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小說連載】大箍呆
可是他們家卻有一個惡婆婆,也就是最讓新婦膽顫心驚的「歹大家」。有女待嫁的父母不禁要想,假如女兒嫁到這種家庭,絕對會被她苦毒。除非這種歹大家早日死,新婦才有出頭的一天,但歹人卻偏偏長壽不會早死。生在這種家庭,可憐的新婦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熬出頭?以此來推測,大箍呆若想娶妻,可能還得再等等;虎嬸仔如要抱孫,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何日。 因此虎嬸仔不免自嘆:「做人哪會彼歹命咧!後世人甘願做牛做馬來拖磨,嘛毋出世人來受折磨。」雖然下輩子要成為何種動物,不是她說了算,然若以她咒罵與苦毒新婦仔的不良居心,做牛做馬去拖磨似乎剛好而已。因為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只是時候未到,老天爺對待祂的子民都是公平的。 西安十二日陪秀香回娘家作客時,因有前車之鑑,所以吃東西格外小心。他和大舅子只吃米粉,沒有吃失味的豬肉,因此腸胃並沒有不舒服,秀香雖然吃了不少蒜仔炒肉,但她的免疫力較強,也沒有事。惟獨獨虎嬸仔,因年老抵抗力較差,首先是一直放臭屁,而且放出來的屁有一種腐肉的臭味,可說奇臭無比。但不多久,肚子一陣絞痛,竟又開始腹瀉,跟之前沒有兩樣,大箍呆見狀,趕緊帶她到駐軍的衛生排給醫官診治。(一三二)
-
【科幻沙龍】停 格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曉菁努力適應著希望號上的生活。她如饑似渴地學習希望號上的現代科技,眼神中滿是好奇與求知欲。她嘗試著融入這個陌生的環境,與船員們交流互動,船員們都對她極為友善,尤其是老船長達生,對她關懷備至,猶如對待自己的孫女般呵護。達生總是默默地關注著她,眼神中蘊含著複雜的情感,有疼愛、有關心,更有對過去那段美好時光的懷念與無法言說的遺憾。 「船長,您對我真好,」有一天,曉菁突然說道,臉上帶著一抹感激的微笑:「您讓我想起了一個朋友,你們有些相像。」 達生的心猛地一緊,臉上卻極力保持著平靜,儘量不讓情緒流露。「哦?是嗎?哪裡像?」他的聲音微微顫抖,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曉菁歪著頭,認真地思索著。「說不上來,他比你高一點,長相和神情都有幾分相似。」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彷彿在努力從記憶深處喚起那個人的模樣。 達生笑了笑,心中卻湧起一陣苦澀。他深知人老了,身高通常會縮水兩三公分,自己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而是一個頭髮花白稀疏、滿臉皺紋的老人。他不敢告訴曉菁真相,害怕看到她眼中的失望與陌生,那個曾經深愛的自己,已被歲月徹底改變。 「或許只是巧合吧,」他故作輕鬆地說道,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人老了,看起來都差不多,總會有些相似之處。」 曉菁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追問。然而,達生心裡清楚,這個秘密遲早會被揭開。他已子孫滿堂,而曉菁依舊年輕,宛如來自不同世界的人。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僅僅是五十年的漫長時光,更是無法跨越的現實。 希望號繼續朝著火星前進,浩瀚的星空依舊璀璨奪目,無數星辰在夜空中閃爍,彷彿在訴說著宇宙的奧秘。達生站在窗前,凝視著遠方的火星,心中感慨萬千。他的秘密真的能永遠不被識破嗎?即便去程和回程時大家幫忙保守秘密,可抵達火星太空站後呢?回到地球後又該如何?他的心中充滿了擔憂與不安,彷彿有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胸口,讓他喘不過氣來。 五十年前,太空船只能圍繞火星進行探測,或者以軟著陸方式放下探測車探索火星表面。而五十年後的今天,不僅成功建立了環繞火星的太空站,還在火星表面三百公尺之下,打造了長駐基地。 自從科學家發現火星土壤中蘊含水分,只需鏟起土壤進行熱裂解,就能獲取水資源。有了水,便有了氧和氫,以氫作為燃料,能源問題得以解決,再加上鋪設在火星表面的太陽能板,能源供應更加穩定。有了充足的能源,就可以利用人工照明種植水耕作物,逐步構建起一個自給自足的生態系統。火星地下基地僅有四位常駐人員,所有的工作都由智慧型機器人代勞。 經過幾個月的漫長航行,希望號與環繞火星的太空站終於成功對接。希望號的宇航員們滿懷激動地踏入太空站,受到了五位常駐站務人員的熱烈歡迎。太空站內一片歡聲笑語,大家相互擁抱、親切問候,彷彿是久別重逢的親人。達生為免穿幫,讓楊曉菁和幾位船員留在希望號上。 太空站主要負責接駁火星基地開採的鑽石,以及接收太空船運來的維修設備。太空站和火星地下基地的常駐人員,每年換兩次班。從地球出發的太空船,將換班人員送達站上,再將執勤期滿的人員運送回地球。也就是說,除了兩次換班,平時不會有太空船造訪。 此次火星之行,是達生的最後一次太空任務。年約四旬的太空站站長,早已得知達生即將退休,特意宣佈要為他舉辦一場歡迎餐會。太空站平日裡的食物多是以自行養殖的綠球藻烘焙製成的綠球藻餅,這一天趁著火星基地的兩名成員一年任務期滿,站長特意安排接駁火箭運來一些水耕蔬菜,還有用水耕葡萄釀製的紅酒,為餐會增添了不少溫馨與歡樂的氛圍。 酒過三巡,眾人興致正濃時,有人提及熒惑號以及冬眠五十年的曉菁的事。站務人員的眼神中瞬間充滿好奇與驚訝,紛紛議論起來。太空站站長略帶調侃地看著達生,用一種不以為然的語氣說道:「老哥哥,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早說?怎麼不讓那位冬眠了五十年的美少女過來熱鬧熱鬧?」 達生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心中滿是尷尬與無奈。還沒等他開口,太空站站長已讓人去請曉菁。餐會設在太空站的會議室,可容納十幾人。曉菁一踏入會議室,數十道目光瞬間聚焦在她身上,彷彿她是舞臺上最耀眼的明星。她雖已七十多歲,但因冬眠半個世紀,歲月停格了五十年,她的青春美貌讓這些許久未見女性,尤其是美女的男士們,個個睜大了眼睛。 火星太空站站長為曉菁倒了一杯紅酒,看到那杯紅酒,曉菁不禁又想起五十年前父親給她倒酒的場景,一時眼神恍惚,端酒杯的手微微顫抖。