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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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雨,從烏雲四合的晚空,傾盆地潑灑下來。 8 于瑞發瘋,服毒投河自盡,是眉埔鎮的一件悲劇。他在台灣光復,便從上海秘密到了濁水溪,妄圖打進台共陣營,進而全力將其消滅,做為建設台灣的先遣任務。 那時,眉埔高中是一片荒涼破爛的日式教室。他住進男性單人宿舍,後面一排為女性教職員宿舍,何敏芝還是一個純潔無邪的藝術小青年。于瑞是由謝雪紅介紹,兩人才開始交往的。 謝雪紅只認識名片,卻沒有經過調查研究過程。上海是十里洋場,台共份子混跡其中。于瑞既是一個幹練的職業學生,怎麼不認識台共的領導人物。既然去台灣,人生地不熟,拿張名片寫幾個字,囑託謝桑予以照顧,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一個青年小知識分子,教師,他還能興風作浪?台灣人質樸善良,心地淳厚,沒有那麼多心眼兒,包括特務也是如此。 在何敏芝帶領下,于瑞走訪了不少茶戶、農家,看到的是飢餓的削瘦的面孔,無告的驚惶的眼神,他心痛如絞,咱們的骨肉同胞,半世紀來過的是奴隸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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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老伯,您啥時候回大陸的? 我得過中風,兩條腿走路困難。回大陸,看誰去?我老婆早已經改嫁去了新疆,新疆比歐洲大一倍,我上哪兒找她去? 老芋仔說的酸楚,周遭茶客卻反應冷漠,彷彿聽到一件情殺凶案,稀鬆平常。 阿娥想起不久前上吊自殺的「賽諸葛」,她熱淚盈眶,提著熱水壺去給客人加水。 晚上,大雨傾盆,電視新聞正轉播「二二八事件五十週年紀念音樂會」畫面,也正是吃飯的時間,客人稀少,撐著雨傘、披著雨衣,站在門前看雨勢。颱風過境,從上流湧下的洪流,造成濁水溪的氾濫,蔬菜、水果將會漲價,這才是人們真正關心的課題。 從濁水溪傳來了喊聲: 「快來救人啊!有人要跳水自殺!」 人群,圍攏過去。雨停歇下來。消防隊員也趕來救援,有人已跳下濁水溪。夜色朦朧,我隱約地發現溪中那塊巨大岩石上,站著一個魁梧的中年人,他的腳下正是溪水最深的湍流。他在發出酒話、瘋言和囈語:「什麼獨派、統派,我是濁派,濁水溪派!」佟桂扯著我的衣角,呼喊起來:「天啊,是于瑞,他瘋啦!」我剛想跳下濁水溪,于瑞又吼起來:「下一輩子做狗、做牛,我也不做中國人!」躍身下水,他被湍急的溪水沖走了…… 鎮公所來人宣布:于瑞家屬通知,他預先吞下大量巴拉松農藥,即使救他上岸,他也活不了。還是成全他吧!他真心愛上了濁……水……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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萃取
我喜歡咖啡。 不單喜歡咖啡苦甘相雜的口感,更愛沖煮咖啡的一整個過程。 透過適當溫度的水,把咖啡中好的物質牽引出來,這個動作叫做「萃取」。一杯好咖啡,取決於咖啡豆、水質、磨豆的粗細度、萃取咖啡的時間,更重要的是製作咖啡時心手合一的手法,那看似繁複卻充滿意趣的萃取過程,正是咖啡於我的迷人之處。 每天早晨,我以一杯咖啡的香氣,作為一天的初始精神,也以一杯咖啡的沖煮過程,作為一天的初始領略。 當我磨著咖啡豆,決定一杯咖啡的粉量,靜靜等待熱水停留並通過咖啡粉,直到嚐到一口芳香的咖啡,僅僅是幾分鐘的動作,一杯咖啡的完成,卻像是重複一次帶點藝術的心靈小課程。當我投入,當我等待,這杯咖啡有了同等回饋,它是經由不斷測試與改變之後的結果,芬香,來自於面對的態度。 人生不也如此。 同樣的方式,不同的手法,會影響一杯咖啡的味道。同樣的生活,不同的態度,也會影響一個人的人生。 有些人歷經風霜,嚐遍苦痛,始終保持樂觀,在無法揣測的生活變數中,他們以積極的人生觀,去行走變化萬千的人生,偶而迎面而來的困頓乖違,都成了他們愈挫愈勇的動力,他們不抱怨,只是感恩,他們懂得生命是一連串的取捨,他們的獲得,不只是來自物質,更多的是精神領略,當他們精神充裕,就沒有任何挫折可以擊敗他們。 這就是一個人如何萃取人生的態度。 我們所存在的世界,總有變動,總有挑戰,不好的開始,透過努力,也會有好的結果。一個人的幸福指數始終得由自己來定,我們微笑多少,幸福就有多少。 略帶雜質的水,會讓一杯咖啡更有味道,所以,當你的生活有點小變數,何妨欣慰接受,或許也會有些意外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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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去金門唱「蕃薯情」
因為工作之故,無法全程參與今年的「文創金門」-「樂活金門」文化創意產業研習活動,但是僅此一天已是心得多多,再一次證明金門是獨一無二的好地方,值得大家好好的珍惜。 成英姝-生活不管快慢,風格就是時尚,剛從江西廬山參與國際知名作家交流回來的她認為藝術就是文化,就是生活,就是流行,顯然他們去看陶淵明的故居看到的是網咖、牌位及一臉悲苦的後代子孫,卻不得不拿起相機拍照留念,因為太確定的是下一次來「什麼都不見了」,反過來看金門,當然也要做的是「故事行銷」,如何說故事是重要的,他們可以將毛澤東、蔣介石、宋美齡、賽珍珠和景點結合,而我們呢? 池宗憲-金門茶況味,這位「茶人」於三十三年前在金門(金門高中)當兵,也就是民國六十七年中美斷交時,在金門一年又三天,對金門的貢獻是:寫「李光前將軍」投稿給聯合報,寫金門的「石獅爺」,因為「好國軍」的形象,他在金門一滴酒都沒喝,都帶回去台灣,二十年後打開,一滴都沒剩,還懷疑是家人偷喝,連蓋子都沒開,原來是早已「蒸發」;他曾經是正氣中華報特約部隊記者,在金門買的鐵羅漢還在。盧若騰寫「金門四大名泉」:蟹眼泉、龍泉、將軍泉、華巖泉,泉水對茶影響至大,不是有「大悲咒水」嗎? 他第一次覺得金門晚上的海風,沒有蚊子。宋朝的碗直徑是十二至十四公分,符合人體工學,明代沈長卿:「茶水水骨,水為茶神」,從「山頭氣」可以知茶是哪裡種的,「茶」的學問之大,真是無窮! 舒國治-在金門悠遊無數個美好下午,如何管好主幹,其它放棄?人生要看待的是事情的主幹,大自然的訊息叫大家不要太完美,在金門,他看到小他一歲、穿著軍服前來勞軍的鄧麗君,回想四十幾年前的往事,金門擁有「林中散步」的環境,金門的樹、金門的海、金門的石頭、金門的房屋,都要我們的疼惜,我們要好好的享受我們簡單的生活。 楊澤-海國行,金門有一千六百年的歷史,每一個人都是旅人,旅行都是出走和回歸的經驗。他感到金門一波一板的海風「太美了」,他認為台灣的養父是日本,乾爹是美國,舅舅是歐洲,於我而言真是首次聽聞。金門是「酒國」嗎?金門有「雞頭魚尾」的風俗;旅行是從同走向異,從異走向同。國父的建國大綱已實現,托夢要建二條鐵路事是怎麼一回事?好多台語歌都有「海」,海海人生、海波浪、愛拚才會贏,加上最後的火車站、最後的月台等,都是與「離別」有關,金門最重要的是「認同自己」,現在的確存在一些徬徨的東西。 人在面對大海的時候,腦筋裡的東西要打開來,否則沒辦法清楚的看見海,金門的特別在:有國家公園、有風景、風俗,有一千六百年漢文明的遺產、自然遺產,有一段冷戰時代的戰地記憶,一方面純樸,一方面含蓄,一方面經過大時代的洗禮,資本主義會把不一樣的都變成一樣,大家一定要去不一樣的地方,金門是在一個最平衡的點上,過去的歷史很清楚,金門的風味最棒的,在一個新的時代的開端金門有閒情,保存世族社會的傳統,金門有真實,真的東西太多了,到金門來,是否會全身的細胞都張開,是否會聽到另外一種召喚? 人類城市有四種:賺錢的城市、居住的城市、觀光的或旅行的城市、網路的城市,其中居住的城市和觀光的或旅行的城市是「慢」的。「蕃薯情」、「來去金門」是屬於金門的歌曲,能否一直的傳唱下去?雖然帶有一點悲情,我們要如何保存鄉土,同時又對外在世界開放是有待大家來省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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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族民風趣談
陸次雲峒溪纖志,只記其事。云:「劉三妹者,不知何時人,通曉諸谿峒方言,皆依聲就韻,作歌與之。以為諧婚,跳月之詞,後人奉以為式。蠻人之善歌始此。相傳同時有白鶴秀才,與劉三妹在粵西七星巖絕頂相酬唱,聽者數千人。歌罷,兩人俱化為石,諸苗遂奉於峒中。」以此觀之,七星巖在桂北,劉三妹或為桂北之女耶。又屆大均編,廣東新語云:「新與女子有劉三妹者,相傳為始造歌謠之人,生唐中宗年間,年十二,淹通經史,善為歌。千里內聞歌名而來者,或一日,或二日,卒不能符合而去。三妹解音律,遊戲得道,嘗往來兩粵谿峒間。諸蠻種類最繁,所過之處,咸解其言語。遇某種人,即依某種聲音,作歌與之唱和,某種人即奉之為式。嘗與白鶴鄉一少年登化為石,土人因祀之於陽春錦石巖,巖高三十丈許,林木叢蔚,老樟千章蔽其半。巖口有石磴,苔花繡蝕,若鳥跡書,一石狀如曲几,可容臥一人,黑潤有光,三妹之遺跡也。而……兵後今蕩然矣。」其歷史若此縹緲不明,誠屬可惜。 作者於幼時所吟山歌,猶憶一二,若: 日頭一出四花花,莊(看守)牛阿哥要笠麻(帽)。讀書我兒要白扇,耕田阿哥要犁耙。 十五夜月好光明,山歌唱來句句真,番歌唔當山歌好,山歌緊唱緊熱情。 山歌可分三款,首曰散唱,任意唱而無章,不成套。二曰互答,多為男女相褒,或女作男之兩女相褒者。三曰述懷,表農事即景者。 山歌以松嶺最美,多為七言四句。其間多雙關語,隱喻甚多。古來歌謠多用,甚有文藝價值,唱詞甚為靈活,乃在隨機應變。唱者必要長於辭令,能對答如流,且善知情調,能借喻於側,道出愛情之奧妙。若: 男:「妹愛憐郎莫畏羞,風流兩字人人有,風流唔係自造個,自古名聲天下有。」 女:「山歌唱來也係真,話妹在家愛至誠,路上夫妻麼久嬲,枕上夫妻正長情。」 男:「家花唔當野花香,親夫唔當夜來郎,夜來郎子覺覺醒,親哥一覺到天光。」 女:「扇子撥來兩面風,手中搖扇扇搖風,妹子愛郎郎愛妹,兩人相愛在心中。」 男:「郎係有情妹有心,鐵尺磨成銹花針,郎係鍼來妹係線,鍼行三步線來尋。」 女:「錫成戒指鎏哩金,戴在阿妹手中心,人人都話金打個,日後正知錫(惜)在心。」 男:「阿哥生長在山邊,吶(只)愛美人唔愛錢,有囉美人萬事足,無錢也勝過神仙。」 女:「山歌好聽花好香,郎係敢愛妹敢當,妹係花來郎係水(雨),水(雨)唔澆花花怎香。」 男:「妹係有情只管連,兩人合力打江山,兩人同心做家計,兩人同結並頭連。」 女:「撩(那)有養蠶唔耗絲,撩(那)有相戀唔相思,郎係有心妹有意,恩愛青春正當時。」 男:「山歌唔唱嘴唔開,泥路唔行生溜(綠)苔,吶(只)愛兩哂(人)情意好,鐵樹無花也會開。」 女:「琴係麼(無)弦唔會彈,人係無緣晤會纏,郎會彈琴妹會唱,兩人彈出好姻緣。」 男:「阿妹十八好花開,郎係青春好人才,若係有唔怕嬲,人流燈草放心來。」 女:「紗紙拿來糊光窗,糊好光窗相阿郎,瞞(誰)人同涯(我)寄信到,五更落露就多濛。」 男:「滿山松柏葉青青,好似妹子黯(如此)年輕,兩哂(人)青春正好戀,人唔風流枉後生。」 女:「日頭一出天大光,照見松樹滿山崗,松樹浸青有人倒(砍),妹子浸青有人狂。」 男:「月姊圓圓在天上,船子彎彎在水前,船子下灘趕水急,妹子連郎趕少年。」 女:「新打燈盞點燈心,郎去添油妹放心,燈心兩頭都點火,雖然各向同條心。」 男:「石頭硬硬打得開,打開石頭燒石灰,我係石灰你係水,石灰落水就心開。」 女:「新打剪刀唔使磨,有情阿哥唔使多,有情阿哥只一個,好似月光照大河。」 男:「賭博因為少錢財,相思因為妹唔來,董卓因為貂蟬死,山伯因為祝英臺。」 女:「講到讀書你逗多,講唱山歌你鬥唔過,你逗那(只)曉寫番字,那曉蒔(插秧)田囉(和)割本。」 男:「十五夜月好光明,山歌唱來句句真,番歌唔當山歌好,山歌緊唱緊熱情。」 女:「阿哥多情妹相思,唔作風流到幾時,那(只)見風吹花落地,撩(那兒)見風吹花上枝。」 男:「路上鳥子哭哀哀,因為無雙到撩來,蝴蝶因為山下死,山伯因為祝英台。」 女:「新做田塍唔敢行,新交情人唔敢聲,腳頭(鋤)拿刀阿哥使,開條大路分妹行。」 男:「日頭唔出月唔光,日頭唔晒禾怎黃,阿妹今年十七八,怎般腌火唔連郎。」 女:「涯(我)穿精(美麗)衫件件新,短衫長裙面目清,你今好像雲遮日,陰陰沈沈熱死人。」 男:「妹子生得敢(這麼)精伶,口靈舌辨引死人,阿哥年少然膽子,全靠妹子作用生(作主)。」 女:「天上白雲朵朵開,地上打了八仙臺,八仙臺上翻筋斗,你愛妹子下世來。」 男:「滿山樹枝條條長,唔知裏(那一)條好做樑,一齊妹子情幾好,怎知裏(那一)個情更長。」 女:「鳥子細細屈棟企,又想食來又想飛,燈心拿來織細布,機唔得枉心機上。」 男:「我拿毛筆寫情歌,話吩(告訴)阿妹愛你多,河邊洗衫劉三妹,我唱山歌你來和。」 女:「你拿毛筆寫山歌,寫起山歌難字多,詩書唔讀做麼(甚麼)個,寫出錯字怎腌(怎樣)多。」 女:「新織櫚扇七寸長,一心做來送情郎,吩咐親郎莫跌得(失去),兩哂(人)睡目好撥涼。」 男:「妹送扇子我撥涼,難得阿妹好心腸,雖然物輕情意重,算妹有心念阿郎。」 男:「阿妹生來真文雅,好比門前石楹花,牙齒白過松嶺雪,顏容好過牡丹花。」 女:「百花開時滿山香,六月西瓜好解涼,草板(仙草)浸糖難止渴,總歸阿妹愛你長。」 男:「日頭一出東邊開,山高萬丈照樓臺,紅豆拿來當枕睡,思想阿妹託夢來。」 女:「阿哥住在山下莊,唔得近身來商量,萬丈高樓看唔到,肚底背(肚內)刀磨割腸。」 男:「忍心別妹走過番,阿哥個話妹愛聽,煮粥(音梅)也要落得米,記得拿碗餧阿娘。」 女:「郎割心肝妹割腸,郎今過番妹思量,阿哥你話已落肚,記得艱苦我囉(和)娘。」 女:「阿哥過番幾十年,集字唔見心綿綿(心已斷腸苦),你兒已討(媳婦)孫耕田,唔見轉過唐山年。」 此外亦有單為山歌,或言情、或譏世、或警世若詩經然;或渾厚、或峭拔、或纖麗、或淡遠、或蘊藉、或疏曠、或道勁、或柔和。辭語清新若: 一、竹葉落,竹葉落,唔(無)望翻頭再上枝,擔遮(傘)出門人叫嫂,無望翻頭做女兒。 二、月光出來真奔波,團圓時少缺時多,十五十六光明夜,二十七八打暗模。 三、三月採茶茶葉新,妹在房中繡手巾,兩頭繡出茶花朵,中間出採茶人。 