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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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我卻認為只要寫出來,不管能否發表出版,總算留下自己的記錄,也不枉來人世走一趟。我繼而給他指出寫作的主題:「你是執政黨的職業學生,為什麼不把國共鬥爭的親身經歷公諸於世,為中國歷史留下真實紀錄呢?」半晌,于瑞發了脾氣,把茶杯朝地一摔,砸得粉碎! 媽的!這個政權若是存在,中國一定亡! 沒那麼嚴重吧? 忠貞愛國的人,走投無路;投機倒把份子,沐猴而冠。張楠,你說它有啥希望!咱還巴結它作甚? 既然于瑞有滿腹牢騷,那索性不必動筆,否則一定惹起禍端,輕則押送綠島管訓,重則被殺,這豈不正是飛蛾撲火,自投羅網?「吾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我勸于瑞寫回憶錄,豈不是把他朝火坑裡推? 你還是練氣功吧。健康、長壽,能夠親眼看到咱濁水溪人民的幸福。 于瑞堅定地朝我點頭。 那晚我回了茶館,發現許多客人圍在電視機前看新聞,七嘴八舌,議論紛紜。電視重複播出一個畫面,一個熟悉的人影,邊拉褲鏈邊從林子中走出,鑽進車廂。這是誰?怎麼這麼眼熟?「張老闆,你不認識他?」有人問我,引起鬨堂大笑。 眉埔鎮選出的立法委員巫時茂,和台北一位名模,在陽明山公園劈腿,被攝影記者拍下來,人證物證俱在,你想賴也賴不掉?大概兩人在汽車憋尿時間過久,先後跨出車廂撒尿,讓記者抓住機會攝入鏡頭。巫委員啊,你劈腿為何不小心謹慎,讓成千上萬的選民臉上無光、丟人現眼!聽,旁邊還有人鼓掌呢。他這不是幸災樂禍是什麼?他一定不是咱濁水溪人…… 巫委員劈腿事件,引起風波。反對黨提出彈劾,執政黨採取保護措施。那位名模是巫委員的未婚妻,兩人青梅竹馬,在濁水溪畔長大,是一對純樸勤勞的情侶。說得比唱得還悅耳動聽。 男的比女模年長二十歲,怎是青梅竹馬? 依我看,老牛吃嫩草,比較貼切、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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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童年
太武岩山,山勢綿延,行數里,猶蜿蜒迂迴,為盤山。民初,先祖自閩來居,獨自有屋數楹,列肆於頂堡之東。閱五十寒暑,始徙居城區精神堡壘後,蘇百祿宅側旁。 先祖母生男女各五人,女皆出閣。伯營魚市,仲賣鹹粿,季務農耕,吾亡父行四,叔走軍旅。齊聚閩式住宅,正廳佛堂,堂後廂房為先祖父母寢居。堂左右房,為伯季住家,堂前為中庭。庭前無正門,唯能親睹周宅後,老樹綽幹,枝葉濃密;每當夏令,逾牆荔枝,垂懸龍眼,「粒粒」在目,纍纍為可愛矣。 中庭右兩房,一為吾家,一為馬廄。房上閣樓,囊者為大姊亞娜,小妹碧蓮與堂姊淑卿讀書之所;馬廄旁側門,是通左鄰右舍之巷。蓋羊腸小道,牆垣向背,門扉相望,從軒前過,久之,皆能以足音辨人。 中庭左側,乃三嬸炊爨、養豬工房。彼旁側門聯外,有一園圃,種長枝、刺竹數十竿及榆桑、石榴、芭樂之屬。時令熟果,輒有採擷之樂。思亡父營租三輪車,日且暮歸,月上園林,每聞機械隆隆之聲與諸弟嬉戲追逐之音,時縈腦海。 兒時,結伴烏土頂戲水。草湖幽僻,崖岸泥濘;人游於湖,深淺莫測,恆惴慄焉。某夏日,吾戲水如常,但感方寸紛亂,載浮載沉間,忽驚覺,有腳麻筋痺之症。值生死攸關之刻,皆需一時應變,後雖得倖免,已膽落矣。 元宵時節,以鋅鐵罐,銑削為半圓,於圓心處緊釘下方木條,內置薰染煤油棉紗,點燃為火把。高舉火把,吐舌火龍,上下迂迴;結群出遊,遠交近疊,併燦爛煙花,搗火至天明。 吾嘗取苦苓樹枝之粗者,仿刻陀螺造型,約同好者,打繩拋擲,使旋轉,以鬥陀螺出圈外為樂;滾玻璃珠進洞,或撞擊圈內珠子,使擊出界外取勝;尤以玩四色牌比大小者,可定搏奕之勝負。再有補蟬、養蠶、烤番薯之趣,無所不玩其極。 大弟之死,為吾童年之憾也。丁未年桂月,吾十歲,某日暮時分,經鄰人奔告,即自車埕返家,見大弟臥席被布,惟覺傷心。不解其僅因體熱送醫,而竟以此銷魂。今吾母每思不自禁,然已為死別,徒悲何益?運耶命也!嗣後葬金山之四十年,墓毀碣滅,亡父以日久不可辨,遂以曲柄為號。每當清明,併與之祭,紙錢灰(飛)揚,茫然若失間,不思量,自難忘。 端暇,吾嘗思物境所遭,常困於方寸,皆一時之善變;人之所遇,猶浮沉於湖,為終生之轉折。此理其勢然,未始有異也。故吾歌而引為詞曰: 童年,童年時光,莫道匆匆,幾度夕陽。 童年,童年時光,誰云白駒,聊與為常。 童年,童年時光,誰云逝者,願聞其詳。 童年,童年時光,雖不再有,卻是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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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的樂趣
閑暇之餘,讀書就是我的樂趣。 說到書,真是「輸了」! 提到書,真是「敗給」他了。 看到書,真是「昏昏欲睡」。 當然,這是書另類的魅力─催眠。(我每天睡前必看) 在我家的書櫥裡,有很多古今中外的書籍,面對這些書籍,一天的勞累化為烏有。這些書都是我親密的朋友。面對這些無言的書籍,宛如一個有聲有色的舞台,交織成風雨雷電、悲歡離合。讀著這些書如開茅塞,滋出萬般感受。 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是人類生活的朋友,書能讓人變得富有,書中蘊含著豐富的內涵。關於書的概念有很多很多。 從我們記事開始就接觸書。從小學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學都是離不開書的。學習難,成才難,生活中遇到的各種難題,面對這些「難」的問題,我們都是從書中解決的。 書是知識的海洋,我們從書中知道了世界新聞,國家大事,從書中認識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認識了岳飛、關羽、林肯、甘地等生的偉大、死的光榮的這些感人故事。記得我在讀書的時候,每天經過的書亭都給人門帶來那麼多的方便。早上,下夜班回來的人順路買上一本自己喜愛的小說看看;中午,買菜的大媽順便給行動不便的大伯帶回一份《老年報》;下午,睡完午覺的老爺爺到這裡買回關於國家大事的《人民日報》;晚上,下班的大哥哥大姐姐們買本《體育世界》、《健與美》、《美容與健康》還有那些可愛的小寶寶每天吵著要買回自己喜愛的兒童讀物等等。這些都說明了什麼? 曾經有這樣一句話:「好書如摯友」,培根說過:「好書可以培養一個完人」。 請看對書的評價: 《詩經》─先民的歌唱;《山海經》─神話的故鄉;《天工開物》─科技的百科全書;《老殘遊記》─帝國的最後一瞥。每本書中都有一個精采的故事。魯濱遜的飄流,基督山的恩仇,唐吉訶德的可笑,面對這些書,可以品味經歷的磨難,古道的鋼柔。 請看偉人對書的評價: 書是良藥-劉向說:「書猶藥也,善使之可以醫愚」。書是營養品─莎士比亞說:「書是全世界的營養品」。書是源泉-高爾基說:「愛護書籍吧,它是知識的源泉」。書是社會─皮羅果夫說:「一本好書,就是一個好的社會,它能夠陶冶人的感情和氣質,使人高尚」。每一本都是一個大寫的人字。安娜的困惑,娜拉的出走,苔絲的嘆唏,珍妮的溫柔。 面對這些書,看屈原的投河,莊子作逍遙遊,李白執劍出長安,吳敬梓落魄一生修儒林,曹雪芹滿腔情思寄紅樓。怎不叫人盪氣迴腸,愁緒長流。我從這些書中學到了我看不到的東西,從這些書中知道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從這些書中認識了自己是那樣的渺小。 面對這些書,看紂王迷妲己,秦始皇坑儒生,隋煬帝拒諫瓊花,宋高宗昏庸殺岳飛,魏忠賢權傾朝野,西太后垂簾聽政。怎不叫人怒髮衝冠悲在心頭。 我從這些書中確立了自己正確的人生觀。可見書是人類最好的朋友,我感受到讀書的樂趣。 每一本書是一種風格。司馬遷秉筆直書,曹子建七步成詩;韓昌黎被貶潮州祭鱷魚,蘇東坡飄泊南海飲苦酒;王實甫作西廂記嘆情人,馮夢龍寫三言名聲入歐洲。這些書如藝術長廊,多姿多彩,美不勝收。 每一本書是一種智謀。《週易》問卦,《孫子》論兵;曹孟德逐鹿中原,李世民縱橫天下;包拯巧斷無屍案,海瑞設計除豪紳。這些書如千秋青史,揚善懲惡,公理不朽。 讀著這些書,如飲美酒,如上高樓。 書是滿載知識的海洋,從歷史的遠方馳來;書像一方智慧的小舟,把人們載入了知識的海洋,讓我們暢遊在知識的海洋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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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奶爸冏日記