站長誤以為她不喝酒,便說道:「不喝酒就算了,別勉強自己。」曉菁回過神來,一仰頭將那杯紅酒一飲而盡,彷彿是在與過去的痛苦回憶做最後的告別。 火星太空站站長仔細端詳著曉菁,出於關心或者只是沒話找話,問道:「地球上你有兄弟姐妹嗎?」 曉菁眼神有些呆滯,輕輕搖了搖頭:「沒有,我是獨生女。」 「沒關係,我發個電訊回去,太空署肯定會照顧你。再說,你冬眠五十年獲救這件事,肯定會成為全球矚目的大新聞,到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廠商找你拍廣告,賺的錢幾輩子都花不完……。」 站長滔滔不絕地說著,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笑容,彷彿已經看到了曉菁成為商業寵兒的美好前景。 「好了,」達生忍不住打斷站長的話,眼神中流露出不滿與擔憂,指著曉菁說道:「她的心理還沒有完全調適過來,現在最需要的是安心靜養。」 「我不會為廠商拍廣告的,」曉菁突然堅定地說出自己思考已久的願望,眼神中透露著果決:「我要進隱修院當修女,就像我冬眠時一樣,繼續過與世隔絕的生活。」 達生在內心盤算著,一俟火星太空站將楊曉菁獲救的事發回地球,記者們除了大肆報導,也會訪談她在世的友人,到時他一定會被扯出來。聽說楊曉菁想去隱修院當修女,看來不如提前將悶葫蘆打破。 希望號帶來的四名換班人員--太空站兩名、火星地下基地兩名,與執勤滿一年的人員完成工作交接後,便準備返回地球。太空站站長還有半年才能返回地球,在站長真誠的祝福聲中,希望號與太空站脫離,借助火星的引力加速,踏上了返航之旅。 一天,達生找曉菁單獨談話。曉菁剛坐下,達生便直截了當地問道:「回到地球,你真的要進隱修院當修女嗎?」 曉菁毫不猶豫地回答:「是的,這是我深思熟慮後,認為是最好的歸宿。」她的眼神平靜而堅定,彷彿這個決定已在心中扎根許久。 「你還年輕,人生還有許多事等著你去體驗。要是我是你,我會勇敢地融入這個與你隔絕了五十年的世界,一切重新開始。」達生望著她,眼神中滿是關切與期許,試圖勸她改變想法。 「重新開始?我認識的人都已七老八十,年輕人又會把我當成怪物,你說,我該如何重新開始?」曉菁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與迷茫,眼神中流露出對未來的恐懼。 沉默片刻後,達生心中有了決斷。他抬起頭,目光緊緊盯著曉菁,緩緩說道:「把那冬眠的五十年當作一場夢吧,既然是夢,就不是真實的。」 「嗯--可是我做不到,我忘不了我的父親,忘不了熒惑號上的每一位船員--還有我的戀人……」曉菁的聲音有些哽咽,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妳的戀人叫做王達生。」 「你怎麼知道的?」楊曉菁驚詫地張大了眼睛。 「我就是王達生。」 楊曉菁仔細端詳著七十六歲的老船長王達生,和五十年前的初戀情人漸漸重合。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為什麼?」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王達生低下頭來,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王達生低聲說道:「我已經老了,而妳……還是那麼年輕。」 楊曉菁沉默了片刻,隨後輕輕握住他的手。「時間改變了你的外表,但沒改變你的心。你依然是那個我深愛過的王達生。」 王達生嘆口氣,輕輕甩開她的手:「我們的距離,不僅僅是妳的青春停格了五十年。熒惑號出事後第三年,我結婚了,現已兒孫成行,這現時跨越得過嗎?」 楊曉菁低頭不語,王達生捧起她的臉:「熒惑號不知在太陽系繞了多少圈,竟然被希望號碰上,機率幾乎低得接近於零,這不是老天的安排是什麼?曉菁,妳應該將我們的重逢,當成重生。自從妳結束冬眠狀態,就是妳的新生命的開始。忘了那停格的五十年吧,妳今年才二十五歲啊!」 「我會-努力地-試試。」她說這話時,內心和言語都在不住地顫抖。(下)
-
紫藤花開
春日,紫藤花盛開 那成串成串的嬌妍 正,伸展柔軟的觸角 試寫紫色詩意。 登山客絡繹不絕 在典雅的棚架前流連 如果仍意猶未盡 而且不趕路 可漫行竹林步道 泅泳芬多精與嵐霧 山風拂動的綠竹特別飄逸 若有人問及花的身世 就說是三月的使者 年年垂懸而下 試探春天的心事
-
【小說連載】大箍呆
屆時「四跤伸直,目睭閉落」,然後「四枝鐵釘釘落去」,她的人生便就此終了,所有的煩惱就留給活在世間的人吧。可是大家都說「歹人惡死」,她這個之前「無照起工」苦毒過新婦仔的養母,可能就是俗稱的歹人吧!因此,若按一般的說法,她不會那麼快就翹辮子,既然不能讓她上山頭,或是到蘇州賣鴨蛋,就期望大箍呆能快一點娶妻,能快一點讓她抱孫子。 或許,只要聽到孫子叫她一聲阿嬤,她也就心滿意足沒有遺憾了。可是那些媒人見到她就好像見到鬼一樣,大家都說她是「歹大家」,所以沒人敢替她的兒子做媒,甚至放話說,除非瞎眼才會嫁給她做媳婦。大箍呆有她這個母親,難怪會娶無某,說來也真衰啊! 第十一章 俗話說:「狗改不了吃屎」,必有它的道理,虎嬸仔依然我行我素,而且夭壽袂好,夭壽無命,摳頭絕種,經常掛在嘴邊。儘管大箍呆搰力打拚,五穀雜糧、家畜家禽收入可觀,在村中的人緣也不錯,但母親則是一個頗受爭議的女人。縱使想討老婆的人是他,若依他的「人範」來說,絕對是一個相當「妥當」的好「翁婿」,一旦嫁給他,必是衣食無虞,幸福可期。(一三一)
-
【科幻沙龍】停格
希望號在漆黑的太空中前進,船體外殼反射著遙遠的星光,像一顆孤獨的流星,劃過無盡的虛空。這艘最先進的太空船正駛向環繞火星的太空站,除了船員,還有四名前往火星太空站和火星基地服勤的換班人員。 船員們各自堅守崗位,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推進,整個船艙瀰漫著緊張而有序的氛圍。船長王達生靜靜佇立在指揮艙的窗前,身姿微微前傾,那深邃的目光猶如穿透了遙遠的距離,緊緊凝視著遠方那片醒目的紅色星球--火星。 這顆神秘的星球在黑暗宇宙的襯托下,宛如一顆熾熱的紅寶石,散發著獨特的魅力。達生的眼神裡,既有對火星的熟悉與敬畏,又隱隱透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從地球前往火星太空站,這條航線他已往返無數次,每一次的出發與歸來,都像是一場與宇宙的深度對話。然而此次行程卻與往昔不同,已七十六歲高齡的他,這是職業生涯的最後一次任務,待任務完成,他便要告別這片奉獻了一生的浩瀚太空,步入退休生活。 「船長,前方發現不明物體。」