四、山歌怎係考秀才,好壞要你唱起來,人人做過十七八,扁擔暴過嫩筍來。 五、四月採茶茶葉黃,三角田中使牛忙,使得牛來茶葉老,採得茶來秧又長。 六、會唱山歌歌駁歌,會織綾羅梭對梭,會彈會唱風流子,會裁會剪花草多。 七、石山裂,石山崩,阿哥陷害得人憎,正想跌傷劉三姊,好得有條救命藤。 八、甘蔗無糖怎會(甜),海水無鹽怎會鹹,阿哥好比月光樣,不會缺角吩(結)妹嫌。 九、阿哥癲,阿哥癲,阿哥擔凳把門前,你妹走由凳底出,正知你妹係神仙。 十、臨江楊柳嫩嬌嬌,拿起槳子等東潮,阿哥係船妹係水,船浮水面任哥搖。 十一、河邊洗衫劉三妹,借問親哥(怎)般猜,自古山歌從口出,瞭(那)有山歌船載來。 十二、二月採茶正發芽,姐妹齊家(全體)去採茶,阿姊採多妹擷少,多少也著早轉家。 十三、阿哥耕地抹蒔(插秧)田,艱苦得來為家園,還望天公多保護,正好勉強過一年。 十四、送郎送到茶亭下,茶擔放下來食茶,還未缶尊茶先燙碗,唔愛食人口瀾渣。 十五、國字寫得四方方,教識我個莊(看)牛郎,阿哥讀書妹織布,光宗耀祖名堂皇。 十六、七早八晨天未光,阿妹擔粗(糞水)淋菜秧,大羅山肚(那邊)割草轉,阿哥音信兩茫茫。 十七、竹蔗節節向上爬,糖寮(搾糖廠──棚用蔗葉竹搭成。兩巨石輪為四水牛所牽轉動,一人取蔗送搾,輪背一人取渣,蔗汁為煮,加石粉後,風乾裝缸可食用)地肚(那裏)削蔗忙,絞得(搾蔗)蔗汁三四擔(石),阿孫正好討新娘(按山歌多為姑母所吟,或雜錄)。 客家族人,民風由此可。彼等生活簡樸純真,毫無都市虛偽,且千年若一日。世代沿古風,保存古習最多。婦女主持家計,內外皆作,上山割草,下田工作,想起往事不免寂寞,乃唱山歌,不論老少皆好此道,尤以青春少女為然,面對無人跡山野,乃吁心中思情。歌聲抑揚頓挫,情歌感人,一村傳一村,山山相傳,乃為客人獨有之風氣,待婚後子女長大,自無禁止後輩,或授歌於子女矣。 客族人在男女情歌後,自當言及婚嫁,乃由村媒說合,擇日送「八字」(生辰年月及生肖),於雙方父母,定日至女家相親,稱「看新娘」。若雙方無異議,乃由媒人送男方「合婚」,定吉日,互觀雙方身世,田產牛羊,房頭人丁多少,有無痼疾,乃約定婚「過定」。雙方言聘金,烏糖至少三擔,鯉魚一對,戒指耳璟及金銀腳環,童養媳則需頸環圈,糖果、蠟燭及聘金,聘禮皆雙數,不用「四」、「八」及單數。「四」者死也,「八」者婆婆多嘴長舌婦也。挑禮莊丁,及小舅或叔送往,媒人隨行,女方賞金及豬肉,表心底清白可也。小母雞一對,酒一對,女方準新娘盛妝打扮,家長伴出,捧出糖菜盆並美酒敬客。收酒時,準新郎為準新娘戴上金銀指環,準新娘合橫掌而退,男方乃將聘金置堂上,女方父母收回,意為指婚。男方乃展所攜之禮,皆置布上,以示親友,女方開宴。復由準新娘捧酒至男方家長,例由男方視菜餚贈利市封包,服務者咸各得一封利市包。宴罷,女方回禮,男方所攜糖果糕餅之屬,及準新娘贈利市封包一,由準新郎親接。出大門,準岳父母,循例給準女婿一利市封包,作「賞面」,男方家長則贈準媳婦利市封一包,女方挑選男方之攜物,交男方攜回,雙方乃贈金謝婚媒之人,作擇日迎親之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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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感想?「賽諸葛」說,我既想哭,又想笑。這跟妳姊姊請我吃羊肉涮鍋一樣,如果我在七十四師當中校參謀的時候,別人請客,我欣然接受;到了我這個年紀,牙齒鬆動,胃口不好,我怎麼能吃涮羊肉?他喝了一口茶,抬頭問王娥:「如果妳的一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等到妳快過六十大壽,向妳求婚,妳是笑呢,還是想哭?」 「我絕不答應。他沒有誠意麼!」王娥嚴肅地說。 「賽諸葛」說,我讀書少,但是是非功過,我還懂得。國共內戰,雙方領導人根本沒把我們當人看待。三、四十年不准通信,不准會面,到了白髮皤皤、齒牙動搖的年紀,還把我們這些可憐的老芋仔,分成什麼「獨派」、「統派」……媽的!「賽諸葛」雙手抱頭,嗚嗚地哭起來。 伯伯! 老芋仔頓時停止了哭泣。用紙巾拭淚。接著,他提起手杖,走了。 那夜,施良貴整得阿娥下部非常過癮,但她內心卻像壓了鉛塊。談起白天「賽諸葛」的哭泣,老施埋怨阿娥不應觸動老人的內心怨恨情緒。他還說:這種怨恨,國共兩黨的領導階層,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也許心裡明白卻裝作不知道。總之,他們都是中國歷史上的罪人! 最後,阿娥的眼圈紅了。 天涼的季節,飲茶區生意冷淡。阿娥工作輕鬆,氣候轉暖,喝茶的常客陸續報到。她驀地想起了「賽諸葛」,已經好久沒來了。 老伯,您最近看見「賽諸葛」了麼? 阿娥,妳真是孤陋寡聞,怎麼問到他? 您說什麼?我聽不懂。 「賽諸葛」上月九號,在宿舍上吊自盡,回江西老家了! 王娥聽了發愣,她不相信這件事,這麼樂觀曠達的人,怎麼會尋了短見?何況兩岸已可以通郵、通航這麼多年,他也多次回大陸探親了,等了四十多年,怎麼落得這個下場! 感謝葉劍英元帥,發表「葉九條」;感謝小平先生,准許老芋仔返大陸探親。功德無量,阿彌陀佛。阿娥,給我泡一杯上等「三秋高山茶」,另外別忘了瓜子、花生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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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的驚奇
下課十分鐘雖然短暫,但這短短的十分鐘卻經常帶來令人噴飯的驚奇,尤其在我服務的鄉下田野小學,在幾乎沒有污染的校園裡面,生活著各種不同的動、植物,每每成為小學生們獵取的對象。有幾個調皮搗蛋的小朋友,在下課十分鐘的瘋狂玩樂嬉鬧過後,手上往往捉著令人意想不到的生物,時常把同學們嚇得是魂飛魄散。 首先,小朋友們最常去的地方,要算是校園裡樹林旁的泥土地了,這一帶的蟋蟀洞特別多,下課後小學生最喜歡把幾個寶特瓶全裝滿水,再慢慢將水灌下洞裡去,中間儘量不能斷水,等到蟋蟀出洞換氣就一舉成擒,「灌大猴」完再玩起「鬥蟋蟀」,等到蟋蟀們鬥到沒力時,就拿回家清洗完再下鍋油炸,起鍋前還要放九層塔增香,口感甚為酥脆。 其次,學校裡的樹林也是同學們常去的地方,因為那兒比較陰涼,樹林最常見到的是金龜子,偶爾也有獨角仙、鍬形蟲的出沒,還有一次竟然有「恐龍」現蹤影。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蜥蜴」啦!其中,金龜子和蜥蜴不好養,倒是有學生把獨角仙、鍬形蟲拿回家養,主要是餵牠吃果凍和香蕉,獨角仙、鍬形蟲白天帶到學校時要死不活的,晚上在家裡卻生龍活虎地覓食。如果同學們把獨角仙、鍬形蟲養死了,還可以做成標本留念。也有同學喜歡到樹林裡拔幾袋屬於蕨類的「山蘇」,樹蔭下的山蘇很常見,沒有含化學肥料和農藥,帶回家汆燙後再拿來炒豆豉、小魚乾,口感非常爽脆彈牙。 自然課時我喜歡和小朋友一起去菜園拔菜,開學時播種的南瓜、四季豆、秋葵、小黃瓜,都已經紛紛結果,最讓同學們覺得厭煩的是紋白蝶幼蟲(菜蟲),因為菜蟲最愛吃植物的葉子,菜蟲一多了就怕影響到收成。菜園裡最稀奇的要算是「螳螂下蛋」了,母螳螂在下過蛋後,會噴出一種類似海綿的物質,把蛋包在裡面,那比起「母雞下蛋」還難得一見哩! 下課後的學校內的幾條水溝也很熱鬧,有一回下課竟然有位小朋友在水溝旁垂釣,手上的竹子釣竿是跟大人借的,因為水溝沒有什麼水污染,只要用捉到的活蚯蚓當餌,就可以吸引到饑餓的魚群前來索食,魚獲以吳郭魚居多,也有人釣起過一尾鯽魚,新鮮的紅燒吳郭、清蒸鯽魚味道也不賴。更有一回短短的下課十分鐘內,同學們竟然捉到二隻蟾蜍和三隻小螃蟹,以致於上課鐘響、進教室時還姍姍來遲,於是這堂課我乾脆先來個「放生」之旅,來段生命教育融入課程。 每當上課鐘聲響起之際,我都不知道這回小朋友們還會帶來什麼奇奇怪怪的生物,只希望同學們不要破壞校園裡的大自然生態才好,因為那是師生們努力做環保得來的成果。然而,小學生們卻經常拿出他們在校園裡獵取的「戰利品」炫耀,當我苦口婆心地用道德勸說,請小朋友們放生的同時,心裡面也不得不佩服咱們學校的「怪奇搜查隊」實在有夠厲害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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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缺憾還諸天地
繪畫一如寫作,也是個人靈性創作,快速脈動下的社會,每個角落天天都有展覽,多一場少一場根本無足為奇。發現阿宇除了是手眼不協調的腦性麻痺孩子外,他的繪畫天分其實極高,我驚訝於他內在流動的意識對生命充滿著熱烈的追求。巧的是指導他繪畫的師長也彷彿挖出一塊璞玉般耐心琢磨。抖動的手,吃力的調和顏料,一兩個小時下來,常常渾身沾滿畫彩,疲累不免,卻看見他綻放著奕奕神彩,那是生命找到皈依的快樂,受限的生命,無可限量的展現,樸拙的線條,敦厚的塗抹,恰是抽象與自由的揮灑,生活受限很多,可畫筆下的天地無限寬廣,我看到一個炙熱的生命。 蒼白瘦弱,源自於早產,父親嫌棄他的來臨,母親百般被凌辱後選擇不告而別,那是怎樣一個多蹇命運的孩子呀。幸虧有一個好姑姑,無怨無悔的收容了阿宇;從第一兒童發展中心有系統的感覺統合訓練到學習走路,拿湯匙吃飯,學搭公車,開始接受教育。為了這個孩子,姑姑與姑丈不免時有爭論,姑姑的孩子與阿宇爭看卡通節目時,姑姑的孩子會老實不客氣的吼他:「這裡又不是你的家,還敢跟我們搶電視?」孩子說得滿臉淚痕,叫旁人也為之鼻酸!教導他寄人籬下要懂得吞忍,學會禮讓!孩子抬起頭,無限委屈的說:「可是每次都是他們搶贏呀!」「孩子!輸贏不在當下卡通的觀賞,人生的路好長,懂得禮讓才能和睦相處,才不會給姑姑帶來更大的困擾呀!」孩子似懂非懂,壓抑的情緒在畫中展露無疑,他畫溫暖的太陽、可愛的狗狗、還有夢中的媽媽!好幾回校園中的比賽,他脫穎而出的作品賺得好多人的熱淚。繪畫撫平了阿宇無依的孤獨,扭曲的命運! 有一些用色大膽的畫作是生命的火焰在燃燒,那是獨一無二的他用畫筆抗衡全世界。灰暗是哀傷,是孤獨,是沮喪,基調高彩是不服輸,是反抗,是希望。有一幅自畫像,扭曲的人體,斜著身體看世界,彷彿在訴說著命運對他開了一個大玩笑,睜大的眼睛凝望前方,阿宇正要昂首闊步走向未知的世界!充滿悲劇的童年,不安的青春期,有一次坐公車,他人還沒站穩,車子就啟動,平衡感極差的他當場摔在走道上,四腳朝天。當年宣導不足,司機還落井下石:「不方便還到處趴趴走!」受辱的一幕幕彷彿走馬燈般印在他腦海,揮之不去,好似夢魘,直到提筆繪畫,他找到了情緒的出口! 生命是莊嚴可敬、值得歌誦的!「落地成兄弟,何必骨肉親」心沒有槁木死灰,肢體的不自由算什麼?分擔阿宇的憂愁,也分享他的喜悅,得天獨「薄」並不代表絕望,努力耕耘,阿宇擁有一座七彩斑斕的心靈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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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族民風趣談
嶺南乃奇特之地。猶憶曲云:『彤雲佈。瑞雪鋪。朔風凜冽江天暮。浩然尋得梅花樹。退之迷卻藍關路。子猷訪戴逵回來,相逢不飲空歸去。』其間言及韓退之迷卻藍關路。此藍關路何在?竟有迷途大風雪。又詩云:『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由此觀之,藍關或位於秦嶺,故推測退之被貶於潮州,必過藍關而來。此藍關高若秦嶺,時已積雪矣。蓋九連山橫亙於粵之東北,故蕉嶺、平遠、梅縣、興寧、老隆等地皆位於九連山脈間。過此嶺隘,則是贛境,途次人稀,數千里不見人家,蠻荒亂石,此乃昔時之古道也。相傳唐前已有,或是隋文帝年間所闢也,為南北貨運必經之道。因無舟車可容之地,故多為壯婦用肩挑貨。該地為客屬區,客家人又云客族人,於嶺南佔三分之一,他則粵語、潮語、海南等語系矣。 客族人天性勤樸,富團結冒險之心,刻苦耐勞,保存古風最多,濡染中原文化至早。以女性為主,無論耕種、飼豬、紡織、養蠶、澆菜、墟集買賣、肩挑、舂米、搾豆油、蒸釀、牧牛羊、裁剪、生育子女和炊煮等,無一不出自女手。男則多出洋「過番」謀生,女子一旦出嫁,守「活寡」而終身者比比皆是。客家族人且有同化他族,吸收外來之能力,不若傜族、苗族,退縮自守之閉關政策,此點可自漢書地理志記嶺南見之。南越王趙佗上漢帝書云:「帶甲之士有百萬餘。」此必土著粵族。及唐末之南漢劉氏,則以嶺南人而治嶺南。客家人吸收外族力強,不僅文化經濟,甚至外族男子也藉通婚、招親吸收,從不放過。至若客族所居之地,若唐韓退之「記潮州煙瘴」所記的潮州,為荒草沒脛,荊棘載途之瘴癘地,毒霧日夕發作,颶風鱷魚,禍且不測。然則中原人未來開闢前,客家人已不辭辛苦,披草萊,斬荊棘,冒險開闢,化滄海為桑田,變蠻荒為可居之地,為中華增加版圖。試觀今日臺灣山居之客家人,彼等刻苦團結之精神,實令人敬佩。客家人愛好和平,不與他族爭平地,彼等樂居山林,與世無爭之性格,誠屬可貴。 客家人何處遷來,追溯其淵源,應來自古蒼梧族。八十年前,古蒼梧族非居於兩粵、閩浙,乃居於黃河流域,與古淮夷流域間。後因戰爭,或生活因素,乃至大遷徙。客家人與吳越人語言類似,若「我」、「你」、「他」讀音幾同為收鼻音韻尾,由此可證,客族來自江淮以北。 考「嶺南」最早的記錄,史有窺「南垂」之名,設若「南垂」即兩粵,則為燧人氏已於南垂發明鑽木取火之據。有云燧人氏已達雲南,或是交趾,(實則南方榕樹(按即神木)往往自燃)此說無據,姑存其說,以待後進之考證。又尚書堯典云:「堯命羲氏叔宅南交。」此南交是否日後之交趾,尚為存疑(見尚書堯典)。 商湯定四方獻令,兩粵始名南越,周初稱嶺南為南越(見通曆)及(汲冢周書紀成王)。周成王時,四方貢獻,南海貢魚革、珍珠、大貝……。周懿王時,楚國熊民伐楊越。嶺南大部遂為楚有,楚乃立於南海。周顯王時,越王無疆伐楚,楚成王興兵殺無疆,盡取舊吳越地,越族遂散於江南海上。 春秋戰國,天下大亂。中原文化由楚入嶺南,古蒼梧族又一次大遷徙。 秦始皇二十五年,遣將王翦南征百粵,悉定其地。三十三年,越人叛,始皇……發卒五十萬攻,分五軍……一軍守九疑之塞(按今湘南寧遠縣南),一軍處番禺之都(按即今粵番禺縣廣州地),一軍守南野之路(今贛南康縣西南章江南岸),一軍結餘干之水(按即今贛南昌東餘于縣)。發諸嘗逋亡人、贅婿、賈人略取陸梁地為桂林、象郡、南海,以遣適戍。