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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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牛棚的母親
昨晚夢到母親挑木柴爬樟湖古道。1949年台灣醫療落後,撤退國軍便擔起巡迴醫療任務,暫駐古坑國小,與做裁縫女子戀愛,尚未結婚(1952年)生下我,飽受鄰里訕笑嘲諷,二二八事件剛發生不久,台灣人相當排外,懷孕少女幾度到外祖母屋後楊桃樹上吊,命不該絕,總是被發現救回。 未幾,少尉排長開會揭發上級,用稻草煮消毒針頭,嚴重影響注射安全,結果很巧半夜阿兵哥逃跑(險惡安排),逃兵背包放李護理長室,李某未及時通報,顯有「包庇」之實,便羅織罪名,報復舉發弊端之恨。上級硬要他負責,送軍法處。這愚直個性把自己搞砸也連累家人,經外公極力營救,果然官官相護軍系統,無端判李先生兩個月徒刑,摘掉他用生命換來的軍職,等於被部隊「掃地出門」,別說生活撫助金,連一針一線也沒有帶走。軍隊放人,但也掃地出門,一線錢也無。 風雨斷腸中出世的我,給她無比勇氣,許多人跑來領養,或慫恿母親改嫁,不要留個「拖油瓶」母親含淚說:「你們走開,兒子是我命根,我在他在,他不在我也不在。」村莊人聽她如此堅定,較少提領養事。 家父自部隊釋放無處可去,借鄰居的牛棚俗稱「牛碉仔」行醫。由於身無半畝,無半無項。只好在村裡找到一處廢棄的舊「牛碉仔」(即:牛棚),埋鍋造飯,過著無窗無氣孔的「密閉」生活。五年內,光是柴火的煙燻就讓她淚流不已,吃足苦頭。由於光復初大家都窮困,鄰居、外公的助濟也非常有限,吃苦當作吃補,一家三口在牛碉內度過五年時光。 家母因行醫的先生入不敷出,所以存錢買一隻豬母,期盼牠多子多孫,改變家境。不顧自己細皮嫩肉,勇敢向鄰居借一塊閒置地,開始拓墾,搬石頭,培土,清除樹藤根莖種地瓜。放眼看去,整個蜈蜞坪都是公墓,地面則是地瓜藤,村民在丘陵地種滿地瓜,務農的厝邊教我們:「蕃薯要種紅心尾仔產量多,適合養豬。」 當年讀初中從華山下古道,必經圓潤的石頭苔蘚,左右搖晃的籮筐,幾乎每踏一步,便重心不穩跌跌撞撞,母親不忍,總是把地瓜放到她擔子上,讓我擔子減輕,如此挑擔來去,雖想為母親分擔解勞,還難如願。母親讓草燻炊煙漫過秀麗容顏,讓灰燼停泊黑髮,如此撫育我們長大。 家父四處往診,如鄰近華山村,樟湖村,草嶺村,桃源村,5、60年代這些無醫村,村民生病是小病忍,大病要滾或等死。15年前筆者撰述桂林村史,有婦人問「你甘是李先生後生?」我說「是啊!」她說我囝細漢去林猴崎工作,被虎頭翁叮咬10餘下,奄奄一息,被你父親救活,我足感恩啦! 問起老爸說:「當年台灣有進口類似尼可麗日本藥劑。專治消炎消腫。我一時也不敢動,因非正牌醫生,僅有醫療一技之長,當年軍醫特考規定:「必須官階至中尉,始有報考資格。」家父少尉即被移送軍法,連考試資格也無,只好當一輩子「密醫」。 「只能盡力救,但救不回你們不能告我。」說完他們夫妻下跪求助,庄頭無醫村李先生肯救命,我們感激都來不及,夫妻一臉期待。家父打針後果然漸漸甦醒,很奇蹟式救回孩童一命。這樁事家父也忘了,塵封往事如朦朧影子,讓現今九十四歲老軍醫眼睛亮起來。 老爸曾兩次到草嶺村被龜殼花、雨傘節咬傷,那是暗路走久了碰到蛇不是鬼啊!自己嘔吐又紅腫,敷當地人給的草藥醫好,當年毒蛇血清少。但是無醫村的守護神,彼時衛生飲食差,各種膿瘡皮膚病特多,簡易開刀手術處理,兒童大肚子蛔蟲、蟯蟲疥瘡、氣喘等慢性病醫療。直到政府實施醫療法,全面禁止未取得醫師執照行醫,只好結束行醫生涯。 昨晚夢到去年十月以八十九高齡離開我的母親,想起母親牛棚歲月,如今陰陽兩隔,不禁心酸哽咽啊!在屋簷下,穿透悠久的光陰,化入時光感傷中……黑夜的逆光效果,慈母又現眼前。六十年母親裁縫機猶在,藏青色風衣我會披上身,感受隔世的溫暖。如果提一盞燈籠/尋夢河道野菊/我將童年追回來/讓媽媽在我身上繞著圍巾/從小跟她住牛碉仔/陰陽相逢,那是可以跨越距離啊!讓我們今夕陰陽界見面。 牽著她的手,如同牽我小手去抓螢蟲,教我唱:桃太郎。