自從咱家頭胎寶貝兒子呱呱墜地之後,爸比我每天下班回家就像是在打仗,床上打枕頭仗、廁所打屎尿仗、廚房打鍋碗仗、客廳騎馬打仗、浴室打水泡仗,尤其是週休二日老婆大人常加班,我和寶貝的長期抗戰更是精彩瘋狂,這個新手奶爸可真的不好當。 「枕頭打醒夢中人 屎尿丟射嘴臉騷」 週末一早醒來,家人總愛打枕頭仗,喚醒一天的活力。小孩還沒出生時,打枕頭仗本來是夫妻倆的一種閨房樂趣,自從寶貝兒子報到後加入戰局,咱家的枕頭仗更是驚險刺激。對爸媽來講拿著枕頭互毆,純粹是發洩職場壓力;對年幼的小兒來說拿著枕頭互丟,那可是早餐前的必備動作。一場三人枕頭混戰下來,大家不再睡眼惺忪,幫助家人早點清醒,面對新的一天到來。 整晚沒換尿布,一早打開寶貝兒的紙尿布,「米田共」臭味即刻薰天,爸比一手拉住小兒雙腳,一手拿濕紙巾擦他屁屁,沒想到新的尿布還沒換好,寶貝他的小鳥雞雞馬上又發射一泡尿,噴得奶爸我滿嘴騷味,每次一拉開尿布解放後,這小子透天的「小雞槍」,總要發射幾發才肯停。不但浪費一塊尿布,童子尿的鹹味直讓我噁心想吐! 嬰兒啼哭不外乎肚子餓想喝奶、大小便換尿布、身體不舒服,可是咱家寶貝兒非常頑皮好動又貪玩,對屎尿不是很敏感,總要等到屁滾尿流才會叫,問題是這樣換尿布時可能會出狀況。經過上午的遊戲疲累,奶爸我打開寶貝的尿布後,經常是屎尿四溢,沾到毛衣外套和棉被就算了,寶貝兒子還喜歡用手去捉便便來玩,於是我見狀大聲制止,這小子竟然將「便便手榴彈」丟給我,弄得我是滿臉錯愕,臭氣沖天。 「鍋碗瓢盆滿天飛 人木塑膠三馬騎」 傍晚每次奶爸我下廚房炒菜時,寶貝兒子閒來無伴,於是鍋碗瓢盆就成了小子的現成武器,眼看碗盤飛彈、鍋鏟火砲、筷子飛鏢、鍋蓋盾牌滿天亂飛,老爸我抵擋不及,沒辦法只好將眾鍋具、廚具、餐具移至高處櫥櫃,以免廚房被「小犬」寶貝攻陷。 晚飯的菜還沒炒好,餐碗、餐盤倒是破了好幾個,瓷碗盤破、塑膠碗盤裂,滿地瘡痍的激烈戰況,還好有老婆大人下班後收拾殘局,期間好動的兒子還幾次想拿瓷碗碎片來玩,情況非常地緊急危險,於是我同妻子倆只好合力反制「小犬」,聯手讓寶貝兒子投降繳械。才避免一場腥風血雨的展開,而咱家的餐廳、廚房又回復平時的寧靜。 每次享用完晚餐後,寶貝兒子很喜歡在客廳玩騎馬(爸)打仗,一開始的時候覺得很好玩,可是騎久了老爸不免累翻,手腳酸痛不聽使喚。還好我買的幾箱奶粉有送玩具木馬,加上妹妹後來送的玩具塑膠馬,兒子三馬輪流騎,媽咪說這樣才不會弄痛「小鳥雞雞」。 「玩具泡泡浴伺候 保母三遷治好動」 通常在睡覺前,老婆和我會幫寶貝兒子洗澡,洗澡時爸比都會準備水槍及水鴨玩具,並先在浴缸或澡盆滴上幾滴嬰兒芳香沐浴劑,以便和寶貝兒來場水仗加泡泡浴,讓寶貝小犬能喜歡洗澡、愛乾淨,還好我的用心良苦很管用。每當爸比幫他脫衣洗澡時,這小子總是迫不及待地向浴室衝,是喜歡洗澡嗎?那可不!根本就是為了玩水吧。 咱家頭一胎就遇到「好動娃」,你說我這個新手老爸會不會抓狂,還好有高人指點,為寶貝兒子來個「保母三遷」。起初小寶貝五個半月前給爺爺、奶奶帶,但好動的「小犬」卻把奶奶搞得舊病復發,於是爺爺只好專心照顧奶奶。後來我和老婆就將小犬送給鄰居保母帶,可是咱家寶貝兒卻把保母家搞得橫七豎八,直到一歲四個多月後送某家五星級的托嬰中心,咱家寶貝蛋才變乖。這過程有點曲折,現在老婆肚子裡又懷第二胎,真希望老二別那麼好動才好,不然我可要考慮開拍「奶爸也瘋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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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人生﹐多少才夠﹖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對人生的感慨,古今皆然。現代人面對時間的壓力,似乎比古人更大。二十五歲以前,為讀書升學所苦。三十至六十歲,為生活所羈絆。能為自己活的,以目前平均壽命計算,約只剩下二十年左右。而汲汲營營一生,所求為何?如果不能健康、快樂、自在的活著,你的人生有何意義? 我和太太計畫五年後要退休,趁還有體力,能到處走走。周遭的朋友有人反對,有人支持。 X如說:「上班有這麼痛苦嗎?我天天星期天」 X珍說:「等我再買二棟房子再說」 X真說:「我好羨慕,但是再撐幾年吧!」 X燕說:「我沒有這個問題,因為我重出江湖」 X娟說:「有沒有搞錯,上班比較好」 X樺說:「我35就退出職場,生活多采多姿」一時之間,還真有些猶豫。不過我是那種決定以後,就全力以赴的類型。所以計畫不會更改。因五年後太太45歲,我55歲,我們都工作很長一段時間了,希望在未來的20-30年,能有屬於自己的後段人生。小孩五年後還在唸書,可能我們無法離家500里,過真正退休的生活,但心態,工作上,一定要讓自己過退休的型式。 退休要多少才夠?多少,並沒有一個「絕對數字」。你可以花400-500元,到五星飯店吃早餐;你也可以去7-11買一份三明治,回家擺在漂亮的盤子,煮一杯咖啡(或茶),優閒的(或慵懶,但要優雅)坐在家裡的沙發,放著Carole King的Will you love me tomorrow?的音樂,這樣的滿足,無價。 人生要擁有多少財富才夠?十年前父親想回金門住(父親退休後,來台灣跟我住了約十五年),我雖然萬般不捨,但想到父親平日在家的確無聊,他原來有幾位平常一起撿紅點的牌友,也先後回金門養老後,父親更孤單了。所以就讓父親回金門。因為原有三合院已經老舊,我花了三百多萬重蓋新房(含家俱冷氣等設備)。以當時台北大安區房價一坪約三十萬,我可以用此三百多萬付貸款,再買一戶約四十坪的大安區房子,可是我並沒有那樣做。以投資報酬率的角度,自己二十年內不會回去長住,用三百多萬蓋一棟不會增值的房子,的確不划算。如果可以讓父親住得舒適,如果能讓父親高興,用三百萬換父親晚年的快樂,我願意。過年過節,兄弟姐妹可以回金門一起住的家的溫暖,那種快樂,無價。 有人住豪宅,但可能因深宮大院,可能因人際關係不佳,少有人造訪。你也許住平房,「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又或「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什麼樣比較快樂?陶淵明清楚,不在房屋,在你的心境。 我認識一位病理按摩師,有一陣子我常常去腳底按摩,發現他一個月在台北,一個月去雲林縣虎尾,起初我以為他虎尾也有診療室,一次閒聊,才知道他每隔一個月,要回老家照顧父母,他和弟弟輪流照顧父母,我不便細問內情。小時候,我們的父母有養我們一個月,另一個月不養嗎?或者兄弟姐妹誰比較乖,就養誰多一點嗎?當然每個家庭情況複雜,但如果你有能力,你為什麼不能做更多一些?如果你後天的努力,讓你賺比較多的錢,不正也是老天希望你多付出一些幫助?人生,須要那般計較? 退休後,我希望我的料理技術,可以像神奇寶貝再進化。我想把蔥油餅做好;我答應會常常幫女兒準備便當(她一直很羨慕哥哥帶便當);我想帶太太去走大陸的312號公路;如果兒子願意,我想和他一起騎單車環台旅遊。有空會多寫一些雜感,然後和兒子、女兒他們從小累積的作文集結,自己印成書當紀念。想回金門開一家書店+咖啡,讓地區的小孩,有更多閱讀場所(並一定要賺錢,但至少能撐下去)。 幾星期前看TVBS的一步一腳印,發現新台灣的「小女孩的願望」(一位腦性麻痺的小女孩),我和太太邊看邊掉眼淚(小女兒看我們掉淚,一直笑我們),小女孩勇敢的學走路(因為容易跌倒,要一直戴著安全帽),她困難的一步,對我們是多麼簡單。我們曾經珍惜自己有健全的四肢?還是認為理所當然?我常常早上在國父紀念館跑步,看到好多坐輪椅的阿公、阿嬤,他們吃力的抓住國父紀念館的圍牆欄杆,努力的想站起來……我一方面心酸,一方面也告訴自己,趁現在可以跑步,我多麼幸福! 人生的色彩,你自己決定。有錢並不一定會讓你更快樂,沒錢也不一定不快樂。巨賈豪門爭遺產的人倫悲劇,赤裸裸的時常出現在新聞報導。有一百億,還想要更多,一百億跟二百億,對生活條件有什麼差別?兄弟鬩牆,妯娌失和,再多的錢,快樂嗎? 很多事,失去才知道珍貴。很多事,我們從來沒有感恩。「知足」「惜福」「分享」「感恩」,你的人生,夫復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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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巫家是眉埔的惡霸,從日治時期,他家便縱橫官場和企業界,具有一定的聲望和影響力。這次巫時茂出來競選縣議員,在巫家心目中,易如反掌。何敏芝出來攪局,不自量力,註定慘敗的結局。在三秋茶館的客人,皆為擁何派的平民百姓,開票時,巫時茂一路領先,茶館內充滿沉悶的空氣。 「烏紗帽」,名字取得妙。就是當官的料。 結果,巫時茂高票當選縣議員,許多客人露出不平與不滿的神色,陸續散去。 眉埔的鞭炮聲,此起彼落,人間天上,瀰漫著一片濃厚的節日氣氛。 打烊後,我騎機車去了于家接阿桂,她是何敏芝競選會總幹事。這次失敗,原在意料之中,不足為訓。