史云其時越人皆入叢薄,三年待秦軍糧盡,越人撲伐繫之。秦師大敗,尉屠睢被殺,伏屍遍野。即所謂堅壁清野之法,越人數千年前已用,此古蒼梧族之智裔也。後始皇遂謫徙北人五十萬成五嶺(按即越城、都龐、萌渚、騎田、大庾嶺是也)。古蒼梧族裔越人之支流,復南徙而越九連山脈,南下龍川、蕉嶺、梅縣一帶,稱客家人之遠祖。秦派任囂為南海尉,兼典三郡,真定人趙佗為龍川令。秦二世,民苦秦無道,恐盜兵南侵,乃絕新道以自立為南越武主(按即趙陀),此是否所云藍關之道邪。 漢高祖定天下,使陸賈往粵,冊封南越王。 光武平王莽亂後,於漢建武十九年,遣伏波將軍馬援征南越,由是古蒼梧族之支流越人,乃向西徒遷,南抵豐順,西南到興寧、老隆、長樂(今五華)、紫金、河源。迨三國後,乃徙遷惠陽。南宋後徙寶安(即今香港九龍),客人亦有部分下南洋,且遠至馬來西亞、蘇門答臘、爪哇者,影響所及南洋群島番王,皆遣使向我國朝貢。有「狼牙修國,在南海中?……北去廣州二萬四千里。……立國以來歷四百餘年,……天監十四年(五一五),遣使至中國奉表。」(見南史列傳第六十八)又「室利佛逝,一日尸利佛誓,……其王號『曷蜜多』,咸亨至開元間,數遣使者朝,表為邊吏侵掠,有詔廣州慰撫。又獻侏儒僧祇女各二及歌舞,官使者為折衝,以其王為左威衛大將軍,賜紫袍,金鈿帶。後遣子入獻;詔宴於曲江,宰相會,冊封賓義王,授右金吾衛大將軍,還之。」(見新唐書卷二百二十二下)「(三佛齊),國中文字用梵書,以其王指環為印,亦有中國文字,上表章即用焉。」熙寧十年,封使保順慕化大將軍,賜詔寵之。……以昭忠義之勸。」(見宋史卷四八九)今之馬來印尼僑胞,多為客家人是確證也。 至客家族人之古道,帝堯時宅南交,和周王時越裳來朝貢皆取桂江水路往返,未知確否。楚服南越,或取九疑踰嶺而下粵東湟水,惟不見史冊詳載。秦闢三郡,由灕水、湟水進兵而南,監祿鑿渠由零陵(湘南)入桂之灕水,且在九疑駐兵十萬,可見九疑經都龐、萌渚而下湟水之古道,必早已通行。南越出兵從梅鋗伐秦,乃北經湞水入贛,梅嶺因梅鋗而名。漢伏波將軍路博德,出桂陽下湟水,樓船將軍楊僕,遣將庚勝駐兵梅嶺,故梅嶺或名庚嶺。此為陸上交通。至於水路,史記趙佗傳云:閩越王郢,興兵擊南越,沿閩汕至南海(廣州),漢擊南越時,閩越王餘善出兵八千,至揭陽後以颶風而不進。(見廣東通志)觀楊文洵、葛綏成等編中國地理新誌,明言客家祖先相傳越王勾踐以後,為避楚徙居嶺南者。史記越世家云:楚威王敗越,殺無疆,盡取吳地,越以此散,或為王,濱於江南海上,朝服於楚。又「梅鋗之先乃越王勾踐之後,避楚走丹陽秦鄉,更姓梅。秦併六國,越復稱王,梅族遂自率鄉踰零陵而南海,家於臺嶺。」(見百粵先賢志)。至於客家族人是否有吳越血統,首見宋太平寰宇記云:「龍川縣織竹為布,人多蠻僚。婦人為市,男人坐家。」況宋以前東江、韓江上游,瘴癘甚盛。英德縣在宋且有生地獄之稱。杜少陵有:「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江南瘴癘地,逐客無消息。」之句。又宋楊萬里有「入程鄉縣界」詩云:「長樂昏嵐著地凝,程鄉毒霧噴入腥,吾詩不是南征集,只合標題作瘴經。」由此可見客家人闢土之苦心矣。 客家族人有吳越血緣的另一確證,乃百姓氏之保存者,或肇源吳越轄地,或苦本境者,或曰粵東客族今地名,與夫吳越今昔地名,即閩浙有雷同者,皆為保留之佐證。尤以「洋、源、坑、嶂、溪、崠、裏、峰、州、瀨、坪、浦、隴、土龍、壩、墩、圳、流、湖」者是。是故粵東揭陽有北坑、畬坑、洋邊、分水、大羅山、河婆。豐順有湯坑、猴子洞(或作崠)、三河壩。梅縣有石祭下、仙花嶂、杉裏、黃竹洋、匯瀨塘、寶坑、蕉瀨、高墩、松源、瓜州。興寧縣有龍絲嶂、白水石祭、龍潭、朱坑。五華縣有黃沙嶂。臺灣桃園有大溪、三湖。新竹縣有新埔、北埔、上坪。苗栗縣有獅潭、後隴、新埔、錦水、大湖。基隆有菁桐坑、猴洞、牡丹坑。花蓮有田埔。屏東有鹽埔、溪埔、南州。臺東有華源、瑞源、泰源。廣東寶安有深圳。以此相類,為數甚眾。 然則閩浙吳越亦有類者,若閩之霞埔縣有溪裏,尤溪有劉池石祭大溪、歪土龍、牛皮瀨。南平縣有上石祭、大土龍、洋坑、大壩洋。沙縣有吳墩,將樂有大布圳。武平有桃裏、龍坑。建甌有官漈、蔣峰、前畬、白水源、杉洋、渡潭、上坪。邵武縣有梅裏、林墩。歸化縣有石祭頭、龍坑、盤溪、靈源。上坑有湖子裏、石圳、白水、大洋墟。浙江麗水有大漈、漈上、箬溪、山昆瀨。遂昌有土龍下、高坪,永嘉縣有籚浦、石瀨、金州、梅坑、大羅山、青嶂、綠嶂、泉溪、竹浦、石墩、東洋、鮑州、麻坑、土龍底、連墩、橫洋、漆潭、林裏、巖峰、鄭源。青田縣有石溪、上隴。以上地名,與前客家地名對比,乃見同出一源矣。粵東或臺灣之地名皆然,蓋客家人懷念鄉土之明證也。若夫英國之樸次茅斯港,英國清教徒移民新大陸美國,乃於維吉尼亞州東海岸仍命一城為樸次茅斯港。又若臺北市之長安東西路、重慶南北路、迪化街,皆為懷念大陸也。與夫客家地名之來自吳越相似也。與粵東客家地名最為雷同者,若閩之寥化縣有萬丈土龍、石祭下山、小洋州、金斗坑、廖源、青光崠、上坪、羅家邊、蔡逕、雷公窠。蓋嶺南粵東客人,多為閩省寧化徙入者。楊仲和之嘉應州志云:嘉應州人多為汀州、寧化徙來者,亦有一支流自贛南。若今粵東之梅縣、興寧、五華、平遠、蕉嶺、大埔、豐順、博羅、永安、龍川、河源、連平、新豐、和平、歸善,皆為客族人密集處所焉。 古音保存,除僮族外,客家族人為保存古音最多者。客家族人民風敦厚,愛好音樂、歌唱,其音典雅,音節美麗,有陰陽平上去入口十韻。歌謠情辭並茂,不失古風。或哀感頑艷,為男女戀歌,或生離死別,為民情生活之寫實,若漢魏樂府然,其情意纏綿,文辭悱惻,有楚辭風味。王逸楚辭章句九歌序曰:「昔楚國南郢之邑,沅湘之間,其俗信鬼而好祀,每祀必鼓樂舞歌。」又舊唐書劉禹錫傳云:「劉禹錫貶朗州司馬,地居西南夷。……俗好巫,每淫祠鼓舞,必歌俚辭。……故武陵溪峒間夷歌,率多禹錫之辭也。」乃知劉氏曾抵粵之連州。 客家歌謠多為口唱,或以竹節敲板。歌辭多為文人捉刀,以男女道情為主。間有反映民情風俗者。客人多居山林,或放牧、或耕作、或採茶,閒則吟哦以吁心意,謂之「山歌」。客家人之山歌,始於何時已不復考。觀王棟蒼梧縣志云:「三娘,須羅鄉人,姓劉氏,生於明季上巳日,被除溪中,風雨驟至弟妹皆走避。獨與神遇,端坐石上,衣履不濡,由是能歌,甚有文理,言人幽隱,皆奇中,出入必歌。使紡織而故棼其絲,隨歌隨治,即有頭緒,強使治田。歌如故,須臾終故,恆數日不歸,莫知其蹤。又逼使拾溪石為炊,啟釜視之,柔脆如粉,里人咸神之,求為禱雨輒應。一日,告其家,將仙去,每年上巳日必歸,若有求,向前坐溪石呼之便可,後不知所終,里人立廟祀之。懷集縣燕巖,亦有廟。」又潯州府志云:「劉三姊係漢劉晨之裔,父尚義,於唐莊宗時流寓潯州。三姊貌如天仙,聰明而善歌唱,且通蠻語,聞風而來,迭為唱和,或一日,或二日,即罄腸結舌而返,有秀才張偉望者,慕而訪焉,與唱歌三日夜不倦,乃相率登山,連唱七日,聲出金石。久之不見下山,村人登山視之,則皆化為石矣。」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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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生命原鄉的記憶─試論寒玉《浯島組曲》
《浯島組曲》收錄的是寒玉小姐近年來書寫的十一篇散文作品。若依她在《金門日報·浯江副刊》發表的時間而言,這本約十萬餘言的散文集,從二○○九年四月的〈逛醫院〉到二○一○年二月的〈指間輕彈交響曲〉,前後只花了短短的十一個月便宣告完成。寒玉小姐書寫的速度與創作精神,的確讓人讚嘆!然而,倘若對週遭環境與人生百態沒有細微的觀察、沒有深入去體會,又焉能寫出那麼多生動感人的篇章。不可否認地,抒情散文重在寫景狀物、抒發情感,亦同時在探尋作者蘊含在其中的意趣和情趣。一篇具有深度和廣度的散文,除了必須達到自然淳美、清婉明麗的要求外,作者欲表達的意象更要清楚明朗,絲毫不能讓人有生硬晦澀之感。儘管寒玉小姐大部分作品都是以通俗的文字來呈現,她書寫的每一個篇章幾乎都與現實人生有密切的關聯,因而讓讀者有一口氣想把它讀完的衝動。基於此,卻也讓我們聯想到,一篇優美華麗的散文,是不必依賴太多的文學理論做基礎,也不必刻意地去賣弄一堆文字的假象來唬人。或許,自然淳美更能凸顯出一篇散文的特質和它既有的價值。 眾所皆知,散文是一種自然淳美的文體,其題材與範圍可說相當廣泛,大凡敘事、傳記、遊記、書信、序跋……等等,都涵蓋在散文的文類之中。然而,一篇優雅的散文,無論它欲表達的意象是什麼,無論其字數是長或短,倘若言之無物卻又不能給我們一種美的薰陶,勢必難以引起讀者的共鳴。相對地,一位優秀的散文家,不管以任何一種題旨來呈現,他書寫的技巧必須是純熟、生動、靈活的體現,方能寫出讓讀者印象深刻的好作品。當我們讀完寒玉小姐的新作《浯島組曲》時,除了有上述的體認外,也同時要佩服一位苦學有成的作家,長年對文學的執著和熱愛,以及在相夫教子之餘所展現出來的創作毅力和韌性。讀者們似乎可從她復出的五年中,以每年一書的進度向文學高峰處邁進而得到印證。 《浯島組曲》除了〈逛醫院〉、〈歲月悠悠〉、〈在心靈深處〉、〈在記憶深處〉等四篇為單一主題外,其餘七篇所涵蓋的則有一百零六個小單元,而每一個單元都有一個不同的主題。從這些篇章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作者把一些親眼目睹的細微瑣事,化成一則則清新雅致的散文小品,其非凡的筆力並非短時間可練就,其敏銳的觀察力更是不可輕忽,也同時為自己樹立一個獨特的書寫風格,尋找到一個全新的創作方向。尤其是一位把青春歲月完完全全奉獻給家的家庭主婦,在家事與瑣事雙重忙碌下,竟能以自己的恆心和毅力,持續不斷地創作;竟能把握住當下每一個時光,以作品來彌補自身學歷的不足,充分展現出浯島女性不屈不撓的精神與不向命運低頭的韌性。 在〈逛醫院〉裡,作者開宗明義地說: 身為女人愛逛街,沒稀奇;逛醫院,就有問題。 …… 逛醫院,如同家庭主婦走廚房。 從文中看來,這似乎是作者親身的經歷,不僅讀來輕鬆有趣,卻也讓我們見識到她思維的慎密。即使自己罹患了「椎間盤突出」必須做復健,但還是以「怕死反而容易死,想死又死得不容易」的心情,告訴自己「這次復健,無論收穫多少,對病情是否有幫助,絕不能空著腦袋回家,要適時地抓住題材,把握住靈感,不能對不起鍵盤。」由此我們也可以看到一個寫實作家的可愛處,她在乎的並非是自己的身體,而是想利用做復健的機會,去發覺創作的題材。當然,倘若以文學的觀點而言,她的想法是正確的,也是一個寫實作家必須去追尋的。作者非但從做復健聯想到生前「腰酸背痛」的母親,甚至還想焚香問問在天國的母親,「腰酸背痛的情形有否改善?如果沒有,找個時間回來看診,順便拜訪一下好心提醒的醫生。」如此想博君一笑的描述,讓沉悶的復健室多了一些輕鬆的氣息。繼而地作者透過慎密的觀察,把復健室的林林總總,描述得極其生動活潑又自然。做一次復健竟能寫就一篇萬言散文,作者的文學功力可見一斑。 〈歲月悠悠〉描寫的是一位退伍老兵落籍在島嶼,並與「島嶼伯」建立誠摯友誼的真實故事。他們如兄如弟般地相互扶持、相互照顧,當島嶼伯的另一半不幸先走一步時,「外省叔」更是出錢出力協助辦後事,並陪他走過喪偶的暗淡時光。作者撰寫此文時,可說是以人性的層面來詮釋這篇作品,文中凸顯的不僅僅只是誠摯的友情,它隱含的教育意義遠勝這篇作品的價值。試想,一對生長於不同地域,且沒有任何一點血緣關係的難兄難弟,當他們的華髮變成銀絲,當他們歷經無情歲月的煎熬而成為老弱殘兵時,往日深厚而馨香的情誼則依舊在。某日島嶼伯不慎跌倒成疾,外省叔除了親自為他料理三餐外,並幫他擦拭身軀,甚至提尿壺、倒尿水,處理糞便……等等,如此之情誼,已超越兄弟之情,他們內心所思、腦中所想,的確非局外人所能領會,亦非三言兩語可道盡,作者能把這段異於常態的故事書寫成文,想必是費了一番功夫。然而,當我們看完整篇作品,試以文學的目光來審視,它絕對是一篇上乘的小說題材,但作者並沒有加以發揮,依然以散文的方式來書寫,殊為可惜。 〈在心靈深處〉與〈在記憶深處〉是兩篇性質較接近的作品,作者回顧的是童年時光與兒時歲月。從清湯掛麵的學生頭到「弟穿兄、妹穿姊」不合身的學生服;從塑膠水壺裡的酸梅湯到必須用鐵鎚敲的「雞蛋糖」;從衣太大塞進褲頭到鞋太大塞抹布;從大哥背小弟到大姊背小妹……等等,作者都做了真實有趣的回顧。然而,當這些童年往事從指隙間溜走,作者最羨慕的還是「嫁給阿兵哥不怕肚子餓,三餐饅頭和米飯,罐頭乾糧滿房間」,雖然嫁給阿兵哥只是她童時的夢想,而這個美夢是否能成真,她自己似乎也沒把握。終究,皇天不負苦心人,長大成為美女後,即使追求她的年輕小伙子一籮筐,其中不乏有高學歷的帥哥與多金的少爺,甚至有歲數比她大一倍的將校軍官,但她選擇的卻是陸軍軍醫上尉蔡承坤先生,成為道道地地、不折不扣的「兵仔某」。雖然上尉的官階不高,但畢竟郎才女貌、年紀相當,總比嫁給可以當她老爸的將校軍官好。況且,時年蔡上尉服務於金門軍醫單位,吃藥打針既方便又不要錢。至於是否「三餐饅頭和米飯,罐頭乾糧滿房間」旁人則不得而知,或許,只有作者最清楚。 在後續的七篇中,每篇都涵蓋著十個以上的小單元,〈指間輕彈交響曲〉竟多達二十五個。其書寫的範圍與題材,從週遭細微小事到人生百態,幾乎無所不包,作者敏銳的觀察與慎密的思維的確令人讚嘆,寫實作家的頭銜更非浪得虛名。然而,即便作者書寫的層面相當廣泛,但在她細心的區分和巧妙的安排下,並沒有予人一種零亂的感覺,反而更顯得精美醒目、便於閱讀。倘使與上述四篇相較,以筆者粗淺的看法,後者才是寒玉小姐應走的方向,也是她拓展思域的最好方法,繼而樹立一個屬於自己的書寫風格。例如:題目簡單清爽的〈掃描〉,作者寫的是「魚刺」、「挖花蛤」、「廣東粥」、「快樂學習」、「真相」、「裙底風光」、「包容」、「偷情」、「心態」與「轉身」等十則日常瑣事。而我們並不能低估這些毫不起眼的小題目,其內容非僅有人生中的喜怒哀樂,亦有人性不欲人知的醜陋面,可說包羅萬象。從「魚刺」哽喉嚨、彎腰「挖花蛤」、「廣東粥」另類煮法、孩子「快樂學習」、誤觸法網求「真相」、笑貧不笑娼的「裙底風光」、感染病毒的「包容」、車震連連爆胎差點的「偷情」、假仁義靠邊站的「心態」、拋夫棄子的「轉身」等,儘管作者每篇均以數百字不等的字數來表達,但依然能抓住重點,把它發揮得淋漓盡致;〈門外與窗外〉、〈俯拾集〉、〈浯島組曲〉、〈島鄉巡禮〉、〈城鄉飛絮〉與〈指間輕彈交響曲〉等篇章,何嘗不是也如此。 誠然,筆者並不能針對書中七篇一百零六則精巧的散文一一加以剖析和論評,讀者們亦必須詳閱其內容方能更深一層地去瞭解作者創作的意圖以及欲表達的意象。可是當我們看到〈門外與窗外〉的「靈籤」;〈俯拾集〉的「傳教」和「教養」;〈浯島組曲〉的「關懷」;〈島鄉巡禮〉的「虔心」、「外圓內方」和「尊寵」;〈城鄉飛絮〉的「貓之情感」與「快樂的一天」;〈指間輕彈交響曲〉的「養育之恩報今朝」,我們似乎不難領會到作者試圖以作品來啟發人性的苦心。除此之外,作者對教育、環保、兩性、老人照護、社會變遷、生態環境……等議題可說都有很深的涉獵,並非只是一堆堆空空洞洞的囈語。總而言之,一位受歡迎的現時代作家,其心中必須有根、必須與他所生長的土地綿密地結合和互動,始能衍生出深厚的感情,始能寫出生動感人的作品。因此,我們看到的不只是這座島嶼的細微瑣事,而是作者對這片土地的愛和認同。 綜觀上述,《浯島組曲》全書不僅有知識性亦有可讀性,其遣詞用字除了樸素自然外,更有一種細膩酣暢的情感美。由此也讓我們體會到,一篇深具水準的作品,無論是小說、散文或詩歌,都必須具備某種歷久不衰、百讀不厭的特質。倘若內容空泛而不切實,卻又只是一堆文字與文字的堆疊,勢必難以喚起讀者的共鳴。即便《浯島組曲》仍有待商榷的地方,然而作者已歷經四十餘年的生活磨練,同時亦有二十餘年的寫作經驗,除了看盡人生百態,也切身體會到人間的冷暖與世態的炎涼,其豐富的人生閱歷,正是她創作的原動力。儘管作者筆下有人性醜陋的一面,相對地亦有它光彩的地方,美與醜也是構成這個社會的自然元素,只有美麗而沒有醜陋的地方不會有人類存在,反之亦然。即使美的事物值得我們去歌頌和禮讚,而醜陋的一面則必須加以鞭撻,因為我們深知不能姑息養奸這個簡單的道理。對於那些口無遮攔、出口成「髒」,自認為天不怕地不怕的不肖之徒,亦必須透過筆尖予以譴責,讓這個不完美的社會能更祥和,讓人與人之間能和睦相處,這似乎也是一位作家應盡的社會責任。寒玉小姐在相夫教子之餘能交出如此亮麗的成績單,不僅讓我們刮目相看,也是後輩學習的榜樣。故此,我們必須給予肯定和鼓勵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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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組曲》後記