她的日式教育從當養女學起,十七歲自斗六望族高鐵家逃離,她不想當人妾身不明,因為家窮捨身當養女,時稱「幼幹」也是女傭一種,分粗幹與幼幹,幼幹專負責打理主人、兒女吃喝上下學、掛蚊帳、煮三餐等細微工作。粗幹則需劈材火、挑水、上田農務等粗重工作,耗費體力也延生許多悲劇,所謂「一只賣身契,打死不償命」如同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查某幹身份如蜉蟻卑微。 母親得知家貧,常將日據時期主人家的鹹鰱魚、布料、白米、土豆油暗槓少許托村民轉告父母,搭五分車自古坑到斗六車站。她利用機會拿給久不知肉味的雙親。因主人家離車站約五分鐘。自小送人當養女,逃跑入妾命運,繼而二十歲與外省軍醫戀愛未婚生子,勇敢貞潔讓自身生命明亮、緊張和有聲有色,母親算是新時代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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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與影像的魅力
為期將近兩個月的「閩南文化飲食研究」、「閩南文化攝影研究」課程,學員多日期待的成果展,終於在10月24日在文化園區展出,會場由宜靜帶領的專業團隊所設計,十分溫馨亮眼,有如影展、畫展般迎接我們,今天每位學員都是最佳男女主角,看到自己的「畫作」、「紀錄片」於會場展出,短文結集成「作品集」,雖不是大作,但它是人生的第一次,能不感動嗎?感謝姿慧老師、玉芬老師寫作經驗的分享,天澤老師作畫的指點,阿德師的甜蜜美食、迎瑞老師、吉賢老師影像紀錄的指導,櫛欣、子尹不厭其煩的協助,才有完整的影像紀錄展現,這是初體驗,從茫然與混亂中理出了方向,在惶恐與手足無措中完成了作品,只能道以感謝,才有今天「金門之眼」與「美味印記」作品的產生。 食物所含蓋的情感令人動容,是親情與趣味的交集,食物牽動人的情感,雖只是一道稀鬆平常的菜或是點心,卻也道盡了無限的親情,常說媽媽的味道,阿嬤的味道,而今端出來的卻是一道對母親的思念,燕婷的「鹹水雞」,才一開口眼淚瞬眼流下,姿慧老師急忙遞上衛生紙,愛哭的我也陪著掉淚,原來這道食物背後隱藏著感人的故事,簡單的一道菜蘊含其對已逝父母的思念,我能不哭嗎?粿乾、兵仔餅、土豆雖不起眼,卻是兒時充飢的好零食,隨意一把放進口袋,是果腹的需求,誰知這一把卻也牽扯著萬般情感與趣味,一道道不起眼的食物,此刻藉由文字帶動了回憶的思路,完成每篇感人的文章。 自己文筆平凡,偶而也寫幾行字,主要是想整理走過的歲月,尋思曾經的點滴,也是想讓腦筋活動,沈澱心情,此次課程喚醒自己諸多兒時零食的記憶,下筆時不斷浮現各式甜蜜滋味,如粿乾、好吃糖,麥芽膏、寸棗糖、寸金棗、索丫股、紅粿……等,這些零食沒有華麗包裝,它坦白的讓你一眼看出「排仔糕就是排仔糕,軋車餅就是軋車餅」,無須任何裝飾「我」就是美味,這些生活小點心陪著我們度過無憂的童年歲月,每聽到「ㄎㄧㄤ、ㄎㄧㄤ、ㄎㄧㄤ」的聲音,左右鄰居孩童無不拿著空瓶、破鍋破鼎往外跑,追著推車的阿伯,等待換取一枝麥芽膏或一塊好吃糖,然後滿足的回家與兄弟姐妹分享。時間的更迭,曾經的滋味還在唇齒間,卻成了回憶的味道,這滋味將一直停滯在記憶裡!隨著老師傅年歲已大或仙逝,有些味道無人承接,算是遺失了,有些經由子女的創新付予新樣貌,味道多樣且新穎,時空改變了味道,只是記憶執著不肯忘記,說不完的味道存在心底留於文字間吧! 在困頓的年代,對食物的要求很簡單,只要能溫飽,滿足口腹需求即可,一個平凡的紅粿,一把不起眼的土豆,一碗糊糊的麥糊,乃至最日常的麵線,都有說不完的故事,它實實在在呈現在我們的眼前,吃在嘴裡盡是幸福與滿足的滋味。窮時求溫飽、富時講養身,新世代師傅有創意,除溫飽、養身還要養眼,滿足全方位的需求,一顆糖果、一包餅乾、一杯咖啡,都有其專屬的美麗標記與包裝,以吸引顧客眼睛,創意總令人驚訝,味道更多變,叫人垂涎三尺,不輸老滋味,有句話:吃東西眼睛先再鼻子再嘴巴,現是滿足手機「咔嚓、咔嚓」,最後才到嘴裡品嘗,色香味隨著「咔嚓」聲一一紀錄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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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保公園風獅爺