雷達操作員的聲音,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打破了艙內的寧靜。達生猛地轉過身,眉頭瞬間緊皺,眼神中閃過一絲警覺,恰似一隻敏銳的獵豹察覺到了獵物的蹤跡。「不明物體?確認一下是什麼。」他的聲音低沉且有力,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嚴。 雷達操作員迅速且熟練地擺弄著設備,進而以高倍太空望遠鏡拉近,螢幕上漸漸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輪廓。繼續拉近,「看起來像是一艘舊式太空船,船側有文字……是中文…… 熒惑。」操作員的聲音裡難掩驚訝。 「熒惑號?」達生的聲音陡然低沉下去,眼神中瞬間閃過複雜的光芒,那是震驚、疑惑與回憶交織的情緒。五十年前,熒惑號負起探索火星的使命踏上征程,卻在變軌的關鍵時遭遇意外,引擎毫無徵兆地熄火,致使其未能成功進入環繞火星的軌道。自那以後,熒惑號便如斷了線的風箏,失聯後消失在太陽系的茫茫深處。所有人都認定它已成為宇宙中的一堆廢鐵,被歲月與宇宙的力量無情吞噬,萬萬沒想到今日竟會在此與其不期而遇。 「全體注意,準備靠近熒惑號。」達生果斷地下達命令,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是內心深處情感的悄然湧動。 希望號緩緩朝著那艘陳舊的太空船靠近,彷彿是在靠近一段被歲月塵封已久的記憶。船體上「熒惑」二字,雖已斑駁不堪,歷經宇宙無數次的撞擊與輻射,卻依舊頑強地保留著輪廓,彷彿在默默訴說著曾經的輝煌與悲壯。達生帶領著幾名工程師,穿上厚重的太空服,每一個動作都透著凝重。當他們登上熒惑號的那一刻,時間仿若在此停滯,整個世界陷入一片死寂,唯有他們沉重的呼吸聲在頭盔內迴盪。 艙門緩緩開啟,一股陳舊而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船艙內一片死寂,黑暗如濃稠的墨汁,瀰漫著令人窒息的靜謐。在頭燈的照射下,他們逐漸看清了熒惑號內的景象。太空中沒有空氣作為介質,達生的腳步悄然無聲,但每一步都彷彿重重地踩在他的心上,緩慢而沉重。他走進主控室,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屏住了呼吸-- 幾具乾枯的屍體,安靜地被安全帶捆綁在各自的座位上,他們的面部乾癟,失去了生前的模樣,可姿勢卻依舊維持著生前堅守崗位的狀態,彷彿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們仍在為完成使命而拼搏。 「船長,這裡的太陽能發電系統還在運作。」一名工程師低聲說道,聲音中帶著驚訝與不解。 達生點了點頭,目光卻被角落裡的一台冬眠機深深吸引。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朝著冬眠機走去,彷彿被一種無形且強大的力量牽引著。他伸出手,動作輕柔而小心翼翼地抹去玻璃罩上的灰塵,每一下擦拭都飽含著期待。當一張熟悉的臉龐映入眼簾時,他的心跳陡然停止,彷彿時間在這一刻倒流,往昔的歲月洶湧而來。 「曉菁……」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飽含著無盡的思念與眷戀。達生做夢也沒想到,在職業生涯的最後一次任務中,竟會遇到在太空中漂泊了五十年的熒惑號,更想不到會在這裡重逢曾經深愛的曉菁。 玻璃罩內的曉菁,除了臉色蒼白如紙,宛如只是陷入沉睡。她的皮膚也顯得蒼白,頭髮依舊烏黑亮麗,如同黑色的綢緞般柔順地披散在肩頭,與五十年前毫無二致。達生的手微微顫抖,那些美好的過往如潮水般在腦海中洶湧澎湃,曾經的點點滴滴如同電影畫面般不斷閃現。 五十年前,達生還只是個年輕的宇航員,渾身散發著朝氣與夢想的光芒。與同期的曉菁相戀的那段時光,是他人生中最璀璨的篇章。曉菁的父親,也就是熒惑號的船長,那時人體冬眠技術剛剛問世,熒惑號上安裝了一台,起初只是作為實驗性質的設備,誰也沒想到關鍵時刻竟成了曉菁的救命稻草。 曉菁的父親曾半開玩笑地對女兒說:「萬一派上用場,只有你能用。」曉菁嬌嗔地回應:「爸爸,你就愛開玩笑,這種不吉利的玩笑可開不得啊!」曉菁也曾將父親的這句玩笑話告訴達生,沒想到一語成讖。 達生迅速召集希望號的工程人員,眼神中滿是堅定與急切。他們全力試圖解除冬眠狀態,讓曉菁重新回到這個世界。這台老舊的機器已在太空中默默運轉了五十年,操作起來困難重重,每一個步驟都充滿了挑戰。經過幾個小時的努力,大家的額頭上都佈滿了汗珠,眼神中卻始終閃耀著希望的光芒。終於,冬眠機開始微微顫動,玻璃罩緩緩打開,彷彿是在開啟一扇通往新生的大門。 達生下令將曉菁抬到希望號的醫務室,醫務人員們依照冬眠甦醒的標準作業程式,緊張而有序地忙碌著。他們先激活曉菁的各個系統和器官,在靜脈中注入各種營養劑,然後用機器人對她的身體進行細緻的按摩,使那些久未使用的肌肉、肌腱逐漸恢復柔軟。經過將近二十四小時的不懈努力,曉菁的生理機能漸漸恢復,身體開始有了微弱的反應。 當曉菁的意識終於甦醒,她的睫毛微微顫動。隨後,她緩緩睜開眼睛,眼神中滿是迷茫與困惑,彷彿從一場漫長而混沌的夢中剛剛醒來。她的目光在周圍陌生的環境中游離,試圖尋找一絲熟悉的氣息。達生站在一旁,心中五味雜陳,看著她年輕依舊的臉龐,再低頭看看自己佈滿皺紋、青筋的雙手,一種難以言喻的傷感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這是……哪裡?」五十年未曾開口說話的曉菁,聲音微弱而沙啞,彷彿是從遙遠的時空傳來。 「你在希望號上,」達生低聲說道,聲音中帶著溫柔與關切:「熒惑號已經失聯五十年了,是我們把你救出來的。」 曉菁的眼中閃過一絲震驚,緊接著被深深的悲傷所籠罩。她的眼神中似有無數畫面在飛速閃現,她想起了父親慈祥的面容,想起了那杯紅酒,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幕。當熒惑號變軌熄火、未能進入環繞火星軌道時,大家都在焦急地想辦法,父親倒了一杯紅酒給她,叫她放心,她喝下後就不省人事。 「我父親……他們……」她的聲音哽咽,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隨時可能奪眶而出。 達生沉默了片刻,心中滿是無奈與悲痛。最終,他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他們都不在人世了。」 曉菁閉上眼睛,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從眼角奔湧而出。達生站在一旁,心中充滿了無力感,他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卻不知該如何給予她安慰。他想伸手輕輕撫摸她的頭髮,傳遞一絲溫暖,可又想到自己蒼老的模樣,又緩緩縮了回去。五十年的時光在他身上刻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而曉菁的時間卻永遠停留在了那一刻,他們之間彷彿橫亙著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冬眠了五十年,曉菁依然保持著冬眠前的青春模樣,而達生已成為古稀老翁,滿臉滄桑。達生不願讓曉菁看到自己如今的老態,便向所有船員說明他和曉菁的過往關係,並囑咐大家稱呼他為「老王」,若曉菁問起他的名字,就說他叫「王天祿」。達生在航太界德高望重,他的吩咐又合情合理,大家都毫無異議地遵守,彷彿是在守護一個珍貴而脆弱的秘密。(上)
