙腳環腰夾住她的身體,兩隻手攬得更緊。姊姊覺得今天晚上媽媽都不太理我,尤其弟弟回來後,就一直照顧弟弟,一下換尿布、一下餵奶,弟弟沒事還愛哭,媽媽就會抱著他搖一搖,看起來很舒服的樣子,可是我都沒有……現在要睡覺了,媽媽當然要陪我!於是,兩個心懷詭計的小人開始胡鬧,弟弟使盡吃奶力氣抓著她脖子,說什麼也不放,一張小嘴只管咿咿呀呀,說著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抗議內容。姊姊決定耍賴,不刷牙、不換睡衣、不喝牛奶,明白表示「給我抱抱,其餘免談」!她左手抱著兒子,開始苦口婆心向女兒曉以大義外加威脅利誘:要疼弟弟呀、等弟弟睡著,媽媽再陪你呀、先去刷刷牙,蟲蟲才不會咬咬喔……,無奈的是姊姊完全不加理會,氣氛有些僵硬,她有點想罵人了。等一下!她的眼神飄到客廳的男人身上,帶點哀怨和祈求,期待他有所作為。男人伸出手臂、展開懷抱、露出溫暖的爸爸式笑容,然而二個小人毫不領情,他們只要媽媽,態度堅決。男人兩手一攤,回頭繼續電腦中的廝殺。 她決定先安撫姊姊。拍拍兒子、輕輕放下,還好,沒哭,這時姊姊馬上一屁股鑽進她的懷抱,一副勝利者的姿態開始撒嬌,弟弟回頭一看,不得了,城池遭敵人攻陷,立即匍匐前進爬到她腳邊,企圖趕走敵軍,小手一揮,嘴裡咿咿嗚嗚,姊姊沒料到弟弟有此一招,當場被打了一下(其實很小力),乾脆哇哇大哭,來個淚水攻勢,弟弟此時也不甘示弱,一併哭將起來,頓時雷聲大作,雨勢(淚水)滂沱、此起彼落!長嘆一聲,她將女兒換到左手(左手比較有力),彎身用右手順勢抄起兒子,以大力士之姿,懷抱二名加起來近三十公斤的幼兒,在房裡一邊來回踱步,一邊喃喃安慰:惜!惜!乖!乖!不哭、不哭喔………,大約過了一世紀那麼久,哭聲稍歇,風暴漸漸平息。她啞然失笑,同一天二齣家庭倫理劇連番上演,自己正巧都是主角,而這還是女兒回家的第一天。未來會變成連續劇嗎? 睡眼惺忪的時候,她想到廚房碗碟未洗,而自己殘妝未卸(黃臉婆大概就是這樣來的吧),卻已經累得不想起身了。男人躡手躡腳走近床邊,低附耳語:要不要…………再生一個……? 她驚跳!杏眼圓睜、睡意全消! 搞什麼!?她雖然驕傲,卻不豬頭,看到丈夫帶著笑意調侃的嘴角,忍不住啐他一口:去你的!她決定不理男人,心中懷疑這根本是一場騙局!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卻不知墳墓裡讓人又愛又恨的,其實是一個個精力旺盛的小鬼頭!懷胎十月的辛苦、分娩的疼痛、沒日沒月半夜哭鬧、餵奶的折磨,小鬼成長後還不知會叛逆成什麼樣、老來不定成為啃老一族,或者像社會新聞報導的為了幾千元打死老母?總之進棺材前都不得清心的牽掛唯父母一途!早先婆婆還鼓勵他倆再接再厲、增產報國呢,雙魚座浪漫的她差點就點頭答應了,現在可得理智一點才行!她記起有一位女作家說過:凡夫俗子的第一要務是活著,第二要務就是要結婚生孩子。如今婚已結,孩子也生了,但如果每天這樣折騰下去,她懷疑自己是否還能活著?!搖搖頭,迴身看向熟睡的小娃兒,孩子肥嘟嘟的雙手連睡著都捨不得放開她,作夢了嗎?嘴角笑意那樣深甜,小森林一般濃黑的睫毛動了動,孩子的天地如許簡單,毫不吝嗇地向世界、向她索取愛,同時給予愛…,尤其是,他那麼需要她,而她又那麼愛他,沒有理由的。恍惚中她睡意漸濃,心中記著明日該帶孩子回娘家走走,順道去公園曬曬太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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灣來灣去
經過一條林蔭小徑,終於見了沙灘、海和碉堡。 我真的沒有想到這蕞爾的島嶼,竟然要在這麼多年後的這個夏熱的下午,首次來到地圖上標明著「許白灣」三個字的海灣,真為生於斯長於斯的我感到汗顏,卻暗中也為自己又新走到島的一彎海域而高興。 藍藍的天,白白的雲,藍藍的海,白白的浪和晶亮的沙灘,顏色多麼乾淨俐落而誘人。這麼一個開開朗朗的美麗海灘,可惜在烈陽狠心照射下,不見戲潮人們,只見兩三個村民在岩石群中尋拾著貝蛤。 我們來畫這海岸的碉堡。天澤老師因為曾來過,就由他開車。早些年他在這畫了一張水彩畫,圖中的碉堡引起我的好奇,先前心記要來這兒,一直未能如願,終於在這下午就提議他舊地重遊,而明燦和我卻是第一次造訪。 在那緊張對立的年代,「固若金湯的島嶼四周海岸就佈建著碉堡、瞭望哨、坑道等工事守衛海疆阻絕敵人來犯。這幾年來,兩岸情勢和緩,劍拔弩張的兵戎氣氛不再,小三通開放了,人員的中轉運作了,島嶼擺脫了先前「戰地」嚴酷的束縛,海岸也漸漸褪去管制,也得以看著這些昔年捍衛島土的軍事建築物,得以從中又體會那鞏固島嶼的重責大任。幾十年來,島嶼鞏固了,大家就這麼走來,你我的生活就是如此這般見著摸著。若是失守了,有那麼幾場腥風血雨的蹂躪,命運可就大不同了。 這些年來,每每遇見這些海岸堡壘,除了悸動之心,也多著一層感念之情。懷著這樣的心情,身為島的子民,晚近拜著這和平契機海岸開放之賜,遊走島嶼的海岸,見識著碉堡工事的雄壯威武,也見證那在情勢變化中所受的風雨滄桑,然後就畫下座座堡壘的形影。 島的西南海域,那是屬於夏墅、后豐港、水頭、謝厝、舊金城、古崗、珠山、泗湖、后湖各村的海岸。由於地緣的關係,有段長時間曾留連不去。那有許多岬角,一些小海灣,玲瓏有致的景色消解了我不少初學寫生的苦惱和氣餒。許多夏日在這一帶除了畫碉堡、瞭望哨、坑道外,也畫岩石和海岸林木。這碉堡等工事畫起來心情是糾結的,不時就連想到那些戍守的人們,不時會去揣摩那無月夜晚浪濤拍岸的心情,或是浪靜有月時,那海中清冷的月色又怎生消受?想多了,也多了份感傷。如今人去堡空,一片寂涼就盡付海湧吧。在寫生之餘,坐臥在岩石上那是一大享受,看天空白雲蒼狗的變化,或是對遠處的海天遙想,多麼自由自在的時刻,常常往事、未來、日子等事就毫無阻礙地馳騁腦際。 有慘烈的搏命戰曾在這島西北隅的海岸廝殺,因此這段海域就有堅固的堡壘,堅強的防守,也使得這地帶更攝人心魄。嚨口的碉堡最先引誘我來這海域,巨大的堡座、多角度的槍口、叢生的瓊麻、散佈在堡旁的三角釘、還有那海灘上如血色的貓公石,都透露著逼人脊骨涼的肅殺氣氛。而後又到古寧頭的烏沙頭碼頭,次第行過了北山斷崖、湖尾溪口、東一點紅、后沙等地,進入了「后江灣」海域。當一座碉堡畫完就前往下一座,一段一段的海岸就那麼扣我人,扣我心,總要被扣留畫了幾天。當再往東北走可到「洋江灣」,但我折了方向卻到何厝、浦邊、西園各村莊畫民厝,徒負「洋江灣」的海水空拍岸。 島東海岸因路程遠,就較少去寫生。即使去了,最多就是一兩天的下午。曾經就是在馬山畫三角堡,在「東割灣」旁的山后下堡海畫岩石,在「狗嶼灣」的北邊畫危顛顛的海岸瞭望哨,在復國墩畫山林,在峰上「咕力岸」畫海岸大樹。再往南,有著美麗弧線的料羅灣在望,對於這聞名中外的海灣,只在新湖漁港那兒畫漁船和描繪不遠處的廢棄坑道。 150平方公里左右面積的島嶼,近90公里長的海岸線,幾年來來這灣去那灣的,還真是無法走透,還真是要再勉勵自己繼續前行。有時免不了向自己要些答案,這樣的前行有何意義呢?是不是為了那島鄉聲聲的親切呼喚?是不是那戰火的傷痕太深?是不是那歷史歲月的滄桑?……或者都有?或者什麼也不必問,什麼也不必說,迷戀上了,就愛自己的執著吧,就畫它個海闊天空。 在灣來灣去之中,心放在海,心放在岩石,心放在碉堡,心放在海岸林木,相視莫逆下,就有了滋味。每到一海灣就是如此放心,更何況這是初次的來到。拾貝蛤的村民告訴我們當地人習慣稱這兒為「后扁灣」,不管是哪一稱呼,首次踐履的步伐就是喜悅。 暑熱真是猖狂,下午4點多了,平坦的沙灘找不著遮蔽的蔭影。沙灘邊緩坡的大碉堡,高聳厚重的水泥牆面以沒有妝點迷彩的素顏雄峙在藍天白沙間。太陽在碉堡的後方,光線將整座堡映成一片黑,幽暗的氣勢來到眼前,令人震懾。由於昏暗,讓我無法仔細看那牆壁的斑駁痕跡;也由於幽暗,那堡身的水泥牆顯得多麼單純沉著,然後毫不猶豫進入畫裡。當畫了一段時間後,海潮退得更遠了,餘留下廣大的沙灘,疊疊海岩裸露在沙灘的另一頭,拾貝人彎腰蹲身在那其中。遠遠望去人真是渺小,卻不難看出那份認真執著的尋覓。若從他們那望向我們寫生的三人,應該也是一樣。在海天一色的天地中誰不渺小如一粟?誰又能不失那份認真執著? 如往昔乍見島嶼其他海岸堡壘一樣,這一彎海域也讓心悸動久久,在我灣來灣去的行程中,於記憶又添加了一新的扉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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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凌空而去─悼黑貓中隊長楊世駒