挺身佇立鎮山崗 懸命無私護四方 手捧官章成一帥 指揮兵將守邊莊 朝迎旭日寒冬暖 夕伴星辰頂露霜 惡煞狂風爺們擋 黎民浯境保安康 後記:照片為尚義環保公園的巨型風獅爺,面向東。其前下方平地有一金門地形的石雕區,複製各村落的風獅爺,依其原座向安置於對應村莊的點位上,儼然如執掌帥印的巨型風獅爺居高臨下,指揮眾風獅爺們鎮守各地,庇佑黎民。 (稿費贈金門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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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的同溫層
十五年前的平安夜前夕,媽媽因為急性心肌梗塞,沒有留下一句話就悄悄地離開人世。那時的我才三十出頭,第一次經歷生離死別,心中除了感傷還是感傷。 爸爸媽媽結婚的早,六個孩子陸續出生、生活瑣事也應接不暇,當初的甜蜜愛戀早已變成平淡的對話,兒時記憶中,父母曾嚴重爭吵,媽媽幾度提著行李要離家出走,最終也是放不下孩子而作罷。結婚後,曾經問媽媽是怎麼走過那一段日子,媽媽總是笑著說:「一想到你們幾個小蘿蔔頭,我的心就軟啦!至於你爸,他就是愛熱鬧,累了就會回家的。」 媽媽的驟逝對爸爸的打擊不小,約莫半年都宅在家裡不出門,後來他選擇投身政治,為民服務,幫自己找了一個舞台。但絢爛終歸於平淡,多年以後,媽媽的話言猶在耳,老爸卻已是孤身十多年了。如今的老爸,已經不管政事,每天上午,他會打開line群組,和一群老朋友互傳訊息,和我們這群兒孫道早安,偶爾再去社區打長青四色牌,消磨時光閒嗑牙。爸爸說:「我是裡面第二個老的人了,打小牌就是找個地方和年紀相當的人一起話家常。」愛熱鬧的個性始終如一。 套句現在的流行話,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社群,銀髮族不也是如此嗎?尋找自己的同溫層,日子總是要好好的過下去,每次看到爸爸笑容滿面的樣子,就真心的替他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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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穗集》與風獅爺相遇
很早以前並不曉得家鄉有風獅爺作為辟邪之用,僅知道巷弄前的一堵牆,經常嵌進一塊花崗石刻著「石敢當」三字;或是古厝屋脊上立著一尊素燒的人物偶,騎在一頭獸上來驅邪的。最為驚悚的,還見過將鱟的外殼作為軀邪用;鱟的外觀有大小兩部分軀殼,較小的約略成六角形,兩旁有尖刺突出。有人將其彩繪成老虎面具,懸於門楣上,其狀威嚴、神秘、震懾,令人心驚膽顫。 對我來說,小時候最熟稔的石獅子,大概就是貞節牌坊石柱底座那些石獅爺了。這些石獅子雕工精緻深具美感,甚至於大獅子腳下還雕了隻小石獅,仰頭戲弄大獅子胸前的鈴鐺。石獅子有的緊閉雙唇,有的則微微張開嘴巴,石匠並於嘴內鑿出空間,內含一顆可活動的石球。昔日,有玩伴常好奇將手伸入石獅口中,試著將球掏出,但未曾成功。牌坊一共有八尊石獅,僅其中一尊被彩繪上顏色,額前長年圍著一條紅緞絲帶,並於額頭上紮了一朵彩球,鬢角各插一支尺來長金色與紅色相間類似箭羽的裝飾物。每年農曆八月十五日中秋節,有些虔誠鄉親帶來供品向這尊石獅爺拜拜祈福。 環島北路上,瓊林村外的那尊風獅爺,大概是我最早見到的風獅爺了。那時只知道是擋風辟邪用的,其他事並沒多想。及至離開家鄉,或是由於家鄉解嚴開放觀光,一時才聽聞家鄉有如此眾多的風獅爺。