-
可愛的莫莉
好久不曾到高雄港區走走,這天剛好風和日麗,氣候怡人,我騎著車就從左營出發,來到久而未見的港都岸邊,不帶壓力地走走看看,舒緩一下平時工作帶來的緊迫感。 輕鬆漫步,看船賞海,內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放鬆,由於美景天成,海岸線美麗,走著走著,我突然有「人在國外度假」的感覺滋生,心情既舒緩又開心。 就在我邊走邊唱歌,陶醉在自得其樂的時刻,有隻穿著可愛的小鴨和她的家人出現我眼前,據小鴨主人說:「她成為我們家人已四個月,她的名字叫做莫莉,她聽得懂人話」,這是莫莉主人的神奇介紹。 我忍不住把她可愛的身影收錄在我的相機裡,也不自覺地和她合影,留下我日後看了照片都會嘴角微揚的畫面。
-
【小說連載】大箍呆
但怪來怪去卻也不能怪她,要是大箍呆聽她的話和秀香做大人,今天也就不會有這種情事發生,甚至所有的情況都會改觀。可是大箍呆不知哪一條神經線沒有拴緊,偏偏要把她當成妹妹來對待,把一個女大十八變的姑娘拱手讓人,自己卻在家癮仙膏。之前的姑換嫂不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麼,他卻嫌人家女的像矮仔冬瓜,男的是矮古仔財,讓好好的一門親事無疾而終,實在是有夠可惜的。 如果姑換嫂能夠換成,女的雖然矮了一點,而大箍呆則高頭大馬、身材魁梧,一旦兩人好事成雙,在父母基因的配對下,生出來的子女一定不高不矮剛剛好。果真如此,有孫萬事足啊,或許她現在已做了阿嬤,將來祖龕裡的列祖列宗不怕沒人祭祀,但機會畢竟已經錯過了,一旦錯過就不會再來,怪來怪去都要怪夭壽死囡仔大箍呆不聽話。所謂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麼?虎嬸仔簡直愈想愈氣,愈想愈不是滋味。 可是繼而一想,即使「氣死」,也「驗無傷」,以她平日的為人處世,更不會有人來同情她,因此,所有的委屈只好往肚裡吞。而她已年老,如果大箍呆再不結婚,她抱孫的美夢終將落空。儘管秀香日後亦將生兒育女,但終究是美卿那個富婆的金孫,如果想抱他一下,或許會嫌她手髒,想親他一下,也會嫌她嘴臭,她的人生竟然那麼歹命,還不如「死死矣較條直、較快活」。(一三○)
-
漲聲響起的日常
傍晚回家前,我總會繞到巷口的超商晃一圈,不是為了買什麼,而是看看「友善食光」那一區,是否還躺著幾件「剩下來的命運」。打了五折的三明治、即將過期的飯糰、貼著紅字貼紙的滷味拼盤,一個個像穿著標籤的生活妥協者,在冰櫃裡低聲說:「我們還能派上用場。」 從前挑的是口味,現在挑的是價格。錢包鼓不起來,只好讓胃學會妥協──從一天一杯的咖啡,到改喝公司茶包泡出的熱水味;從中午百元的便當,到晚餐剩菜配一碗白飯的簡便套餐;手搖飲成了奢侈品,夜市的鹽酥雞也改成「聞聞就好」。 我不是唯一這樣的人。公車上、辦公室裡、巷口市場間,每個人臉上都寫著同樣的算計──怎麼用剩下的薪水,撐過這個天天喊漲的世界。早餐店的蛋餅從三十元漲到四十,便當從八十跳到一百,一杯咖啡的價格,幾乎抵上一餐。電子產品尚未漲聲響起,我們的日常卻早已在不斷飄移的物價中悄然滑坡。 我開始大量採購茶葉蛋、搶買一送一的即期飲品,甚至研究哪家超市幾點會把麵包換上折扣標籤。有人說這是生活的智慧,我卻覺得,更像是一場無聲的拔河──我們與物價的拔河,我們與「曾經過得比較好的自己」的拔河。 有時候想想,這樣活著像是在勉強,卻又死不肯輸。不想輸給漲價,不想讓生活敗給現實。 「有感」這個詞,如今變得異常真實。不是選舉口號,不是廣告語,而是當我看到飯糰打折時的那一絲欣慰,是湊出整數結帳後的那點慶幸,是咬牙苦撐時,還沒鬆手的那份決心。 不是我們沒錢,是錢總比我們先跑光;不是我們不努力,是這世界花錢的速度,比努力追錢還快。 日子雖苦,我們仍硬著頭皮過;生活雖窄,我們仍在縫隙裡找光。畢竟,日子總是得過,只是過得更小心,過得慢一些,也省一點。這,就是我們的日常。你、我、他,都是這縫隙中的生活者。 但請你記得──撐下去的我們,不是脆弱,是堅強。我們默默地省,默默地忍,卻也默默地照顧家人、撐起自己。這種無聲的韌性,比任何漲幅都更頑強。 總有一天,物價會停下狂奔的腳步;總有一天,我們可以鬆一口氣。但在那天來臨之前,請你一定要撐住。因為這個世界,值得被我們活出更好的模樣。
-
音樂今昔
弟弟傳來一段YouTube影片,令我不禁莞爾。那是我們六年級生的童年回憶──卡通《頑皮熊》的主題曲。拜數位科技高明之賜,這段視頻不但原音重現,還簡介了故事梗概,使那原本隱約在我內心深處的旋律,又鮮明地迴蕩在我耳際。 幼年時,我們一家四口住在爸爸任教的花蓮師院宿舍,家裡有台唱片機,經常播放著媽媽喜愛的鄧麗君、張俐敏等歌曲,黑膠唱片在唱針下迴轉著、吟哦著,媽媽做家事、我和弟弟玩玩具時,便一邊聆聽著、哼唱著。唱片轉到底了、或中途跳針了,我或弟弟便立馬將唱針放回正常位置,讓優美的音樂繼續在這簡淨的平房中飄揚。 在我六歲生日時,媽媽買了一張《頑皮熊》的唱片,那是我和弟弟當時最喜歡的卡通,我開心地捧著那印著可愛灰熊圖畫的大正方形唱片套,仔細認讀著上面印著的歌詞,再取出那黑亮燦新的唱片,小心翼翼地放在唱盤上……「頑皮熊,小小頑皮熊,自由自在多快樂,從不知什麼是憂愁,牠是個頑皮熊……」當嘹亮歡樂的歌聲響起,我和弟弟興奮地蹦蹦跳跳、手舞足蹈,那純粹又熱烈的快樂,真令人懷念! 上小學時,我們搬到學區內的一棟二層樓房,並買了台當時相當時興的「卡帶式收錄音機」。我和弟弟第一次發現只要將空白卡帶放進匣內,按幾個鍵,就能錄下自己的聲音,真是新奇得有如魔法,我們輪流或講話、或唱歌,更多的是笑到快岔氣,就這樣又錄又放,玩鬧不休,記得當時曾鄭而重之地說:這卷深具紀念價值的錄音帶一定要保存下來;那時哪裡想像得到:世事的變化和文物的變遷會如此快速呢? 國小六年級時,我們搬到一幢新建的別墅式住宅,我和弟弟各自有了自己的房間。