微笑和神秘,在唇角 死亡竟是個契機 廚房方寸地磚頓成一無垠青空 時間背面,弟兄的臉沒有陰影 在前方列隊鼓掌 第一陣為你的不畏生 第二陣為不懼死 儘管生活這一方戰事更加慘烈 悲和歡都是更猛烈砲火 生存的罪愆凌遲著你 日光下,不管你往哪個方向 都孤獨如飛蓬 沉重如影子 然而死亡是個良機 命數和自由劃了等號 罪和無辜失去界限 此生虹瀑般傾瀉而下 每顆水珠和每朵火花都有個你 針尖上任你馳騁飛翔 後記: 著名黑貓中隊隊長楊世駒二零一一年十二月十二日在美國拉斯維加斯家中廚房跌倒,靜仆在一方地磚,其小女兒返家發現送醫,唯到院時即去世。「老兵不死,只是逐漸凋零。」楊世駒與小水晶王學敏為忘年交,生前每個月都會來電問好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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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你共我算算的,母錢佮利息加起來攏總幾箍?」跛跤膨豬展現出十足的誠意。 「母錢二十五萬,半年的利息三萬箍,加起來攏總是二十八萬啦。」頭家心裡已有數,不假思索地說。 「真歹勢,我這陣身軀無帶錢,我明仔日一定提錢來佮你算清楚。」跛跤膨豬說後看看他,「毋知我予你會相信的袂?若是袂相信的,你會使跟我來阮兜,我會使共銀行的存單提予你看。」 「你千萬毋通按爾講,你的誠意我感受會著,實際上我也毋是靠這項咧趁食的,我佮你仝款啦,嘛是幫助真濟艱苦人。但是這陣誠濟少年人,目睭生佇頭殼頂,欲食毋討趁,一日想空想縫,騙東騙西,四界借錢來開。講實的,對這種少年人,我實在看袂慣勢,所以伊赫若來共我借錢,除了著提田契抑是厝契來抵押,我也會以重利來共伊算利息。一方面共伊教訓,另方面予伊知影錢銀歹趁。」頭家娓娓道來。 「我贊成你的作法,」跛跤膨豬點點頭,內心亦有無限的感歎,「我毋驚你笑,阮兜彼個了尾仔囝就是像你講的按爾啦,實在是怨歎無地講啊!」 「你也毋通傷傷心,恁這個少年也看起來頭腦袂歹,將來一定會改變。」頭家安撫他說。 「我毋敢數想啦!」跛跤膨豬搖搖頭,內心的苦楚的確是無人知,「頭也,我毋耽誤你的時間,我明仔日一定會提錢來佮你算清楚。」 「按爾好啦,你明仔日若欲提錢來,還我廿五萬母錢著好,利息毋免算啦!」頭家展現出巨大的誠意。 「無囉,該怎樣算著怎樣算,我絕對有還錢的誠意,你毋通可憐我!」 「膨豬叔仔,我知影你有錢、還會起,但是我毋是咧可憐你,是尊敬你。我親目看著,真濟父母倖囝倖了無款,無檢討該己攏是怪別人,有時陣為著伊的囝兒,明明該己無理,擱會大聲細聲佮人枵飽吵。親像你膨豬叔仔赫爾明理,又擱赫爾有誠意欲替囝兒解決事志的老大人,實在真少。這個就是我毋共你提利息的主要原因。」頭家解釋著說。 「按爾歹勢啦!」跛跤膨豬萬萬想不到。 「你毋通客氣,你的為人處事,序細的著向你學習。」 「講起來誠漏氣,該己的囝仔無才調通管教,才會造成今仔日這種勢面。你的恩德我跛跤膨豬會永遠記咧心肝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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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十四下
△「三人扛,四人扶。」──此處的「三」「四」,表示多數,並非實際之數,指富貴人家,前呼後擁、一呼百諾,出外有人扛轎,在家有人服侍,享盡人間榮華富貴。 △「扛轎的喊艱苦,坐轎的也喊艱苦。」──扛轎的扛久了,肩痛腳痠、疲憊不堪;坐轎的坐久了,也是臀疼腰痠、渾身不適,一般人的看法,皆認為前者艱苦、後者舒適,其實不然,以此比喻各行各業,各有其苦。 △「抹壁雙面光。」──土水師傅抹壁,對於室外面,通常粗糙草率、較不講究;而室內面則平整光滑、極其用心。「雙面光」表示內外兼顧,以此比喻待人八面玲瓏、面面俱到。 △「精的出嘴,憨的出力。」──聰明的人,只出一張嘴巴,指使愚蠢的人去做事。其實應該是智者獻策、愚者出力,彼此分工合作。 △「一日徙栽,三日站黃。」──農夫移植秧苗,秧苗為了適應新環境,之後三天必經一段枯萎期。以此勉人對於新的工作不要稍遇挫折,便立即想換,總要歷經一段適應期。以農事譬喻,淺顯易懂、頗為貼切。 △「交官窮,交鬼瘦」──結交達官顯貴,為了巴結逢迎,或被對方詐財,以致日益窮困;此處的鬼,應是「人中之鬼」,也就是心懷鬼胎的人,結交此類朋友,擔心受怕,以致日漸消瘦。 △「細間厝,住會富。」──這句話應有兩層的意義,一是居住小屋,空間狹隘,為求改善環境,常會激起奮發,創造財富,以求取更寬大的住屋。另有一說,這是居小屋者自我安慰的說詞。 △「偷食 肥,做賊 富。」──偷吃時提心吊膽,以致消化不良,如何會肥?偷竊時所獲財物,全是非法所得,遲早被捕入獄,如何致富?皆在勉人正當行事、勿行不義之舉。 △「得人疼,較好在打拚。」──苦幹實幹,備極辛勞,有時反而不如上司寵幸。 △「自己栽一欉,較贏看別人。」──自己種植一棵,可以無窮盡地享用果實,總比眼巴巴地羨慕別人的成果來得踏實。意同「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 △「溜溜鬚鬚,食目睭。」──眼神靈敏的人,常被誇成眼睛會說話,他能藉著敏銳的觀察力,鑑貌辨色、審時度勢,終生受益不盡。 △「洗面洗耳邊,掃地掃壁邊。」──一般人洗臉只洗正面,掃地只掃當面,至於耳邊與壁邊,往往就予忽略。本句在強調做事務必徹頭徹尾、表裡如一,不可敷衍塞責、草草了事。 △「娶某師仔,飼某師傅。」──母親曾言:「娶某忙碌一工,飼某著歸世人」,娶某飼某,一易一難,不言可喻,何以用「師仔、師傅」引喻,正因施工時,簡而易行的交給師仔,難度較高的才交由師傅操作,二者之別在此。 △「怨人大尻川,笑人無腿肚。」──昔日百姓大都寒微,糲食粗餐,因而骨瘦如柴,豈有腿肚;而「大尻川」表示長相福泰,必然是富裕之家,本則意同「笑人窮,怨人富」,嫉妒富人,但又恥笑窮人。 △「父債子還,父業子得。」──古時父親所積欠之債務,即使往生,後代子孫亦當如數清償;父親所遺留的產業,後代子孫亦得以全部繼承,以此比喻理所當然之意。本則似乎沒有提及女性方面,然而今日已非往日的「概括繼承」方式,民法在改採全面「限定繼承」原則之後,「父債子還」已成歷史名詞,而女兒亦有平分遺產之權利。 △「未做衫,先做領;未嫁尪,先生子。」──無論製衣或婚嫁,皆須循序漸進、按部就班,切勿操之過急、本末倒置,意同「未學行,先學走」、「未生子,先號名」,都是違反常情事理之行。 △「枵鬼假細膩。」──枵鬼即貪心,細膩即客氣,貪心的人經常表面裝得很斯文,其實內心是貪得無厭、慾壑難填。 △「老的老步定,少年較董 。」──本則乃針對做事而言,年長的老成持重、穩健幹練,年少的經驗不足、輕舉妄動。本則通常出自年長者之口,有倚老賣老之意味。 △「一代娶矮某,三代出矮鼓。」──本句在強調遺傳之力量,是否娶矮生矮、娶高生高,則有待專家斷定。 △「一句話三斤六重。」──本則有二說法:一是比喻不輕易說話,有言少意深之義;另一則表示應諾態度不佳,心不甘願,要說不說的樣子。 △「搬嘴小姑,缺嘴夜壺。」──小姑介於母親與嫂嫂之間,搬口弄舌、加油添醋,以致引發婆媳紛爭,造成家庭失和,而缺嘴夜壺,常使尿液溢出,尿味漫天,二者皆是惹人厭惡。本則不僅押韻,而且有以後者妙喻前者之意味。 △「一人煩惱一樣,無兩人相親像。」──人不分男女老少,亦不論貧富貴賤,皆各有其煩惱,只是不盡相同而已。意同「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有子是勞,無子是苦。」──所謂「一男一女一枝花,五男二女受拖磨」,為了養兒育女,備極辛勞,然而若是沒有子女,也是憂心忡忡,有子無子,各有其苦。 △「有錢人,乞食性命。」──某些由儉致富的有錢人家,平日節衣縮食、省吃儉用,表面上有如乞丐一般。 △「大工一下指,小工磨半死。」──父親擔任校長時,經常有感而發地說:「面頂講了一句,下腳手仔著做仔欲死」,意同此句,簡言之,發號施令者容易,執行任務者較難,希望上司能多體諒下屬的辛勞與難處。 △「六月六,蟳孔赤嘴目。」──赤嘴即是蚶。農曆六月上旬,蟳會爬出覕孔,而蚶目會露出沙灘表面,此時若要抓蟳捉蚶,可說輕而易舉、手到擒來,前人的經驗,值得一試。 △「六月三項新。」──農曆六月,正是收成的好季節,三項新是指地瓜、芋頭和土豆三項作物,剛「出爐」的特別好吃。 △「大賊劫小賊,小卷劫墨賊。」──前半句有黑吃黑的意味,後半句則有食物鏈的概念,整而言之,即有弱肉強食之意。意同「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腳手若嚴硬,免驚賺無錢。」──一個人只要好手好腳、肯幹實幹,不怕找不到工作、賺不到錢。本句對於失業者是一大鼓舞。 △「指天指地,呣通指蛇會生蛇花。」──用手指天指地皆無妨,但千萬別去指蛇,因為指了之後,身上的皮膚會長出跟蛇皮一樣的斑紋,在我兒時,母親特別叮嚀,何以有此傳說俗語,不知典故何在? △「大路呣行行彎嶺,好人呣做做歹子。」──前後二句,應屬一義,光明正大的康莊大道不走,偏走迂迴曲折的山路,暗指堂堂正正的好人不做,偏要做一個令人唾棄的歹子。前句為後句鋪敘,二者關係密切。 △「嘴唇一粒珠,三暝呣認輸。」──前半句形容口齒伶俐之人,由於伶牙俐齒、辯才無礙,足以反黑為白,講了三天三夜,仍不服輸。 △「有寒著有熱,有艱苦著有快活。」──寒暑易節,極為正常,同樣地,人生也是有苦有樂,勉人「艱苦不是永久,苦盡必會甘來」,就如一年四季,循環不息。 △「天無照甲子,人無照倫理。」──爬山期間,談及某事,張延熙同學口出此諺,表示上天未依四時運行,人亦不照倫理行事,其結果便是天候異常、天下大亂,每在天理不彰、世衰道微之時,常會發此浩嘆! △「人是親情,錢是性命。」──再親的人也只不過是親戚,至於金錢,則如生命般的可貴,表示親戚友情不如金錢重要,真是「人情似紙張張薄」,難怪有人說:「一錢。二阿爸。」 △「關門著閂,講話著看。」──關門之後,要隨手上閂,以防宵小入侵;話一出口,便難收回,務必三思,以免傷人。 △「第一門風,第二祖公。」門風是指門第聲望,祖公是指出身背景。昔日的擇偶條件,首重目前的形象風評,再觀過去的家世淵源,第三之後並未提及,大概是因人而異或較為次要。 △「臭頭琉璃燈,行到廈門水仙宮(間),廈門老闆講汝無路用。」──雖僅三句,但有押韻,兩岸分隔之前,金廈往來頻繁,至於典故,難以考證。