光陰荏苒,日月如梭,時間永遠是一切計算的重複者,從復出到現在,已足足歷經過好幾個人生歲月裡的春夏和秋冬。而萬萬想不到,我竟能以每年一書的進度,向文壇的高峰處邁步。然而,在滿佈荊棘和藤蔓的遙遠路途,我是否能持續不斷地向前走,還是原地踏步停滯不前,或許,必須看我自己的恆心和毅力。 從之前到現在,儘管我的生活領域依然侷限在這個社會的小角落,書寫的依舊是這座島嶼的點滴和瑣事,我的作品既沒有華麗的開場,亦沒有過度喧嘩的情節,但每一個字句或每一個篇章,都是我心血的結晶和淚水的凝聚。無論喜怒或哀樂,都讓我人生的每個階段,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在廣大的文學領域裡,想徹底領悟到散文的精微處,想更進一步去領略文學的箇中奧妙及精髓,並非易事,故而,我依然在摸索、在學習,但願它是我生活重心的歸宿,而不是隨風而去的過眼雲煙。 感謝這塊生我、育我的土地,在祂的包容下,讓我尋找到更多的寫作題材,讓我發現到生命的真諦和生存的意義。 感謝提供我發表園地的《金門日報·浯江副刊》與《金門文藝》。 感謝文壇前輩及讀者們的鼓勵和指正,因為有您們,我才有繼續寫下去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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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小時的一生
打從對電視機有記憶開始,多采多姿的廣告最是吸引我,電視台的節目反而引不起我的興趣,最主要是因看不懂那彷彿有著永無止境的對話,所以使我興趣缺缺。廣告就不同了,少有對話,盡是些絢麗的效果來誘惑觀眾的每一吋目光,琅琅上口的廣告歌曲更是賣點之一。等年紀再增長些時,才知電視播的節目還有分綜藝類、新聞類和電影類等等。當時的我雖然很多東西都看不懂,但家人皆熱衷於此,所以就激發我模仿的本能了,小孩總是如此,看著大人做某事時他就會有:「我也想試試看」的心態產生。 後來在學校的學習下,才漸漸認知到電影和電視劇的差別。有時上課老師會放部電影讓我們觀賞,當然這總是在考完試之後才有機會的。當時我只覺電影比電視劇好看,因為電影很快就可知曉結局,而電視劇則需要隔數月後才看得到結局,有的還會故意拖劇情,使得戲劇張力越來越弱。於今看來,我如此的觀念或許跟當時速食主義興盛有關吧!不論是M字速食店、或者是愛情觀等等,社會到處都充滿這種風氣。不過當然,電影不只是那麼膚淺的,它是一種藝術,所謂的第八藝術。 自己雖然不是讀電影相關的科系,對它卻有一份熱忱,不光是觀賞而已,而是對劇本的完成到如何選角、拍攝和後製等等關於電影的一切事物,看的時候也往往會注意片中的插鏡、淡入、淡出和特寫等等的一些拍攝問題。我覺得電影吸引人的地方之一,在於它能填補我們人生中的殘缺和不完美。正因萬物的豐饒,所以更顯得人的無知、貧瘠,即使活了五百歲,你仍無法窮盡這個世界,體驗到各式生活型態。 文字可以表達人生,音樂可以體現情感,圖片可以激勵思考,將這三者的菁華合一,就是所謂的電影了。它是一種精緻藝術,在短短的兩小時左右道盡人生百態,有可能整場下來都是你在「體驗」他人的人生,也有可能在某一刻,它就是在展現你的生活。在我看來,看一場電影就像是做了個夢,因為在夢裡你可以完成任何現實辦不到的事。這就好比有些行動不方便的人,夢中的他們可以是個行走自如、身手矯捷的正常人;有些盲人在夢中,他們是可以看得到彩色的世界。這兩者的相異處在於︰主宰電影的是他人的意識,夢的主宰卻是本身的潛意識。 電影中的許多不可能,如好萊塢式的爆破、無巧不成書的悲劇或神鬼共泣的愛情等等,也成為觀眾心中的「期待」,期待幾乎不可能發生的情節發生在身邊,或者劇中的某一段對白讓你深有感觸甚至當頭棒喝。當你垂老將死之際,你可以總結你生命中的「精采」,就是生命中最有價值的那一瞬間。可能是看著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喜悅成就,或許是當知道得了某獎的那一秒驚喜,也可能是當比賽到最後階段才獲勝的驕傲,更或許是你對某人事物的一種頓悟或體悟等等。電影就是拿這些發人省思、打動人心的題材來入菜,以期每個觀眾都能有不同的滋味和感受。 這些「生命中的精采」就像夏天的雷陣雨說來就來,也如同在荒漠中妄想盼望一滴甘霖的到來。生命中最美好的就是︰你編織自己的電影,剪接這些精采片段,希望能在臨死前為自己進行一場首映會,沒有NG沒有票房收入,觀眾就只有自己一人。我期待著我的電影到時候能夠順利上映,好為這渾渾噩噩的一世交代。到目前為止我只知道我的那些「精采」連半小時都不到,那麼你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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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堂
清的是母親的臉龐 舐犢造就成消瘦模樣 豐腴了我的意氣風發 龍驤虎視出雅俗共賞 飽嘗世味 含辛茹苦 烙肌鏤骨 永誌難忘 不若鉤章棘句舖張揚厲 恰似錦心繡口鍾靈毓秀 我長吁短歎於母親的年華老去 雞皮鶴髮猶如風燭殘月般驀然 她卻降心相從在我的夙興夜寐 含飴弄孫好比鳶飛魚躍樣意滿 炳炳麟麟 冉冉劬勞 勤儉自持 喁喁不啻 莫令鳥盡弓藏空遺憾 自當趁風揚帆以報恩 那己身所從出的萱堂 勞苦高高的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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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愛華是誰? 時茂、時賢的姊姊。我喊她堂姑。她常給我糖吃。她死的時候才三十歲。 她生的那個女兒呢? 巫維搖頭說,我怎麼知道?那時候我還小,沒上學。 佟桂記得小時候,母親提過巫家那個日本女人,風騷,漂亮,會喝酒,會勾引英俊瀟灑的男人。佟桂的父親就跟那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勾搭過。母親時常罵山口惠子。 佟桂的母親罵日本人,「賽諸葛」也罵日本人,他常向王娥發牢騷,日本鬼子害得他「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他還說,中日戰爭結束,國共內戰,他來到台灣,將來還會死在濁水溪……阿娥安慰他:「伯伯,您會活到九十八歲,您照鏡子,看看您的耳朵,又肥又大,長壽之相。」「賽諸葛」並不得意,喝了一口茶:「這茶葉真香,漲了兩塊錢,值得。阿娥,我可不是亂奉承人,妳姊姊是商場大材,她當了董事長,保證三秋茶館日進斗金,蒸蒸日上!」 阿娥聽了直笑。她說她一定把伯伯的話轉告姊姊,讓她請您吃羊肉涮鍋。「賽諸葛」搖手,誠懇地說:「上了年紀,我的牙咬不爛肉,我愛吃稀飯、肉鬆、小蔥拌豆腐。」 伯伯,老共最近常跟台灣隔海喊話,和平統一,您多次回大陸探親,您有什麼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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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
這當兒我所云的「告別」,不是友人即將遠行,前來向你辭行,他日有緣還會相見。我說的是,從此對方將永遠離我們而去,他邁向了另一個世界,不再在這紛擾的人世,與世人爭名奪利。 看著旁人的生離死別,固然難過,但始終是隔靴搔癢,唯有親身經歷,才知那種大慟的滋味實在不好過。 猶記得多年以前,在一個春寒料峭的初春三月,我趕搭清晨第一班的公路局班車上班。一向早起的父親,也換上了寬鬆的外出服,準備出門運動。他總是先陪我去車站,再轉往附近的公園。 那天在晨光曦微中,我們父子倆迎著刺骨寒風,向著車站前行。我實在不知那是我今生最後一次與父親聚首。當天下午,我正有一個會議在開,林組長突然衝進會場告知父親中風的消息,醫院已發出病危通知,我顧不得會議的重要性,抽身離開會場,搭車直奔醫院,一路上我向上天祈禱,盼父親能因我的祈禱而將此災厄化險為夷。 一個小時的車程,彷彿一世紀般長。到醫院後,我直奔加護病房。只見母親與弟弟均哭紅了雙眼,父親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面色慘白,週身插了各種管子,病床旁的心跳顯示儀舞動著扭曲雜亂的線條及心跳急促的嗶嗶聲。母親哀嚎地說:「醫生說,大血管出血,沒救了。……進醫院時,雖然嘴歪流涎,但還是自己走進來的,這會兒卻昏迷不醒。」弟弟說:「到急診室時,根本沒有醫生,等了兩個小時醫生才來。」 我的心揪在一塊兒,然後直往下沈,莫非醫院人手不夠,耽誤了救援的黃金時機。父親雖然昏迷,可是只要聽到母親說話,心跳嗶嗶聲就會加快,好像他想告訴我們什麼,但是自己口不能言,所以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第二天上午門診時間才見到主治醫師。他指著父親頭顱上一大塊瘀血的X光片說,開刀清除瘀血是目前唯一的救治方法。我問醫生手術成功的機率若干?他無法回答。不過不動刀,病人極可能走向死亡。思慮再三,我茫然地簽下手術同意書。 我勸母親先回家休息,我與弟弟在手術房外等待。時間慢慢流失,焦躁煩悶的思緒揮之不去。想像父親顱部被手術刀剖開血淋淋的畫面,內心不寒而慄。腦部手術是何等複雜,醫師稍有閃失,手術就會失敗。就在我等得口乾唇焦、肩頸酸痛之際,父親終於出了手術房。醫師安慰我手術順利,護士再把父親推回加護病房。 回病房後,父親的血壓逐漸下降,恢復正常。心電圖上顯示心跳逐漸回穩。我內心陡增一絲絲希望,想著父親會從鬼門關回來了。護士叫我沖泡牛奶,然後教我如何從鼻胃管餵食父親。 夜深了,氣溫陡降,病房冷氣冷颼颼地吹著,我手腳冰涼的坐在病房一角胡思亂想。清晨父親還健步如飛陪我一同到車站,夜晚竟躺在病床上和死神搏鬥,人生無常啊!夜班護士耐心地用棉花棒沾生理食鹽水塗抹在父親乾裂的嘴唇上。突然,細心的護士用乾棉花擦拭父親眼角湧出的兩行淚水。莫非父親已有了意識,無奈口不能言,眼不能睜,手腳也還不能聽大腦的使喚,情急之下悲從中來,逼出了兩行熱淚?我在他耳邊輕喚,試圖叫醒他,然而他還是不動如山。不一會兒,又從眼角湧出淚水。他是醒著的,只是受傷的大腦,仍無法讓他開口說話。這該是何等的痛苦,父親竟必須受病魔如此的凌遲。 探病的時間已過,我與弟弟拖著沈重的步伐,離開醫院。我們穿越漆黑的公園,往回家的路前行。公園的樹木因酷寒的冷風而簌簌作響,狀似一群鬼魅狼嚎,淒厲可佈。這座從小就在此玩耍的公園,竟變得有如人間煉獄一般,逼得我加快了腳步。 翌日清晨,我在光怪陸離的惡夢中驚醒,然後逕赴醫院探視父親的病情,除了血壓仍偏高外,心跳、呼吸、體溫還算正常。住院醫師認為有好轉跡象,我內心不禁竊喜:父親會活過來。然後我問醫師,父親醒過來後,會不會因過度驚嚇而再次發生腦溢血?醫師說有此可能,但目前的重點是先等他清醒,再談其他。 接下來的幾天,病況不進不退,父親仍陷昏迷。三天後的一個夜晚,體溫陡升,需用冰塊冰敷額頭。偌大的醫院竟無冰塊,我與弟弟奔離醫院,四處尋覓冰店,好不容易在街角尋獲一家製冰店,立即提著一塊正立方體的冰塊奔回醫院。護士給我們鐵器擊碎冰塊,再用毛巾包好敷在父親滾燙的額頭上。當我做著這些工作時,腦海裡閃出一個不祥的念頭:莫非這是父親有生之年我最後服侍他的機會了?熬到深夜,父親還是發著高燒,我與弟弟已筋疲力竭,只好雇用一位特別護士照顧,我們沿著漆黑的公園,從捷徑返抵家門。在淒冷的月光下,我和弟說:「好怕父親熬不下去了。」弟點頭稱是。我的內心突然一陣恐懼,手心一陣抽痛繼而冒出汗來。 再回醫院,我沖泡牛奶給父親喝。當雪白的牛奶從鼻胃管灌入後不久,竟從鼻胃管倒流出來,牛奶變成粉紅色。莫非父親胃出血了?找來醫師診治,醫師撥開父親上下眼瞼,用手電筒照射瞳孔,無奈瞳孔毫無反應。醫師用筆尖扎父親腳底,腳也無反應。母親焦躁的說話聲,再也引不起父親用加快的心跳來回應。父親心跳呼吸血壓均逐漸慢了下來,我們默默的隨侍在側,向即將遠行的父親告別。當心跳停止的剎那,一週來父親緊閉的雙眼竟突然慢慢睜開,一位年長的護士用手拉下父親的眼瞼,然而眼瞼又回彈回來,雙眼依舊圓睜。護士用白布覆蓋上父親的頭顱,然後推往太平間去了。 當時的我,腦袋一片空白,楞在當場,不懂得用自己的手去闔上父親的雙眼,讓父親走得了無遺憾,實在罪過! 悲傷的氣氛籠罩全家,我們食不知味、睡不安枕。