有一陣子,觀光客來金門遊覽,玩起四處尋訪風獅爺,讓旅遊多了一份人文樂趣。 目前家鄉大約有七、八十尊風獅爺,大部分為花崗岩材質雕刻的,少部分為泥塑,其中約有一半的風獅爺坐落於東北角的金沙地區。可能由於該地區位於島之東北隅,冬季東北季風強勁,使得區內的村落紛紛立了風獅爺以鎮風驅邪。因此,一年一度鄉鎮節慶,金沙地區以高粱老街風獅爺為主題,以風獅爺為吉祥物,安排各項慶祝活動。 除了金沙鎮,其餘鄉鎮也設有節慶主題,如:烈嶼鄉芋頭季、金寧鄉石蚵小麥文化季、金湖鎮海灘花蛤季、金城鎮浯島城隍文化觀光季等等。每一個節慶辦得熱鬧滾滾,帶來人潮錢潮,也促進經濟發展。有次返鄉剛好碰上石蚵小麥節,特地前往參加,並有這樣描述「看了那千人剝蚵的場面,壯觀極了!剝蚵桌上堆著帶殼的石蚵,兩旁坐著參與剝蚵的民眾,桌子一張接著一張,像接龍似從古寧頭村莊一路連接延伸到海邊。路旁蔥綠的小麥田於微風吹拂下盪著陣陣的麥浪,恰似印證了石蚵小麥豐收的歡愉。」 返鄉,多虧手足驅車前往四處寫生或是山巔水涯閒逛,有一陣子時常跑金沙地區村落,這些村莊還擁有為數不少閩式大厝。 當走入村莊,常於無意中回望,見到矗立一旁的風獅爺,讓人興奮不已。有一回,就於后宅繞著村莊找尋畫素描的景物,沒想到不期而遇一尊風獅爺就在一閩式大厝後頭菜圃。驀然回首,兩顆圓滾滾凸出的大眼睛對著你看,那一刻心情是難於言喻的喜悅。又於官澳路邊見到一尊風獅爺立於路旁,是一尊母的風獅爺,經路人指引又觀賞另一尊公的。公的風獅爺,通常身上多雕刻或畫上一個葫蘆,表示雄性生殖器。 其後,又陸續造訪西園、后水頭、劉澳、中蘭……等村落的風獅爺。這些風獅爺有直立的、有蹲踞的、有輪廓清晰的、有風化斑駁的、有保留岩石原貌的、有加上彩繪的、有穿上披風的,形形色色,形成了風獅爺多彩多姿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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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談「類風濕關節炎」的辛酸
出生在民國30年代,正處於生活潦困的社會,人人忙於三餐糊口,無暇兼顧學業上的課題,無形中也造成了很多人失學。我,便是其中的一份子,到了適學 的年齡,卻沒能好好地上學讀書。 還記得當時學校早已開始在升旗,而我卻還在太陽烈曬的田地裡拔著菜草,深怕一沒做好就會換來一頓毒打,當時的我,想必早已獲得「遲到大王」的封號。為了照顧弟妹們,我不得不捨棄了即將畢業的小學生活,在我的人生中留下了第一個遺憾(僅差一學期我就能如願的獲得小學畢業證書)。 離開學校生活的我,被迫須賺錢貼補家用,我受僱於撞球店,幫忙整理球桌、計分,賺取微薄的薪資,讓弟妹們能順利地安心上學讀書。在看店的日子裡,渡過了令人無法想像的童年。 每當從撞球店的門縫往外看時,看到學生們個個背著書包從店門口經過,我都只能暗自吞下淚水,暗自啜泣,如果不是因為經濟的不允許,相信我也早已背著書包,像他們一樣,天天高高興興的上學、放學。 在那段苦悶的日子裡,幸好有當時的姐妹淘相互關心與扶持,我才得以忍耐地挺過那段歲月。 受僱於撞球店的期間,每天都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往來,偶爾遇到學問淵博的人,我總會抽空悉心請教,也會有一些好心人願意為我停下腳步來,細心地教我讀書、識字,宛如一所現今的社會大學,令我受益匪淺。 自幼因家裡經濟不富裕,很早就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被私訂了一生的幸福。嫁入夫家後,不論是上山種田,下海撿海蚵或是拿海苔飼養豬……都有留下我瘦小身影的足跡。 除了家計生活外,身上尚兼負著撫孤的重責,上有年邁的婆婆要照顧,下有七個小娃肚要餵養(我自己生了五個小孩,另外養了兩個小孩),為了他們的學業及生活起居,我忙得不可開交,連喝口水、上廁所的時間都稍嫌奢侈。