是否臭頭無髮,形似琉璃燈,走到廈門的女人間,想要滿足性慾,由於臭頭又無錢,既無人才又無錢財,最後被老闆嫌棄,這是母親的推測,不知是否有誤? △「一世人 ,一世人欠缺。」──金門話的「 」,是指偷竊、手腳不乾淨。一生做小偷的人,到最後還是一無所有,不得善終。勉人切勿行竊。 △「抱子半暝,飼子半飽。」──半夜該是人人熟睡的時段,吃飯也該是滿足口欲的時刻,然而育嬰階段的母親,半夜尚在抱著哭鬧的嬰兒,不得安眠;為了餵飽小孩,自己也不得飽餐一頓。見到這則俗語,誰能不感恩? △「枵呻飽呻,食飽叫艱難。」──餓也呻吟,飽也呻吟,飢火中燒時,的確痛苦難耐,真正吃飽後,也說懶得動彈。比喻懶人的推拖之詞,總是事事找理由,處處有藉口。 △「多蝨 癢,多債 想。」──昔日較少沐浴更衣,頭髮身上容易長蝨,若是全身長滿蝨子,由於不知從何抓癢,以致麻木不癢;同樣地,借債過多,無從還起,也就不會去想。 台金兩地,皆屬閩南語系,俗語大抵相同,然而,在與我同輩的台灣好友,幾乎乏人使用,更別說年輕的一代,因此,這一筆珍貴的文化資產,遲早消失得無影無蹤,著實令人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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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陽衍派2010.04.07
今天2010年4月7日 是誰都不捨再加諸更多的苦痛 金門還有親人 有家族的祠堂 後面紅色的坡土上 是祖先的山墳 高陽衍派四個字的匾額掛在四合院門口 小時候覺得那是跟天空一樣高 無能觸及的莊嚴 而腳下的門檻 總要小心翼翼地跨過 從曾曾曾祖父開始 嫁出去的女兒 娶進門的媳婦 都是從這道斑駁的門迎送 改變了接下來的生命 背對著這充滿教誨歲痕的四合院 離開了家到南洋跑商船 一離開 就是十三年 船靠了從沒來過的國度的泊口 收帆繫纜 什麼也不缺 卻滿溢了思念 就是那漂泊數載日日夜夜想念的四合院 換了錢買了金子附了張親筆書寫報平安的信 就寄回了家鄉 學會了印尼語 也會讀馬來文 也開始學其他水手講起了英文 卻怎麼也聽不到朝思暮想的阿爹阿娘熟悉的叮嚀 爺爺當初一手拿著菸一手拿著要幫我點燃的燈籠 告訴我他年少的故事 我懵懵懂懂…… 一轉眼 這間四合院的長子十六歲了 他應該扛起上一代賦予的宿命 清晨整理魚貨推著小車從后湖到幾公里外的金城 午後得在地瓜田裡收拾些葉子餵食家禽 他的舅舅登門苦求這年輕人的父母 說這孩子可以擁有更有出息的未來 沒多久 這年輕小伙子也背起了遠行的行囊 背對著不捨的呢喃與勉強的祝福 來到台灣考上了屏師畢業當了教師 成了那座四合院的驕傲 媽媽當初敘述爸爸的這段故事 我看不出她臉上的情緒…… 我讀過好多的歷史 讀過好多其他人祖先的豐功偉業 我可怎麼都記不得曾祖父的名字 那可是爺爺的阿爹呀 他們也曾和我一樣在學會步行的年紀 用小小的身軀站定腳步聚精會神地仰著頭 望著這不可侵犯高掛著的高陽衍派呀 小時候回金門 總像出國一般 渡輪總在漲潮的半夜抵達 像極了時差 全家人包了計程車回到四合院 總是由父親在宵禁沒有路燈的黑暗中敲動了那圈門環 那隔著海隔著寒暑敲動近鄉情怯的聲響 總是出奇地溫柔 像是輕輕叫醒鄉愁 又像是害怕喚醒了爸爸許多無法在深夜裡看清晰的回憶 爺爺奶奶醒了 一邊笑著流淚 一邊向街坊鄰居邀喝 四合院也醒了 每次都是一兩個星期的停留 我們就得向爺爺奶奶告別 記憶中都是鄰居用小貨車載著我們 小貨車慢慢駛離四合院 爺爺奶奶總是站在家門口流著淚目送著 我問怎麼爺爺奶奶哭了 爸爸只是沈默 媽媽只是叮嚀著我要一直揮手 直到爺爺奶奶看不到我們的轉角…… 迎接我們和送走我們的時候都哭著 四合院演著這個故事不知幾回 我當初不能體會…… 高陽衍派許家的四合院 走過六個世代 從清末算著百年繁衍 改朝換代是人家的事情 這座遮掩過風雨與砲戰的堡壘 守護著一樣的姓氏與血脈 我不敢也無能去精準的計算那道門前 究竟有多少次用眼淚去迎接與送別 昂首壯志遠行的兒子 拜別父母嫁出去的女兒 曾從這裡離開的上祖陌親們你走到了哪裡? 這裡可曾是你落葉的盡頭? 十幾年前父親去世後 爭氣的叔叔開了公司當了老闆 買了新樓裝潢了舒適的房間 爺爺奶奶終究住不慣台北 又回到金門那曾擁擠過整個家族的四合院 像是保護著所有記得這裡的人的回憶 像是對祖先婉約地交代這扇門裡還有香火…… 那畢竟是祖先與爺爺奶奶還有爸爸的家鄉 那是我的家 今天2010年4月7日 而誰都不捨再加諸更多的苦痛 奶奶留下最後一口氣 姑姑送她回金門那守護了一輩子的四合院 讓心跳在這裡停止 近九十個四季的歲月在這裡安靜的埋葬 我不需要表達自己有多難過 因為在家族決定遵照奶奶的遺言讓她不再帶任何痛苦的離開後 這是答應他的最後一次允諾 奶奶你也不會孤單 爸爸會在那裡陪伴著你 會聽著你想對他說好多好多當初你來不及對他說的話 爸爸會像小時候你牽著他一樣換他牽著你的手 帶你去再也沒有苦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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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頭也,我是楊膨豬,人叫我跛跤膨豬啦。」跛跤膨豬禮貌地向商家自我介紹。 「哦,原來你著是膨豬叔仔,失敬、失敬!」頭家是一位敦厚的中年男子,他禮貌地打過招呼後,並順手拉出一張椅子、遞上茶,「膨豬叔仔,你請坐、請口林茶!」 「頭也,真歹勢啦,聽講阮兜彼個了尾仔囝來共你借錢?」跛跤膨豬開門見山地問。 「小可事志啦。」頭家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毋是大事志小事志的問題,欠錢還錢是應該的。聽講有提一張厝契來這予你抵押。」 「是啦,是啦,」頭家邊說邊從抽屜取出房契,「著是這張啦。」 看到那張泛黃的房契,霎時,跛跤膨豬眼睛為之一亮,整顆心也不自禁地揪了起來。他以顫抖的手,從頭家手中接下這張看來不起眼則意義深重的房契,內心除了萬分沈痛,更有即將窒息之感。這個了尾仔囝,果真做出這種天理難容的事,竟敢把先人遺留下來的房契拿來抵押!然而,明理的跛跤膨豬,該怪的是自己沒有把這個了尾仔囝「教示好」,豈能怪放高利貸的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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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十四(上)
去年爬山之時,本校同仁林美姜老師再度提供兩首閩南語俗語詩,並言上網金門日報點閱筆者所寫「阿娘的俗語話」,由於她是這方面的行家,於是懇求多加指導,同時也激起了我的動力,讓我在日漸「乏人問津」的俗語路上,彷彿遇見「知音」。 「阿娘的俗語話」已經寫過五百八十則,如今又經五個月的搜集整理,且將母親平日脫口而出的俗語縷列於後,尚祈鄉親同好再予賜正。 △「儉腸納肚,放在九月廿五。」──農曆九月二十五日,是浦邊蓮法宮做醮,也是兒時最盼望的日子。早年已是相當寒微,平日尚要節衣縮食,以便在做醮這一天,可以風風光光地祭拜神明、招待親友,也順便犒賞一下自己的五臟廟,這句應是浦邊專用的地方俗語。 △「貓來富,狗來起大厝。」──某日,家和弟家中來了一隻不速之客──大灰貓,三位小姪女驚恐失色,任你如何驅趕,仍不為所動,母親得知,道出此句,對於來路不明的貓狗,還會帶來財富,真是神奇!「熱透族」與「無殼蝸牛族」更是企盼狗兄貓弟的來到。這句俗語,姑且不論真偽,創作此語之人應是基於愛心,希望大家善待流浪動物,真是用意良好。 △「貓親情,狗斷路」──農村社會,家家養狗、戶戶飼貓,一旦貓狗成群,總會分送親友,然而民間習俗卻有此一說:送貓予人,會結成親戚;送狗給人,則會斷絕往來,似乎在誡人們:宜送貓,勿送狗,原因安在?是否應驗?皆不得而知。 △「細膩貓踏破瓦,細膩查某走過社。」──外表客氣的貓,卻暗地裡跑到別家去偷食;長相斯文的女人,卻背地裡到他村去會情郎。在此比喻光看外表,絕不客觀,正所謂「惦惦食三碗半」。 △「歹貓 鼻 ,歹查某厚姊妹。」──劣等的貓,會循著腥味的路線去偷食主人的佳餚;素行不良的女子,常會結交眾多臭味相投的伙伴。平心而論,貓兒循味覓食,是其本能;女子交遊廣闊,應屬正常,本句應有他義,暗指循規蹈矩的人,絕不做偷偷摸摸的勾當,也不會結交狐群狗黨的損友。 △「三斤貓,咬四斤老鼠。」──貓捉老鼠,似乎天性,然而小貓想咬大鼠,實非能力所及,比喻不自量力。 △「狗母若無搖獅,狗公呣敢來。」──本句乃藉物擬人,女子如果行為莊重,男子不敢輕易調戲;反之,倘若素行不檢,必然招蜂引蝶。因果關係,顯而易見。 △「門口一欉相思欉,相思病落呣知人,先生來看講無望,貼心來看好噹噹。」「門前一欉相思樹,相思病倒藥難求,醫生來看講無救,貼心來看好溜溜。」──此即林美姜老師所提供的七言相思詩,前後兩首押韻不同,但各具特色,皆在強調一旦遇上醫生束手、藥石罔效的相思病,只有仰賴「心藥」,才能「人到病除」。 △「打斷腳骨食倒勇。」──母親年初返金投票,在農曆正月初九前往浦邊拜拜,不慎跌倒骨折,由於年事已高,醫生對於復原不敢把握,母親乃質疑本句的說法。我想本句應是偏於安慰之詞,或是著重精神層面,有愈挫愈勇之義。 △「掠鱟公,了空空。」「掠鱟公,衰三冬。」──鱟是一種大型的海洋節肢動物,也是一種比恐龍更早的活化石生物,生長在金門沿海的潮間帶棲地,由於成雙結對,又稱「夫妻魚」或「鴛鴦魚」,倘若抓走一隻公鱟,母鱟便成孤鱟,等於是破壞鱟的家庭,實在罪過,因此會帶來衰運,前則衰到一無所有、家財盡空;後則說法,似乎較輕,且有期限,只衰三年。 △「掠孤鱟,衰仔老。」──孤鱟不知是指一對中的單隻,或指失去配偶的鱟,若是前者,其不幸後果就如前則;若是後者,則失偶之痛已甚可憐,尚要趕盡殺絕,實在有違人性,其後果將會衰到老年。 △「掠鱟母,無地取。」──「無地取」不知何義,只待另請高明。連續三則,皆在勉人不要捕捉,這些保育類的俗語,值得提倡。 △「食酒精,面青青;食酒人,面紅紅。」──「精」是專擅喝酒之人,「人」是不擅喝酒之人。亦即真正擅長喝酒的人,面不改色,千杯不醉,堪稱海量; 而不會喝酒的人,只需幾口,便滿臉通紅,醺醺就醉。以此作為衡量的標準,不知嗜酒者以為如何? △「少飲是人參,加飲誤了身。」──本句應指喝酒,當然也可指其他飲料,根據醫學報導:酌量飲酒,強身益心,猶似補品;但若貪杯牛飲,不僅危害健康,甚至肇禍害人,嗜酒者當引以為戒。 △「豬窩呣值狗窩溫,狗窩香 。──豬窩是指別人的家,狗窩則指自己的家。別人的家無論多富麗堂皇,也比不上自家溫暖;自己的家即使簡陋寒傖,在感覺上也較自在自適,意同「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豬頭呣顧,顧鴨母卵。」──豬頭是一豬之首要,指重要部位;鴨母卵可再生產,指不重要物品藉此比喻捨大顧小、捨本逐末,表示不合常理。 △「豬子飼大隻,呣認豬哥做父。」──「牽豬哥」是昔日的一種行業,兒時常見牽豬哥的人,以繩索牽著豬哥,一手持著小枝幹,一村走過一村,尋找需要配種的母豬,待小豬出生長大,那知豬父是誰?以此比喻人在長大之後,忘親背祖、六親不認。 △「搖人無才,搖豬無 。」──一個人如果不時抖動,表示不夠穩重,必無才幹;一隻豬如果頭搖尾擺,表示體瘦無肉,則不屠宰。這是前人判斷的標準,準度如何?另待驗證。 △「死豬全家福,死牛全家碌。」──農村社會裡,六畜各司其職、各竟其功,然而豬與牛卻是天差地遠,豬隻死了,不論是成桌上佳餚,或是販售賣錢,皆是全家之福;而牛一生辛勞,貢獻非凡,一旦往生,無牛可耕,全家可要勞碌受苦。 △「牛瘦無力,人瘦白賊。」──牛太瘦弱,則無力犁田;人過貧窮,則常說謊,似有幾分道理,但亦非絕對,所謂「瘦人厚膏」、「人窮志不窮」,即是例外。 △「一支嘴若雞母尻川。」──雞母屁股,排解屎尿,次數頻繁,如果說話嘮嘮叨叨、喋喋不休,就以此形容,表示話多已至令人生厭。 △「 呼雞, 歕火。」──呼雞喚鴨,吹熄燭火,只需吹灰之力,竟然無法如願。以此比喻憊精竭神,就如父親說「連扇蠓都呣愛」。 △「紙字差人,人 (累)。」──金門人稱錢為「紙字」,臺灣朋友聽不懂,是否只針對紙鈔而言,因為「紙上印字」,數字即代表著金額的大小,這是父親生前常說的一句俗語,只要有錢賺,工作便不覺辛苦,人也不覺得累。 △「放屎若在生子。」──只要做事慢吞吞,金門人便以「生子」譬喻,例如放屎、吃飯、洗澡或其他事項,則說「汝是在生子」,大概以前醫學不發達,生子並非易事。 △「新屎礐,好放屎。」──屎礐即是昔日的公共廁所,不僅臭氣沖天,味傳鄉里,而且屎尿浮現、歷歷可見,若是新設的屎礐,由於乾淨無味,必定「生意興隆」、絡繹不絕,以此比喻喜新厭舊。 △「 豬公無相請,嫁祖子送大餅。」──昔日殺豬算是大事,竟無宴請分享,等到嫁女兒時才送來大餅、欲討紅包。藉指平日不相往來,欲得好處或有所求時才登三寶殿,比喻現實勢利。 △「歹油厚滓,歹查某厚目屎。」──早年食用油,並未實施檢驗,若是劣質食油,罐底會有一層異樣的沉澱物;品性不良之女子,常用眼淚掩飾其過失,以博取他人之諒解,二者皆可做為辨識的參考。 △「君子廳,小人房。」──君子心胸坦蕩、行事磊落,訪友交談,必在大廳;小人鬼鬼祟祟、探頭探腦,訪友交談,躲在房間,以防隔牆有耳、東窗事發,一正一邪,可窺一斑。 △「有量著有福,有儉才有底。」──寬宏大量之人,福隨量增;省吃儉用之人,才有老本,勉人寬大為懷、節約儲蓄。 △「有準無,無準有。」──有當作無,無看成有,即有也好、無也罷,可有可無之謂。 △「歹竹出好筍,好竹出龜崙。」──歹竹好竹,在此指身世,出身微賤之人,反而造就能人;家世顯赫之人,也許生出蠢才,正如孔子所云:「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終成「至聖先師」,正所謂「將相無良種」。 △「餓腸無人知,餓毛見笑代。」──飢腸轆轆,自己感受最深,旁人無從知曉;餓毛是頭髮未抹油,讓髮「挨餓」,以致披頭散髮、顏面盡失。 △「乎人 會食會睏, 別人 食 睏。」──被人欺負,由於問心無愧,可以高枕無憂、開懷暢飲;欺負別人,由於良心不適,以致寢不安席、食不下咽。 △「 子母 彎話,三年彎很多。」──「彎話」是指改變話意或讓原意盡失,這是「照顧小孩的母親」最擅長的地方,而後說是小孩說的,把過錯推得一乾二淨,如此看來,照顧三年的母親,不知編了多少謊話? △「 三年子面前 (跳動),織三年布無通造布橋。」──照顧三年小孩的母親,眼見子女承歡膝下、雀躍面前,滿心歡喜;編織三年的布匹,最後竟然無利可圖、所剩無幾,同樣三年,倒不如照顧孩子來得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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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島‧情詩映像─吉貝
海的氣味踩著輕盈步履,沿著 細白沙灘快意奔馳 潮汐簇擁一波波人群 歡笑燃燒如煙火,熱情綻放 浪濤是海洋喧囂的聲線 搖曳款款豐腴舞步 將沙嘴繫成一道美麗的弧 撿拾一枚貝殼,塞滿海風絮語 釀成亙古綿長的詩句 深淺的足跡交錯,爭先認養 遺落海邊的青春故事 歲月鏽蝕細碎的過往 散落在島嶼潮間帶 思念漲潮,蔓延…… 恣意纏綿空洞的眼神 而我,在南風休憩時分 細細閱讀妳輕聲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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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高粱酒
父親一輩子離不開高粱酒,但從來不曾喝過一口酒,他的高粱酒是用來行醫濟世的,而且從來不會用其他的酒來取代金門高粱酒,童年的我極為好奇,見到許多叔叔伯伯都大塊肉、大碗酒豪爽地暢飲,惟獨我心中像神一般偶像的父親,不曾在眾人歡宴中執起過酒杯! 父親的個性耿直豪爽,言詞間總帶幾分正義和哲理,就如他常對受醫者道:「回去睡前喝一小杯金門高粱酒,有益氣血。記住,小喝是人蔘,大喝傷人身!」父親幼年曾受教於福建南少林寺武功高強的仙茂行者,所以精於推拿整骨,一般因運動傷害、手足脫臼而無法行動,經父親用手摸測,便能診斷出傷處及傷害狀況程度,他會吩咐從家中廚房拿出金門高粱酒,先倒入碗中,點火燃燒,就在藍色火焰罩滿碗口之際,父親以右手四個指頭伸入碗中,沾出仍冒著火的高粱酒,輕輕拍在傷者患處及穴道上,然後按下穴道,左手扶住患處下方,剎那間便將脫臼的骨骼推回原處,傷者的手或腳立即恢復正常功能;最後,父親會讓傷者自握手拳、伸張五指以確定完全正常才放心。此時陪同的家屬都會報以感激又驚嘆的口氣:「唉呀!太神奇了!謝謝通叔了!」然後高高興興地回家去了。 父親幫人處理傷事並不收費,自己還要買高粱酒備用,後來有些鄰居不好意思,就自己拎著酒瓶、拖著小孩到家裏,等待父親從農事完畢之後為他們整治患處;有些人等不及了,就會直接到田裡找父親,此時工作到一半的父親就會立刻放下工作,就在田埂上或大樹下,直接幫他們處理。有一回,約莫深秋入冬、天氣略寒的季節,我們一家人正在田裡收地瓜,遠遠來了一群阿兵哥,抬著一個無法自己行動的人,請求父親救治;父親描述,那位阿兵哥是位來自台南的年輕人,擔任通訊兵勤務,因為架線戰備測驗,不慎摔進深水溝,呼吸困難,臉色發黑,父親要我跑回家拿金門高粱酒,並催促我快去快回,我一口氣往村裏跑,衝進家裏,從廚房拿到酒瓶就奔回田地,見到那人由四位戰士架著,父親正察探他的傷勢,確定是胸部壓傷胸悶,父親隨即為他解放胸前筋脈,不一會兒,只見那人臉色由黑慢慢轉白,父親讓他坐下,小啜一口高粱酒後,再從背部拍推,果然他的臉色又從蒼白、逐漸恢復紅潤;這位充員戰士突然站起來,朝父親跪下一拜,感激父親的救命之恩,五十年前的這一幕,永遠深烙在我腦海中。 父親也會釀泡藥酒,基酒當然也是金門高粱,其中最為珍貴的一帖,便是祛風濕藥酒。父親告訴我,這是少林寺獨傳秘方,藥材不從藥鋪購買而是到金門石頭山上挖取,總共十一種藥材,當中四種是閩南和金門獨有。父親以這帖中藥醫治過許多風濕症患者,其中不乏有已數十年拄拐杖的中老年人,服用此藥不出幾日,卻能捨拐杖自由行走,這些都是我親眼所見,更確信中國老祖先精研的醫藥之偉大。 高中畢業後,我離家負笈台北,次年夏天返金父親特別帶我到太武山採擷這些珍貴的藥草,大部份都是根塊類,父親年近六十,體力已不如前,父子倆扛著鋤頭及十字鎬,穿梭在巨石如林的太武山區尋找藥材;我嘗試著用筆畫出藥草的葉莖根,父親告訴我藥量的比例也很重要,才不會影響藥的效力,當然,這要最重要的藥引就是金門高粱酒,效果才是最好。 第二年的初夏的那一天,我再次趕回金門,但已見不到父親最後一面。由於六十年代台金交通困難,竟連出殯告別式都無法趕上,傷痛無可言喻;我和二哥提著祭品上墳,向父親告罪懺悔,紙錢燒盡,供上三杯酒,心裏默念著:「爸爸在天之靈,這三杯酒讓您在十方法界繼續行醫濟世,功德無量……」 回顧父親一生種植高粱,用高粱換大米養家,用高粱酒救人無數,用高粱稞搭成的涼棚下,讓我渡過歡笑的童年,一切的一切都是高粱所賜,但已如明日黃花。