上國中後,為了學英語,媽媽買了台隨身聽給我,而我更多的是用來聽流行音樂。國高中時期的我已不再是跟著媽媽聽歌的小女孩,我的喜好總令父母不解:在我爸媽聽來,張雨生和王傑的歌都怪聲怪調,瑪丹娜的歌更是離經叛道。我爸媽只願意買鋼琴音樂的錄音帶給我,至於那些「靡靡之音」只得我自己省下零用錢,和同學逛街時喜孜孜地買回來聽個痛快。當時哪裡知道這些歌在三十幾年後可謂經典,而我兒女卻覺得那些老氣的歌一點也不好聽,反而聽著我難以理解的抖音呢? 大學時期,我住在師大的學生宿舍,那時錄音帶已逐漸被汰換為光碟片了。宿舍中五個女生,每人床頭都有一台CD錄放音機,有時自己掛著耳機諦聽,有時以輕柔的音量流淌在寢室,讓大家一起沉浸。無論室友放的是佛教音樂、西洋老歌還是校園民歌,我們都能彼此欣賞,如今想來仍覺餘音繞樑,柔美音樂伴著離鄉學子、青春同窗,度過了許多個美好的夜晚。 音樂光碟片受用了多年,待mp3風行時,我已為人師、為人母,心態上不再趨新,沒趕上流行,對mp3隨身聽的記憶,只有學生用心不專、不想聽課而偷聽mp3時,予以訓誡。至於智慧型手機和YouTube的盛行,使收聽音樂變得極為方便,其實是不到十年的事。 往事如昨,曾經那樣新穎的黑膠唱片、錄音帶、CD,曾經我的童年、我的青春;驀然回首,竟已湮沒在歲月流沙中;今天我手機中YouTube的自訂播放清單,泰半是被兒女和學生嗤之以鼻的老歌;可知今日他們覺得最潮的熱門夯曲,轉眼也將成為懷舊歌曲?屆時所謂的智慧手機、Youtube也者,又將變成什麼模樣、或被什麼取代呢?不過,無論未來是什麼樣的機器或軟體,播放著《頑皮熊》的歌,我都會記起那張又圓又大的黑膠唱片,以及我和弟弟在兒歌中蹦跳的身影。
-
凝視
十年前漏夜摸黑攀上三貂角,只為了迎接新年的第一道曙光。 十年後再來,你不會忘記我,太平洋的風依舊撩人。雪白的燈塔像一位尊者,晨昏四季不捨晝夜,站立在這山與海的交界之處,已經90歲了。 上升的氣流引來鴿群,以燈塔為準盤旋,燈塔成為牠們的海誓山盟。方向感絕佳的飛鳥在天地間無所畏懼,但有了燈塔,家的座標永遠清晰。 三貂角,臺灣本島最東邊的岬角、雪山山脈極北端與海的毗連之地、臺灣海岸線西與東的重要轉折處、臺灣的領海基點……。 三貂角燈塔,臺灣本島極東的燈塔,也是唯一被冠以「臺灣眼睛」的臺灣燈塔。 凝望著山/凝望著海/在東海之前方 向左看/西海岸/臺灣海峽 向右看/東海岸/太平洋 從不止息的夜明珠,點亮島嶼的輪廓,在這山巔海湄,奔波萬里也要投向妳的懷抱。 (三貂角燈塔座標:東經122°00'北緯25°00')
-
生命終點前,我們該如何做決定
近來,父親總會找我談起他對生命終點的想法。他沒有說太多,只輕描淡寫地提到:「到最後不要急救,只要舒服地走就好。」 他說得平靜,但我聽得不安。這樣的決定,怎麼能只對我一人說?我回應他:「這件事得全家人一起談,不能只有你和我之間的口頭約定。到時候,如果真的發生什麼,我一個人是無法作主的。」 父親的話讓我不自覺地回憶起幾年前,我們一家陪伴阿公走完生命最後一段路的日子。那段時間,假日的家庭活動變成了一起到醫院探望阿公。醫院彷彿成了另類的家庭聚會場所,親戚們輪流現身,閒聊、交換訊息,甚至彼此留意誰來了、誰缺席太久。家族中的八卦與秘密,往往不是從本人口中流出,而是由照顧阿公的外傭阿芳偷偷轉述。 我記得那時候的醫院,雖然人來人往,卻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荒涼。進去的人大多急著離開這片白皚皚的空間,彷彿健康與活力只存在於病房之外。能夠出院的,是那些還有力氣的人;而留下來的,是愈來愈無力的身體與愈來愈沉重的心。 有一次,醫生告訴我們,阿公的情況可能需要截肢,但也可以選擇安寧療法。我記得那天大家圍坐在病房內討論這個選項,沒有誰哭,但氣氛像是被壓縮的空氣。阿芳忍不住紅了眼眶,她輕聲說:「阿公真的很辛苦……」我媽連忙安慰她:「別擔心,阿公會好好的。」那句話說得輕巧,卻也透露出我們多麼希望奇蹟發生,即使心裡明白,那或許只是種自我安慰。 那場關於「要不要截肢」還是「走向安寧療法」的討論,其實沒人敢說破的是,我們怕的不只是死亡,而是死亡來臨的方式。截肢,也許能延長幾個月的生命,但那會是什麼樣的日子?是疼痛、是折磨、是不能起身、是躺在病床上的等待。而安寧療法,聽起來像是一種體面的退場,但實質上,是放下「搶救」的最後一線希望。 有人說:「還是先試試截肢吧,也許之後還有機會恢復。」也有人低聲說:「可是阿公已經吃不下東西,走路也不行了,這樣真的還要讓他再受一刀嗎?」那場討論沒有爭吵,卻無比沉重,沒有人願意成為說出「我們放棄吧」的那一個,因為那彷彿是一種殘忍。 我到現在還記得那種拉扯的沉默--愛一個人,是想讓他活下去,還是讓他走得好一點?我們都想做對的決定,可到底什麼才是對的,誰又能說得準? 阿公過世後的某一天,我們在聊天時忽然想起他當初被截去的是哪隻腿。結果,沒有人能確定。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們以為已經接受了悲傷,卻也用遺忘來包裹痛苦。我們總說最辛苦的是病人,可身為家屬,在這過程中又何嘗不被折磨?看著親人一步步走向終點,卻什麼也幫不上,我們只能努力撐住日常,假裝一切還能正常運轉。 當生命的選擇權落在我們手中,我們究竟該怎麼辦?說不急救,是一種解脫;但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內心卻也難以真正坦然。因為你知道,這不是關於一條指令、一個按鈕而已,而是關於愛、責任與無法言說的愧疚。 所以當父親把這個議題拋向我時,我才會感到如此惶恐。我知道這是他深思熟慮過的選擇,也知道他不希望我們為難,但我也明白,那不是一句「不要急救」就能結束的對話。這背後牽涉的是整個家庭的情感平衡,是我們是否準備好說再見的勇氣。 或許,真正的準備從來都不是「下好離手」,而是一場漫長的對話,一次次提醒彼此--怎麼走,才是對一個人最後的溫柔。
-
「手工業品陳列館」背後的結構技師