我和丈夫打拚、打拚再打拚,不知熬過了多少的春去秋來,在艱困的歲月裡,好不容易含辛茹苦地把孩子扶養長大成人,看到他們各自成家立業,心想我終於可以卸下心中的包袱了,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更希望可以到處遊山玩水以增廣見聞。可是好景不常、天不從人願,就在民國102年,老天爺開了我一個很大的玩笑,我被宣告得了「類風濕關節炎」。 起初的症狀只是腳踝痛,經就醫檢查後並沒有發現太大的毛病,但卻被榮總來支援的醫師碎唸,讓我的心情頓時陷入了萬丈的深淵,差點對未來的人生失去信心。 除了心靈的受創之外,身體上的不便也愈發明顯:我的腳愈來愈痛,走路也愈來愈辛苦,某次到金城拜佛祖,竟被人叫做劉俊義(古時候一位全身發抖的人),甚至還被叫「瘸子」(也就是跛腳的意思),我只能忍住怒氣,順口回覆他:「茄子配飯很下飯喔」(殊不知當下的我,內心早已在淌血……)。 不幸遇到了人生的難題,我轉向虔心禮佛以尋求心靈上的慰藉。依稀還記得剛學佛的我,受盡欺凌,但當時的我並沒有因此喪心失志,反而秉持著向善、向上的心,我一心學佛、拜佛,其他事情盡可能不與他人計較……或許是佛祖看到了我的虔誠,讓我的人生慢慢轉向變好了,現在的我處處受人有禮的對待,不再有人惡意嘲笑,我心中暗自欣喜不少,感謝老天終於給了苦盡甘來的我一個掌聲! 度過了短暫的寬心日子,我將面臨人生的另一個挑戰:類風濕關節炎,這個病痛如同影子一般,如影隨形地跟著我,每隔一段時間,我必須往返台、金兩地,不間斷的治療、吃藥……。 聽台北長庚醫院的余醫師說:「這種病全國有30萬人染病,但有些是可以治癒的。」某次在醫院候診等待的時間裡,我看到一位病友十根手指頭都彎■,心中不禁悲從中來,心想同病相憐的我,腳拇指麻痛、全身骨頭都痛,又因長期服用奎寧的藥,我的眼睛也逐漸模糊、視力減退、閱讀困難、黑色素佈滿皮膚、渾身又癢又痛……。 就這樣一日撐過一日,從前的我早已不復存在了,如今的我必須面對的是:如何正面看待疼痛對我一波又一波無情的襲擊,我不再自怨自艾,反以微笑看待人生;我敞開心懷,努力地習慣疼痛,就算再怎麼痛,我也都隱忍著,我咬著牙做家事,每一動就一痛,痛入心扉,痛的無止境……。 我忍住心中的痛,故作堅強,家人親友們都以為我依然還是十多年前的那位女強人,任何事都還是非常信任我,大小事都想委託我辦理。我抱持著助人為樂之心,懷著感恩的情,大小事都還是一手包辦,親力親為,殊不知我每一做事骨頭就會莫名的疼痛,我忍住疼痛、忍住淚水,雙手雙腳仍依然奮力地活動著……我,要活就要動,再怎麼痛,也依然強忍著……。 親愛的類風濕關節炎的病友們,讓我們一起加油,不要被病魔打倒,希望大家都能有戰勝病魔的一天,讓我們都可以一起站在溫暖的陽光下恣意地大口呼吸著! 「萬般皆由命,萬事何計較,無常來到時,萬物帶不走」,與病友們共勉之,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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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忘懷的花事與有聲書
整理書櫃的時候,有封信掉出來。 其實它不是第一次掉,那是先生出國讀書時寫給我的,出國時他寫了很多,這封有點特別,是他在英國讀書中途的復活節假期跑回來發生的事,據說是跟媽媽哭很想家,結果回國都去女朋友家。 那時,他返國前,很浪漫的在英國寄出一封信,他寫著,這是一封「有聲書」,他打算,收到時在我耳邊唸給我聽,但是,但是,這封信他卻在英國趕路的時候掉了,一向謹慎細心的他,走路時讓信掉了,內心偷偷惋惜,不敢說與我知道。 在他回國的幾天,每日見面,我卻不知這件事,同時也收到了信。他看見時感到不可思議的大驚呼,我心想,收到信不就是因為你寄信,為何那麼驚奇似的,直到他跟我說了這件事,想不到英國有好心人撿了他的信,幫他寄回台灣。 他把我抱在懷裡,如計畫中那樣唸給我聽,相聚的甜美卻增添了別離的心酸,因為幾日後,他又要返英國繼續學業。 他用盡努力想讓我知道,即使再遠他也能陪伴。臨走前有一日下班,他去辦公室接我回家,在客廳說著話,他說要去洗個手,對於這個潔癖鬼,我不疑有他,他卻從洗手間拿出預先藏好的花束。 