高粱酒對父親而言不是酒,它永遠是一份慈悲和一份深深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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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鳥鼠清仔,你今仔日共我上這課,予我得到真大的啟示。從這陣開始,我貓仔馬俊一定會徹底改掉較早不當的行為,絕對袂擱離開咱這塊土地一步,我會以阮老爸做我的榜樣,學習阮老爸佮這塊土地相依偎的精神,認真、搰力、勤儉、謙虛、誠實、孝順,我若是做袂到這幾點,我毋是人!」貓仔馬俊激昂地說。 「用彼支喙咒詛無路用啦,著以實際的行動做予人看。你所知影的,我較早嘛是愛佚陶,但是啥物事志著有一個分寸。你看,自從娶某了後,我已經真久無去大陸啦,該收心的時陣著會曉收心,專心做咱的事業才是真的,錢銀袂該己從天頂加落來。尤其是做人囝兒,絕對袂使共爸母製造問題,予伊氣身惱命,予伊佮人袂徛起,這是咱做囝兒的原則。貓仔馬俊,你讀過中學,頭腦比別人較好,若是用佇正途,無人拚會贏你啦!」 「鳥鼠清仔,想袂到你捌的道理竟然赫爾濟,社會大學這門課,你實在讀了真透,我貓仔馬俊甘拜下風,以後著多多向你學習。」貓仔馬俊由衷地說。 然而,正當貓仔馬俊準備發奮圖強、重新做人,好好打拚一番時,之前以房契向商家抵押貸款二十五萬的利息錢卻好幾個月未曾繳納,以月息二分計算,每月就高達五千元。而跛跤膨豬賣家畜家禽或農作物的錢,已不再交由他保管,每月僅給他幾百元的零用錢,支付利息都不夠,遑論償還本金。即使他有改過自新的堅強意志,但短期間內,仍然難以得到父親的信任,若要父親再把錢交予他保管,不知須待何時。而商家之敢於把錢借給他,似乎也不怕他賴帳不還,因為他抵押的是房契,而房子則是祖先遺留下來的厝宅,大廳供奉的都是列祖列宗的神主牌位,在傳統的觀念裡,誰也不敢輕率地把祖厝變賣掉,除非是敗家子。 倘使借錢的人沒有還錢的誠意,商家亦可透過法律訴訟強制執行,屆時,儘管跛跤膨豬有足夠的財力把它贖回,但勢必會讓他感到難堪。尤其在民風淳樸的鄉下,似乎鮮少有人拿祖厝的房契去貸款,或因此被法院查封拍賣的情事。一旦貓仔馬俊無力償還貸款,卻又置之不理,即使商家不會以暴力來討債,但必然會透過法律來解決。果然不出所料,貓仔馬俊既無錢可還,又不去協商,復又不敢向父親稟告,故而一直沒有把這件事做一個妥善的處理。於是商家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不得不放出風聲,把準備向法院申請查封拍賣的信息透露出去,讓貓仔馬俊知道後能主動出來協商解決,或有一個心理上的準備,以免傷了鄉親之間的和氣。儘管貓仔馬俊聽到消息後想設法來掩飾,但終究紙包不住火,還是傳到跛跤膨豬的耳朵裡。 儘管跛跤膨豬一生務農,大字又識不了幾個,但他並非不明是非,在得到這個信息後,即使氣得快吐血,但也不得不暗中加以查證,以免誤聽外界的傳言而冤枉了孩子。果真,古厝的房契不見了,這對他來說簡直非同小可,他什麼都可以不要,包括馬俊這個「教袂上逝」的了尾仔囝。但是先人遺留下來的田園厝宅,非僅不能任其荒蕪,更必須把它發揚光大,如此才對得起先人蓽路藍縷締造家園的苦心。一旦房契流落他人手中,古厝亦將沒有保障,這是他死也不願意見到的事。於是他把田裡的瑣事擺一邊,經過明查暗訪,他找上了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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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孩子──《憶往情深》系列之四
小時候,家的大門外是海──碧波萬頃的金廈灣;每天推開柴扉,映入眼簾的是潮起潮落、沙鷗飛翔,以及對岸故國河山的層巒疊影。 海裡有魚、有蝦、有螃蟹;也有蚶和蚵,以及許多的奇型怪狀的貝類,讓海邊的子民,在潮來潮往間際,有取之不盡、享之不竭的資源。 先祖是泉州府東門外的望族,書香門第,曾經營商貿遠及中東一帶,曾娶回一房波斯媳婦。明朝嘉靖年間,波斯媳婦蕃衍的新生代,資賦異稟,善於為文,並受其母之熏陶,思想前衛,大力倡導破除封建特權和宿命思想,鼓吹不能再重農抑商,宜全面發展經濟,才能改善民生,因此,被朝廷扣上謀反罪名,足以滿門抄斬,株連九族。 於是,大部份族裔逃往南安山區,隱姓埋名避禍,自認是林家的子孫,將雙木「林」,改為木子「李」;部份則乘桴於海,隨波逐流南下逃到浯洲本島登陸,一面墾荒種蕃薯,一面在海灘插石養蚵過生活,因此,避居海中孤島金門的林家,廳堂依然高掛「瀛洲傳芳」的燈號,蕃衍子孫。 歲月不斷更迭演進,明朝覆亡之後,愛新覺羅氏入主中原,華夏子民渡過二百九十八年異族統治的日子,幸孫中山先生起義革命推翻滿清,建立中華民國。在這三百多個寒暑裡,流露在金門島的子民,大部份的男丁相招逗陣「落番」到南洋群島討生活,賺錢寄回奉養親人,留在島上的老弱婦孺,過著原始的農耕與魚牧生活。 什麼是原始的農耕與魚牧生活呢?簡單的說,就是以人力和獸力耕種的農業,沒有耕耘機、沒有農藥和化學肥料,只以牛或馬拉犁耕田,以人、畜糞便當肥料,用手捕捉害蟲,沒有抽水機灌溉,靠老天風調雨順滋潤禾苗,才能使作物成長開花抽穗結果,唯有田裡的作物有收成,農民才不會餓肚子。 其次,所謂的「原始捕魚」,就是搬石頭在海灘依著礁岩,圍成一個半圓型籬笆狀的「滬」,開口向岸邊,海水漲潮時,魚、蝦或蟳蟹隨著海潮游走覓食;退潮時部份魚、蟹滯留「石滬」裡,這個時候,村民背起竹簍,相互吆喝到「石滬」抓魚捕蝦。 以前,大海藏無盡,人們沒有先進的魚網或捕魚技術,海裡的魚類資源十分豐富,居民用石頭隨便圍個「滬」,退潮時就有許多滯留的魚蝦與螃蟹可抓捉。再不然,種植竺麻剝皮,取其纖維結線編織魚網,只要在海灘佈置簡易的定置網,或佈網牽罟,村民均能抓得滿簍魚蝦或螃蟹而歸。 記得孩提時候,家門口是海,我們一群海邊的孩子,常常結伴到海邊嬉戲,跣足於潮汐之間,但見魚蝦活繃亂跳,不需用魚網,徒手都能抓到魚。再不然,以雙手泥灘隨便一摸,即能摸到蚶、採到貝;甚至,在退潮的泥灘行走,也能踩到螃蟹,或是被譽為活化石的──鱟。 唸高中時,為了打工賺學費,曾幫人扛網下海捕魚,那是一種淺灘定置網,每張網約一公尺高、十公尺長,每隔一公尺用一支竹竿張著,通常是每人出十張網,一組人共有一百多張網,在海水退潮時一起下海,一張接一張連結插在泥灘,比照「石滬」一樣,形成一個開口向岸的半圓型定置網,海水漲潮時,魚蝦螃蟹隨潮水四處悠游覓食,退潮時進入滬形網內,海水退乾後,滯留網底泥灘上的魚蟹,就等著被抓進魚簍。 金門的淺灘海域有許多天然的礁岩,也有許多居民插石養蚵,以致海潮之中饒富藻類與微生物,成為魚群覓食的溫床,吸引鯔魚、黃赤、鱸魚、馬加魚、烏賊、小管、油呃仔(臭肚),以及沙魚、魟魚等等魚群棲息洄游。因此,我們下海布定置網,捕獲最多的就是鯔魚,其次是黃赤、鱸魚,以及一些季節性洄游魚類。 至於一年四季常在的油呃仔(臭肚)嘛!因淺海的油呃仔,屬於體型瘦小無肉的魚種,習於棲息礁岩或蚵石縫隙,除了不易用網捕捉,且沒有什麼經濟價值,更討厭的是,捕捉時若不小心被其背、腹、胸或臀鰭上的毒刺螫到,毒液進入體內,產生一陣又一陣的刺痛,比被針砭到還難受,所以,漁民常常懶得動手捕捉,除非是比較大尾的,才會被抓進魚簍裡,其餘的,放任其自生自滅。 上天造物,各有巧妙,各種動、植物都與生俱來擁有天然保護色、或自衛的本能,海中的游魚,自是不能例外。在淺灘的魚類之中,也有許多魚類是討海人的公敵,依漁民的順口溜為:「一魟、二虎、三沙毛(鰻鯰)、四斑午,油呃仔無上算,刺到娓娓鑽!(也有「油呃仔無上名,刺到叫阿娘」之俗諺)」 準此而言,淺灘最毒的魚種,首推魟魚,因其尾部有一根大毒刺,若不慎被刺中,毒液進入體內流竄會產生劇烈疼痛,足以讓人痛不欲生,若未能及時送醫解毒,嚴重時會引起全身麻痺,甚至會休克喪命。以前醫藥不發達,被魟魚螯死的情事時有所聞。甚至,當前交通發達、醫藥普及,被稱為「鱷魚先生」的澳洲捕鱷專家厄文,是Discovery動物星球頻道著名的節目主持人,幽默風趣,深受觀眾喜愛,二OO六年在昆士蘭外海的大堡礁潛水拍攝紀錄片,被魟魚螫到胸部,雖立即電召救護人員以直昇機趕到,仍搶救不及一命嗚呼,其毒性可見一斑! 其次,金門沿岸海魚毒性排行第二的是「虎魚」,因其鰭伸張開來張牙舞爪,像極了一頭兇猛的老虎,因而得名,但其身上有艷麗的天使斑紋,在水中悠遊煞是美麗,有「最漂亮的觀賞海魚」之美譽,可是,其亮麗的外衣裡,背鰭、胸鰭和腹鰭各隱藏著致命的毒針,不但非常銳利,且含有神經毒或溶血性劇毒,不小心被刺到會有劇痛,且有發燒、抽搐、休克等現象。 再者,排行第三的是「沙毛」,狀似土虱,口鼻左右有兩對鼻鬚,全身無鱗,並有滑溜溜的粘液,不易被人手抓握,最可怕的是背鰭及胸鰭均有毒刺,所分泌的毒液含有神經毒和溶血性劇毒,不幸被刺到,刺傷部位立刻紅腫,引起長達二、三天的抽痛、痙攣及痲痺等症狀,甚至引起破傷風,是一種非常危險的魚類。尤其,沙毛性喜成群結隊,有時成群入網,讓人望而膽戰心驚,不敢動手混水摸魚。 記得有一次,我不小心觸摸到一條小沙毛,鋒利的毒針螫刺手掌心,除了鮮血直流,傷口立即腫脹,手掌開始抽痛,並迅速痛入心扉,沒多久的工夫,整隻手頓覺痲痺,有經驗的老漁民見狀,馬上拉起我的手掌,用力吮吸傷口血水,希望趕快把毒液吸出,避免擴散到全身,同時,有人撕下汗衫,以布條綁住我的上手臂,目的是減抑毒液向身擴散,並攙扶我快步回家。