母親碎碎唸著,一個好好的人送進醫院,出來卻變成死屍。急救的黃金時間,卻無任何一個醫生來聞問。父親的朋友質疑當時為何不轉院?手術前為何在醫師也無把握的情況下糊塗地簽下手術同意書?既然手術失敗,為何還付他全額的手術費用?一位同事說,他的父親中風後,他們不同意手術,二十多天後人也清醒過來。親友們一連串的質疑,我除了哀痛外,只有深深的自責。服喪期滿回去上班,面對同事微笑的招呼,我竟視而不見,事後才知他們說我好幾個月都臭臉迎人,表情僵硬。 父親過世週年後,我才逐漸從悲傷中走出來。同一時間,使我對人的生與死,有了比較正面的看法。 回首過往,第一次獲悉「告別」的訊息,是大學畢業才二、三年,一位名列前茅的同學,考取研究所,專心致力於血癌的研究,然而卻死於血癌。一個青春正盛的生命,無端的在地球消失,給予我無比的震撼。原來「死」不是老人的專利,任何年齡層的人,隨時都有可能無端捲入,或因車禍、墜機,或因颱風、地震,或因自殺或遭他殺,……,有千奇百怪的原因,總之就是要奪走你的生命。我們好像生長在大地的花朵,由於花期不同,生長的時程也不盡相同。因此每個人生命何時終止,無法預知。表面上看,人世間潛藏各種危機,隨時奪你性命。然而多數人卻都高壽八十以上才壽終正寢,僅少數人因疾病或意外而提前離開這人生舞台。我們常被這些突如其來的噩耗,傷得六神無主,因而慨嘆生命無常。實則生命還是依常理在運行,我們只是被那些小意外所蒙蔽,以為隨時有災禍降臨,而萌生對人世間自然運行的軌道產生不信任感。 人從出生的一刻起,就往死亡之路邁進。有生就有死,生,是偶然;死,是必然。想開了,死亡既是大家必走之路,倒也沒有什麼好怕的。如果人死後,一無所知,走了也就走了,反倒是活著的親人,見了此種憾事,一時情緒失控、潰堤,哭得死去活來。所以也有人說,先走的人比後走的人有福氣。反過來說,人死後,若是到了另一個世界去,相信他絕不願意看到你為他悲傷,整日鬱鬱,而無法振作。 所謂「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這是每個人都會面臨的景況。生離死別的當下是痛苦的,但是時間可以治癒傷痛,死者已矣,生者應該在療傷止痛之後,勇敢面對未來的生活,快樂的活下去,因為人間有情,值得我們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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佇立浯洲聽雨情
昨夜看到了朋友,從浯島傳來心情分享的好文章,發現文章作者的思緒,總是充滿縝密的思維,而且文采棒極其豐富,著實是令人覺得賞心悅目的享受。 那些文章的內容,不禁讓我想起曾經有人說:人們的情欲最難管理,所以生命充滿疑惑、猜忌和痛苦! 不過卻也有人說:幸,不幸都是福;因此痛,不痛都是苦! 說這些話的文人雅士,若不是無病呻吟,便是真的能夠洞悉人們內心深處的情愫,尤其是戀人的心情更是如此,所以才得以說出許多人的心聲。 有一位心思蠻細膩的朋友,便深深體會其中的道理,因為她總是把生命當中,諸多承受不起的輕,解釋為《拿得起放得下》的生活態度。 因此她一直認為:不管在生命中的任何一個階段,人們都需要這樣的心情,去面對各種挫折與挑戰。不過話雖如此,可是究竟誰能夠真正拿得起放得下?尤其感情這檔事,更讓人難以捉摸和釋懷。 因此,即使許多有智慧的紅塵男女,在終其一生當中,總得要陷入情欲掙扎好幾次;況且每一次痛入心扉的經驗,不見得是可以當作下一次,用來解決情欲糾葛之有效借鏡! 此種情境所顯示的意義,究竟是凸顯出她們癡嗎?還是她們傻?想必兩者都是,也許都不是吧! 因此有人很感慨的說:如果生命可以規劃,那麼不一定是最完美;即使情欲可以掌控,卻未必是最甜蜜! 在這種難以捉摸的情況之下,沉浸於多采多姿情欲境遇中的戀人們,不僅擁有濃情蜜意之外,生命究竟還會覺得有什麼缺憾嗎?然而世間男女,卻每每為情所困,生活也在期待與落空、希望與失望中輪迴,心情更在酸甜苦辣中擺盪。 或許這就是許多戀人,總是樂於嘗試情欲魅力的迷惑,然後以前仆後繼的執著,無怨無悔、而甘之如飴原因之所在吧!不是嗎? 當人們經歷平淡的生活時,也許可以擁有單純的心情,不過總還是會覺得,就是缺乏那麼一點點淒美情境,所以偶爾會認為,生命只不過是一些會到處走動的影子罷了,當燈光熄滅之後,便悄悄然消失於無蹤。 正如許多文人雅士,都具有洞悉人們內心的超能力,所以總是把人們心情,刻劃得如此細膩與透徹;簡單的說,文章或觀點所呈現的哲理,把許多人心中所想,和所要說的話,透過作品而完全表達出來。 不過讓人一直感到困惑的是:雖然很多人,對於那些文章何其感動,也深知要珍惜得來不易的感覺,可是卻仍然把自己的感情,丟入無法自拔的迷障當中,是不是自古多情總被無情苦?還是濃情轉淡而徒然空留餘恨? 好比說:知足常樂、活在當下、能捨才能得、珍惜所有和愛其所愛…等等話語。 這些具有智慧的話,都是大家琅琅上口的箴言;可是人們究竟做到了多少?尤其享受情欲之樂的戀人們,可否真正體會其中之精髓?進而敞開心靈,並落實於生活態度之中呢? 人們真的會知足常樂嗎?兩性美好之關係,是否珍惜曾經和目前所擁有呢?而那些徜徉、遨遊情欲中的人們,會不會追求不應該得到的感情?糾葛不清的情緒,真能藉由這些智慧語言與文章,進而得到紓解嗎? 有人說,要完全做到那樣的境界,本來就是很困難的事,因為人們想要全然放下,其實真的不太容易啊! 所以在泛泛塵世之間,還存在偌多令人錐心泣血的悲情故事;雖然也有不少浪漫、唯美的愛情滋長,可是歷經滄桑之心境,卻是每一個戀人,所必須面對的過程。 對於這樣的情境,唯一可以解釋的,也許就是《知易行難》的道理吧?還是多情人,總是喜歡沉浸於傷感的情境裡?甚至不自覺地《享受》淒美、而讓人心痛的感覺?因此,只有在撫摸著剪不斷、理還亂的傷口時,才感覺到自己的真實與存在? 所以詩人和文人,便成為多情男女的代言人;而網路裡的分享心情,也在虛擬和真實世界之間,緩緩而逐步的擺盪,並且扮演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來自浯島的朋友,之前與我分享這樣的情境,她說:在虛擬世界裡,看不到有情人滴下的淚,也總是感受不到,從心坎裡痛到外的酸與苦。 她更進一步的說,很多人不會在《螞蟻式》的戀情中,可以毅然決然而回頭,所以在踽踽獨行之途中,很謙卑希望有個伴,那麼就是生命中莫大的福氣! 她的故事與感受,不禁讓人覺得,縱使在紛紛擾擾之中,仍然有偌多不確定因素,仍然存在於人們之間;因此,有人終究期盼一輩子當中,能夠擁有一份真摯的情緣,然後得以相知相惜、而且相依偎,那麼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所以在朋友的心中,也有一個小小夢想:她將讓他牽著手,在每一個黃昏落日餘暉中,靜靜佇立於浯州沙灘頂端,然後聆聽著微風吹拂而過的聲音,偶爾更可以輕輕捧取細雨紛飛的足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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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羅誓師東征──頌延平郡王鄭成功
一 旌旗蔽日, 戰鼓雷鳴。 鄭成功率文武官兵,誓師東征: 「竭誠禱告皇天,並達列祖, 假我潮水,行我舟師。」 更向將士下令: 「切勿以紅毛砲火為疑畏, 當遙觀本藩雞首所向,銜尾面進。」 二 回首十五年前, 父降清,母自戕, 成功悲歌慷慨,義憤填膺, 會文臣武將,烈嶼定盟: 「恢復明室, 抵抗清廷。」 金廈安營紮寨,演武練兵; 志士聞風響應,聲威漸振; 歷經百戰,軍力益盛。 繼而率二十萬眾,出師北征。 舟山驚風雨,瓜洲一戰泣鬼神, 溯江西進,直逼金陵。 惜驕兵麻痹, 鎩羽歸思明。 三 而今揮戈東渡,滿懷豪情。 舳艫十里,兩萬五千精兵, 過澎湖,入鹿耳門, 一鼓作氣進赤嵌, 策馬立抽三尺劍,橫空直指台灣城。 百姓奔走相告,鼓舞歡欣, 簞食壺漿,犒勞大軍。 軍民圍困敵營九閱月,砲壘縱橫, 逼使荷酋俯首稱降,盡撤敗將殘兵, 版圖復, 振民心。 四 成功「開闢荊榛逐荷夷」,備嘗艱辛; 君亡、父死、子不肖,悲憤無盡; 更感染風寒,釀成重病。 猶日日指示方略,登台點將練兵, 時而遙望故國山河,一片丹心。 痛枕戈泣血,為國為民, 壯志未酬,遽然捐生。 巨星隕落萬古遺恨, 魂斷淚傾。 (2010年6月16日於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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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是我堂姑。高個子,很漂亮。我媽說她的名字取得不好,差一點惹禍,說有抗日嫌疑。 叫什麼? 巫愛華。 胎兒呢? 我堂姑走了,胎兒就被佟家抱回家。 鄭行蓉聽得一頭霧水,巫愛華生的胎兒,為啥不帶走,讓佟家抱走? 巫維也弄不明白。在他的想法,可能堂姑不喜歡女兒,喜歡男孩子,所以讓佟家抱走了。 佟桂阿姨知道不知道這回事? 巫維茫然。 幸虧那日只有他二人在一起談話,否則傳播出去,一定造成軒然大波。 巫凱是眉埔的大地主,但是他對於同宗族的人,並沒有照顧,因此巫姓的並不擁護他。據巫維記憶,巫凱的重男輕女觀念特濃,所以巫婆才願意愛華堂姑產後,在她家休養。巫婆始終弄不清為何愛華不在婆家生產,卻自己到巫婆家來,莫非她跟婆家有解不開的怨仇? 往事,濁水溪般流淌過去。老一輩的人離開人世,往事更加撲朔迷離了。 佟桂和巫家的後代,仇恨難解,每次選舉,與日俱增。但她卻照顧巫維而且吸收他參加了民進黨。上次選舉,巫維為佟桂出力很大。巫維偶而也跟佟桂聊起巫家大院的軼事:山口惠子的歌喉很美,聲音悠揚悅耳。她不喜歡愛華,因為愛華身材高,面貌姣好,不喊她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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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我裝作非常高興,回答:「我父親濁水溪人,我媽是菲律賓人。謝謝,歡迎光臨!」 有人笑得鼻涕都噴濺而出了。 有個大膽的服務生問:「經理,談一談妳的戀愛史吧。」 小鄭一伸舌頭:「我這麼黑,個子高,身體壯,誰敢追我?我今年二十八,還沒交過男朋友,不過,我揍了不少臭男生。」 客人蜂擁而來,服務生開始緊張、忙碌起來。有少數同來的老外,見了鄭經理,招喚「哈囉」,小鄭笑臉相迎:YOU ARE WELCOME!洋鬼子看京戲,傻了眼,怎麼外國人在台灣開菜館,賣羊肉涮鍋? 鄭行蓉是眉埔人,她外婆少女時期,曾在三秋茶館當過服務生,穿著木屐鞋,為客人沏茶。那還是日治時代,茶館內部隔了十幾間,舖榻榻米,矮桌,客人盤腿坐在氈墊上談生意、喝茶。隔壁是三秋診所,佟桂的父親就是醫生。 在眉埔,提起上一輩人,幾乎都有沾親帶故的關係。小鄭,就是眉埔巫婆接生的,佟桂也是,不過巫婆接生小鄭時,年老力衰,不久謝世。目前三秋茶館販賣部巫維經理,就是巫婆的兒子。最小的兒子。 那天,小鄭和巫維聊起往事,巫維一時興奮,說漏了嘴。當年巫婆都是去產婦家接生,風雨無阻。唯有巫愛華是親自到她家來,由巫婆為她接生的。胎兒生下來,產婦還在巫家住了三天,才走。 產婦是眉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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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明年全到齊
軍中倫理於公於法表現在形式上,階級職務重於軍校期別,於私於情潛藏在內心裡,軍校期別重於階級職務。軍校四年養成教育,灌輸學長學弟學姊學妹之倫理觀念,根深蒂固牢不可破。無論早期晚期資深資淺任何時地,同袍私下見面亮出期別,革命情義立即發酵,誰管誰的官大官小,學長最大。 談及同學會,我們復興崗五十八年班很早就成立了。初期大家忙著在工作崗位上打拚,參與者較少。直到有人退休、轉任公職、轉戰其他職場、出國定居,同學逐漸四散;加上母校的名字被改掉,讓我們這群即將步入老人圈的同學像斷了根的浮萍,失去了凝聚的源頭。原本鬆散的同學會,開始發揮力量。一年兩次聚會,人人倍加珍惜,連畢業離校幾十年未曾露面的同學,也令人喜出望外地冒出來。 記得久別初次重逢,同學或雙手緊握或相互擁抱,拉開嗓門報出自己的名字,年少輕狂的模樣已全然不在,熟悉的名字跟眼前的人,很難連結在一起。雙方相互吼叫:「怎麼?不記得我啦,我是人人口中的小革命啦!」「記起來否?我是WATER。」一千五百個日子,吃同桌睡同舖,入伍訓練及每年暑訓,各系各隊打散建制混合編隊,同期同學幾乎人人熟知每人獨一無二的綽號,那聲聲呼喚,喚回了年輕歲月的記憶。時光倒流湧現肝膽相照的熱忱,雖有家眷隨行,照樣沒大沒小暢談大夥光屁股洗戰鬥澡的陳年往事,說長道短莫不笑到人仰馬翻。 同學中,知名度最高的邵曉玲車禍受傷那年,聚會照常舉行,因她的缺席,氣氛多了幾分凝重。席間大家虔誠為她祈福,女同學想起她的傷勢嚴重,頻頻暗中拭淚,同窗情誼歷經四十餘年未曾稍減。人人急切想要前往醫院探視,幾經討論,擔心引發她情緒過度波動影響病情,決議暫緩。當場親筆簽了一張大問候卡,派兩位女生代表致意。天天在報端或電視上緊盯她康復狀況,確知未危及生命安全,心中大石頭才放下來。甫傷癒那年的同學會,體諒她行動不便,大家力勸她不要來,無論如何勸,她堅持要參加。貼心護妻的胡市長,百忙中陪伴她蒞臨。胡市長風趣地講了幾句話,把麥克風伸到曉玲面前,她露出學生時代的羞澀說:「我們是陽明山前的革命幹部,不會因母校名字不在而散去。無論時光如何流逝,復興崗的日子很好玩,我們永遠不會忘懷。」胡市長頑皮插話:「你們那時候光玩不讀書啊!」曉玲急著對疼她的先生說:「不是,我們會玩也很會讀書!」全場掌聲雷動,對曉玲維護校譽的急智,大家心疼又佩服。 有一年中部地區的同學會配合過農曆年後喝春酒舉辦,家住台北的會長,突然中風行動不便無法南下,會長一句「沒臉見同學」真情流露的話感動了大家,特別相約等候他復健康復,拖延到三月才舉辦。熱心腸的會長,大病初癒專程從北市趕來台中,除了人稍微清瘦,舉止行動看不出有什麼異樣,大家用熱烈的掌聲表達敬意,他緊緊握住每位同學的手,再三叮嚀:「到了這把年紀,一定要服老。榮華富貴金銀財寶,什麼都是假的,健康最重要,少了老同學的關懷也不行,所以再怎麼困難我也得來。」隨著年齡逐漸增長,相聚時的話題,少了意氣風發,多了養生保健。不知何時開始,往後每年的同學會,悄悄地加上一個項目,會長報告去年往生的同學名單並全體起立默哀。溫馨中滿含感傷,不時相互提醒:「多保重!多保重!」今年本期入伍四十五周年擴大舉辦同學會,海內外同學攜家帶眷返回復興崗團聚。雖人事全非,但景物依然在。主管校務的學弟對學長們的款待,熱情不減令人感動。緬懷過往的點點滴滴,面向國旗校旗高唱校歌,同學難抑激動禁不住淚流滿面。人生起起落落,幾經風霜離散,很多東西都是在失去後才知道珍惜啊!同學的情,同袍的義,卻永遠斷不了!席散,在回家的路上,我翻閱會長剛剛發的同學通訊錄,從政一教授班算到政六教授班,其他各系也加上,越點人數越少。掩卷嘆息仰望藍天,祈祝各位老同學,永保福壽安康,但願明年同學會,一個都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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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衣.不依 記寫正修科大「衣.不蔽體」專題展