我發覺何敏芝臉上仍帶笑容,心情便平靜下來。 這次挫折失敗,給何敏芝精神打擊很大,牽連我和阿桂也蒙受了啟發,若想實現民主政治,必須深入群眾,組織反對黨,團結才是力量,也才會將執政黨打下馬。勝利,絕不會天上掉下來的。 何敏芝的政治素養高,她有耐心和毅力,從挫敗這一天起,她開始了基層深耕工作,徹底瞭解他們的思想、感情、需要和願望,再通過有關機構反應上去,予以解決。她膝下無兒無女,濁水溪下游的少年兒童,都喊她「何媽媽」,都是她的兒女。何敏芝的聲望在濁水溪,水漲船高,文盲老百姓不知道蔣總統,卻知道何敏芝,妙哉。 選舉時期到了,廣播車,鞭炮聲給眉埔鎮人民帶來警訊:提案的日期不遠了……縣議員、省議員、立法委員,不僅老百姓弄不清楚,連作過眉埔鎮長的佟桂也稀里糊塗……每次投票,我倆都為何敏芝出錢出力,奔走呼號,但是第一屆增額立委選舉選出來的仍是巫時茂…… 人家名字取得好,「烏紗帽」,妙啊! 巫家的祖先墓園是風水寶地,這絕非迷信。選到民國一百年,還是巫時茂。 何敏芝還是經常下鄉,記性好,見了任何鄉親都喊出對方名字。近來,她的語言不合邏輯,前後矛盾,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有文化的長者悄悄說:「轉告給她老公于老師,趕快把何媽媽送去醫院看病吧!」 既不是內科,也不是外科,最後轉到精神科,醫生低聲對于瑞說:「她的幻聽、語言,疑似精神分裂症。先以藥物控制一下,再看情況。」 于瑞心情沉重,點頭。 我因忙於生意,不常和何敏芝見面,偶爾去他家作客,見面稱呼她「何議員」,她笑。于瑞也笑。由於藥物控制,何敏芝逐漸安靜下來。為了讓她過清靜生活,于瑞不訂報紙、雜誌。免得引起她的情緒變化。她不能到人群中去,那將會使她心情浮躁、混亂。因此于瑞也不能來三秋茶館,只得在家陪她,像佛教徒閉關一樣。 既然于瑞深居簡出,不如趁著記憶力尚強,寫回憶錄。這是我對他的建議。他起初不願意動筆,認為徒勞無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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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弋飛彈
金沙水庫於靠近方東美亭那邊的水面上,由於樹木和堤堰的阻擋,在冬季裡風浪較小,時常有許多河鴨遊憩,種類包括赤頸鴨、斑嘴鴨和綠翅鴨,偶而還有其他鳥類如普通鸕鶿和小辟鳥虒鳥在水中悠游,白鶺鴒和磯鷸在岸邊行走,大白鷺、小白鷺或蒼鷺在欄杆上佇立,魚鷹在空中巡弋。再走過去不遠處的金沙溪,也有許多鳥類如中杓鷸、紅腳鷸、黑頭翡翠、白胸翡翠、斑魚狗、喜鵲、白頸鴉、棕背伯勞等出沒其間。金沙溪出海口的灘地上,在漲潮時還可以看到紅嘴鷗、裡海燕鷗、金斑行鳥、青足鷸等海岸邊的鳥類。這一區域棲居著各種鳥類,為金門冬季鳥類的聖地之一,台灣各地來金門的觀鳥者或拍鳥者,都會把行程安排到這裡來觀賞。 2008年11月23日上午,天氣晴朗,風和日麗,筆者和李溫林驅車來到金沙水庫,才剛下車便引起鴨群的一陣騷動,紛紛走避,但沒有展翅高飛。我們走上水庫堤岸的欄杆處,抬頭就看到一隻魚鷹在空中翱翔、巡弋。只見牠眼睛注視下方,搧動幾下雙翅,然後滑翔一小段距離,又再搧翅翱翔,狀甚悠閒自在。如此在空中盤旋了幾回,突然見牠像飛彈般地俯衝至水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銳利的趾爪,捉住一隻體型甚大的吳郭魚,然後雙翅奮力一搧,騰空而起。不知是魚大體重,或趾爪沒有鉤入體內,在奮力起飛離地約1公尺高時,即被大魚掙脫掉落下來。此時這隻魚鷹只得繼續升空,盤旋一圈之後,再次下撲,攫取那隻被溜掉的吳郭魚。這第二次的襲擊,終於用雙趾捉住大魚,隨即躍升空中,往遠處的樹林飛去。 魚鷹捕魚由高空俯衝而下,氣勢猛,速度快,確讓觀者驚心動魄,震撼不已。魚鷹是金門冬季普遍易見的猛禽,一些水域地區如水試所、浯江溪口、慈湖、瓊林水庫、太湖、田浦水庫、陵水湖等的上空,都能看到牠在空中巡弋的英姿。魚鷹是捕魚的猛禽,因而取名「魚鷹」,牠的腳趾二前二後,與一般樹棲鳥類的腳趾三前一後不同,有利於銳爪鉤入魚肉的平均力道。有很多種鳥類都以吃魚為生,但攫取的方式,各有巧妙:例如鷺鷥類會靜立不動地在淺水中或水邊,以守株待兔的方式,等待魚兒游近而啄之;潛鳥和辟鳥虒鳥會從水面潛入水中,主動追捕魚兒;鰹鳥和鸕鶿會在空中巡視,伺機俯衝入水中以嘴捕魚類;燕鷗和翠鳥也會直接從空中下撲至水面,用嘴攫取魚兒;黑鳶飛至水面,用利爪鉤住水面上的魚類,然後飛至陸地享用;魚鷹雖然也用利爪捕魚,但身體則衝到水面,與身體不入水的黑鳶完全不同。鳥類的捕魚手段,無論是利用嘴喙或腳趾爪,都有其慣常的覓食方式,並且是經過長期的演化而來。 以捕魚為生的鳥類,眼睛都很銳利,能看到水中游動的魚兒。然而即使方法再巧妙,眼光多精準,也必須當機立斷,即時行動,否則機會稍縱即失,便會一無所獲。當然並非每次捕魚都能成功,失敗的的機率也是很高的,但只要再接再厲,總有再次捕獲的機會。對我而言,有機會觀賞到魚鷹捕魚的過程,確是一次很幸運的機遇。這隻魚鷹在空中可能巡弋很久,才等到機會下撲攫取食物,而其迅速如飛彈般的俯衝,剎那間讓我覺悟到各類生物在自然中,經過長期的演化,發展出各有其特殊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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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之霧
她看著遠方,濃霧不停的擴散著,終致瀰漫著整片大地。 南風吹來濕氣極重,抬起頭,此時的她,只想好好看一片夕陽,而不是滿山遍野的霧。 能見度極差,只能看到幾步前的景象,她想自己是否也被心霧遮瀰了內心。 霧,又是霧來了,空氣中飄著極小的水珠,緩慢的附著在紗窗上、玻璃上,樹葉、新生的綠芽也因此而滋潤了。 去年的霧季,她同樣被困在機場,第一天,大霧茫茫不減反增,飛機完全停飛,心裡萬分焦急,她外表冷靜,但掩不住焦急的神色,第二天飛機恢復起降後,在友透過他替她安排了機位,她不停的道謝,留下了聯絡方式。 那場霧,讓他們相識、相知。 之後他調職到臺北,兩人之間有了不間斷的聯絡,而她卻未曾告知他,其實她已有論及婚嫁的未婚夫,僅是因為他讓她重新有了戀愛的感覺,她好想享受一下這樣的感覺,因此一直自私的沒有開口。 他常常到她公司附近,買一杯她最愛的咖啡,熱呼呼的送給她;他常常帶她去看她喜歡的電影,然後順口說著,因為他也愛看,兩個人一起比較好看;他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還留在MSN線上,聽她說心事,陪她大笑,陪她大哭,在她需要的時候,他總是適時的出現,就像是早就知道似的。 然而,一切將在她未婚夫從國外回來之後結束,她必須在此之前結束所有的曖昧,讓心平靜下來,回到軌道上。 「其實我有未婚夫,等他從國外回來我們就要舉行婚禮了,在他回來之前,我想我應該告訴你,可是我一直找不到機會。」她用顫抖的唇,一字一句的緩緩說著。 「那場霧是個意外,我們人生的意外,而我也成了妳的意外,你有很多機會可以告訴我這個事實,為什麼要到今天才說?」緊握的拳頭顯露出,他刻意的壓抑自己的情緒。 「這段時間很謝謝你,我很開心,我也想過我們之間有沒有可能,就像你說的,但是其實我不是刻意不告訴你,一開始,的確只是把你當朋友看的,只是沒想到後來,你成了這段時間裡的一個美好的意外。」她低垂著眼,看著桌上那杯咖啡。 有些事情在說清楚以前,是模糊的,就像那場意外的霧,來得神秘也走得慢,等到霧散風清之時,要說出口的話,卻哽在喉裡,連聲音也發不出來,又像刺一般的一直卡著。 「祝妳幸福。」他起身,推門而出。 繞在眼眶的淚水瞬間潰堤,嘩啦啦的洩出,她知道她跟人生中的意外分手了,而且連知心朋友也不是,她感到不安和躁動,但是,難過的情緒卻奔在最前面,讓她好一會兒無法停止情緒。 「你回來了。」她到機場接機,見到他就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以為一切就能回到軌道上,走出她人生的意外之境,她會擁有一個家庭,一個愛她的老公,為他生一個可愛健康的孩子。 但是她發現他不太對勁,經常在夜晚和秘密的人用網路對談,經常莫名的失蹤、聯絡不上,有時候她在和他說話,他也完全沒聽進去。 「該不會是,他出軌了吧!在國外有愛人?」下午還要開會,好友就重點說著,然後胡亂的說了些話後離開,留下她一個人呆呆的坐著,好久好久。 她明白,不是只有她的人生會出意外。 於是,她查看過他的電腦,不只有親密的合照,還有裸露的畫面,露骨的電子情書,甜蜜的對話紀錄,她震住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畫面,眼淚也無聲的一直落下,手指卻不停的移動著,尋找下一個讓她完全心碎的指標。 她的心和眼起了霧,迷迷濛濛的,抬起頭只能看到前面一小段路,她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裡走。 