當時,生長在窮鄉僻壤的鄉下,對外交通不便,醫院遠在太武山的另一邊,並沒有立即送醫院打解毒針,只好忍痛挨過三天,紅腫的手掌才慢慢恢復觸覺。 毒性排行老四的是「斑午魚」,俗稱「花身雞魚」,其背鰭、腹鰭和腮蓋都有利刺,徒手捕捉時,很容易被螫傷流血,唯毒性較小,肉質鮮美甘甜,售價頗高,為磯釣客所喜愛。 至於毒性敬陪末座,所謂「無上算,刺到娓娓鑽」的油呃仔,就是磯釣客所稱的「臭肚魚」,身形圓扁、無鱗,棲息於岩礁四周迴游,以藻類為食,背鰭、腹鰭、胸鰭、臀鰭都有刺,能分泌毒液,被刺到會產生劇痛! 此外,淺灘常棲息青腳蟹、三目蟹和紅蟳。其中,以青腳蟹產量最多,體積也較大,藍色的是公蟹、綠色的為母蟹,特別是「秋風起,蝦蟹肥」,每年的秋高氣爽時節,正是吃螃蟹的好時機,無論是用「清蒸」、或「生炒」,均極具美味可口,足令老饕垂涎不已!其次,紅蟳產量較少,價錢卻較高貴,亦常落入定置網,成為盤中佳肴! 金門島西側濱海的村落海灘,通常會有一、二組以上的定置網,每逢大潮期間都會下海佈網,因為,定置網所圍捕的魚、蝦、螃蟹,除了蝦、蟹會隱身泥沼之中,不易被察覺,甚至,部分魚類如竹甲魚、鰻魚、比目魚等等,碰觸到魚網,也會立即隱身泥沼中,除非用手觸摸、或用腳踢到,才會被人們發覺,否則,也不易被人捉到。 因此,佈網的漁民,對所圍捕到的魚蝦,散布在泥灘,無法全數察覺捕抓,於是,有很多村民會跟在漁民之後,撿拾被遺漏的魚、蝦、螃蟹。換句話說,海灘只要在海灘佈定置網,村夫村婦皆背著魚簍下海,人人有魚蝦螃蟹可捉,家家笑呵呵! 一般而言,漁民共同下海布定置網捕捉到魚蟹,以販售賣錢為前提,沒人要買的小魚,則均分享用,因為,我沒有俱備魚網,屬於出力打工性質,分配魚貨照算一份,而每月結帳分錢,只能到分二分之一,因此,一個暑假打工,足以繳交一學期的註冊費,甚至,還可買一套新的制服。 其實,大海藏無盡,家門口的海灘,除了魚蝦、螃蟹之外,最大的經濟海產是石蚵。幾百年來,拓荒的先民,每當海水退潮的時候,以石條插在海邊的泥灘,一排排、一行行整齊地羅列著,每年初夏時分,成熟的海蚵孢子隨著波漂流附著於石條上;立夏時分,石條上便綻放出朵朵蚵苗,立冬之後,便有鮮蚵可採收,若經春天雨霧滋潤,海蚵更是肥碩豐腴,美味可口。 石蚵,就是牡蠣,閩南人稱為蚵仔或青蚵,是海灘附著礁石的貝殼類軟體生物,極富營養價值,無論是料理成海蚵煎、炸成蚵餅、佐料煮湯,或曬乾包肉粽,均是質鮮味美、滋補保健的佳餚,令人百吃不厭! 因此,每當蚵肥的季節,海邊的村落家家戶戶忙著採蚵,只要海水退潮,男女老幼紛紛挑起竹籃到蚵田裡,將蚵殼從石條上鏟下,洗淨污泥後挑回家中,倒在木桌上,全家大小圍攏過來,人手一把蚵刀,熟練地撬開蚵殼,把蚵肉從殼中一一剝出。往往一家人圍著剝蚵,也一邊談天說笑,或播放張唱片,讓歌仔戲咚咚嗆嗆的歌聲四處飄盪,蚵村簷前屋後,到處是忙著剝蚵的人群,其樂融融、其喜洋洋! 由於島上駐防十萬大軍,部隊是市場最大的消費群,軍中伙食團採買,海蚵需求量大,以致常常供不應求;同時,官兵休假外出品嚐地方風味小吃,無論是蚵仔煎、蚵仔麵線、蚵仔粥、蚵嗲、蚵羹、蚵仔酥等,皆是阿兵哥的最愛,因此,海蚵需求日益增加,售價自然節節高升,所創造的經濟效益,有效改善農村生活,居功厥偉。 其次,泥灘裡還蘊藏著許多不同的海螺與貝類,以赤嘴蛤和血蚶較多,也較具經濟價值。其中,赤嘴蛤殼薄,生長在較深的泥沙裡,只要有泥沙的地方,就有牠的蹤跡,不管有沒有經驗,隨便在海灘泥沙挖掘,都能有所收穫,但大致上只適合煮湯,售價便宜。 而血蚶外殼較厚,紋路呈向外放射狀,用沸騰的開水澆燙,兩瓣蚌殼自動分開,殼內有一塊鮮紅似血的蚶肉,因此而得名。古書曾載:血蚶有「令人能食」及「益血色」等功效。現代的科學研究,則指血蚶具有豐富之蛋白質及維生素B12;由於產量不多,所謂「物以稀為貴」,饕客拌以蒜頭、辣椒,味美可口,被視為滋養補品,是一道名貴的佳餚。 血蚶盛產於夏季,平常雖蟄伏於泥灘表層,但可藉偽足行走,或藉海潮漂流移動;採拾的方法,可用肉眼尋找其細小的吸水孔,輕輕鬆鬆手到擒來,孩童視力好,較佔優勢;另外,也可用特製的耙子耙取,但較費時、費力,非成年人無法勝任。 記得國小畢業那年暑假,很多同學開始學騎腳踏車,準備到鎮上唸初中,而我們家房屋於「八二三砲戰」中,先後中了七發砲彈,一家老小於斷垣殘壁中茍命,每天喝番薯湯過日子,連三餐溫飽都成問題,學費沒有著落,不敢奢望繼續升學唸書。 有一天,我走到海灘的潮水邊緣,無意間撿到一顆如荔枝般的蚌殼,外表由二瓣帶有條紋溝的外殼合著,堅硬如石。沿著潮水邊繼續尋找,約莫半小時的光景,便撿拾了數十顆類似的蚌殼,我拿到鎮上去兜售,一位山外來的飯店老闆,以比鮮蚵貴上好幾倍的價錢買走了,臨走時還特別交代:以後撿到這種「血蚶」,直接拿去飯店賣他,再多也不嫌棄。 據說,台灣來的高級長官和貴賓很喜歡吃,廚師將活生生的「血蚶」,用沸騰的開水澆燙,兩瓣蚌殼自動分開,殼內的蚶肉鮮紅似血,拌以蒜頭、辣椒、吃起來風味十足,最是營養滋補。 自此,我每天關心天氣的陰晴,計算潮水的漲落時間,每當海水開始退落時,我即守在海邊,一遍又一遍地尋找,一天又一天地尋找,暑假過後,總計賣血蚶的錢,足夠的錢到鎮上唸初中了;而且,還有多餘的錢買了一部中古的腳踏車,開學的時候,我騎著吱吱作響的腳踏車去上學。 此外,往後的假日,我仍守在潮水邊,一天的尋找撿拾「血蚶」,往往可換來一週的營養午餐,直到高中畢業離家出外謀生,撿拾「血蚶」賺學費的工作,才暫告一段落。而我有四個弟弟,他們與我一樣,每個暑假或假日,都守在門庭外的海灘,撿拾「血蚶」賺學費和營養午餐的費用,直到高中畢業為止;甚至,我的弟弟們,上課餘暇不是去補習,而是守在海灘撿拾「血蚶」賺學費,不但沒有影響功課,反而成績都能名列前茅,甚至,還能從金門高中應屆畢業,直接考取醫學系,類似的情形,在一般人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 歲月悠悠,四十年後的今天,回首前塵往事,童年生長在敵人炮火下,為求活命很不容易,求學的環境更差,唸到國小畢業,還常打赤腳上學,許多繳不起學費的孩子,紛紛被迫輟學去唸第三士校。所幸,我們家門外是海,五兄弟皆靠到海灘撿拾血蚶賺學費,才得以完成高中學業。認真的說,門庭外的大海,孕育我們成長、茁壯,也是我們一生時時感恩的「母親」! 而今,隨著尼龍網的發明,捕魚技術的精進,海洋資源過渡的捕撈,加諸大陸漁民炸魚、電漁,嚴重破壞海洋生態,潮來潮往,已不見魚蝦活蹦亂跳,海洋資源枯竭,未來的子孫,將不再有豐富的天然海鮮,能不令人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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柬埔塞的阿山
阿山,是我在柬埔塞商展上的中文翻譯。 在商展前一天,見了他。腆靦的笑容,謙恭的神情,流利的中文,削瘦的骨架,卻無典型東南亞青年黝黑的膚色。第一眼,就決定用他,推翻了先前與同伴顧慮上的協議-用女性比較方便。 他,21歲。早早就投入就業市場。 問他為什麼不繼續唸書? 這裡的年輕人能唸到大學不多,中學一畢業,爸媽要他幫忙賺錢養家,目前是華語導遊。才入行半年,是新手,老導遊不夠時才會找他幫忙。吳哥窟熱門的景點,觀光朝聖者來自新、馬、泰、越的華人世界,過路金邊,是他的衣食父母。 那不就工作有一搭沒一搭的?我問。 沒辦法囉。他兩手一攤的回答。 父親是第三代華僑,母親是越南人,開了個小咖啡館,賣簡單吃食,平日沒接團時就在咖啡館幫忙。 吃食?譬如說呢?炒飯,炒麵,法式麵包三明治。我好奇的打破沙鍋問到底,問到了答案。 第一天中午,阿山弟弟就送來了阿山媽媽做的炒飯。兩個裝得鼓鼓的保麗龍餐盒,一打開香氣撲鼻。炒飯素雅,蛋、火腿丁、蔥花、玉米粒、少許微甜微鹹的蘿蔔干,米粒顆顆分明,可口合味,不知不覺,餐盒見底。值得一提的是阿山媽媽的越南冰咖啡,正宗香醇,就像旅行河內時喝的一模一樣。 吃完,滿意的用紙巾抹抹嘴角,問阿山該如何付他的午餐費。沒想到,他,依然腆靦的神情,笑容滿面對我道,沒關係這餐就算是他請客,從明天開始算起。 微微一怔。內戰後的柬埔塞,百廢待舉,金邊,一個等待建設、爬起的城市,尚見濃厚的人情味與人心的純樸面。一聽,不好意思,趕緊向他訂購隔日的午餐。順便也把同行其他家廠商熟識的朋友的份,加訂進去,以報首日的免費之恩。 沒想到第二日,朋友之一Sherry吃了這午餐,驚艷不已,加訂了隔日的午餐,同樣的餐點但是要雙份量。我質疑,餐點可雙份,但是越南冰咖啡ㄧ杯即可。她斬釘截鐵的表示,基於前一日午餐美好的經驗,冰咖啡好喝。她們二人要點4份餐點加4份冰咖啡沒錯,吃得過癮,喝得過癮。 這價值美金一塊錢的午餐是:一小袋的酸黃瓜,那是阿山媽媽自已醃製,酸甜適中,開胃可口。配著好吃的法國長麵包三明治,長麵包夾著令人舔指的醬汁烤肉與青翠菜蔬,道地的越南咖啡加冰塊加煉乳, 南國風味的廉價餐點,吃著,吃著,吃得無比的「小確幸」亙生起來。 阿山除了午餐的貢獻,最後一天的早早收攤,共同遊湄公河,阿山發揮導遊長才,向船家說服了以每人美金三塊極低的價碼,雇了條船,暢遊湄公河,飽眼河流兩岸風光。 回來台灣後,忙碌的空隙裡,阿山的臉孔開始在腦海中晃動著。他說,金邊最熱鬧的街道是湄公河沿岸的洋人街,街上櫛次鄰比的露天酒吧,告訴我這是屬於將撲撲展翅要起飛的世界。 在這國度,工資偏低,普遍缺乏的環境裡。處處充滿了機會。顛撲不滅的定律: 充實的能力與掌握住了朝流,即是拿到生存的門票。阿山告訴我,沒事的晚上,他會固定去唸洋文的。因為,在此地最受歡迎的導遊是通華語、柬文、洋文的。 