你我曾呼吸過寫實主義 的體溫,只要邏輯還在 叮嚀還在,牽心扯肚還在 坦白抗拒不了怯弱 也許需要回到生機勃勃的子宮 肉壁是不用換季的劇場景幕 安穩如慈悲的保護神 等在生動的時間與世相見 而今 你已了然形而上的美麗記憶 如同嬰孩般那樣達到高潮地嚎哭 越過物競天爭的嚴肅主題 坐在馬路旁閱覽眾生的 詩人藝術家啊,身後 一名裸女正在汲水 一名模特兒等著大家投射目光 一名裁縫師揮舞著壞脾氣的粉土 突然有人奪走彩筆 剝了你的衣服 使盡吃奶的力把你拋向 馬路中央,再回頭 你看見 表現主義的我 身上一絲一縷正快速地 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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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隨想之二十太行散記
<大場景> 來太行的第一天晚上,年輕的陳磊老師就召集大家說:「我已經有好些年沒來這兒了,今天大致看了一下,幾件事是大家明日寫生要留意的,面對這大塊山水,同學們要以「大場景」的氣魄來畫,不要小鼻子小眼睛,首先要注意丘壑的轉折變化,畫境要能深入。其次是人是活的,要以動態的想像來畫,西式的風景畫寫生,對我們學山水的人不適合,最後是不可概念化,要直接與景物對話,把平日臨摹所學的技法暫時拋開。」 隔日上山,來到一個叫做馬安腦的村落,這裏有氣派雄偉的山頭,有節理繁複的山壁,有幽深的峽谷,有蜿蜒的溪流,更有閃亮耀眼的陽光和呼呼號叫的山風,這一切都叫人聯想起老師昨夜的那句「大場景」。 既是要留意大場景,自然就會把心力集中於這山勢的「丘壑」變化上,以眼前外在的太行山水為借鏡,絞盡腦汁的構思出一幅層層推遠的山水圖像。這時候還得根據畫意的需要,對景物來個增減、搬移,筆墨的皴法更要能與山形結構渾然一體,這一番苦苦的思考與追求,無非是想營造出一幅合意的山水佳構。 夜裡老師點評之前,只聽到同學彼此交頭接耳,這兒說丘壑真好,那兒說少了一些丘壑。老師點評時大體上也是圍繞著這「丘壑」二字的涵義去延伸,非得將每個人畫面的章法由風景轉換成山水的形式不可。接著再根據每個人不同的畫面,給予現場指導,無非也是想一點一滴的在筆墨和章法的質量上拉起同學們的水平。 接下來的幾天大家更不斷的翻山越嶺,有人畫山,有人寫水,數日下來,這大塊淋漓的山水,便也不自覺的走進我們每個人的心中。所謂的「丘壑」,所謂的「大場景」現在都已成了我們寫生或創作必須思索的課題,這對往後的水墨創作肯定是有幫助的。 <寫生基地> 來太行山之前,就常聽人說那裡是一個規模很大的寫生基地。但究竟什麼是寫生基地?我一點概念都沒有,這回總算有點理解了。 每天早上當我們這幫人馬出發時,車子一定會行駛在山壁與溪谷之間的險峻公路上,此時經常會看見一群群的隊伍,少者三、五十人,多者上百人,全都是帶著畫本或揹著畫袋,那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寫生隊伍。再往乾涸的溪谷望去,河床上光滑的岩石和青翠的草地,到處都是專注的學生,正對著眼前的山景用心的描繪著。初次見到這樣的情景讓我不自覺的脫口而出:「這場面真是壯觀啊!」同車的孫霖老師接著:「可不是嗎?大陸這種寫生的基地不少,除此之外比較具規模的還有貴州的鳳凰古城、安徽的西遞宏村、浙江的麗水。每個基地各有其不同的風光景物,畫家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去選擇不同的寫生地點。」 有一回我在往桃花谷的路上寫生,一群原先就已經在此畫速寫的青年男女向我圍攏過來,他們刻意不敢作聲,靜靜地看著我如何用毛筆來作畫,我見氣氛有點僵,便先開口了。 「打哪兒來?」 「來自山西臨汾的師範大學國畫系。」 「既是國畫系就應該會用毛筆寫生吧。」 「沒這樣寫生過,不太敢。」 「沒事的,一回生,二回熟,做了就好。」 當他們知道我是從台灣到杭州中國美術學院進修學習時,都頗感訝異,怎麼還會有這麼老的學生?那老師一定是頭髮白白鬍鬚長長的老老先生了,我回答說老師才只是四十歲出頭的帥哥時,他們更覺奇怪了。我見此狀便又不慌不忙的說著:「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嘛,我們都得向有本事的人學習,何況人要活到老學到老,不是嗎?你們年輕人應該可以從我這老大不小的人身上看到自己更光明的未來才對?」。正是這一番談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也讓他們對我有了好感,離開時非得要一起合照不可。 另一次是我已畫完一幅畫,正靠在牆邊自我陶醉的欣賞著,沒想到一群來自河南洛河的高中女生,人手一本速寫簿的圍了過來,邊看我的畫邊竊竊私語。其中一位同學放膽的遞來她的速寫本,一定要我這老先生提點意見不可,我見孩子率真得可愛,便就她的畫「指點」了一下,其他人見狀,也爭先恐後的把畫本遞過來,這時候我也只能來者不拒了。因批評當中挾帶著更多鼓勵的話語,學生們都聽得津津有味,除了歡喜地向我道謝之外,還索取名片,希望以後可以多聯繫呢。 為了因應這來自全國各地眾多的寫生客,當地很多農家腦筋動得快,馬上將自家改裝成簡易的旅館,規模不是很大,內部的陳設也挺普通,但價格便宜,一般學生也都消費得起。像我住的標間套房,索價是比較高的,聽老闆說過兩天將有一批超過百人的學生進住,到時候他就會將標間改變成六人合住的上下舖客房,這樣每個人的負擔就相對的減少了,老闆的機動靈活,方便了寫生的客人,也為自己創造了生機。 是大山的壯美吸引著各路人馬的目光,是樸質的山裡人家方便了這一群群的慕名者,長年寧靜安閒的山村因而多了一些喧鬧,經濟也跟著活絡起來,那句「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古諺真是一點不假。 <老鄉情誼> 沈國卿與韓冰峰都是河南人,一住鄭州,一住林州,去年和我一起在杭州學習,今年各有要事沒再繼續。因為美珍祖籍河南南陽,所以他們便都把我當河南鄉親看待(國卿說河南半子即是河南人),相處得像兄弟般的融洽。當他們知道我這回要去河南省境內的太行山寫生後,便不斷的以手機聯繫,說到時候一定要與我敘舊的。 待我抵達鄭州後,又在站內轉車去新鄉,再換乘大巴赴太行,那時天空下著大雨,路又崎嶇,車子走了大半天才抵達目的地。心想在地圖上這麼近的距離,怎麼會走得如此辛苦呢?便不想讓他們過來,然而身上的手機卻不時的響著,兩位好友都不約而同的表示,既然來到家鄉就沒有不見面的道理。 先是國卿來了,他從鄭州出發,上午9時搭車,下午3時半才到,但知道我去山區寫生,沒敢打擾,一直到傍晚才和我聯絡,真是太難為他了。闊別數月,自然有很多話要說了,閒聊中才知道今年初他曾獨自去了大別山寫生,特別看了他的畫,一本冊頁畫本畫著滿滿的大別山景物,章法、筆線、墨趣都大有長進。為此我慫恿他趁晚上陳磊老師點評同學的作業時,也把畫帶過來讓他指導,夜裡老師除了讚美他的努力之外,也針對他的畫提出中肯的建議,我想這些意見對他肯定會有幫助的。 接下來我們便相約寫生,這回又碰見一群學生圍過來,只見一旁的國卿親切的和學生閒聊著,他從如何取景、用筆、用墨一直說到謝赫的六法精要,那種專業的態度讓人不得不佩服,難怪一旁的學生,一直還不斷的稱呼他沈老師的問這問那的,氣氛真是融洽甜美。事後我玩笑的說:「你畫論看得精熟,又能適時而用,我都自嘆不如呢!」 本以為這樣見面就夠了,卻沒想到回程之前,他又一再來電問我何時會到鄭州?說是他的愛人(太太)想同美珍見面相識。我們只能客隨主便,在鄭州見到了賢淑的弟妹,但卻因此又讓他破費宴請了與我同行的一夥人,那天下午他還請了假陪我們夫婦參觀河南省博物館內豐富的珍貴展品,包括青銅、石刻、磚刻、碑石、墓誌、印文、書畫等,真是琳瑯多樣,讓人目不暇給,這可讓我見識到河南在上古時代雄厚的文化底蘊,長久以來她一直被稱為漢民族的「中原」重地是有其歷史根據的。 另一位韓冰峰住在林州,距太行山大約二十多公里,算是挺近的。他先前去了一趟杭州,也曾到學校找我,但沒碰上,故而在給我的電話中說回河南一定會到太行山相見。因為我一直誤以為他住在焦作,離太行也蠻遠的,不想讓他太奔波,所以我就沒有主動同他聯絡。 某日上午就在我出門寫生之前,手機忽然響起,原來是他來電,說是已經來到石板岩的廣場,我急忙的走出桃花苑酒店,遠遠的看著他開了一部白色的轎車過來,下了車他就以他那北方人的性格直接了當的說,特地要來請我們夫婦吃中飯的,還說已經交代農家菜的老闆多準備幾樣野味讓我們嚐嚐。但因為老師已計畫帶我們進山寫生,只能改在晚上相聚,至於野味佳餚,我因不曾吃過,請他盡量改用山區野菜來代替。 整個白天我只專注的在山裡畫畫,竟無暇去顧及這位盛情的好友,究竟是如何在山上打發消磨這一天的?那晚我約了孫霖老師和另一位同學前去,冰峰還是沒改變他的主意,以最大的誠意準備了幾樣野味如獾肉和野兔來招待我們。進餐時見我們夫婦真的不太敢沾這些食物,他才又臨時請了老板炒了山上的野菜應急,客隨主便原是一種基本禮節,但我卻因飲食上的偏好而失了禮,確實欠妥,幸好其他的客人懂得品嚐,才沒辜負好友的一番美意。 這次的太行之行,寫生活動的豐富性不說,兩位好友的來訪更給我帶來極大的歡喜,這份隆誼盛情將被我永遠的銘記在心版上。 <她也畫畫了> 美珍自教職退休後一直跟著我寫毛筆字,去年她陪我到杭州,白天我上課去,她在賃居處就是靠著練字來打發時間的。 這回到了杭州,她仍堅持練字,繪畫這檔事對她來說如同天方夜譚。她自認沒有繪畫細胞,故而對我最愛的「塗鴉」一事也只能袖手旁觀,永遠扮演著欣賞者的角色。但這次的太行之行,完全顛覆她一向的「堅持」,來此之前,她還隨身攜帶著報章雜誌,想在陪我寫生時,她也有事可做。卻沒料到這眼前的山水竟是如此的雄渾奇特,又時時可以見到那為數眾多的寫生客對景描繪的場面,加上每天夜裡老師集中同學在室內點評時,她也專注的聆聽,這些因素促使她萌起了畫圖的念頭。 某日當她要我給準備速寫簿時,我自己都感到十分驚訝,怎麼一向自認沒有繪畫細胞的人竟然也有躍躍一試的衝動,可見這太行山的魅力有多大。之後我畫我的水墨,她塗她的素描,時光靜悄悄的溜走,我們也各自有了收穫。 我想藝術的可貴處,正是因為它能反映出人的情感,既然人是感情的動物,就會有藝術的衝動和本能。基於這個觀點,我一向認為每一個人都可以是藝術的愛好和實踐者,藝術絕對不是少數人的專利。我這一引申未免扯太遠,講太多了,美珍她不過就只是想在這壯闊雄偉的山水氛圍裡,也能和別人一樣,舉起那曾是千斤重的畫筆,在紙上畫下她的一份感覺,享受那片刻的塗鴉樂趣罷了。 <畫報發表> 陳磊老師在太行山曾說,他的一位朋友辦了畫報,這次寫生之後回到杭州,希望每位同學能夠選一張佳作在畫報上發表。 這一週研修班的課又安排他來上,目的就是要打鐵趁熱,繼續讓他就學生太行山所畫的圖稿,作一通盤的分析解說,替學生理出一條可遵循的道路。其次是從寫生到創作的過程,仍有一些待解的難題,由陳老師陪我們一起面對也是最適合不過的。 這幾天同學們無不忙著拿出寫生稿,在圖上大搞「愚公移山」的活動,為了這太行的「丘壑」二字,大家都絞盡腦汁,先以寫生稿做參考,再用鉛筆勾出小圖稿,這中間來回修修改改的次數不下數十遍。小稿定了之後,隔日又得拿給老師看,老師又若給了意見,還得重新再來,能一次畫到位的真是鳳毛麟角。 等小稿確定之後,再用水墨畫一張稍大的創作,又得再給老師過目,不妥當之處還得再改,經過這樣一連串辛苦的折騰後,才能根據這張圖稿去創作大畫。我們大多數的同學這週才學到完成小稿的本事,但身邊有了老師認可的小稿,就等於有了具體的依據可以去創作了,接下來就看自己如何去各顯神通了。 這段日子,同學們無不卯足了勁的在寫生與創作之間周旋徘徊,希望至少能畫出幾件合意的畫作,刊登在畫報上公諸於世。 對同學來說,寫生之後還能夠有機會在畫報上發表作品,這除了是一個鼓舞之外,也為這趟太行寫生劃下了完美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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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但是,那位殺死惡漢的女鏢手鄭行蓉,卻持刀向警局自首,牽連三秋茶館總經理林邁也承認聘任鄭女,擔任保全工作。後經法院宣判鄭行蓉有期徒刑二年,凶器沒收;林邁無罪,罰鍰二千元。這個新聞卻在媒體占了很大的篇幅,而且電視節目上,也作了辯論題材。 每天到三秋茶館喝茶的客人,談及此案,皆同情鄭行蓉,誇獎她為社會除流氓,值得表彰,如今判處徒刑,實在冤枉。「賽諸葛」讚美鄭行蓉是個俠女,三秋茶館應該重用她。王娥告訴他:王董事長決定聘請她擔任公關主任,而且認她作義妹。 她是哪裡人? 濁水溪人。 濁水溪真是地靈人傑,風水寶地啊! 這件血案見報,竟然使三秋茶館的餐廳生意,更加擁擠,阿珍確有力不從心之感。為了顧及她的體力,佟桂常來幫忙。羊肉火鍋上市,不少嘉義、彰化、台中、南投的商家,開著賓士轎車趕來吃飯,順便購買兩斤「三秋高山茶」。 王董事長是一個很熱情、講道義的人,她幾乎每個周末都抽空到監獄探望鄭行蓉,帶些衣物食品給她。盼她早日出獄,向三秋茶館報到。 鄭行蓉對付惡漢作過推演研究,她曾在濁水溪石洞觀察,並預先將刀子藏在洞內石塊旁。引誘惡漢進洞,再佯作小解,拾起刀子把惡漢捅死。她是蓄意殺人,所以判刑。她預定惡漢死後,再以小型貨車將其屍體拋進濁水溪出海海面,讓它隨波逐流,沉入海峽。 小鄭原名鄭行榮,是個變性人;這事也只有王姮和林邁知曉。國中畢業,因家境貧窮,無力升學,便投考陸軍蛙人部隊,學習水中爆破、柔道、游泳等技術,曾在金馬外島服役八年。由於沒有人事背景,學歷低,退伍後一直找不著固定工作。她能進入三秋茶館,受到佟桂、王姮、林邁等董事的賞識,引為幸事。 王姮原想派她任公關主任,因對付三教九流,必須靠智慧和膂力。鄭行蓉孔武有力,十個八個精壯的男人,她的拳頭可以把他們打趴在地。佟桂卻不以為然。公關業務在於對外聯繫感情,不是應付流氓無賴。佟桂想派鄭行蓉作餐廳區經理,以改變客人對她的形象。至於易淑珍,則擔任比較輕鬆的公關主任。王姮尋思了一下,覺得這樣的職位調整,恰到好處。 佟桂、王姮的放手用人作風,確實提高了士氣。鄭行蓉接任餐廳區經理,不少女服務生心存畏懼,怕挨罵受氣。但是小鄭卻對同仁一團和氣。她曾對服務生說:對待客人,多笑。給小費就收,甭客氣;不給小費,小臉相送,別忘了「歡迎光臨」,這是商業八股。 生意清淡時,鄭經理愛說笑話。有一次,她在彰化飯館吃飯,一個日本女人用洋涇台灣話問:「妳是不是菲律賓人?」我朝她一瞪眼,回答:「巴格牙佬!」 服務生一陣哄笑。 如果日本女客人,來咱這裡吃飯,問這句話,妳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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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性的愛情