九二一大地震災後不久的某一天,我父親開了車載著母親,往南投災區直奔而去。他並不是去救災,當然更不是去觀光,而是去檢查位於草屯的「手工業品陳列館」(後來改名為「台灣工藝發展研究中心」)是否因為震災而受損。結果是:毫髮無損,倔然屹立於一片斷垣殘壁之中。這個結果讓父親感到非常欣慰,因為他正是這棟建築物的結構技師。 我以前就曾經聽他說過一段軼事,1974年這棟房子在送建築執照審核時,因為結構設計太過新穎而遭退件。為了配合建築師的造型,父親採用了當時台灣從未出現過的格子樑系統,整棟房子沒有一根柱子,建築的重量只依靠四個樓梯間的承重牆來支撐。為了要通過這個設計案的審查,他只好親自去和當時的省政府建設廳副廳長蔡兆陽先生溝通,最後總算在蔡先生的支持下,通過審查,並順利於1977年完工。 我覺得父親是一個標準的現代主義營造工作者。我在大學讀建築系的時候,他曾經跟我抱怨過「後現代建築」,最主要是因為後現代建築的形式太過矯情,其建築風格不但完全脫離了功能,也脫離結構的必要性。有一次和他一起在台大校園,看到那些依照日殖時建築風格營造的建築時(當時被認為是尊重空間與歷史脈絡),他竟然感慨地說:「某某建築這裡多了一根不需要的柱子、那裡的立面和結構沒有關係……云云,怎麼會這樣,以前都不會有這種事。」後來我慢慢知道,對他那一代的結構設計師而言,好的構造物(包括建築、橋樑、水壩……等人造環境)乃是用最少的建材,達成最耐用的效果。Less is more!以此原則推之,最美的形式,乃在於忠實表達出結構的力量,美學是科學的視覺性表現。也難怪他曾經說過,後現代建築都不誠實、都在說謊。 所以,只要是他設計的建築,結構都極為精簡;但這也考驗了結構技師,是否你對力學的計算就是那麼恰到好處,分毫不差。這就是為什麼在九二一之後,他會去關心一件沒人在意的事情,也就是他的結構設計作品。他很開心,因為他的設計通過了百年大地震的考驗。 我為什麼要提這個故事?上個月在我為他的告別式寫一段簡短生平的時候,驚訝地發現,「手工業品陳列館」竟然在2022年被南投縣政府文化局指定為「縣定古蹟」!指定理由之一是:「呈現1970年代『現代主義』』之建築風格,具時代性。其經歷921大地震的洗禮(位於近斷層)仍完整,具藝術美學及耐震科學價值。」這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結構設計師的作品竟可以在設計師尚在人世時就被指定為古蹟。我猜他生前該不知此事,但我覺得替他驕傲。可惜的是,在古蹟公告資料中只提到楊英風擔任總設計師,彭蔭宣與程儀賢二位建築師共同設計,卻沒有提到結構技師是誰。如果沒有這位技師,這棟房子應該蓋不起來。我想這位結構技師--顏寰威先生,金門高中第一屆畢業生--值得被好好的紀念。 最後,補充一個小故事:當時和我父親討論這棟建築結構設計的蔡兆陽先生後來高昇到交通部長;而他兒子恰巧跟我是國中同班同學,同時也是和我結交至今四十五年的好友。
-
【小說連載】 大箍呆
像他們這種家庭,理應受到媒婆的重視而來說親。然而,很多人都說她之前苦毒「新婦仔」,日後必也會苦毒「新婦」,絕對是一個「歹大家」。而且罵起人來口無遮攔,經常與左鄰右舍爭吵,樹立的敵人比朋友還多,或許也因為她惡名昭彰,所以才沒有媒人敢上門替他們家大箍呆做媒。 可是有些事卻也不能全怪她,她教訓她收養的新婦仔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怎麼能說她是苦毒新婦仔。而村裡那些不明就裡的婆婆媽媽,則繪聲繪影說她虐待養女。而且還說她罵人速度沒人比她快,就如同連珠砲,甚至什麼「夭壽袂好,夭壽無命,夭壽填海,摳頭絕種,膨肚短命,死袂出世,去予王爺掠去牽馬……,」等等等都罵出口。幾乎女人能咒罵的什麼「夭壽死人骨頭」都難不倒她。 甚至一些不堪入耳的粗話,例如:「臭○○,嬈○○,犭肖○○,討人○」也暴出口,絕對會把那些惹她的婦人罵得狗血淋頭才肯罷休。這就是虎嬸仔天生的個性,就如同是一隻見人就咬的「虎豹母」,看到她就彷彿看到鬼,不得不自行躲避。也因為她不得人緣,「三口灶點無一把火」,大箍呆受到她的影響才會「娶無某」,這也是村人普遍的看法。(一二九)
-
跌進藍色漩渦──暈船初體驗
最喜歡什麼顏色呢?會毫不猶豫回答blue。為什麼海水看起來總是藍色的呢?其實來自於諾貝爾獎得主拉曼爵士的發現,海水對不同波長的太陽光,有不同的散射和吸收能力。波長長的紅光,最容易被海水吸收,波長短的藍光則一下子就被海水散射,這就是海水看起來總是藍色的原因。 人生首次郵輪旅遊,航程第五天從長崎的佐世保回航台灣,清晨就被彷彿地震般搖晃的感覺吵醒。醒來後和友人一起到船艙陽台觀浪,第一次如此靠近如此這般洶湧的風浪。我彷彿被星巴克的Logo-希臘神話賽蓮Siren-迷人的女海妖所魅惑,目不轉睛緊盯著海浪端詳。初次與日本浮世繪畫家葛氏北齋的木刻版畫《神奈川沖浪裏》相見亦是如此,畫面中捲起的滔天巨浪,彷彿要將富士山吞噬,即開始對其魂牽夢縈;他也是首位將所謂的普魯士藍顏料應用在浮世繪風景畫上的畫師喔!每每去金門,必定會去海邊觀潮聽浪,今年春節無意間騎車到尚義海堤,眺望著混濁的海浪來來回回衝擊拍打著海岸,不知為何竟也踟躕久久不忍離去。 當天清晨和友人要去吃早餐,太早抵達因此轉到大廳,興奮地隔著玻璃近拍千層浪;到餐廳侍者領我們船尾的靠窗位置。待餐點送達後,發覺情況不妙,於是反噬的作用產生了,胃部開始昇騰、翻攪呼之欲出。肚子竟有蝴蝶飛舞翻攪,暈眩感之外食慾不振,勉強還是吃了一點點東西,首次在此次旅程盤中有剩下的食物,真是罪過!食不下嚥外,暈得無法忍受,飯後徑自在床上躺下休息。 接近午餐時間友人前來關心,並要我服用暈船藥,吃後不久竟然一陣噁心,直衝洗手間,逕自將早餐還給這艘船了,真是抱歉啊!整理一番後,來到餐廳,大排長龍,服務人員表示無法直接進入找人,還好身旁也是排隊的人員說可以和他們10位一起進去。避免浪費午餐簡單點了兩道菜,服用暈船藥後,緩緩睡去。傍晚醒來後身體逐漸恢復正常,晚餐後甚至還去見識了熱情又有趣的「白色之夜」。 最後一天清晨四點左右即起床毫無睡意,因為前一天下午已經睡夠了。眾人皆睡我獨醒,在郵輪的6樓豪華大廳,遇見來自印度早起工作已經繞過大半世界的服務人員,彼此分享暈船經驗。人真的不能鐵齒,第一天與友人閒談間我聲稱從不會暈車、暈機。只有學生時代去澎湖搭船快樂公主號因為遇到颱風,風浪較大有些暈的感覺,其他都不曾如此,絲毫無法體會暈的感覺。如今竟然應驗啦! 將近5點,服務人員陸續出來工作,聽他說看得見的或隱身於幕後的工作人員超過一千五百人。談到暈船,服務人員說這是「normal」的狀態,還有遇過更惡劣的天候。後來,他趁著空檔又走過來,我則趁機詢問他每日工作時間,他說超過十小時,有各式各樣不同的工作。一般人是為了錢工作,他則十分「enjoy」其工作。他說有兩個弟弟在家鄉照顧父母,他很愛他的母親,享受工作和環遊世界的樂趣。他解釋郵輪有歐洲主管、印度、印尼、菲律賓等國的服務人員。我說有些聽口音來自中國,好像沒什麼台灣人;他則說台灣人大約有50人左右,散佈在各部門。 曾在長榮海事博物館看過一段話:「水的清澈,不是因為不含雜質,而是在於能夠沉澱。心的通透,不是因為沒有雜念,而是在於心行處滅。如果你見過大海,就不會在意池塘裡的是非……」度過一星期沒有網路的生活,只把手機當相機使用記錄諸多美好片刻,絲毫不曾感到焦慮。郵輪之旅很適合攜家帶眷,因為相當禮遇不便的銀髮族及孩童。 聽著郵輪大廳令人放鬆且悠揚的爵士音樂,雖有些許不捨,終究要回歸現實生活。很棒的旅程,歷經了各式天候,經歷過春夏秋冬和晴陰雨風,但這就是人生,不是嗎?人生第一次暈船的經驗,竟成了這趟旅程回憶的第一個閃光點!