阿山,像一扇窗,讓我在短暫的金邊停留數日,張望著柬埔塞幾許的人文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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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你敢有去看醫生?」鳥鼠清仔關心地問。 「有啦,經過打針吃藥,已經好啦。」貓仔馬俊再次地感到羞愧,不禁搖著頭說:「見笑事啦!」 「講笑規講笑,實際上無某無猴的查甫人去開查某,認真講起來也無啥物大不了啦!但是該己一定著注意,菜花佮檨仔有藥通醫,若是著到梅毒佮愛滋病,彼聲著大聲啦!」鳥鼠清仔提醒他說。 「你敢捌著過鏢?」 「這逝風流路若是欲行,毋免驚袂種菜花、生檨仔,我兩項經驗攏有過,見笑事啦!」鳥鼠清仔竟也有點不好意思,「以後著較規矩的,若是娶某了後,這逝路千千萬萬毋通行。毋通學老枝伯仔彼個風流鬼,一個某、一個湊頭抑擱嫌無夠氣,竟然擱去揣趁食查某,誠實是老不修又擱老風流!」 「伊咧批評別人精霸霸,俗語話講『有喙講別人,無喙講該己』,啥人毋知伊是一隻老豬哥。外口物事會知影我予人騙去又擱著鏢,一定是伊四界宣傳、四界講,才會規四山坪攏知影。若毋是帶念著伊歲聲赫爾大,依我的個性,伊娘較好咧,我一定欲揣伊算數!」貓仔馬俊憤慨地說。 「人講『歹瓜厚籽,歹人厚言語』莫擱去插彼隻老豬哥啦。你該己千萬著注意,草包性地著徹底改一下,毋通擱去惹事生非,共恁老爸留一點仔面子,毋通擱予伊怨歎佮氣疼。」鳥鼠清仔開導他說。 「認真講起來,阮老爸實在有夠可憐事。食,毋成食;穿,毋成穿;睏,毋成睏,一日到暗做半死,連年兜嘛無通歇睏。我看伊這世人上怨歎的,毋是阮老母跟兵仔走,也毋是作穡做半死,是飼我這個不爭氣的了尾仔囝!」 「貓仔馬俊,經過赫濟事志,你今仔日總算覺悟啦。徛佇朋友的立場,我也有必要來苦勸你:人,毋驚失意,盡驚驚失志!你這陣才三十出頭,若欲認真搰力去拍拚機會真濟;你老爸這陣身體還算勇健,欲有孝伊抑擱袂晚,俗語話講:『在生予伊食一粒塗豆,較贏死後孝一個豬頭』。你若是毋徹底改過,欲繼續放蕩落去,時間一去不回頭,機會錯過袂擱來,你貓仔馬俊這個了尾仔囝的臭名,也會永遠佇咱這塊土地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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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吃苦的幸福
那年家中的兩名小知識份子分別到外地宿學以後,便不知不覺走到現在這幅模樣。我把能寫能讀的都搬到屋外,連乾衣槽上頭的空位也沒放過。 把男人疏於穿戴的西裝、鞋履、襯服、風衣都晾起來,鐵欄干架字排開,浩浩蕩蕩,也莫管它在馬路邊蔚為天上奇景、供人指劃疑惑。 有時候,太冷的氣溫彷彿在跟陽光捉迷藏;午后過二時,所有暖流皆逃去無蹤影。我就得把握時間,天一亮便把衣碗都洗刷晾妥。要買的魚蔬、早晚餐膳食材料一一買齊塞入冰箱。 用前晚濯洗身體剩下來的水澆花、擦拭窗櫺桌椅、拖地……再以炭泉水摻紅糖熬煮成兩天份麥茶,置涼後存放冰箱,這是夏日最經濟且純天然活力丸,老少皆受用。 做這些事時,心境彷彿被一種極罕見的溫柔、知足與靜定的氛圍充滿。 「難道,真的老了嗎?」一道道夾雜哀歡的問句,不覺讓我陷入淺淺的倉皇與疑惑中。「難道……」 ‧ 因為天冷,我常把自己全身上下纏綁得跟個「阿布兜」沒兩樣。儘管身手遲緩,但也一時半日脫離不了這種,慣愛自己的怪方式。 想想那時節的我,才剛拜別了倚仗多年的職場碼頭。彷彿是一顆即將被社會遺忘的螺絲釘,對於你仍賦予我的這份永久性「家事服務員」工作,我當然是珍之重之、念茲在茲! 說實在,對於這個理財本領遜斃的「賤念」,突然清風兩袖、心甘情願相忘於江湖,你多少感到有些失措可惜的味兒。(這從你睡時皺著雙眉的神態裡可略窺一二) 縱使在過往的十個年頭,你我一向分開拼鬥、聚少離多;然而夫妻總是同林鳥,大難來時,我竟枉念道義獨自豎起白旗。對你而言,就像少了位革命知己,分外淒淒── ‧ 怎麼說,這世代流行的還是雙薪主義。我把整個家庭擔子丟給你,卻花大把大把時間讀報、讀雜誌刊物、寫作、散步、陪陽台花草一起發呆……甚至對著那結果不知何年何月出爐的文學獎美燴,進行頑強的等待── 再如何解釋如何領受你緘默的包容,總還有點說不過去的虧欠吧? 逼急時,我卻屢找得到藉口搪塞自己的不夠意思,譬如漸向殘陽的身段體魄,譬如再也禁不起壓力勞累的心性。事實上,我深諳自己的鴕鳥心態,多半時刻,我仍處在悲觀檢省之中,靜靜聽候你的發落。 我又長期失業做著悲觀的各種準備,也聆聽政府推動的方案裡是否具備令我改變的養料及可能性。你知道我一向嘴硬而心軟,只要一放鬆,不出三天焦慮便緊隨而至。 經過了那些事兒,我學會了悲觀也學會了豁達,尤其在幾次你幫我償清卡債後,我終於明瞭師父跟我說的:「這世間只有一種人不會離開你,不管在任何難堪難解的境地,他們終會守護著你……那就是你的家人。」 我開始會設想一些以往不會關注的,諸如「你的身體能否一直支撐著,這樣勞神勞力的工作?」 生命無常,一個小災小難就足夠教我們這艘羸弱小舟翻覆。因之要不斷學會向諸神祈求庇佑,因為無明無妄的偉大所以更要讓心看得見;從起早後的每個細微處感恩,從一杯水的冷熱去思索。 願祂許你一個健康喜樂的身體心智,無災、無怏、無痛苦,許全家人一紙上上籤;而我,但願有天能快快接過你的擔子,扮起家裡的挑伕角色,讓你賦閒在家做喜歡的事就好。 ‧ 你可以一直抱著你的小六法,一直考試考到99歲。然後拿著我給你的零用錢,出入證交所、號子店──晚了,便回來陪我吃頓專為你煲好的有機葷素雜料理、喝高山茶、看大話新聞、K歌…… 我會尊重你的習慣和興趣,一如當年你對我的種種忍讓和理解。若你我情義兼容的愛與付出不予領情,給我幾句不中聽或臭臉淫威也無妨。十年風水輪流轉,轉啊轉地終於轉到你的走老運了── 哈哈,我真是為你開心哪! …… ◎ 「誰教你上輩子欠的比我多?趁這輩子趕快還完,下輩子就兩不相欠囉!」 「夫妻那麼會計較做啥?我除了賺錢本事略略低能以外,能做的雜役、能包辦的活兒可多囉──」 「瞧,除了不會修電扇、換燈管修水龍頭外,這個家有哪件事不是靠我這雙金手指拿捏、打點、收拾的?一年就是無法連續出門涼快個兩三日,一回來整座屋簡直就像遭遇垃圾土石流,慘不忍睹唷……」 「那一再重整旗鼓、重複修正的功夫,無非是上帝賦予女人的最佳秉性本領?」 「我不就支那麼點利息零花而已?趕明兒待手頭寬裕些,定大大回報你,請放一千一百一萬個心好咧……」 ‧ 彷彿昨日的趾高氣昂言猶在耳。嘖嘖,那個嘮嘮叨叨、不懂謙遜的管家婆真的是本人在下我嗎?這……這可真真為難你們這些年忍辱負重的配合啦! 不過話說到此,我仍然感到慶幸。能反過來照顧你、承接你日漸高漲的氣燄,不恰恰符了當年我「亂點風水譜」的小詛咒? 冤有頭,債有主;就這樣關起門來商討、化解,把惡歹之話變成縷縷善意好言,不也是福報一樁? ‧ 所以,我是真心開懷的呀~ 讓你我共有的四方小屋,每早每早迎著溫情曉陽從窗頭灑進來。固定時間喊你起床、看著你整衣漱洗、刷牙如廁;看著你大口大口吃完我為你備妥的中西式早點:咖啡、飯糰或者煎得不太漂亮順溜的蛋餅,或茶油拌手工細麵…… 看你用搖控器切換新聞頻道(你猜,我這輩子看也看不膩的風景是哪樁?是你一屁股落坐在斑白老沙發上,手握搖控器漫天轉台的神情)。 那神情是篤定的,一種小戶長身上才窺遇得到的自信與放縱。 偶爾,我會作弄似地把搖控器藏起來。瞧你慌慌張張掏尋又不想低頭予以詢問的模樣,那焦灼分明令我心疼又竊喜,卻彷彿教我遠遠凌駕於搖控器之上;那一刻我忽忽洞察了被你需要的事實,某種震撼力卻只能悄悄自我領受,別人是不會懂得的。 被摔壞或弄丟的搖控器,變成你的瓶頸(因你的生活白癡指數和我的方向感有得拼)你的目光裡出現許久未露的乞求意味,但它們分明在說:「去買一支新的回來吧!」 …… ‧ 我記得,朋友的簡訊中曾出現過這麼句經典的話「世間最珍貴的情感是理解和聆聽──」真的,如果它是日復一日裡的生活潤滑劑、和事佬,我還真希望一直這麼過下去。 誠如老牌巨星威廉赫特當年與聾啞女星瑪莉麥特琳合作的電影作品「悲憐上帝的女兒」,只靠著讀語術(讀眼術)便能確切地與對方的心對話,進而分享彼此的愛。 那麼,我將愛上這個緘默且不易產生紛爭的世界。即使孤獨也不再害怕。不管陷入恐慌的時局是否已經臨近這個地球,我會守護著它,以我雙手釋出的微小力量;相信有愛的地方,一切都是強大且不易被摧毀地…… ◎ 賦閒時日多,我發現自己除了一頭固定在陽台晃動、久未修剪(形若貞子)的長髮,屋子各角隅還冒出許多編織物、手縫玩偶及以渾然稀奇之狀,伸長觸鬚加入的花木盆栽,儼然一幅空中農場景象,默默陪伴主人昭告著歲月流逝。 斯時,我不再計較櫃內衣著寒傖與否,還是家電用品老舊鄙陋的諸項細節;不去掛意多久沒出門旅遊、玩樂等等帶給我的失落感。 我習慣了自言自語、習慣了與貓狗金魚說話、習慣了在內觀冥靜的世界,營造自己合適的生活氛圍。 我知道有一天,我一定會走出去。自「渴望安全性」的幽閉恐慌症患者的世界,從「見不到你」便全面防衛武裝的幻想碉堡裡逃出來。我知道唯有更勇敢一點,才能幫助彼此揮別陰霾糾纏。 而在這個之前,我只想安心安靜地扮演好你的眷侶角色。安安分分守住這唯一的小房子、小農地。 看著你穿上我勉力燙得平整的鐵灰色工作服,在七點半準時出門幹活;望著那猶存削瘦卻明顯不再挺立的身子,我終於理解當年何以毫不考慮便選擇跟隨你…… 無論如何,分歧的兩條枝幹,仍然附著於同一根支點;夫妻如同樹,一生纏綿糾結、愛恨至少相依…… 你的細膩恰恰是為盯準我的粗率而來。而我習於大鳴大放的樂天也湊巧彌平了你凡事低調的缺口。 雙向互補,隨歲月臻於成熟,如倒吃甘蔗再也難分難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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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雕刻家的故事