「只要是稍微鬆了的橡皮筋就該丟了,否則就像不定時的炸彈,不知何時會讓你出糗,情人也是如此。」關於他,她是如此清楚的表態。 在陽光下,她閃著一種奇異的光芒,讓人不得不去注視一眼,卻又不能直視,因為那光芒又帶著刺,叫人睜不著眼。 她習慣的紮上馬尾,然後揚長而去。 關於她的傳說有很多,但是,她曾經給我看過一組綴著鑽的髮飾,黑色的彈性線已經失去彈性,而她卻留著。 「留著愛情的傳說,只能看著望著卻再也戴不出門、再也擁有不了。」她的嘴角留著一抹淺笑,那是一種幸福的笑,淺淺淡淡的看了舒服。 至於送她那組髮飾的『他』呢?也是眾說紛紜。 問了她一次,她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就像那組髮飾,鬆開了,愛不再牢固,也許愛情就該多點彈性。」 有人說因為能少打拚三十年所以男孩拋棄她了,也有人說因為她的個性太烈,男孩招架不住終於分手。 不論是如何開始,如何結束,我們只是個局外人。 郵差送來了一疊信件,用了簡單的橡皮筋束成一束,不知不覺日積月累下來也成了一大串。 橡皮筋,拉一拉彈性很好,時日一久,一拉即斷。 是氧化了嗎?愛情會不會也被氧化? 有的時候我們期待愛情,但又感覺到愛情消失的不確定性。 你期待愛情的恆久存在,於是我們總在愛情的期盼與失落之間,飄忽不定的心驚又疲倦,甜蜜又窩心的飄上雲端。 「累了就該休息吧!」 「哪裡有休息站可以讓人飄流?」 「破碎的一切與想修補的心,總會有個地方能休憩。」 「長大太讓人疲倦了,期待太多會失去的更多。」 那個午后,陽光將窗臺上的植物影子拉的長長的,她手捧著一杯熱熱的咖啡,茶水間裡散發著一種溫暖的錯覺。「昨天他來找我。」她看著外面的天空。 「怎了?」 「他告訴我,他的孩子出生了,還有,他終於知道,缺乏彈性的愛,愛的太累。」她的眼角滴下一滴淚,正好落入那杯咖啡。 是苦的嗎?還是鹹的?她的眼淚。 靜默的陪著她,一直到她情緒恢復。 「以前的我們太年輕,想要愛就一定要得到,想要什麼就想得到什麼,忘了留點時間和空間給彼此,緊緊繃著的彈性線,終於在某一天斷裂,於是,就此撤開,你過你的生活,我過我的日子,我們倆互不相擾,不再交集。」她淡淡的說著,眼底還閃爍著淚光。 下班後,外面下著極大的雨,來往的行人,有撐著傘互相依偎的,也有一個人靜靜走著的。 「我們互不相擾,不再交集。」她的這句話不停的迴盪在耳邊。 向最愛說再見,是一件很難的事,我想她還是很愛很愛他,所以決定放手讓他離去,在得知他有了孩子以後,她所有的情緒終於潰堤,完全放下了平常那堅強的模樣。 「很愛很愛你,所以願意……」還記得她在唱著這首歌的時候,那充滿感情的模樣。 這世間有許多真心得不到回應,因為千百萬個人不停的交叉然後又平行,因為失去過所以更珍惜擁有的愛情,細心呵護。 彼此互相給予彈性,相愛的路途才能久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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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姊筑君
這序本來應該是40年前寫的,那時我金中高一,老姊(筆名牧羊女)高二,在翩翩少年時喊聲老姊,才不會被旁人見笑,可是當年老姊沒有集文出書,而我們隨後都流浪奔波到臺灣去了,為了學業、事業和家庭而打拚,在這段期間不敢奢言著書立說。 現在年歲稍大也不須悲傷,拜少子化和老人化之賜,我們這樣的年紀在有清以前,肯定是老人,但現在是民國九十九年,我們可不一定夠格稱老,我對「老人」一詞有一科學的定義:一個人的年紀在一個場合裡須超過半數以上的人之年紀,才可稱為老人。準此而言,在多半的時候,我們這些尚未達耳順之年的「天之驕子」,還能暗自慶幸是屬於年輕那一群的! 說我們這一代是天之驕子,原因很多,其一就是上面所說的不必自我言老,其二是應該感謝金門日報的副刊編輯,還保留了相當空間給這些昔日少年少女,去捕捉他們失去的青春,去揮灑他們的才華!從某個角度來看,這也是金門自古以來被稱為「海濱鄒魯」的具體表徵。 然而,真正讓我感覺「天之驕子」的原因,是金門人所處的歷史與地理的核心地位,讓我們見證了完整的、歷史的、地理的劇變,在兩岸中國人中、在五千年的軸線裡,你很難找到跟我們「經歷類似情境的社群」,也就是:孩童到小學時要躲砲彈、吃戰備米、半夜戒嚴、高中畢業後坐登陸艇渡海到臺灣求學、經歷中日斷交、中美斷交、十大建設、經濟起飛、在台灣完成大學教育後、或返鄉或在台就業、甚或留學海外、接著是置產成家、社會上則是開放黨禁報禁、老兵返鄉、大陸開始推行個體戶、市場開放、從小三通到大三通、到直航、引領大家到對岸置產、購屋、投資、旅遊等等。 如果把現在的場景拉回五十年前,我不相信我們(金門人)能預測會經歷如此精彩的政治和經濟的演化!也許就是因為經歷了國共的內戰、美蘇的冷戰、從貧瘠的戰地蛻變成生態的公園,從孤絕之島躋身為兩岸的橋梁,親身目睹中國歷史上最精彩的兩岸關係緊鬆的劇變,金門人在某個角度已經逐漸增添了幸福和微笑的元素了,這種「完整的、不被遺棄的歸屬感」只有一九四九年前離鄉遠赴南洋謀生的原鄉人所曾擁有。也許,這也是半世紀前離巢的少年,如今歸鄉似箭的原因之一吧。 沒想到老姊的出書,激起我滿懷的鄉愁,和對故土的思念,老姊和我一起長大,從小學到高中,我幾乎是緊隨在她後面的,我們有共同的孩童階段,在某個形式上,我比較安靜、保守,其實也比較膽小,我的缺點就是她的優點,也因此,老姊是我尋求協助和諮商的最佳對象,我在台生活四十多年間,如有迷津多半是往老姊家跑,如今她的兩個兒子和媳婦,也都成了舅舅的最佳顧問群。不用說,她的兩個兒子也都承襲了諸多舅舅的優良基因囉! 老姊的書我未及全面翻閱,我相信有很多是有關金門鄉土人文的故事的,這樣的故事在中華的土地上是獨特的,是值得反省的,我們可別健忘,一直到一九九二年,金門仍然處在軍事戒嚴的世界裡,遺世而獨立,這是一項世界紀錄,金門人真正感覺到「自由」和「平等」其實只有十多年的光景而已。而令人諷刺的是,近年來金門由於財政良好,福利普及,金門人反倒成為臺灣不少縣市稱羨的對象,這也可以說是一項奇蹟! 戒嚴之下的金門場景很多,但有些是難以複製的,記憶中,仲夏之夜,村民在房裡睡不著,不少人乾脆把草席鋪在平地上或水泥屋頂上,全家大小睡將起來,這是真正的「露」營,沒有帳棚,沒有遮蓋,碰到下雨時,得在驚醒之餘,趕緊抓起被子往房裡跑。又或碰到砲擊或演習時,則頓時砲火大作,滿天火光交織,炸彈聲響此起彼落,須立即在黑夜裡躲入防空洞裏,我不知道世界上有那個角落,還有人生活在類似的場景之下? 從老姊的文章點滴,我可以深切的感受到:歷史留下來的都是美好的片段,過去的艱辛變成了日後的財富,和前進的動力!相較於當下的網路和遊戲世界,彷彿半世紀前金門農村的貧困、戰亂和恐懼,還能更有效的孕育出孩子成熟和獨立的人格! (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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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妝的鶴鷸
4月下旬,我在浯江溪口看到一隻鶴鷸,全身烏黑,體背羽緣白色呈鱗狀斑,眼圈白色,嘴和腳暗紅色。這是鶴鷸在春季遷移北返途中,已將體羽轉換為夏季婚羽,也就是一般所說的夏羽,把自己妝扮好,準備在到達繁殖地後,以最美麗健康的姿態,尋求配偶。10月下旬,我再次遇到鶴鷸,不過這次看到的地點在烈嶼的陵水湖。此時的鶴鷸,體背羽色已經換成鼠灰色,腹部白色,有白色眉紋,上嘴黑色,下嘴基部和腳鮮紅色。牠的體羽與春季所見,差異很大。 鳥類的羽衣,既可隔熱防曬、保暖禦寒,亦能防止雨水滲透,為其應付氣候變化,用來保命的唯一法寶。羽衣的完整與亮麗,更有助於飛行的順暢和異性的追求。所以鳥類日常生活除了覓食外,花很多時間在維護和梳理羽毛,使之能長年保持良好的狀態。鳥類生活在自然環境中,經歷風吹、雨淋、日曬和格鬥,羽毛會磨損、褪色或折斷,所以在其生理上便有隨著季節轉移而作週期性的換羽。鳥類從雛鳥出殼至性成熟的成鳥,會經歷絨羽、稚羽至成羽等多次的換羽,成年之後,每年還要規律性地換羽二次:即繁殖期後所換的羽飾,稱之為冬羽;及早春所換的羽飾,稱之為夏羽或婚羽。換羽時,體羽和飛羽都要換。 換羽的順序因種類而有所不同。體羽的換新較不易觀察,這方面的研究報告也較少。飛羽換新的報告就很多了。飛羽包括翼羽和尾羽。翼羽又分初級飛羽、次級飛羽和三級飛羽。飛羽的更換是舊羽先脫落,再長出新羽,都是同時左右對稱的更新、並逐次的進行:初級飛羽的換羽順序,有從中央向羽尖逐次一枚一枚的更換,也有反方向由羽尖逐次向中央換新;次級飛羽的換羽順序,有從中央向內逐次一枚一枚的更換,也有反方向由內逐次向中央換新;三級飛羽一般由中間一枚先脫落更新,再由兩旁更換。尾羽的更新,有由中央逐次向兩側更換,也有最外兩側先脫落,逐次向中央更新。然而,雁鴨類的換羽,則翼羽同時脫落,失去飛翔能力,於是白天都隱藏在濃密的葦叢裡,以避天敵,晚上再出來覓食,這樣經3~4週後,再同時長出新羽。 鳥類的換羽,就其生活上而言是不得不的生理現象。換羽是需要能量的,新羽生長需要攝取大量的物質來供應,才能完成新羽的更換。如果鳥類已到換羽的時刻而不換羽,顯示體內能量補充不足,營養不良,身體容易遭遇病變,甚至死亡。鳥類在換羽期間,因體羽的脫落,降低了隔熱和保暖能力;飛羽的更換,使翼羽和尾羽的飛行面產生缺口,也影響其飛行能力。所以遷移性的候鳥,一般都在遷移之前完成換羽,以利長途的飛行。如遷移前沒有完全換羽,僅進行部分換羽,便必須暫停換羽,待到達越冬地之後,再繼續換羽。 鳥類的換羽,將使用多時的舊羽汰換成亮麗的新羽,卻有助於隔熱防曬、禦寒保暖和健康亮麗,爭取異性青睞的作用,也有隱蔽保護的功能。鷸科裡的鳥類多為候鳥,每年都要隨氣候的轉變而南北來回奔波,其羽色的更換,夏羽和冬羽有明顯的不同:夏羽明亮多彩,冬羽色淡樸素,這樣的變妝為適應生存,長期演化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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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尾先賢浙江溫州總兵楊恩事蹟考
清江南蘇松鎮總兵、署理江南提督楊華,是金門縣金寧鄉湖下村棄文從武,自行伍出身而屢獲剿匪戰功,陞任江南水師總兵官之先賢。後世有許多關於楊華的鄉野傳說,並流傳其為官清廉而獲清仁宗賜建一棟三進平屋定居,被後人美稱為提督衙,現已整修列為縣定古蹟,金門縣志及福建通志亦各有立傳,給予歷史上尊崇之地位。 然同為本宗楊氏,同屬金寧鄉的湖尾村,其實也有一位時代更早且官居浙江溫州鎮水師總兵之鄉賢楊恩。因為事蹟不傳,幾乎被埋沒於史料當中。歷代金門縣志僅列有楊恩武秩,而無本傳,甚至連武秩都被誤列於清道光年間。比起嘉慶年間官陞瑞安副將,未赴任而卒的後浦楊康靈,顯然未獲得應有之對待。 筆者近因蒐集譜書資料,尋獲一些相關文獻,覺得有必要為鄉賢楊恩簡要介紹,以還其歷史定位。並希望藉此討論,吸引各界繼續發掘史料,充實縣史。 案楊恩是康熙至乾隆朝之清代武將,目前湖美東堡楊氏宗族並無完整譜系,其大宗官澳祖祠與本支東堡祖祠雖有楊恩神主與祭祖配享之資料,惟並無楊恩生卒日期。筆者查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編《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053637號檔案,清高宗乾隆九年六月初八日,時楊恩任職浙江溫州總兵官、署理都督僉事,因患痰喘且年已六旬,恐於營伍有誤,遂呈請恩准解任。乾隆九年楊恩年六十歲,由此推知,楊恩應生於清聖祖康熙二十四年。 據《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018592號檔案,楊恩曾任把總,再擢千總。吳錫璜《同安縣志》卷十三職官志,載有康熙朝楊恩任福建水師提標前營游擊之紀錄。再據《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053637號檔案,清雍正年間,楊恩曾入京擔任藍翎侍衛,後陞三等花翎侍衛。按清兵制分為九階,把總為正七品,千總為正六品,守備正五品,都司正四品,游擊從三品,參將正三品,副將從二品,總兵正二品,都督從一品。楊恩生於康熙二十四年,又在康熙朝任職福建水師提標前營游擊,康熙朝共計六十一年,可見楊恩任職把總、千總,應該也是在康熙年間。再由官品推論,楊恩擔任千總之後,應該還曾經於康熙朝陞任守備與都司等職。 楊恩在康熙末年任職福建水師提標前營游擊,其後隨清世宗雍正皇帝繼位,被選入京擔任藍翎侍衛,並陞任三等花翎侍衛。在此期間,為雍正皇帝所熟知及賞賜,故被親點記名,以備拔擢任用。雍正四年,楊恩再出任澎湖水師協鎮右營游擊。此項官職,有《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018592號檔案、清杜臻《澎湖臺灣記略》澎湖紀略武員、清范咸《重修臺灣府志》卷十武備、及清郝玉麟《福建通志》卷二八等多種文獻之記載。 