她以為迷迷糊糊的人最快樂,但是她心裡的霧已經遮掩了所有的一切了,只是她不想承認,她需要一點醒來的力氣,走到熟悉的店裡,店員依舊熟練的煮出香醇的咖啡,送來可口的蛋糕,只是她嚐起來,卻一點滋味也沒有。 其實,隨著時間的流逝,感情早已淡薄,否則怎會有機會出那人生的意外?既然事已至此,解除婚約吧!對她、對他都是好事。 「解除婚約吧!」她正在他的懷裡看著租回來的片子,而電影正演到高潮處,她卻忽然冒出這一句。 「你說什麼?」他訝異著,還來不及反應過來。 「我都知道了,你人生的意外。」她的嘴角竟然掛著一絲冷笑。 「你都知道了?」他一向不介意她使用她的電腦,連電郵密碼她也都知道的。 「我正在跟她談分手,她只是個意外。」他的神情認真而嚴肅。 「或許你現在很緊張。」她端來兩杯咖啡,不加糖和奶精的咖啡。 「這就像我們愛情的原形,只是現在已經變了。你的心打算回來嗎?」她明白自己需要果決,但也決定給他一次機會。 好長一段時間,他都不說話,她也不再說話,默默的喝著屬於自己的那一杯咖啡,看完後半段電影,精彩的畫面和對話,卻引不起她太大的興趣,她眼睛盯著畫面,心裡想著心事。 「我想,我明白你的決定了,我會儘快搬走。」她離開沙發,走進廚房。 「你知道嗎?我是很愛很愛你的,只是當時人在異鄉太寂寞,而她又太主動,見面的機會又太多。」他隨著她之後走進廚房,在她耳邊喃喃說著。 「嗯。」她從他手上拿過杯子。 「重新開始好嗎?相信我一次。」他攬著她的腰。 「怎麼你不說分開呢?或許這對我們都好。」她看著他的眼,或許這樣,她就可以去追尋她人生中的那個意外。 「因為我相信你是我人生中的真愛,我堅信著。」他以堅定的神情,看著她的眼。 「或許吧!或許我能再相信你一次。」她明白,就算心底充滿了迷霧,她也不想再被意外衝擊,如果命運願意給她和他再一次機會,那麼就再接受一次又何妨。 因為她知道,意外就是意外,只是,第二次再發生的時候,就不再是意外,那就是自己太傻,怪不得人。 愛情是一種虛無飄渺的東西,你看不見它的存在,你只能用心去感受,或許再有一天,她再次感受到意外的來臨,她會憤而離去,但是此時此刻,她累的只想依靠在他的懷裡,而不是依偎在她的意外懷裡。 誰重誰輕不是很明顯嗎? 此時,她站在機場航廈外,在南風吹拂下,濕黏黏的水氣沾了一身,提著那沉重的行李,往剛剛訂的旅館去,她的髮上沾了水珠子,飛機沒飛,然而她的心情卻是憂喜參半,她明白她在期待些什麼,卻又怕期待真的發生。 機場又關場了,而且照這霧的濃度判斷,今天飛機是飛不成了,這一次的旅程,沒有那個意外,卻在料想之中必須滯留,她又想起了那場霧,那場打亂了她人生的霧,心裡不免惆悵。 那個意外的他已經好久沒聯繫了,不知道他過得好嗎? 那間店的咖啡還是一樣香,那些愛看的電影一樣在畫面裡精彩。 她默默的在心裡走過昨天、前天、………從前。 她將人生的意外秘密鎖在心裡,所以,她願意給他一次機會。 有些時候,改變太讓人倦累,她已經太習慣他,僅止於曖昧的愛情,還需要重新磨合,朋友笑她太傻,說她的意外,說不定那才是她人生中的真愛。 「只要相信他是你的真愛,他就會是。」她堅定的說著。 走在充滿詩意的街上,他和她意外相遇了,兩個人坐下來聊了一會,他笑著說最近交了女朋友,感覺和她很像,是個很甜美的女孩子。 她的嘴角掛著一抹淺淺的笑,知道他過得很好,這樣就夠了。 「其實,我是因為濃霧被迫再滯留一天。」 「真巧,我也是。」兩人不禁相視一笑。 她心裡的霧漸漸散開了,她明白,人生裡的意外在此時全都結束,只是,下一個意外,不知何時會出現?也或許,不再出現了? 一陣風吹來,漫天飛舞的霧,漸漸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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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戒嚴時期政府對大陸的空飄與廣播
當1992年(民國81年)11月6日,金門防衛部司令葉競榮中將宣告「金門地區自11月7日零時起解除臨時戒嚴」。由於金門解除戒嚴,終止了長達三十六年之久的實驗戰地政務,恢復地方自治與自由開放;而解嚴迄今也將近十八年了,由於個人在金門當兵時曾任職心戰部門,對於政府在戒嚴時期予中國大陸實施空飄與廣播略知一二,特撰文與讀者分享。 憶於戒嚴期間,先總統蔣公為了執行「反攻大陸」的政策,不僅時而在大陸沿海興兵,對大陸的心戰攻勢更是日常工作,其中開展最多的就是對內陸的廣播與空飄作業。到了蔣經國時代,兩岸武裝衝突大抵平息,不過政府對於大陸的宣傳工作不僅沒有減少,反而在「三分軍事,七分政治」的口號下,愈演愈烈。 就空飄作業而言,早年政府由大陸沿海島嶼戰敗時,即曾一路撤退,一路飄氣球到大陸,不過當時物力匱乏,所以氣球較小,最多只能順風由一個島嶼飄到另一個島嶼,許多氣球飄到海上時即因無法承受氣壓而碎落海中。後來逐漸在復興基地站穩了腳步,也隨著物質條件和技術手段的改善,從金門空飄到大陸的氣球也越做越大,而民國58年成立位在金門太湖邊畔三谿橋旁的光華園(隸屬於國防部總政治作戰部心戰大隊,該基地沿用「光華之聲」名稱,故取名為「光華園」,並設有「心戰資料館」,還附帶有「大陸義胞接待工作」),主要任務就是對大陸實施心理戰,施放空飄傳單心戰物品,也是中外來賓來金門視導的重要景點。所以向大陸施放氣球甚至演變成某種「政治儀式」,譬如有外國使節或訪客參訪金門時,金門防衛司令部都要安排他們親手施放空飄氣球到大陸,作為某種娛賓項目。當這些外賓得知自己的手放出氣球能飄至中國內陸時,則興奮莫名,彷彿再重溫童年時手持氣球的愉悅。1962年,前美國國務卿杜勒斯訪問金門時,也曾拿著空飄氣球留影。要知道杜勒斯以提出和平演變為世人所知的,因此他拿著空飄氣球的照片,似乎也巧妙地應合了他的主張。至於空飄氣球到底攜帶什麼東西進入了大陸,一般而言,氣球攜帶最多的是政府的是旗幟標語和傳單,而標語和傳單的內容大部份是宣傳反共,或表現政府在復興基地的建設工作,或是對大陸時局的評論。 當大陸在文革時期,政府一方面高喊反攻大陸,同時也空飄一些食米等到大陸,以配合心戰宣傳。由於承載的體積和重量越來越大,巨型氣球也再那時應運而生。我見過最大的氣球有一層樓高,升空後可飄到新疆內陸,如順風時甚至可達更遠的地方,有時候會造成一些國際新聞,譬如有些航空器飛行員所目睹的「不明飛行物」,後來證實有些便是政府由金門飄送的氣球。 除了空飄作業之外,廣播也是政府對大陸心戰與宣傳的重要工具,主要的電台有金門前線電台、中央廣播電台和中國廣播公司的「自由中國之聲」。而金門對大陸廣播工作,始於民國44年10月31日,初名「金門軍中廣播電臺」,直隸國防部播音總隊,電臺設於陳坑(尚義),其任務為對大陸及對金門軍民廣播,節目內容因聽眾對象而異。由於僅有中波發射機一部,而電波最遠可達福建地區一帶。民國49年3月,廣播電臺移隸國防部心戰總隊,改為專事對敵從事心戰的單位,51年5月加冠為「光華之聲金門廣播電臺」,廣播節目著重各種政治號召、宣傳金馬臺澎的進步壯大、鼓舞反毛反共、擴大敵前抗暴活動、並對敵軍策反招降。光華之聲金門廣播電臺的臺址設在塔后村郊的山洞裡,當時的金門民間尚沒有供電設備,需自行發電,配合電波發射機進行廣播。 另外心戰喊話也是對大陸心戰工作的主要部分,其功能是對大陸福建沿海人民及共軍,實施心理作戰,以求從敵人內部瓦解人心,製造分化,達到對敵作戰的目的。當時的喊話站,分別有在金門本島東北部的馬山播音站、西北部古寧頭播音站、小金門的湖井頭播音站和大膽島播音站四處,其播音音域可達福建省閩南沿海,播音內容與無線電廣播的內容相差不多。擔任播音的男女播音員,女性係自民間招考,男性播音員則自軍中選用,皆按軍階支薪。播音採國語、閩南語雙聲帶,由男女聲相間搭配播出。 早年中國廣播公司的「自由中國之聲」廣播品質為「對敵喊話」,播報員大部分由大陸來台的專業播音員,發音字正腔圓,乍聽之下幾乎分不清是台灣電台或是大陸電台。至於中央廣播電台則具有最強的發射功率,電波可以覆蓋整個大陸。在冷戰期間,大陸方面所稱的「收聽敵台廣播」,指的多是中央廣播電台的播音,其播音員亦模仿大陸電台的腔調,據說是為方便大陸聽眾偷聽,以逃避瞬間的偵查。至於廣播的內容則包羅萬象,從時事講評、宣讀政府各項文告,到社會新聞等等均有,內容不外是攻擊大陸殘暴的政權與復興基地的自由民主等。 以1966年中國爆發文革為例,政府即發表一篇「告全國軍民同胞書」,稱「……大家知道,凡是一個民族的存亡消長,全視其傳統文化之優劣文野而定。如其優秀文化,一旦毀滅,則民族精神隨之喪失,整個民族主義等於名存實亡!我中華民族之所以能綿延不絕,永恆保持,並隨其時代而進步,所以他能發揚光大,歷久彌新!」諸如政府的這種文告,金門前線電台、中央廣播電台和中國廣播公司的「自由中國之聲」多會對大陸全文廣播。而在那個年代,國共兩方面透過廣播的「爭吵」,事實上也是兩岸唯一的「對話」形式,是國共內戰的某種延續。 1980年中共實施改革開放後,港台的流行文化隨即席捲內陸,使得政府對大陸廣播又有新的內容,即大量播放流行音樂。最早播出的是鄧麗君的歌曲,因為她是大陸聽眾最先認識和欣賞的台灣歌手,諸如「月亮代表我的心、甜蜜蜜」等。值得一提的是,由於鄧麗君歌深受兩岸聽眾的喜愛並深具影響力,她還獲得國防部總政戰部頒發的功績獎狀,且有愛國藝人的美譽。另外在金門的馬山(心戰喊話)播音站也配合影劇界勞軍時,會請知名影歌星(如鳳飛飛等)親自對大陸廣播並清唱成名歌曲等。 總之,政府對大陸的空飄與廣播,從一開始即為既定政策與國軍政治作戰的一環,其言詞話語儘管當時聽來難免刺耳,而現今再看這些充滿強烈中華民族意識的文宣品,竟有幾分莫名的親切感,它們已成為兩岸半世紀演變過程中的某種珍貴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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籤詩