-
勇腳催落去--與「神」同行
聽聞白沙屯媽祖徒步進香,遠在建廟之前即已開始,迄今已有近200年歷史。 周邊越來越多朋友,從沒聽過白沙屯媽祖,進而在新聞及社群媒體上,瞧見白沙屯媽祖乘駕粉紅超跑前往北港朝天宮繞境進香的萬人空巷歡聲雷動,沿途鑼鼓喧天、鞭炮聲不絕於耳,沿路畫面令人驚讚萬分。 首次何其有幸躬逢其盛,在團長皓哥的帶領下,與志同道合的勇腳好友們,徒步遙遠的行程。身邊走著的,全是各地聚集的陌生人,但走著聚著,彼此加油打氣,累了一起休息、傷了一起分享著藥膏貼布,團員康哥也因天候酷熱難消導致熱中暑,憑藉強大毅力仍徒步邁進達成。 來到進香的旅程裡,各自的年齡層及生活背景不同,今日有緣至此相聚,好像又可以找到一些彼此的共通點,使你我不再陌生;跨出同溫層而有這些對話,慢慢地熱絡認識,變成一家人,每一位都是橘色大軍、都是媽祖婆的子弟兵。 當下還有一個深刻體悟,大家不約而同往同一個方向前進,匯集的熱情是很有魅力的,讓人會願意一直往前、一起去完成。所有的人都在為這件事全心全意的奉獻,不管是食物飲料、行李香客車、收取垃圾等,都是完全正向的龐大力量,再累再苦都會被那個力量所包圍。這就是追隨媽祖進香要教會我的第一件事,「不用想太多,只要堅持下去,走就對了。」 從白沙屯出發到彰化後,進香人潮的距離就逐漸拉開,一來是鑾轎真的宛如部隊的急行軍似的,行走很快。但粉紅超跑前後頭始終都還有虔誠跟隨香燈腳們,繞境人群蔓延數十公里。二來西濱公路那段的爬坡,讓不少人下高架橋後開始休息喘氣。行走累了,在騎樓邊隨地而坐;睏了,找個角落席地而睡;餓了,一路上有什麼吃食就吃、有店家就花錢買,隨緣自在、不挑剔,這是媽祖給眾生的磨練。 晚上的盥洗也很簡單,入住香客大樓會有沐浴間,還有一種很酷的沐浴車,用一台卡車載著三間像流動廁所的淋浴間,很多人在排隊使用,媽祖走到哪,香燈腳就可以洗到哪,下回可以體驗一下。 作家王爾德說:「教育是很崇高的事,但是請記住,許多值得學習的東西是學校裡沒有教的。」繞境途中也發現孩子學會感恩,感謝發食物的人、開香客車的司機叔叔、醫療團隊志工、當地提供方便的民家、路上清掃資源回收的人、抬轎班及指揮交通的警察等,因為有各方人員的支持合作,方能成就一個進香繞境盛會的圓滿順利。 當選擇跟著媽祖婆踏上徒步進香的路途,就不是來當舒適自在的王子公主,而是想要透過身體力行的苦行,一步一腳印的虔誠祈禱或還願,感念媽祖的善心仁德,堅守初心,祈禱媽祖的庇佑,那是一種內心發願。 白沙屯媽祖徒步進香,需要信仰、傻勁、堅持,更需要勇氣、熱情與虔誠。在路途中經歷的不只是徒步進香,更是一趟藉由白沙屯媽祖和山邊媽祖百年進香路帶給眾人的磨練與體悟。一路上無數顆溫暖的心、一步一腳印向前的步伐,隨著媽祖鑾轎前的鑼聲,越來越靠近。 出發,憑藉衝勁;走完全程,仰賴信仰與意志力,還有眾人的鼓勵。直到今年,我徹底淪陷愛上徒步進香的一切事物,走著每一步路都很想哭很感動,已經分不清臉上是汗水還是淚水,大夥相約明年再次追隨媽祖勇腳催落去-與「神」同行。
-
祝福的美盞
舉頭望月,去年的中秋月有二十一世紀百年唯一的土星合月,在明月旁閃亮的土星令人驚豔。天上的星月太陽,讓地球上的人類特別安心,總覺得那是天長地久,《詩經.天保》「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故宮博物院曾經在《天保九如》特展中提到:「天保運用九個『如』字,串連起山川日月、松柏岡陵等等象徵天地靈佑、德壽綿長的意象,表達真摯的祝福。」對百年壽命的人類而言,如山川天地般長壽是最大的祝福。 人需要依靠,誰能給你依靠,誰能保障平靜的幸福,那人就能獲得最大的祝福。百姓給領導者豐衣足食,最多的享受,也給了最沉重的責任,希望能給予天下黎民生活的保障。福利和義務是相對的。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飲宴是歡樂時光,領導者請屬下用餐是充滿政治意味的,有宣示權力,也有慰勞臣下的辛苦。當然,祝福是必要的,身為領導者,面對祝福要兢兢業業,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多麼沉重的託付啊!歷代的君王們君臨天下,為天下百姓日夜勤政不負所托有之,沉迷於權力深淵荒廢朝政亦有之。流芳千古已遠,被人民唾棄者已逝,何來天長地久?何來日久天長? 許多人看透了生死,忘卻了名利,在生活中活得自在逍遙。有些人看不透生死,執著於名利,孜孜矻矻辛苦一生也無悔。只要知道自己所求為何,知道自己所作為何,當下清楚明白也是可以的。然而還有一種人,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情冷暖,卻也生活在自在中,真是令人欽羨不已。實則天地間人人有自己的生命軌跡,走過路過,不管風不畏雨,還是生命一遭。 平安的生活著,對於自己的角色充分理解,努力的做好自己該盡的義務。如果你是一艘船的船長,就完成航海的使命;如果你是一家飛機的機長,就航向旅客託付的機場安然降落;如果你是公車司機,那就掌握好方向盤,看清楚馬路號誌,轉彎處小心謹慎;如果你是腳踏車騎士,那就好好注意前後交通讓自己平安到家。當別人為你喝采,為你歌唱,為你祝福得當下,感恩如此美好時刻,飲下祝福的美盞,告訴自己幸福的來由沒那麼輕巧,切勿歡喜過頭。 你在峰頂還是在登山口?你在港口還是大海中?你是託付者還是受託者?今日過後你還呼吸否?身外的錦衣玉食,身外的名望利祿,那是過往雲煙,且記那些人間的福祿是千萬黎民的生命湯藥,能受者得有能受者的天命,忖度著自己是否承受得起。如今,我理解天下沒有一件事是理所當然,走過千山萬水,跨過種種生命磨難,讓我們學著與身邊的人一起,領導也罷,追隨也罷,努力為自己為他人承擔,才不負天賜的美食佳飲。
-
【小說連載】大箍呆
但卻也讓她想到,三日請囝婿時,她就是吃了不少漚味的蒜仔炒肉和豬腳湯而拉肚子。甚至一天拉了好幾次,光是擦屁股就擦得肛門疼痛無比,有一天竟然還拉在褲子裡,真是「見笑代啊!」幸好大箍呆把它拿到井邊清洗,要不,她聞到那股臭屎味就想吐。雖然是自己的糞便,但因為吃的是漚味的豬肉,所以拉出來的糞便特別臭。她不得不佩服大箍呆,竟敢把她沾滿著臭屎的褲子拿去清洗,可見這個夭壽死囡仔還是聽話的,實在不該開口就夭壽死囡仔,畢竟他是自己的親骨肉,如果真的夭壽,她這輩子就沒有倚靠了。 儘管秀香是她親手撫養長大的,然則與她沒有一點血緣關係,小時候又看她不順眼,除了用藤條鞭打她,又用手擰她,身上一道道淤青的疤痕,久久才散去。她苦毒新婦仔的惡名,全村子的人沒人不知,無人不曉。即使讓她嫁了一個有錢人,但她當年苦毒她的情景,或許還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靈裡,永遠抹不去。將來會不會孝順她還是未知數,所以她不敢寄予厚望。 唯一期望的是大箍呆趕緊娶妻,好為這個人丁單薄的家庭生兒育女、傳宗接代。尤其他勤於農耕,又沒有不良嗜好,是一個中規中矩的青年人,每年種植的五穀雜糧,除了自家食用,還有剩餘,飼養的家畜家禽,也會帶給這個家庭一筆可觀的收入,可說是一個衣食無虞的小康之家。(一二八)