一刀一筆觸,一筆一乾坤,刀刀皆巧思。三義是木雕的故鄉,國內有名的雕刻家不少出身於此。有的是生於斯,長於斯,有的是外地搬來三義,一落腳就是一輩子。藝術的成就令人欣羨,但藝術家的生活卻常捉襟見肘,因此日以繼夜的創作及參賽,成果成了改善生活的活水源頭。 他,銅鑼人,有著藝術家專注與執著特質,年輕時父母送他去學漆器但覺非興趣所在,後來投入木雕創作,試著摸索每一種木頭的特性,漸有領略,在木雕創作裡找到一片天地。從一個雕刻者到成為雕刻家,也是篳路藍縷,備受肯定但卻不以此為滿足,生活中仍一路反思「存在的本質是什麼?」「生活不應該只是賺錢讓肚子溫飽」。不斷提升創作內涵,融入作品的創意及詩意每每撞擊每一個駐足的觀賞者。辛苦沈潛,2005年木雕作品《江山》終於榮獲第九屆裕隆木雕金質獎!創作路上一路走來,套句話說是累積成就,絲毫沒有任何僥倖! 因為忙於創作,積勞成疾,木雕家其實多年來身體一直違和,罹患的是頗為棘手的肝硬化,嚴重時靜脈會出血,情況越來越惡化,一度白天才緊急送醫,夜裡又拉警報出血,太太隨時都在備戰狀態,一有狀況,就得再度入院,日子在驚恐中度過,而換肝是唯一存活的一條路,只是要找到相同血型且不會排斥的簡直比登天還難,等待是唯一的希望,而醫生告知病人能等待的時日並不多,半年內若沒找到合適的捐贈對象,後果堪慮!那陣子日子真不是用愁雲慘霧可以形容,兩個孩子尚且年幼,而性命卻宛如風中燈!信仰給了依靠,禱告給了力量,但奇蹟依然可盼不可及。生命的旋律是如此苦澀,眼看先生逐漸憔悴的身軀,身為太太的恨不得生病的人是她自己。任憑再怎麼堅強,眼看先生進醫院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一顆心抽搐不已。是上天刻意安排的試煉嗎?還是天嫉英才,要及早召回?惶恐與憂心寫滿臉上,一爿店面也無心經營,只想著如何能度過難關。 就在等待沒有著落,眼看生命與時間賽跑,承襲著客家硬頸精神,太太抱著求人不如求己的想法,決定放手一搏,她懇切地與醫生商量,能否從家族裡親友篩選,看是否有比對成功,可以捐肝的,醫師點頭同意,但結果卻無一相符,讓原本抱著高度期待的太太大失所望。能想的方法都想了,最後想到自己,對啊!這是僅有最後的一步棋子了,不知自己是否有機會可以救夫?思緒翻轉至此,這一夜無論如何再也睡不著了,急著跟主治大夫溝通!醫師說什麼也不認可,曉以大義說夫妻同時上手術台,風險太高,後來禁不起一再求情,心想只要條件不符,她當知難而退。抽血前,太太特地到菩薩面前上香許願,希望佛祖庇佑,儘管機率渺茫。許是菩薩慈悲,經過抽血測試,條件居然完全符合。消息傳來,藝術家一則以喜,一則以憂,歡喜的是行將枯槁的生命有了轉機,憂的是捐贈對象是太太,手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手術風險任誰都難以預估,萬一有個閃失,一個家該如何是好?醫生很猶豫,直勸說再等等看有沒有車禍往生或死刑犯捐贈,但太太力排眾議,堅持把握最佳時機進行移植!就在太太幾乎下跪請求的狀況下,高雄長庚主治醫師同意手術,敲定日期,夫妻南下,店面暫時關閉。那漫長的麻醉、取肝、移植、觀察、排除排斥狀況,密集的日連夜,夜連日長達兩個半月的嚴格監控治療,太太先出院,人兒明顯瘦了一大圈;藝術家則天天服用抗排斥的藥,換肝後小心調養,終於在第三個月時,宣布手術成功了。當然之後按月複診是絕對必要的。一般人家裡都會噴殺蟲劑,在黃家是絕對禁止的,抽煙更是不可能存在,包括喝茶都只能喝完全沒有噴撒農藥的東方美人茶,因為只要是會增加肝臟負擔的絕對規避! 一年過去了,慶幸排斥狀況終於穩定,兩人體力也逐漸恢復,於是雕刻家又恢復創作,鬼門關前走一遭也影響了他之後的創作技巧,黃瑞元在歷史人物關公及鍾馗的作品創作中,以品茗般的細膩手法,掌握木頭肌理,雕出人生脈絡,質樸的本質躍然其中。談及當初手術前的評估,其中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插曲,長庚醫院沒人敢冒賭命風險接手他的手術,偏巧黃瑞元的作品恰巧在高雄科工館展出,而這位醫師也雅愛藝術,對雕刻家的精湛技藝嘆為觀止!主治醫師十分憐惜這麼傑出一個人才,在得知健保以外還要一百萬自費款項沒有著落下,慨然親自為他申請補助款,更讓人動容的是醫師答應親自操刀!「將我肝換你肝」做太太的無懼於手術風險,從容上手術台。是呀!夫妻本是同林鳥,無論如何都要比翼雙飛。考驗會過去,美好會到來,手術是過程,她有信心要把先生從死神手中搶回來。醫師團隊是她陣前的先鋒部隊,運籌帷幄,她要打一場漂亮的仗,她要跟先生牽手走一生,誰也不能搶走他。是這一份赤誠感動了老天吧,作夢都沒想到手術出奇的順利,復原狀況也叫人點頭稱許!太太說:「兩個孩子都還小,無論如何也得攜手同行啊!」 愛是同甘更是共苦,共患難經歷一場驚心動魄考驗,醫療團隊功不可沒,而他們夫妻從此更加心手相連,決心一輩子與木雕共舞,讓生活中有創作,創作中活出生活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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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及靈魂
有沒有一首歌,突然間鑽進你心底最深處,讓你好疼好疼。 有很多事能在一瞬間佔據你所有的思緒,並緊緊的鎖著你所有的思考,緊的讓你喘不過氣來。 你變了嗎?或是我變了? 很多事其實一點意義也沒有,太過在乎原來只是自己不願意放過自己的一種方式。 很多年前的一首歌,突然在一瞬間觸及那沉睡已久的靈魂。 最近,突然下起雨來,這個冬天變的又濕又冷。 濃又重的寒氣常在東北季風來襲時讓人覺得煩躁,躲起來,將自己穩穩當當的藏在自己認為安全的地方。 妳覺得這樣,就是對自己最好的一種方式嗎? 妳努力過了,妳承受過了,很多的很多的很多。 妳也變了,不再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很多事情都可以像風一樣,吹過了就散了。 一個人能承受多少? 為何妳變的如此堅持?適當的改變自己是對的,妳把自己變的很亮,於是,妳快樂我也快樂。 不必去懂,也不要去懂別人。 其實,因為別人的一舉一動都在你眼底,人笨過一次以後,第二次、第三次就不再那麼傻了。 那樣的人不就是到處都是嗎?當風雨來襲的時候,見妳動也不動的在風雨中,妳的驕傲讓你不願意服輸。 妳說:「因為我就是我,為什麼要為了別人而努力的再改變自己,沒有辦法接受的,請不要靠近我。」 妳沉默了,但妳的眼神卻不停的在說話。 妳不再去在乎別人對你的評價,很多事也都一笑置之,不喜歡去解釋也不想說話。 過去的妳,曾為了別人在妳背後的抹滅而不平、而憤恨,妳試圖去平反那些話,但卻為此付出了更多的代價。 在所有人都說你不對的時候,連他也不站在你這一線,也指著你:「都是你的錯。」 妳的淚流了一整晚,交雜錯亂與不甘,多少年來的忍耐與忍讓,終究敵不過別人的虛偽指責,究竟是誰對誰錯,誰喜歡說別人卻從沒反省過自己,不停的放大別人的一切,為了避免別人說自己。流言,終究是衝破所有一切的最後殺手。 於是,妳明白,只有對自己好才是真實的,這世界上,沒有人能讓你倚靠。 妳不喜歡那些過去,也討厭它們進入妳的思考空間。 可是,在靈魂的深處裡,那些可憎的臉孔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大。 每天每夜纏著妳,讓妳每天每夜睡的極為疲憊。 妳不喜歡見到那些人,還是要裝的乖巧已經讓你疲倦。 妳不必去懂那些世俗的意義,妳不需要去為了討好別人而迎合一切,妳開始放下一切,開始去爭取那黎明的曙光。 醫院的天花板又在夢中出現,彷彿那地震的那一夜一般,房子搖的吱吱喳喳,可是,妳一個人,只能聽著別人的親人安撫那些同病房的姐妹們,妳只能自己告訴自己:「妳逃不出去,一切就交給命運吧!!」。 一個人,一個人究竟能承受多少? 妳曾經消極,看見妳憔悴的臉,多令人不捨。 前幾日,妳去診所,等待候診的時候,妳見到那燈光反射之中,映在玻璃門上的自己,小小的身形,像個孩子一般。 妳告訴我:「原來,我還像個孩子。」 妳變的執著且傲氣,但這樣的個性卻不外露,平時見你仍是那溫軟軟的笑,那平實開朗的個性仍在。 但我知道妳變了,妳變的更好,妳變的更愛你自己。 妳慢慢的在放下牽掛,因為你知道不能總是揹著它走,那會讓自己太疲累而走不動、飛不走。 妳說,妳不再努力想去改變什麼關係。 「我們,客客氣氣的就好。」 過去,妳所承受到的一切,妳不刻意去點醒,也不刻意的去改變或是接受它們。 最終是這樣的,別人怎麼對妳,如今的妳也如何對待他們。 某些苦痛與流言總是不走。 妳說:「何苦承受呢?已經太累了。」 宴席間見妳歡聲笑語,彷彿那十年前的妳又回來了。 快樂一些吧!!人生總是短暫,又何苦錯過那些歡樂,揹負那些痛苦。 執著與放下只在一念間,見妳慢慢的轉變成更好的心境,總也替妳高興。 不要再試著去討好那些人,那些曾經對你尖酸刻薄的人。 那個驕傲又有自信的妳才是妳。 在妳跨越二和三之間的年紀,原本的光彩終於回到妳的身上。 微笑吧!!因為那個笑容滿面的妳,才是我們認識的妳,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