第九籤「張京兆畫眉」,詩曰: 「望渠消息向長安,常把菱花仔細看。 見說文書將入境,今朝喜色上眉端」 妳的眼眸,是我今生即將閃爍的一對星子 妳的眉翼,是我前世等待揚起的一個夢想 而,我 佛前,隔著一池秋水的距離 跪在殿堂有光芒垂射的角落 雙手合十,然後以千瓣唇語 扣問一片竹林: 「前方的前方,用文字鑲嵌的 燈塔,會有我的光明嗎? 當全世界的美麗與哀愁 都由妳一手掌握 是否許我?喚求一首七言詩句 一首可以預知風雨的語彙。縱若 禪風似水,水流如雲 命運如風,際遇如夢」 妳的眼眸,是我今生即將閃爍的一對星子 妳的眉翼,是我前世等待揚起的一個夢想 而,我 佛前,求得一首七言詩句 詩後語: 就在某年的五月,油桐花的季節,再次遊賞苗栗的西湖渡假村,再去靈山洞拜佛,求得第九籤(張京兆畫眉)。還記得,之前也曾遊賞這裡,當時進入這個蝙蝠棲息的地方,菩薩修練的處所,求得第二十八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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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興金﹐五百年興廈
──欣逢金門建縣九十五週年謹獻金廈雙興愚見 詳列先賢官品職銜,不是讓我們沈醉在歷史的夢境,而是藉先賢的光環,惕勵後昆俊秀,群起繼志承烈,見賢思齊,盼能亦步亦趨,加緊步履,奮然接棒,在二十一世紀,擔承「傳一肩行李」,振筆「起百代文章」。這是使命,責無旁貸的歷史使命。這絕不是「白目天師」在空思夢想,我們已具備了足夠擔負重責大任的實力,而且這股實力正在增強,正在儲積雄厚的龐大力量與優質條件,挺身面對。到目前為止,僅是金門原鄉本邑,擁有博士學位的子弟已達三百人,如果加計僑外及兩岸,數字將更驚人。有擔任大學校長、院長、所長、系主任,擔任教授的更多,有傑出的企業家、科學家、生化科技專家,學術研究機構的研究專才,政府公部門的高級領導幹部,已有人正式入閣,也有晉任文官最高職等。軍中已升任將軍以上職階者近五十人,部份在擔任軍中各級指揮官以上的重要職務。文武兩途兼頭挺進,學術企業工商領域也力爭上游,他們正在歷練、他們正在成長,他們正在接受嚴峻的淬煉與嚴格的考驗,相信隨時隨地都有在廟堂大展身手的準備與能力。讓我們給他們支持,給他們鼓勵,給他們信心,給他們鬥志,讓他們以小而堅、小而精、小而實、小而美的金門特質,無憂無懼,勇往直前,相信在第四屆的「世界金門日」大會上,必可出現更多,更傑出,更優秀,更有成就的家鄉俊秀,這就是百萬鄉親的榮耀,百萬鄉親的光采。請鄉親給他們掌聲,給他們肯定。 每一位鄉彥鄉賢的領袖群倫,脫穎而出,深信每一位鄉親,無論識或不識,輾轉得知後,都會有與有榮焉的喜悅,這是人不親土親,親不親故鄉人的效應,我們要使這個愛鄉的效應擴大,進而匯集散居世界各角落的鄉親宏大的力量,全力促使浯鄉故里好還要更好,進步還要更進步,繁榮還要更繁榮,文明還要更文明,這是全體鄉親的厚望。 金門、廈門是兄弟之島,千百年來都是患難與共,兵災禍亂,殃及金門,廈門也不易幸免,遠的不說,明鄭抗清與清廷靖台,金廈幾十年不得安,日本鐵蹄殘踏整整八年,國共對峙分隔五十載,現在三通了,開放了,兩岸趨向和解了,這是得來不易的金廈之福,金門鄉親來往金廈親像「行灶腳」,在廈門置產者非正式統計約在一萬五仟「套」,金門廈門各具不同條件,各有優勢勝場,在目前大環境的氛圍中,必需發揮互補、互助、互惠、互利的功能,才能得到最大的效益,也才有更好的發展,要追求美好的明天,就不必計較現在到底是「興金」還是「興廈」,能齊頭併進,金廈同「興」才是我們共同的願望,要達成這個願望,必需建構「金廈特區」(行政特區也好,和平特區也好,經濟特區或貿易特區也都可以接受,名稱可以建立共識)這是一個艱辛的工程,短期間並不容易實現,有構想,有目標,終有成功的可能。我們非常樂見,在不搞分離、不搞獨立,暨在兩岸當局施政政策與法律規範許可下,築起金廈地區的雙「興」與共榮的願景,逐步成為: 一、生活的共同圈:金廈近在咫尺,僅一個小時的航程,晨來暮返,快捷便利,金廈大橋一旦建成通車後,往返交通將更為暢通,且金廈居民生活習慣與民間習俗相近,住廈門如住金門,住金門亦如住廈門,生活在金廈就像生活在厝邊隔壁,生活的共同圈自然形成。 二、經濟的發展圈:金廈經濟發展的前景,必定要保持蓬勃的活力與充沛的動力,只要兩地無間的合作,就可以將經濟的互惠互補的功能,做充分的發揮。如此,無論是基礎的建設,重點經濟活動的推展,重大建設計劃的落實,效果應是事半而功倍。特區的實現,就是兩地合力推動經濟發展的起點。 三、商業的經營圈:商機的創造與提升,在于商品的流通,商圈的擴大,行銷的開展,人潮的不斷匯集湧入,錢潮的出現是必然的結果,金廈商業形態各具特色,合作之後,將有新的創意與新的發揮,這是可以預期的。 四、醫護的互助網:意外的傷害,重大的疾病,突發的病患,都需掌握黃金的醫療期,在救人第一、視病猶親的前提下,兩地醫療互助機制的有效建立與啟動是必需的。現階段兩岸民間的醫療互助,已有初步令人滿意的管道,將來在醫療機構的擴大合作下,成果是可以預期的。 五、建設的推動區:兩地具有共同利益的建設工程,與重大的建設推案,在特區成立後,可集中力量,排除障礙,克服困難,逐步推動,必可以化阻力為助力,扭劣勢為優勢。 六、貨幣的流通區:兩岸的貨幣能在特區內自由流通,而流通性的提高,既可方便交易行為,亦可增加金融效益,促進經濟發展。 七、人才的培育區:幫助無力繼續深造的青年(醫學、工程、法律、科技、環保、金融),在金門大學城的實現與廈門優質高等教育的推動下,育才的功能自可全力發揮。 八、資金的匯集點:有商機、有經濟動力,有發展前景,自然可以吸引企業家的投資意願,龐大資金就可源源匯集。 金門建縣已將近一個世紀的九十五年,內心有一股為建縣奔走吶喊,無私奉獻的鄉賢鄉彥鄉前輩高聲叫出感恩、感懷、感佩、感動與感激的心聲,沒有前人為我們移荊除刺,何來今天我們所處的榮景。我們深感,愛家鄉的心不夠熱,對家鄉的貢獻不夠多,所以,我們只有努力再努力,盡心再盡心,付出再付出,以金門為榮,以金門為念,不再去計較誰先興,誰後興,金門廈門,能繁榮、能進步、能發展、能富庶,無災無害、安居樂業,永遠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就謝天謝地,百無一憾。 九十九年四月九日大總統正式令准建縣紀念於台北湖山書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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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我不出面,只向服務生探聽訊息,目前的競選形勢,巫時茂略佔上風,約七比三之比。因為巫時茂是國民黨籍,財大氣粗,又是在地人。何敏芝若想擊敗他,確非易事。 難道沒有希望嗎? 除非……出現奇蹟。 選舉權是民主國家人民的基本權利。每個公民的意願不同,他不喜歡你,他不會投你的票,你生氣也是枉然;但是在選舉期間,外在的力量不可忽視,它能左右公民的投票。這是民主國家最頭痛的問題。 有關何敏芝不利的消息,被風吹進了三秋茶館:何敏芝是台共中央候補委員,她終身沒有和濁水溪人談過戀愛,她的丈夫于瑞是山東人。一個不愛台灣的何敏芝,咱選她幹什麼?瘋啦?有人說何敏芝根本和于瑞沒感情,否則何以婚後無兒無女?沒有兒女的人,她怎會關懷愛護眉埔的民眾?咱選她沒有用啊! 街頭巷尾,巫時茂的競選車子穿梭不停,播出愛國歌曲: 打倒俄寇 反共產 消滅朱毛 殺漢奸 …… 三秋茶館喝茶的客人,沉不住氣,咒罵起來:「這些歌曲,你們去莫斯科播給大鼻子聽呀!到北京播給毛澤東聽去,你們播給我們聽作啥?……你們妄想給何老師扣紅帽子,把她再押回綠島,別做夢了!」 不少百姓不服氣,在菜市場義務為何敏芝送競選宣傳單,肉攤、菜攤、雜貨店、水果販……有的阿巴桑品評著選票的何敏芝照片:「這女人漂亮、有福氣,做縣議員比較有好!」 開票那晚,眉埔鎮寂靜。人們都圍坐電視機前,靜看各地選舉開票結果,當然大家最關心的還是眉埔鎮的選舉結果,到底何敏芝、巫時茂二人是誰當選? 三秋茶館搬出電視機,讓客人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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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大橋」這首歌