-
十年一瞬,金門依舊:廈門青年的兩岸記憶與再訪之路
2015年,青春的起點,金門的初見。 2015年的春天,在我就讀研究生時。那時,憑著一股熱血與好奇,我發起了一場三天兩夜的「金門探訪計畫」,邀請幾位廈門當地的大學生一同前往金門,用雙腳、雙眼、還有滿腔熱情,去認識這座對他們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島。 對我而言,金門可以說是兩岸之間的一座橋梁,是記憶深處熟悉的名字。而對那群第一次踏上小三通船班的廈門學生來說,金門卻是一個從海對岸隱約可見卻從未踏足的「近鄉卻陌生之地」。 我們在翟山坑道聽炮火餘音,在慈湖邊看白鷺飛舞,在模範街上拍下青春的剪影,也在沙美老街的紅磚牆前,笑著吃一碗透心涼的綠豆蒜。那三天兩夜,我們用腳步丈量金門,也在彼此的對話中,看見了兩岸青年之間跨越歷史的理解與親近。 我記得當年有位廈大的學生在登上太武山時感嘆:「金門這麼近,看得到廈門,卻又像是另一個世界。」這句話讓我久久難忘。的確,金門的寧靜與純樸,與廈門的繁華熱鬧形成強烈對比,但正是這種對照,讓我們更深刻地體會到海峽的兩岸,不只是地理上的兩端,更是時間與記憶交織的舞台。 2025年,時光回旋,回到初見之地。 十年過去了。2025年五一長假,自從去年「福建居民赴金門自由行」政策重啟後,那群當年的廈門學生們,如今已為人父母,事業有成。令人感動的是,當他們決定再次踏上金門,不再是學生身份,而是家庭旅行者。而我,再次重新翻閱起十年前「金門探訪計畫」的旅行計畫時也是百感交集,原來一晃眼又是個十年。 從廈門五通碼頭出發,小三通依舊風平浪靜,船上沒有昔日的歡呼聲,多了孩子的笑聲與長輩低語的溫暖。老朋友們帶著家人,重新登陸這座熟悉卻又陌生的小島,回到十年前青春啟程的地方。 當他們再度走上金城老街,那些曾經一起合影的紅磚老屋依然矗立,彷彿在靜靜等待這群老友的歸來。那年一起吃的牛肉乾店還在,阿婆的笑容沒有改變,只是在大伙的臉上,多了些歲月的痕跡。彼此牽著孩子的手,再次走進翟山坑道,這次不再只是好奇的年輕人,而是正在向下一代講述歷史的父母。 當年最愛的沙灘,依舊靜謐。我們坐在黃金沙上,看孩子們奔跑,海風撫過髮梢,思緒隨著海浪倒退回那些年。在太武山的石階上再度登頂,彼此對望,笑說:「十年前我們是旅伴,今天是人生同路人。」 金門和廈門,不止旅行,更是情感的連結。 金門,不再只是一次旅遊的目的地,它已經成為大家彼此記憶與情感的寄託。它見證了我們從青春懵懂到步入中年,見證了兩岸之間的那份溫情與理解,像潮水般循環往復,從未斷絕。 對我而言,這段旅程不只是見證,更是一種確認。十年前,我作為台灣青年走進廈門認識了這群好友,帶著廈門在地大學生認識金門;十年後,他們帶著家人、孩子,在我舊地重遊的安排下,再度走進這段歷史與文化交會的島嶼。我們彼此的身份變了,角色換了,但那份對於金門的喜愛與對兩岸和平相處的嚮往,卻愈發堅定。也想告訴他們,和平來之不易,兩岸之間的距離,可以靠理解與交流逐漸縮短。 金門還在,我們還在。 十年前,我們說:「金門這麼近,卻又好遠。」十年後,我們終於體會到,距離並非由海決定,而是由心來丈量。 金門還是那麼靜謐,金城老街依然熱鬧,烈嶼的風輕輕吹過,我們一行人站在海岸邊,回望對岸的廈門。廈門依舊高樓林立,城市燈火璀璨,而金門依舊保留著它的節奏與溫度。 這趟旅程不是結束,而是循環。孩子們記住了這片土地,長輩們感受到這份文化連結,而我們,作為兩岸青年共同成長的一代,也將這段經歷化為一份信念:兩岸之間,可以更近;理解之中,可以更多。 再見金門,不是告別,是傳承。 金門如詩,廈門如畫,海峽如夢。這段跨越十年的金門之旅,不只串連了時間與空間,更連結了記憶、家庭與情感。我深知,這片土地所承載的不只是景色,更是兩岸人民之間那份難以割捨的深情。 願這條小三通航線不再只是一段交通路徑,而是一座心橋;願更多人,像我們一樣,走進金門,也走進彼此的生活與心靈。因為,只要心還連著,兩岸就不會遠,金門就永遠在我們身邊。
-
初夏的荷塘
梅雨來得急躁 淋濕青澀的臉龐和髮梢 青春不必急著跳腳 情竇像池塘的蓮 探出汙泥 慢慢婀娜薰風的線條 綻開粉嫩嬌羞的面容 每一朵都有凝眸的愛慕 蜻蜓逡巡情愛的園地 青蛙聒噪每一次的邂逅 千里荷香和著迢遞蟬鳴 傳遞這一季浪漫的喜訊 聞之,以眼、以鼻、以耳…… 所有感官悸動著 月光已按捺不住情愛的騷動 初夏的荷塘 邂逅儷影雙雙 依偎的我們用無聲的承諾 讓生命的彼端 彩繪一道絢爛的彩虹 註:第一場梅雨鋒面報到。嘩啦嘩啦的雨聲,伴隨屋外淅瀝淅瀝的車駛聲。獨坐斗室,用心感受,期待初夏的熱鬧和美好!
-
【小說連載】大箍呆
虎嬸仔不屑地說:「恁兩個夭壽死囡仔,一個搬黑面,一個妝白面,毋通以為我毋知影。較早我若咧拍汝,伊就趕緊來共汝圍矣,無通予我拍汝,莫怪恁兩個大漢尻川會擲相倚。這陣汝這個夭壽死囡仔,攏嘛佇替伊講話。飼飼恁兩個夭壽死囡仔無路用啦,實在咧加了我的五穀矣!」 西安眼見丈母娘不高興,趕緊替她夾了一碗米粉說:「阿娘,汝毋通氣啦,我添米粉予汝食,腹肚才袂枵。俗語話講,囝婿是半囝,我一定會有孝汝,汝毋免煩惱啦。」 聽到西安如此說,虎嬸仔一時心花怒放,笑著說:「我知影囝婿就是無仝款,當初秀香嫁予汝是著矣。汝毋爾一表人材,閣知影通有孝序大人,這種囝婿無塊揣啦!」 大箍呆打趣著說:「俗語話講『丈姆看囝婿,愈看愈意愛』,秀香,汝看,阿娘歡喜甲喙笑目笑,可見伊對西安這個囝婿有諾滿意。」 虎嬸仔瞪了他一眼說:「汝這個夭壽死囡仔大箍呆,汝是無講話較慘死是毋?汝若無講話,無人會共汝當作啞口。緊食啦!」 秀香、西安和大箍呆三人相視笑笑,不敢再說話,深恐說錯話讓虎嬸仔不高興,讓十二日請囝婿這頓飯吃的不歡而散。但三人似乎很有默契,把米粉和蒜苗吃光光,留下那些「奧芳奧芳」的豬肉沒人吃。虎嬸仔或許已發現到這些豬肉散發出一股腐壞的奧味,而且比三日請囝婿時更嚴重。既然他們不吃就算了,剩餘的她再慢慢吃,總有一天會把它吃完。(一二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