再過兩年,雍正六年二月初五日上諭:「據高其倬奏稱:臺灣南路營參將員缺,請於記名人員內欽簡補授等語。凡屬水師記名人員,俱已用於閩廣二省,安得尚有未用之人?如李春、楊恩,即係朕所記名者。李春尚未到烽火門之任,楊恩亦到任未久。今因水師要地需人,只得將此二人補授,非另有深知之人而不用也。」這是清允祿《世宗憲皇帝上諭內閣》卷六六所載,說明楊恩因雍正初年入京擔任侍衛,獲得雍正賞識記名。雖然出任澎湖水師協鎮右營游擊未久,仍因水師要地需人,旋即補授臺灣南路營參將。 此後楊恩官職一直未有變動,直至清高宗繼位為止。乾隆二年,楊恩陞任福建澄海副將。乾隆四年十月廿一日,再補授廣東高雷廉羅副將、充總兵官事,開始占總兵職缺。此兩任官職,有《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018592號及第070550號檔案之記載為證。再據《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018592號及第071897號檔案,乾隆八年二月十七日,楊恩調補浙江溫州鎮總兵官,署理都督僉事。正式陞任總兵官,時楊恩已經五十九歲。 楊恩歷任官職,其陞轉必有戰功為憑。惟有關楊恩之勦賊功績,查考文獻尚無所獲。 據《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053637號檔案紀錄,乾隆九年六月初八日,楊恩「為近患痰喘病症,又年已陸旬,恐於營伍有誤,揭謝恩准暫行解任。」考《金門縣官澳楊氏祖廟奠安紀念輯》神主名錄有「皇清鎮守浙江溫州等處地方總兵官署都督僉事、軍務功加一級、防幕紀錄二次、諱恩楊公神主」一尊,而《歷代湖尾楊氏簡史》大祭祖文,在十一世祖考前則載有「前清誥贈驍騎將軍甫光公暨黃夫人配享」及「鎮守浙江溫州等處地方總鎮府毅庵公暨董夫人又附享」。毅庵,即楊恩之號。既稱附享,則甫光為楊恩之父,因子貴受贈驍騎將軍。 查漳州楊振芳所輯《楊氏世隆衍系考》,其「漳浦佛潭上世流寓楊氏家譜源本」載有金門官澳始祖楊亮節以下:「所編昭穆輩十二世,輩系:佛、淑、貴、日、敦、厚、誠、克、修、芳、勛、父。」父即甫,可知楊甫光為楊亮節第十三世孫,楊恩為十四世。官澳楊氏十四世即湖尾十世,官澳十五世齊字輩即湖尾十一世。按官澳楊氏是在十五世時,開始與漳州佛曇楊氏共用八凱八元「齊聖廣淵明允篤誠忠肅恭懿宣慈惠和」之昭穆。故楊恩之世輩與年代,與其大宗譜系吻合無誤。 與湖下先賢楊華相較,湖尾楊恩家族或是為人較為低調,故其事蹟不傳。 案湖下楊華,後世皆謂官至江南提督,所居稱為提督衙。惟據卓克華《楊華故居調查》所錄楊華墓誌銘曰:「嘉慶十年,實授蘇松總兵,奉命總理沿海地方;十四年,署江南提督。」署,護理也,並非實授。據《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212150號檔案,嘉慶十年四月十九日上諭,江南蘇松鎮總兵員缺,著由楊華補授。至於署理江南提督之過程,其詳情如何?究係長期占缺或是短暫代理,縣志並無記載。 筆者根據《內閣大庫明清檔案》,查得第005530號記載,楊華署理江南提督之同時,其蘇松鎮總兵印務則交由太湖營副將嚴日新署理,日期為嘉慶十四年八月初五日,故可證明楊華亦於同日署理江南提督印務。 再據第110441號檔案:「署理江南提督印務蘇松水師總兵官臣楊華謹題,為恭報微臣交代提督印務日期,仰祈睿鑒事。竊照江南提督臣田永禾同前奉欽派進京祝嘏,所遺提督印務承准兼署兩江總督臣吳璥照會,令臣署理。業將接署提督印務日期,恭疏題報在案。今江南提督臣田永禾同已抵松江府地方,臣於嘉慶拾肆年拾壹月貳拾捌日,謹將欽頒提督銀印壹顆、王命旗牌捌面、桿副,並節次奉到聖訓上諭及書籍等項,差委標下中軍參將周永德,齎送提臣田永禾同接受。臣即於是日,自松江府起程,回抵吳淞海口洋次,接受蘇松鎮總兵印務。所有微臣交代提督印務、起程回任日期,理合恭疏題報。伏乞皇上睿鑒施行,謹具題聞。」 得知楊華之署理江南提督,實因嘉慶十四年八月初五日江南提督田永禾同奉派進京祝嘏,其所遺提督印務遂交由蘇松鎮總兵楊華署理。至是年十一月廿八日江南提督田永禾同回任,楊華即將提督印務交回,並自松江府啟程回抵吳淞海口洋次,重新接受蘇松鎮總兵職務。 吳淞,在今上海寶山區,與崇明島相對。故楊華墓誌銘曰:「十四年,署江南提督,旋卸事回崇明任。」旋,不久也。自八月初五日至十一月廿八日,合計不過四個月,可見楊華之署理江南提督,僅是暫代職務,並非占缺。楊華墓誌銘又云:「嘉慶十六年十一月,蒙恩予告返籍。」予告,居官不視事,指仍居原官,但將職務轉交他人代理執行。楊華最後之官職,仍是蘇松鎮總兵官。 湖尾楊恩,其最終官職也是總兵官。但因楊恩未曾代理提督,戰功事蹟又都失傳,以致後世對其瞭解不夠,相對地歷史地位也被看低,實在有欠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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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鼓山風雲
在石鼓山的新兵生涯,操課的時候少,出公差做勤務的時候多,有時會有一種「廉價勞工」的心態,但這是男人當兵歷程中磨練的必經之路,往後還要感謝有這樣的機會,當一個基層連隊的小兵可以學到不少察言觀色的技能。 對於連上的人事生態總難以捉摸,每隔一段時日,就有學長「下島」休假,先回連上過一夜,原來是在二膽島支援的學長要返台休假,晚點名時才見到的新面孔,緣慳一面隔日又離開了。或是有人退伍,又有人遞補上去,連上人員來來去去,常常摸不清楚有多少人,也有去二士校接受士官訓的,再扣除休假的人數,有時竟然只剩下二十來位,吃飯時的中山室冷清無比,總是可以拿到第二輪的剩菜。 初來乍到時,文書學長某日下午帶我去南塘採購,我們走上林那條路去,在南塘聽到陣陣打靶聲,學長採買文具都是用賒帳方式,到一個月才結算,我像是個小跟班亦步亦趨,回程經楊厝附近的高地小徑,眼前是陵水湖的景色。黃昏時不免興起記憶中的滕王閣序所言「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色」這詩句,小小的感動在心頭不時可以拿出來咀嚼一番。 接下來是新兵要到南塘的精誠連受測,一些投擲手榴彈、擲標槍等動作,他們在為國防體育找儲備運動人才,可惜我們這連的四位新兵都像肉雞一般,成績平平無功而返。烈嶼精誠連出了很多像「綠巨人」浩克那樣的壯漢,曾經拿回國軍運動會總冠軍,令人羨慕的獎勵是連休一個月的假,但沒有親自體驗那種操練的人也只有羨慕的份。 那些下島或準備上二膽島的弟兄,抽空到烈女廟拜拜是必經的行程。烈女的傳說在地人都知道,王姓女子不願受對岸莽漢的凌虐,投海而亡,漂流到烈嶼,居民遂供奉之,迭有靈驗發生。廟旁即為烈女之墓地,廟內可抽靈籤,籤詩與天上聖母的相同,抽籤乃為解開心中疑問並指引方向。 某假日到烈女廟,巧遇連長,平日不茍言笑的田連長在廟前益加嚴肅,在一旁觀看他持香參拜、抽籤、看籤文的神情,他心中必然有問號,關於人生、工作、去向等問題,後來傳令學長洩說,連長在問什麼時候返台休假比較好,我們不禁噗嗤一笑。 我當時一個小兵,傻傻的過日子,沒抽問什麼籤詩,一切戰戰兢兢,不求有功,只求沒什麼差錯即好。 晚上站衛哨,偶有對岸傳來的交響樂團演奏音樂,都是輕柔柔的音響,在靜夜裡如同催眠曲。我方的說法是那樂音要瓦解我們的軍心。勿陶醉其中!今日已成絕響,我們當然也禁聽廣播,所以很流行隨身聽,造就很多歌手的專輯大賣,部分學長還有小型的床頭音響,算是很享受的設備了,音樂可以解煩憂,比酗酒好多了。 因為當時連上沒有飲水機,很多學長下哨之後肚子餓,往往吃泡麵解饑。熱開水怎麼來?就流行用電湯匙煮水,但為軍中安全,電湯匙是為禁品,被查出要受處分。擁有者東藏西藏,與班長捉迷藏,班長自然不能帶頭違法,多是買麵包或乾糧充饑。 我記得最深刻的一個晚餐事件,當時我站晚上五到七點的衛哨,沒人為衛兵留飯(裝飯盒內),下哨後沒得吃,有學長抱不平發飆了。我是新兵,不敢跑去民家買飯麵之類,只有餓肚子,到晚點名過後,回寢室內不久後,值星班長進入碉堡,手持餐盒內是一份熱騰騰的炒麵,他向我道歉,叫我快吃,我吃著那盒炒麵百感交集。 同營的聯誼不多,有一個下午突獲指令,班長召集十數人馬,說要去砂溪連為本營的籃球隊加油。砂溪在烈嶼南方海岸,從青岐過去還有好一段路,我們服裝整齊,整好隊伍步行前往,走入青岐村莊,班長突然大喊「快跑」,遂疾行通過,到無人煙處,才又恢復步行。說是去加油也算是換個場地透透氣,順便觀賞比賽,在揮汗與吶喊加油聲中,緊繃的生活得到一些紓解,回程過青岐又快跑,不知原因而納悶,事後才經學長口中得知,較早以前那村落傳聞有匪諜藏匿其中,有憲兵巡邏時曾不明失蹤!聽得我們毛骨悚然,傳說歸傳說,新兵怎敢隨便進出? 不料冬天缺水,連上人也要到民家開設的浴室去沐浴,分批前往,摸黑而行,人多壯膽,每人抱鋁製臉盆及衣物健步行過村莊小巷弄。卻也有幾回下哨了,想洗澡,獨自一人找木村學長帶路,他帶我走一回之後,我就敢一人獨行了。總是會經過天師廟,到一位伯母開設的浴室洗澡,在一個蓄水池旁的民家,清爽打理好自己,不覺之中傳聞也瓦解無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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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與失去
很多年前,朋友曾送我一件玉雕觀音墜子,才知道收藏並不是容易的事,可花掉了他打工的三分之一月薪。這件白玉翡翠,常有人稱讚玉質溫潤、刻工細緻,之後經常到故宮、史博館參觀書畫玉石,才逐漸懂得如何賞玩的眉目。 我會有收藏物都因巧合使然。其中有一方小金片,2.6×1.8公分見方,是在淡水的清水祖師爺大拜拜的夜裡撿到,街道上灑滿鞭炮碎片,竟然會碰巧踩著,我還是個大近視眼呢。回家在燈下仔細一瞧,上面用細針筆刻劃出一艘龍頭戰船圖,古樸有神氣,鑼鼓正喧天,彷彿在衝上去奪旗的那瞬間被定格了下來,估計是清末民初的刻工。 在古代,工匠們虔信著龍的傳奇,加上自幼學徒制傳承來的紮實功夫,讓百年寺廟的龍柱身姿得以活靈活現,現代所刻鑿出來的龍不太俐落,頭重腳輕攀不穩,要飛上青天想必很費勁。 還有一件清代的銀鎖片,咳,也是一腳踩到的運氣。一個冬季雨夜裡,它躺在路面反射著銀白街燈,拾起,上面浮雕著﹝長命富貴﹞四個飽潤秀美的楷體。 並沒有想過要擁有什麼歷史古物,那樣子覺得像是偷了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歲月。曾買來的少數古物當中,有一枚鎏金的銀戒指,初見是被戒環上四隻動物的造型所驚艷──螺貝、螃蟹、青蛙、金魚,活脫正在吐氣,要爬要跳要甩尾,太惹人喜愛了。老闆娘告訴我,鎏金時,燃燒的水銀會產生劇毒,在古代是由死囚來執行這差事,沒想到美感竟和死亡如此貼近。 齊白石老先生精擅於畫小動物,最喜歡他畫的游蝦,嗯,看了不禁垂涎三尺,不自覺就會聯想到新鮮的醉蝦;然而坊間的蝦畫模樣,常常像是實驗室的標本。 在此想要向古代無名的偉大工匠們致敬,君不見,故宮裡典藏的鏤空象牙球層環相扣、胡桃殼微雕成的小船,連窗櫺、乘客的表情都唯妙唯肖,我受其勞心巧手的感動,不會輸給親見蘇軾、王羲之等大家墨跡的怦然。 歷史的光影讓我回到現場。 因為想看懂書法之美,曾去社大跟老書法家上了一學期的橫豎捺撇勾,書寫的過程很迷(磨)人了,然而值得。自認是遲來的「懲罰」,怎說呢?小學的書法課裡,同學們乖乖花兩堂課,重寫了又重寫才繳出一張作業,我花十分鐘鬼畫符就搞定,剩下來的便是看故事書的快樂時光,現在想來只有懺悔。 學書法時,到過許多書店甚至故宮的紀念品店,都尋不著〈蘭亭序〉,前陣子,在書店發現新出了兩種版本,興奮莫名,突然間,卻又決定不買了,朋友覺得奇怪,我心頭倒很篤定。 同意里爾克的想法,他認為美術館典藏的名畫,應該由少數真正懂得欣賞的人擁有,精品一旦公開展示給觀光客,便已失去它的意義(神秘性)。詩人這個念頭很美,但里爾克應沒料到近一個世紀之後,名畫精品是被有閒情逸致的人當作投資物所壟斷,他們並非創作者(至少實質上的字義),歷經苦思,琢磨出成品來的大師們,才是恆久擁有創作物內在每一方巧藝與靈魂、每一寸力與美的人。 現在,收藏者變成了佔有者,佔有,就會耽心失去,如同秦始皇要尋長生靈葯、要打造兵馬俑以護衛萬世江山,總是惘然,徒生惋惜。 想起歌德所言:一切離我們近的事物,都將離我們遠去…。 他指的是──晚霞。 藝術家並不在意收藏價值,他(她)們只是用心創造──屬於自己的完美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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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當晚,女鏢手提前到達,換了服務生的服裝,灰色短膠鞋。她不准王姮出面,說她的酒量好,會應付這位難纏的惡漢。 果然,七時正,惡漢準時到店,找了座位,翹起腿,剛掏出一枝洋菸,黑妞兒啪的為他點著火。讓惡漢吃了一驚。 久違了,帥哥!今晚上喝什麼酒? 濁水溪酒。 走!門口不遠就是濁水溪,我陪你喝到天亮,不醉不歸。 我問妳,那天晚上,我是怎麼回去的?怎麼我想了一個多月,一直想不起來呢? 走,咱們邊喝酒,邊聊。你想,我也幫你想。這裡人多,講話不方便。 惡漢猶豫不決,最後,扔下菸蒂,用皮鞋踩了兩下,走了出去。 走到河邊,惡漢就摟住了女鏢手的腰,咬牙切齒地說:「見不著妳,就想用刀子宰了妳;一見著妳,就想掏出肉棍子捅死妳……妳有什麼意見,說。」 「沒意見,聽你的。」黑妞兒把頭靠近他的懷裡,柔聲細語。「寧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帥哥,我的意見,咱先到下面石洞幹砲,你再用刀子殺了我,我的唯一的請求,你把我的遺體運到濁水溪入海口,流進台灣海峽……」 「為什麼?」 「別破壞了眉埔的風景。再說,我不願做孤魂野鬼。」 惡漢拽著她朝石洞裡鑽。月光下,看見洞內沙地寬敞;理想的幽會地方。女鏢手脫了褲子,只剩下一條紅色三角褲。「我去後面撒泡尿,馬上回來。」惡漢脫衣解帶,等候上馬。只見辣妹已站在眼前,一隻手拿著刀子。他剛想跳躍而起反抗,刀子捅來,眼前是一團黑暗,人世的醜惡,什麼也看不見了…… 兩日後,報紙露出一小角新聞:位於濁水溪出海附近海面,發現一具男屍,約三十歲……文短字又小,讀者瞄一眼而過,誰也不會關心這種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