那一天,我坐在沙發一直哭一直哭,看著花束的時候,覺得心很柔軟,被一個人溫柔的對待原來是這種感覺,他說我想讓妳知道我很珍惜這份情感,他說花雖然會謝,但是妳收到花的笑容他忘不了。 我想起最近在一個合作中跟和花Herhua Floral Studio的創辦人Waka認識聊天的經過,花藝的美學呈現很需要功力,是台灣近年來的新興產業,和花Herhua Floral Studio在其中更以一種後起之秀的姿態優雅走來。 花藝與感情經營一樣,看似浪漫,其實背後辛勞。為了維持花的盛開,要即時幫花更換水桶,剪枝泡水,一切都是源自於初心,當花朵綻放,滿室馨香時,養花人終明白其中樂趣,世界對妳溫柔,妳還之以蜜。 Waka是個非常嬌小的女孩,談天之間,我質疑這些工作吃力,她竟能熱情不減,她跟我說,踏進花藝世界,始於第一次收到男朋友送的繡球花束,當時內心的感動無法言喻,所以她無法忘懷能帶給人感動的花束藝術,即便整理花束艱辛繁瑣,包裝時,內心卻始終溫馨。 原來這樣的心情我們都有過。 聞到花香,感受陽光,品嘗新鮮,在清晨中奔跑的自信,在大雨中不自覺的流淚,一見鍾情的震撼,失而復得的喜悅,在付出與佔有中擺盪出能量,都是我們與生俱來的本能,看見那封信想起那束花時,總讓我想起相愛的初衷如何的美。 妳還記得第一次收到花的感動嗎,搭配有聲書效果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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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帔
包裹著長大的期待 肩負在二姊單薄的背上 不是包袱絕非重擔 縱然勞動時帶來不便 用汗水與毅力 織成愛護的經緯 在黑白交錯的格子中 變化色彩斑斕的乾坤 雖生就皂白分明 卻被冠上花的姓 姐妹兄弟閒話小時的往事,談及金門特有的花帔,更驚奇幼小、瘦瘦的二姊一路用花帔「偝」著我長大。 在那除了辛苦還是辛苦的年代,讓我生出無盡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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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馬不再 揚蹄何待 ──懷念楊媽輝老師
有幸得識楊媽輝老師,已經超過四十年了,雖然我們之間算不上深交,但他生前有幾件行事,多年來,一直在我腦海裡徘徊,久久無法忘懷,有時,我試著不去想它,卻又縈繞復縈繞,不想卻更想,也許,這就是一種微妙的機遇吧? 剛好,最近在一個偶然的機緣裡,我又跟他所鍾愛的公子,也是我的學生楊懷仁連絡上了,近日,透過懷仁和媽輝老師的結拜二哥陳清木老師的協助,終於促成我的想法與初心。 以下,就讓我來談談金門體壇傑才─媽輝老師給我的印象吧。 媽輝老師給我的第一印象,是他剛到城中服務不久,即親率城中籃球隊,參加全國國中乙組籃球聯賽,在高手雲集、強敵環伺的眾多勁旅中,一舉勇奪第二名佳績,這個佳績,在地區來說,是應該豎起大拇子、擊掌慶賀的喜訊。 我清楚記得,這支所向披靡、如鋼鐵般的勁旅,當年從初賽、複賽、決賽,一路過關斬將,可惜在最後的冠亞軍爭霸戰中,不幸臣服於台中縣的神岡國中,聽陳清木老師轉述,神岡國中是傳統的籃球強隊,一直以來,該校都是人人望而生畏的可敬對手,加上隊中個個人高馬大,決賽時,仗著高人一等的籃下優勢,幾乎予取予求、隨心所欲,只見城中諸小將,秉持媽輝教練「勝不驕、敗不餒」的明訓,雖極力奮戰、永不放棄,無奈天時、地利、人和皆不站在我們這一邊,這一場苦戰,城中小將在奮戰了四十分鐘後,仍須接受飲恨敗北的苦果與事實,但是,這初試啼聲的空前佳績,已足以寫進金門的體育史了! 媽輝老師給我的第二印象,是當年我剛到中正國小服務,巧遇城中體育館翻修,那時,還沒有縣立體育場,比較理想的籃球場地不多,剛好城中籃球隊參加全國賽在即,媽輝老師當即透過清木老師,向中正商借練球場所,明理惜情的陳昆乾校長,明知自己的學生也需要練習,最後還是決定出借,在往後的一個多月期間,每天一大清早,當我進入中正校園前,遠遠的就能聽到雄壯威武的操練聲,那是媽輝老師又在調教他的子弟兵了。 