「金門大橋」!啊!「金門大橋」!對金門和金門人,妳承載著的是多麼深長厚重的意涵啊!讓我們歡欣鼓舞地,來建構妳的意涵吧! 「金門大橋」的獲許興建,恐是近幾十年來,金門人在政治上少見的一場勝仗!不敢說,金門已受到中央政府和國人,多真誠的關愛眼神和多踏實的建設行動。但我們樂觀期盼:這是開發金門的第一張骨牌,未來要翻啟一張接一張金門繁榮富庶的效應。「金門大橋」是一個階梯,一個引領金門爬升到更進步境界的階梯。 「金門大橋」最直接的目的,在聯絡大小金門,便利大小島嶼的生活與交通。但此橋的功能,絕不偏狹於此。往寬遠處想,「金門大橋」可望成為金門的新地標,充滿觀光的新希望新商機。想像:一群群的遊客,在橋上,流連、徘徊。仰觀日出;俯瞰夕陽。四時有不同的鳥禽;陰晴有多樣的景致。此橋,風情萬種,將開拓金門的新視野,將揭開金門更深層更迷人的景色。 世上名橋不少,從澎湖跨海大橋,中國北京蘆溝橋,到美國舊金山金門大橋等,各具特色與意涵。「金門大橋」呢?要如何將金門的歷史與文化,一石一沙、一磚一瓦,一血一汗,一心一意,鑲鑽上這座橋呢?一座橋,本身毫無意義,更無生命,是我們人類賦予的。因此,「金門大橋」要肩起金門的歷史與使命,要讓金門人揚眉吐氣,就要詳妥規劃與精心設計! 理想中,「金門大橋」是金門文化特色的縮影。橋上任何圖騰,都是金門特質的反射;橋上任何符號,都是金門精神的表徵。從整體的形象,到細節的佈置,莫不是金門藝術與美感,最優質的體現。硬體的、有形的橋易蓋;軟體的、無形的橋,卻不易建。「金門大橋」難建,難在要以有限的經費,創出無窮的價值和意涵。這橋需要金門人發揮最高的智慧。 「金門大橋」要與世上的大橋齊名,不!要超越世上任何一座橋樑!「金門大橋」,不為今日而造,不為明日而造,而是為永垂不朽的人類歷史而造!「金門大橋」,不為金門而造,不為金門人而造,而是為全人類而造!這橋,是跨越全時間與全空間的! 「金門大橋」是金門歷史上的新契機,是金門鬆解傳統國防刻板枷鎖和拋丟軍事印象包袱,奔往現代化與進步的新契機。「金門大橋」將是金門與全球文明接軌的起站。「金門大橋」!啊!「金門大橋」這首歌,讓我們好好地傳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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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巫時茂是咱眉埔鎮的首富之家,房地產多,家大業大,數年前被他玩垮了一間「眉埔酒店」,他去了美國加州,混了一個碩士學位。靜極思動,想跨進官場。客觀地說,巫時茂三十三歲,青年才俊,學歷以及家世背景,他確有當選的機會。 但是,巫時茂,紈褲子弟,不學無術,長袖善舞,目前已擁有一妻二妾,酒量特好,如果讓他當選縣議員,他能否為眉埔鎮民謀取福利,大有問題。直白地說:巫時茂連菠菜、小白菜、芥藍菜都分辨不出來,一律稱作「青菜」;不過他有一種本領,任何名牌洋酒,讓他品嚐一口,他就能呼出酒的名稱,以及它釀造了多少年代。你行嗎? 何敏芝雖是苗栗客家人,但卻在眉埔住了二十多年,她的學生遍布每個階層,佟桂就是她的愛徒。她學問好,經驗豐富,有熱情,且具有為民喉舌的才能和勇氣。只要她登記參加競選,脫穎而出,絕非難事。只是她沒有黨派背景,而且還蹲過綠島,若被人掀出歷史,咋辦? 于瑞原是反對她出來競選的。在鬥爭中,他曾多次捲入漩渦,差一點遭受滅頂之災。對於現實政治環境,海鹹河淡,于瑞已經嚐夠了。 敏芝向丈夫表白了願望,若是今生今世,沒有為台灣人民作出服務和貢獻,她死不瞑目;敏芝的桃李遍地,她教出了不少音樂教師,一名花腔女高音,她已經作出貢獻了,傻瓜! 但等何敏芝登記決定參選,我和佟桂向她提出保證:人力、財力,我倆無條件支持妳!她的眼眶紅了。 三秋茶館,川流不息的鎮民,是民意調查的集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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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小人
學期將終,緊鑼密鼓的期末評量結束後,學校在最後一天,也舉辦了社區服務大掃除。孩子們個個雀躍不已,因為能夠走到校外,到社區去遊晃一圈,對他們而言,就像久錮的籠中鳥被釋出般的興奮,即使他們對拿掃帚、畚箕是那麼的笨拙與生疏。 瞧他們笨手笨腳的支使掃帚,有若擒提關老爺的青龍偃月大刀般,左開弓、右使勁,硬是不聽使喚,我不覺為之感到莞爾。社區有沒有因為他們的服務而更乾淨,那已不是挺重要的事了,重要的是在服務的過程中,讓他們體驗付出的意義與價值。回程中,班上的小恩跟我邊走邊聊,我指著住戶門前,栽種在保麗龍盒裡的草莓、紅蘿蔔、、……,一一的向他介紹,他似懂非懂的,仰著小臉對我頻頻點頭。孩子相當的純真可愛,每次上課,遇到要差遣人去向外求援,或到辦公廳拿什麼的,在爭先恐後的舉手中,我最喜歡差使他,雖然他的腦袋瓜總是算不出老師黑板上教的加加減減是多少,也搞不懂時鐘的長針和短針有什麼區別,更分不清ㄌ和ㄉ的唸法,但上課時,他那樸直誠懇的臉孔和兩隻專注的眼神,總讓我忘了他是個學習緩慢的孩子。熱心過人的他,也常像007情報員一樣,神秘兮兮的跑來密告我,說班上「五虎將」在下課時,又幹了哪些壞事勾當,我常報以一笑,然後摸摸他的頭,告訴他先管好自己,那會讓老師更喜歡他。 小恩家就住在社區的外圍,離學校約需十五分鐘的路程,每天媽媽陪著他們家三兄弟,風雨無阻的走路上學。他指著另一條捷徑告訴我,說那也是到學校的小路,我提高嗓音,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跟他說:「小路是給小人走的,大人要走大路。」本來要脫口而出的「君子」兩字,想到小一的孩子哪懂什麼叫「君子」,只好硬生生改成「大人」。看他一臉疑惑不解,我腦筋一轉,趁機低聲問他:「你是大人?還是小人?」他摸著跟他老爸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腦袋瓜,思索了好幾秒,然後仰著臉,肯定的回答我:「我是小人。」我忍著差點岔出口的笑聲,牽著他的手,一路繼續走著。沒一會,讀四年級的小恩哥哥,也追趕上我們,我把剛才問小恩的問題,再依樣畫葫蘆的拿來問他。小恩哥哥精明多了,他好像知覺到這問題是個陷阱,非得腦筋急轉彎一下不可,所以思考了半晌,才謹慎的回答我:「我是四年級。」我繼續追問他:「你是四年級,但你到底是大人?還是小人呢?」在二擇一,別無退路之下,他最後也像小恩一樣棄械投降的回答我:「我是小人。」這回抑壓在口中的笑聲,終於像決堤的河水,潰決而出,讓我一路狂笑到學校。 純真無邪的孩子天地,犯的錯皆無關小人之舉,有的應是無心或無知之錯。唯有大人的世界裡,在知識堆疊與教育力量的作祟之下,為的才是處心積慮的小人之過。生命中曾遇到數位貴人,讓我在求學階段與平凡的職場中,有發揮潛能的舞台空間,雖然最後呈現在眾人面前的,並非是滿堂喝彩的演出,但常期許自己,不必是那最閃亮的主角,但一定是那最賣力的一員。我想人同此心,沒有人願意成為他人生命中的小人,有的皆是貴人的期許。但紛紛擾擾的紅塵世界,何來那麼多的紛爭與不平?肇因於每個人對「貴人」與「小人」定階的差異吧! 舉個例子來說:隆冬時節,屋外是冷冽的寒風,大人搓著雙手直哈氣喊冷,孩子東跑西竄,一臉紅咚咚,衣服一件一件的扒,大人在護幼、心疼之下,催促著他們穿上衣服,以免受寒著涼,孩子一臉不領情,最後在大人的聲威恫嚇之下,孩子不願屈服的穿上衣服,但結局可想而知,雙方必然是互相怨懟,不歡而散,如此例子在現實生活中屢見不鮮。用自己的立場與知覺,去體諒他人的感受,不容置喙的是同理心的發揮,但人心豈能用同一把尺去丈量?所以做人難,做好人更難,一心要為貴人,結局竟反成小人者,比比皆是。 教育的本質無他,讓每個人皆能本其初始的慈心善意,藉助教育的力量,站在知識巨人的肩膀上,實現其成為貴人的夢想吧!期望人人皆能走在坦然的大道上,像孩子般無邪的大聲說:「我是小人……,但我的目標是成為他人生命中的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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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高中同學--楊樹森的藍色震撼