我才一腳踏進校門,近距離就看到軍容壯盛的隊伍,在老師指揮若定下,他們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一遍又一遍的接受肌、耐力訓練,如有小選手們一個不留神、一個閃失,換來的往往就是一聲令人生畏的、悠遠綿長的「嗯─嗯─」,媽輝老師總是盡其所能的、無私無我的指導小選手,瞧啊瞧,那恨鐵不成鋼的責任心與使命感,從他軍令如山、一絲不苟的指令裡下達後,響徹雲霄,時常讓路過者或旁觀者側目。 原來他日思夜想所鎖定的作為,所追求的目標,就是為了積極求勝啊,真的,「積極求勝」,是他心目中永不停歇的腳步,允為攻略的唯一方程式! 媽輝老師給我的第三個印象,是他幾乎是以「賠上老命,在所不惜」的魔鬼訓練方式,去訓練永遠的金門體壇之光─許績勝先生,時至今日,媽輝老師雖已大去有年,但在績勝的心目中,媽輝老師恆是除了是嚴師、名師之外,也是無可替代的父執與兄長,這從績勝每次返回金門,除了固定探視父母親人,媽輝老師的家,永遠是不可或缺的拜訪主站,無論是媽輝老師在世或往生後,績勝對老師的孺慕之情,常常令人動容。他執弟子禮甚恭,生前他跟媽輝老師,情同大兄與幼弟,誼兼父兄與師友,兩人非常投契,天南地北、無話不談,不吝相互砥礪、經常彼此打氣,從他們身上,我們可以輕易看到最真誠的師生互動,最感人的體壇佳話與最美詩篇! 媽輝老師給我的第四印象,是他長年在城中擔任體育行政工作,早年,金門的各單項運動比賽,習慣輪由較大的國中主辦,而金城國中,因校內有體育館之地利,加上傲人可觀、可用的人力資源,所以重要的籃球和桌球賽事,時常都鎖定城中承辦,媽輝老師的工作量之沉重,可以想知。 籃球,是媽輝老師的強項,也是他的看家本領,我在此單項,而跟他學習的機會不多;我是桌球選手兼教練,近半個世紀以來,幾乎都在桌球場上穿梭,本身也參與或率領學生參加過全國賽,我常覺得臺省有些做法值得我們學習,於是,在某次全縣中小學的桌球錦標賽中,我親見小選手苦無賽前練習場地,每當場內賽完,他們總是爭先恐後、一窩蜂地衝進賽場,戒慎恐懼地做賽前練習,儘管大會工作人員一直委婉制止,但仍然趕不勝趕、抓不勝抓,極其麻煩! 那天在中午休息時,我趁媽輝老師親率裁判和學生整理場地時,鼓起勇氣,向他建議:「楊老師,是否我們比照台省的做法,在賽場的兩邊廊道,或附近的指定教室,擺放一些球桌,讓選手做賽前練習?」我話語甫一結束,沒想到媽輝老師當即和顏悅色的回以:「這方面,你是行家,當然好,就照你的建議去做!」而且,他馬上付諸行動,當即任務分工,要學生到體育器材室搬來備用球桌,擺放在我建議的地點。他聞過則喜、即知即行的舉動,坦白講,我著實是驚嚇到了,其速度之快,我幾乎一時無法招架,久久才回過神來! 聽清木老師說,媽輝是他的結拜弟弟,他們還有一位結拜大哥─金門高中的王先振老師,先振老師是我讀高中時即十分敬重的體育老師,當年,他在帶體育班,在他的悉心調教下,這一班體壇傑才,後來幾乎都考取體專,他們學成返金服務,變成金門各國中、小的體育主幹,如果說:金門體壇這四十多年來,在戰地前線或全國體壇有好表現,這批體專傑才的努力與付出,實應在功績簿記上大大的一筆,他們之功不可沒啊! 更巧的是,這三位異性結拜兄弟,老二是在中正國小服務多年的陳清木老師,老三就是長年在金城國中任教的楊媽輝老師,老大即是在金門高中執教的王先振老師,這名副其實的三虎將,剛好是金門三所最大學府的體育行政骨幹,他們兄弟一直默默耕耘、勤懇奮發、齊一心力、奮勵前行的孤寂身影,換來的卻是金門體壇一個個豐美的季節! 其實,他們的孤寂,顯係表象的,骨子裡並非如此,因為他們有理想、有抱負,我在想,設若沒有他們三兄弟的辛勤付出,我們不可能安享如此豐碩的體壇勝果,他們是值得我們尊敬的「三劍客」。 