因為楊樹清,我又找到失聯三十三載的老同學楊樹森。在「楊樹森漂木藝術空間」成立、也在《秘密花園》開展前夕。 一九七五年,金門高中二年七班,導師董耀揚,我是班長,14號座位,與楊樹森隔鄰而座,他的課業成績不差,文章也好,一篇題為〈聽雨》的作文,被國文教師莊啟川打了88分高分,此外,也喜歡畫畫,在梁實秋主編的厚厚遠東版《英漢辭典》內,盡是人物素描,包括線條流暢的裸女。但這樣一位愛畫畫的同學,美術寫生課的水彩成績卻被楊忠德老師給了個不及格分數。高三分組時,他放棄文組,選擇理組,考取中原理工學院機械系,我則考上輔仁大學大傳系。自此,我們走了不同的道路。 出社會後,投入傳播業、企業管理,有大半的時間都在國外、中國大陸飄遊,很少回家鄉,同鄉、同學也少有聯繫,漸如斷線的風箏。我在廣告界的知名作品「你是我高中同學?」竟也成了自己行走在茫茫人海、與似曾相識容顏擦身而過的反射。一次赴大陸,到北方考察的客途,從行囊掏出的書,竟是楊樹清的著作及總編輯的《金門學》。高中時,楊樹森幾次拉高音調對我說,他有個小他四歲、不愛唸書,成天寫小說投稿的弟弟。那麼,三十年後的今天,我常在報上遇見,現在放入我旅行隨身書的作家楊樹清,是楊樹森的弟弟? 二○一○年春分,我先是接觸到楊樹清,再找到楊樹森。所有隱藏、消逝的鄉情記憶都一一回來了。我到竹圍看楊樹森的漂木畫作,撿拾漂流木為創作媒材,以自我「藍色顫抖」的心靈,用孤獨但不憂傷,反而帶點華麗的色彩,織出「美麗境界」、「秘密花園」的生命震撼。 楊樹森,繪出「藍色顫抖」的震撼,他是我高中同學! (洪啟瑞,奧福財富管理集團公司CEO/執行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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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摯的悲傷──楊樹森的秘密花園
「我想畫出觸動人心的素描……我想透過人物或風景畫所表達的,不是傷感的憂鬱,而是誠摯的悲傷。」 ──梵谷(1853-1890) 趕在史博館《燃燒的靈魂·梵谷》特展最後一天進場,被牆面上打著梵谷留下的「誠摯的悲傷」打動,我將那串字句傳給阿歡。隔了一個晚上,阿歡回訊了,「我不知道你的憂心有多深,只知道如果解不開糾結在我生命中的困惑,我將困頓不安,也不能取悅任何人。」 在《燃燒的靈魂》現場,看到繪畫生命十年、在人世只活了三十七年,一生只賣出一幅畫的梵谷,也念著小他四歲、始終守候著他的弟弟西奧。 而梵谷展的背後,我真實看見的靈魂,是金門,是大我四歲,卻常被「誤認」為是弟弟的「漂木畫家」哥哥楊樹森。 一九九○年九月,我在金馬戒嚴時期創辦了一份衝撞軍管體制的《金門報導》社區報,我哥是當然的「民主義工」,甚至違反公職人員不得集會遊行規定,帶著他五歲的兒子書帆綁布條,走上街頭投身金馬民主運動。 歷經了二年三個月,一場聲嘶力竭的反戒嚴、反軍管的金馬民主運動下來,我累了,我哥病了。 距離停刊已達十六載的這一期《金門報導別冊》,我們不談「政治」了,《秘密花園:楊樹森漂木畫展》傳達的,人與土地,藝術與生命,不是傷感的憂鬱,而是誠摯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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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的奧義──題「楊樹森漂木藝術空間」
一塊平凡的木頭, 沒有生命,也沒有靈性, 但通過楊樹森詩一般的觸摸之後, 它便有了生命,有了靈性。 楊樹森的創作提醒我們, 生命是在漂泊中成長的, 誰掌握了漂泊的奧義, 誰便掌握了美的奧義。 (洛夫,詩人,著有三千二百行長詩集《漂木》,任加拿大漂木藝術家協會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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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重﹐他是我兄弟 文生與西奧 樹森與樹清
暮春三月,乍暖還寒,正是杜鵑盛開、櫻花爛漫的季節。來到台北,趕上「燃燒的靈魂-梵谷」畫展,在展期結束前的最後一個週末,前往南海路國立歷史博物館觀賞,隨著擁擠的人潮,緩緩向前移動,仔細瀏覽每一幅作品,那奇異、激烈、狂熱的表現,深深撼動每一個觀賞者的心靈。 駐足畫前,令我想起大學時期,租屋居住於陽明山管理局前的高家,室內牆上掛著一幅梵谷的油畫複製品-「星夜」(Starry Night),那巨大的漩渦,是梵谷最膾炙人口的風格特色,那迷人的魅惑氛圍,反映出梵谷精神異常狀態下的幻覺,的確將人吸入梵谷內心的巨大騷動。 當年西洋音樂最是流行,無論是余光、陶曉清主持的節目或陽明山美軍電台播放的西洋音樂節目,都深深的吸引著我們,只要一回到屋內,便會打開收音機,讓音樂的節奏、美妙的歌聲在斗室流淌,成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室友西瓜(錫奎諧音,筆名老包)是個梵谷迷,由唐·麥克林(Don McLean)所唱詠嘆梵谷的經典名曲「文生」(Vincent)以及那首八分鐘的American Pie,都是他的最愛,經常拿著吉他,邊彈邊唱。西瓜多才多藝,在寫作上,那時已經嶄露頭角,稍有文名,畢業後曾到歌廳駐唱,拍過電影,經營貿易公司,公司就以「文生」為名,可惜像梵谷一樣短命,不到幾年,便結束他的貿易事業,重回文字工作上。 那一段年輕的歲月,我們一起聽音樂、逛畫廊,如煙往事,早已隨風而逝,只是記憶長存心底,就像那一幅「星夜」的畫面,永遠停格在年少的心版上。 2005年,我從職場上退休後,由於楊樹清的邀約,前往台北市新生南路的紫藤廬,參加他哥哥楊樹森的漂流木展,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楊樹森,瘦削的雙頰、憂鬱的眼神,有著像梵谷般藝術家的神情,他的內心像火山般被壓抑的靈魂,似乎有一股熾烈的火焰在流竄,內心蘊藏著豐富的潛在能量,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他的作品,有如挪威畫家孟克的名畫「吶喊」,予人驚心動魄,不寒而慄的感覺。 由於內心的煎熬,經常獨自前往深山溪谷或海邊荒地去撿拾漂流木,這些被風雨摧折、殘破凋零的木材,猶如自己漂泊不定的身世,成為他創作的媒材。黑色系列的作品,正是他內心痛苦的象徵,扭曲、變形的臉孔,展現心中壓抑、不安與掙扎,我想這些都與他的成長過程有關。 日本作家廚川白村曾說過:「文藝是苦悶的象徵」,楊樹森以漂流木展現他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悲傷、沉痛,喚醒我們這一代金門人共同的記憶,歷經古寧頭戰役、八二三炮戰、單打雙不打的烽火歲月,小小的年紀,躲在潮濕、陰暗的防空洞裡,隆隆的砲聲不時在耳邊響起,生命的出口何其幽微,戰爭的陰霾,像揮之不去的夢魘,這是身為時代悲劇下金門人的宿命嗎?楊樹森的苦悶,身為金門人當能感同身受,而他藉由藝術創作,表達的深刻情懷,不也是金門人共同的心聲? 梵谷說:「誠實的人應該留在藝術領域裡,幾乎無人知道美好的作品,奧秘就在於真實和誠懇的情愫。」楊樹森的作品不會取巧討喜,粗樸、苦澀的表達他真誠的感受,我初見楊樹森,便被他的作品深深吸引。 看完梵谷畫展後,第二天,因緣際會和楊氏兄弟見面,如今的樹森頭髮微白,臉上的笑容取代憂鬱的神情,有著中年人微胖的身材,他說比以前多了十幾公斤,悠游於藝海,讓他心安適所,心無罣礙,自然心寬體胖,梵谷說:「偉大的事情絕非偶然,而是堅定意志的成果。」經過多年的努力,楊樹森終於擁有屬於他自己的一片藍色天空。 西奧之於梵谷,猶如樹清之於樹森,或許他們的成就不可同日而語,但兄弟的命運相同,如枝葉與根莖相連繫,是無法分開的生命共同體。像漂流木般的楊樹森,這些年來在台北東飄西盪,總算也闖出了名號,其弟楊樹清是背後的主要推手,由於弟弟的鼓勵、策劃,讓他有不斷創作的勇氣,四月中於是又有新的作品即將展出,我們且拭目以待。如果說沒有西奧就沒有梵谷,那麼,同理,沒有樹清就沒有樹森,這是他們兄弟的手足情深。 會面匆匆結束,在回家的路上,我想起童年The Hollies那首老歌「他不重,他是我兄弟」(He Ain't Heavy, He's My Brother),老歌將繼續傳唱下去,兄弟之情永生難忘,走在路上,哼著老歌,此時的心情如釋重負,嗯,他不重,只是有點胖,而我則想回山上看看,紗帽山是否蒼翠依舊,櫻花是否美艷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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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過去,茶館有咖啡、泡沫紅茶供應,生意不好,佟桂堅持不做咖啡生意,那是西方人的飲料,咱提倡這個做啥?站在眉埔郊外,放眼望去,滿山遍野,綠油油的茶田。當年,佟桂的祖父在世,愛喝綠茶,也會種茶,他是為了發展家鄉特產而開設三秋茶館的。多少年來,泡杯茶的銷售量保持平穩狀態,而且從未漲價。那塊掛在門簷下的老招牌,年代久遠,斑駁錯雜,已讓人看不清那四個「三秋茶館」的漢字了。 為了解決濁水溪稻米生產過剩的現象,阿桂研發製作「三秋粥」,這種粥的裡面有杏仁、栗子、花生米、紅豆、砂糖,讓老、中、青和小孩都愛喝,而且不覺厭膩。不管春夏秋冬,都可以出售。它幾乎代替了早餐的米漿、豆汁和茶。喝粥,不影響其他的點心食品。而且一碗粥的售價,比一套燒餅油條差不多,所以推出之後,賺錢。 我建議製作「三秋粥」盒裝,隨「三秋飯盒」出售。果然銷路極廣。 過去計劃在台中、嘉義車站附近建代銷站,目的是想向火車乘客傾銷,因為鐵路局為了維護旅客食品衛生,予以阻止,只得作罷。 住在眉埔,眼看人口膨脹、商店林立,車輛增多,街道上的來自四面八方的遊客,給這座小鎮帶來了繁榮與進步。 那年九月,縣議員展開了初次競選。眉埔鎮應選名額一人。醞釀很久,最後決定二人出來競選,一位是何敏芝,另一位是眉埔高中校友巫時茂,有人開玩笑說:「這是師生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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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床暖被