印象中的懷仁,除了品學兼優,更是一位知書達禮的好學生,他知道我偶爾會發表一些懷念文章,覺得我們師生想法一致、志趣相投,很熱心地提供我一些資糧,希望能當作我書寫其嚴父的參考,懷仁的文筆極佳,他參加過浯島文學獎,在第五屆時,他以一篇文情並美的「教練與我」榮獲佳作,沒想到,而今,他竟問道於盲,但於公於私,我都應該承擔,僅就自己對其父的些許記憶,藉諸筆端,抒發個人的所知所感,希望所有懷念媽輝老師的人,透過拙文,能再次喚醒那塵封的過往歲月,還有,那豐富多彩的高貴情懷,我是如此衷心的企盼著。 歲月荏苒,時光飛逝,也才一轉瞬間,媽輝老師離開我們竟已經十三年了,但我仍覺得他一直還在,對這樣一位終其一生堅苦卓絕、一步一腳印、不求聞達、只問耕耘、不求回報的長者,我的內心毋寧是澎湃的,一顆由衷景仰之心,始終無法止息! 透過懷仁懷念其父的「教練與我」妙文,我的耳畔似乎又響起媽輝老師,在指導賽跑選手最後衝刺時的一貫叮嚀─「放鬆……放鬆……,滑翔……滑翔……」,我發自內心的祈求上蒼,讓已在天國的媽輝老師,在您的羽翼下,盡情地、放鬆地讓他在天際,隨心所欲、輕鬆自在的滑翔與高飛吧! 媽輝老師,您曾經走過的路,我們不曾忘記!足以告慰的是,您當年辛勤灌溉的園地,如今早已發芽、成長、茁壯,而且開枝散葉、枝繁葉茂,遠景美麗,憧憬無限,相信在天之靈如有知,您會一如生前慷慨好義的豪邁個性,不吝嗇地、且不停地按讚,並報以您那燦爛的招牌微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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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美照裡的秘密
王姊是我出社會後認識的朋友,由於她在外縣市工作,早出晚歸已是常態,每當她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孩子早已進入夢鄉。縱使每天為了生計疲於奔命,但王姊對孩子的關心並不因此打了折扣,反而讓她對於孩子的一絲異常有更加敏銳的洞察力,即使那只是一張普通的照片。 由於王姊的工作時間無法配合,因此平時接送孩子上學的任務是由外公外婆協助,每天當兩老去接王姊的小女兒回家時,疼愛孫女的外公都會在幼稚園前面替寶貝孫女拍幾張「網美照」,再傳給王姊以示平安。某天,王姊收到父親的訊息,順手點開來看,女兒一如往常穿著漂亮的洋裝,臉上掛著微笑,唯一不同的是左側的辮子顯得特別凌亂。 平時那個好看的雙馬尾呢?今天怎麼像個小野人?幾個問號剛在王姊的腦中浮現,隨即被客人的招呼聲給壓過,繁雜的業務再次佔據王姊的思緒,但她並沒有讓心理的疑問就此被埋沒。 到了周末,王姊找機會湊到女兒身旁,將照片秀給她看,試探性地問道:「妳還記得這天怎麼了嗎?為什麼頭髮變得亂亂的?」 王姊的女兒看了一會兒,便低頭玩弄手中的玩具,輕描淡寫地說:「我們在看電影,後面的人一直拉我頭髮。」 「為什麼她要拉妳頭髮?」 「不知道,她只說她不喜歡我。」 「霸凌」兩字瞬間閃過王姊的腦中,她努力壓下擔憂的情緒,趕緊追問其他的細節,但女兒的表達能力有限,不僅不知道對方是誰,也說不清事後的情況,隨著後續答不上來的問題增加,稚嫩的臉龐也漸漸垮下來。 注意到女兒的反應,王姊沉默了一會兒,對女兒說:「下次有人這樣欺負妳的時候,就大聲告訴她,不喜歡她這樣,妳跟媽咪一起練習看看,好不好?」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王姊透過角色扮演,用女兒能理解的方式,告訴她該如何應對以保護自己。女兒在一來一往的演練中,慢慢了解如何在適當的情境下為自己發聲,說話的語氣也漸漸堅定。 「以後遇到不開心的事,都可以跟媽咪說,我們一起來想辦法。」練習結束後,王姊不忘提醒女兒。 「謝謝媽咪告訴我怎麼做。」王姊的女兒開心地答道,臉上總算浮現安心的笑容。 好在經過本次事件後,我不曾再聽過王姊的女兒在校受人欺侮。被霸凌的經驗常讓孩子有苦難言,我由衷佩服王姊細膩的心思注意到孩子的不對勁,幫助女兒建立自我保護的能力並給予支持,讓滿滿的安全感鼓勵孩子向她吐露心事,不讓霸凌的陰影成為女兒心中說不出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