陽春三月的陽光溫暖凍悸一冬的血肉,但畢竟是寒冬後的勃發,那光的硬度終敵不過夏日的光輝那般的灼人。窗外的兩三床的被單,半日的掛曬,邊角依舊濕漉。 晚上翻盡所有,也沒能找見一床的被套。鋪過床,套好枕,那兩床被子裸露在那兒,它們白慘慘地平鋪顯得晃眼,宛若被男人刺痛的心。鵑子是一句也不想和他說話了,昨日的唇槍舌劍,日子彷彿被射得千瘡百孔。 鵑子捏塞著被角,腦海中還在盤旋昨日的種種:男人玩心未褪竟為了偷菜對兒子的作業不管不顧。鵑子回來竟看見清鍋冷灶,兒子一旁玩紙牌玩得正酣,男人收菜入迷光線昏暗忘了點燈。鵑子氣不打一處來,帶上兒子摔門而去。吃過飯,鵑子拉上兒子頭頂冒著怒火,一場爭吵在飯飽後開始…… 今夜,兒子已脫衣扒褲躲進被中,佔據一角,不消一會兒就睡去。男人呢也早早藏進被中,佔領有利地勢─床的另一角。別無選擇,鵑子只能夾在其間。保障兒子的冷暖他們心中自知,寒春冷夜,兩床大被蓋得兒子嚴嚴實實。被子雖大可在冷風逢孔必入的寒夜中卻顯得捉襟見肘了。結果,男人只能挪著身體不斷地劃圈掠地,一寸一寸,最終沒了間隙地貼到了鵑子身上:「給我過去點!」鵑子喝叱道,口裏咬著牙,想到他昨天白日裏的行徑,氣就不打一處來。「風總灌進來,」男人嘻笑著。鵑子能想像到他討厭的神情:小眼眯成一線,嘴角因討好而拉成的另一直條線,「兩條平行線!」鵑子心中暗罵到,口裏卻應著:「行,你睡中間,我掉個頭。」說罷,她探出頭,把枕頭一扔,換過身,立馬鑽進另一頭的被褥裏。果然,一陣陣冷風沿男人側臥拱起的曲線溜了進來,舔著鵑子的腳板,沿途沒有停歇,一路竄至雙膝。鵑子身子不由抖了一下:「你不能平躺嗎?」她厭厭地叫到。男人如是一做,鵑子的雙腳被擠出了被角,她一撇嘴心思一動,索性把雙腳躲進他腋下。哼,不讓自己吃虧,讓這雙腳臭熏死他!鵑子主意一下心中那個痛快。 此時,他一聲不吭,雙臂裹著鵑子的雙腳。男人身上像遞熱棒似地溫熱了鵑子那雙冷腳。男人一準是白日裏疲了,沒多久鼾聲漸斷漸續。夜已四寂,窗外遠處燈火如龍,在如斯溫韻濃濃的被裏,鵑子卻思潮翻滾,難已入睡,多年的風雨相伴的場景呼嘯而來…… 是夜,鵑子終於在思維空白中暖暖地睡去,那夏日的灼熱提前穿透一冬的凍骨,而那滿腹的雜塵竟在兩床暖被的溫韻中涉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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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的第一次打工
剛成為大學新鮮人的大女兒,脫離高中升學壓力的桎梏,脫離家庭絕對的保護,有如羽翼剛剛長成的雛鳥,正待展翅高飛,這是她學習獨立自主的時刻,身為父母的我們,欣喜女兒長大了,除了耳提面命的叮嚀,應該多一些放手和放心,讓她有學習成長的機會。 興許是住校的關係吧!一個學期下來,似乎突然長大許多,就在寒假裡,女兒開始人生的第一次打工,工作地點是在某家生魚片店當小妹,雖然沒有事先得到父母的應允,但是我們沒有責備,反倒是內心有些竊喜,因為她已經懂得為自己的人生做規劃,我認為賺取工資多少是其次,從做當中學會惜福和成就人際關係是重點。 女兒第一天實習打工是不支薪的,老闆卻給了半薪,理由是女兒學習力強又勤奮。下班後女兒喜孜孜的來到我跟前,得意的說:「媽!這些錢給您!」我感動得熱淚盈眶,欣喜的不是女兒的錢,而是女兒的窩心和懂事,我將錢退回:「自己存下來吧!」女兒硬是要塞給我,收下薄薄的300元,謹慎的放入信封袋,將它放在我的寶貝箱,存在美麗的記憶匣,這是我們母女得意的第一次。 聽著女兒娓娓細說接下來每一次的上工經驗,我總是如痴如醉,隨著她的情緒起伏,女兒告訴我她第一次包壽司時,不小心將海苔折斷了,緊張得央求同事協助,同事救不回失敗的壽司,這時突然老闆走了進來,兩人怕被發現,急中生智的將壽司塞進嘴裡,雖然行徑有些取巧和不誠實,我卻想像著她們的模樣,「噗嗤」的笑了出來,真是可愛的寶貝啊!女兒又說:「沒客人時,我會自己找事情做,老闆說我很勤勞。」「媽媽,我的壽司愈包愈漂亮哦!」「我的碗洗得很乾淨。」雖然都是一些芝麻綠豆般的小事,聽在我的耳裡,卻是意義非凡,我的女兒真的成長了,當媽的我好知足。 雖然只是短期的計時工讀生,但是女兒得到老闆的賞識和疼愛,每晚打烊時,總是不吝嗇的將未賣完的生魚片、壽司打包讓女兒攜回與家人分享,這份心意代表著女兒得到的人緣,也代表著女兒成功的地方,我分享了女兒的一切,也寬心的對自己平日的教養更有自信,這是女兒給我最好的回饋。 開學了!女兒揮別短暫的打工,回到學校去了,但她告訴我,開學期間她也登記到學校的工讀機會,真替她開心!因為這又是另外一次的歷練,希望有著第一次美好的經驗,女兒的就學、打工、人際關係都會有更好的突破,我要女兒將打工的錢存下來,將打工的心得寫下來,這是美好的證物和印記!絕對是成長路上的助力,也希望女兒能以功課和身體健康為重,打工只是學生身分外的小插曲,爸媽有能力也願意在經濟方面支持她,學習成長不必太心急,社會的黑暗面仍舊存在,選擇打工千萬要注意人身安全,也不要因小失大,影響到學生的本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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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
因為遇見下雨,所以寫下雨,看能否藉由書寫交託心中早已溼透的涼意。 步出面試的公司,眼前如水墨畫般的大安森林,早已無法穿越我的思路進入原先預備取景的影像中;我知道,該為下一次的應徵做更多的努力。此時,卻先得為一把輕便雨傘,掙扎徘徊在兩間便利商店穿梭比價;懊悔著忘性的自己,把傘給遺留在捷運車上。 但,也不是每次的下雨都令人心煩;至少,躲在咖啡廳裡喝著濃郁的咖啡的雨中即景,很美;兩人一把小傘散步在雨中,很幸福;而每逢水庫日漸枯乾時,見到下雨,也會歡唱「哈利路亞」!然而,人總是特別容易遺忘「美麗的彩虹」,總得要先有下雨的水滴,透過陽光的折射才能呈現。 雨忽大忽小地下著,霎如一生會遇到必有的大小困境;但,有人能堅忍走過;有人卻覺窒礙難行已無出路。僅以一首詩──「楓橋夜泊」,就足以名傳千古的張繼,在一千兩百多年前,進京趕考;和天下每位學子一樣,總希望那段「十年寒窗」.、「三更燈火五更雞」的歲月能得到報償。然而,放榜之日,若長的榜紙就是沒有他的名字。沮喪的張繼,低著頭離開了京城。來到蘇州──人稱水鄉的美麗之都。 踏上小舟。船行似風,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馮虛御風,止於蘇州楓橋之下。船行輕疾,而張繼的心卻凝重萬分,愁思濃得化不開。月亮西斜了,清冷的月光使萬物顯得孤寂,烏鴉嘶啞啼叫,使夜靜得更深沈。霜覆屋瓦,霜結千草,星子亦如清霜,一顆顆悽絕冷絕。他的愁悶可想而知。 就在這無眠的一夜,張繼將愁思化成千古絕唱,寫下了後世人盡皆知的「楓橋夜泊」。榜上無名的他,其名聲竟超過當時上榜的所有人。如果沒有落第的張繼,就沒有這首好詩;如果張繼榜上有名,他的名字大概只會流傳當世,而後就湮沒無聞了。 下雨要愁坐觀雨或另尋樂子就端看個人一念之間的抉擇了。 蘇軾在其「超然臺記」如此描述:「彼遊於物之內,而不遊於物之外;物非有大小也,自其內而觀之,未有不高且大者也。彼挾其高大以臨我,則我常眩亂反覆,如隙中之觀鬥,又焉知勝負之所在。是以美惡橫生,而憂樂出焉。可不大哀乎!」 其意是說:「我們對事物的好壞常有主觀既定的看法,因此憂傷、喜樂的心裡也就由此產生。那些被困在既定觀念中的人,就是不知道優遊物外的樂趣。不懂得凡事要跳出來看的人,就好比在門縫中看人爭鬥一樣,又怎能知道勝敗落在誰的身上?這怎不令人大大地悲哀?」而蘇軾最後也描述自己之所以能時時快樂,正是因為他能優遊於物外的緣故!」 一個人的情緒或心靈若出現劇烈震盪,會使心神崩潰瓦解、思想渙散,即使想儘快從混亂中理出頭緒,也難以達成。此時,就當調整眼光!在以色列歷史上,有位讓各支派團結成國家的關鍵人物─大衛,他同時也是聖經詩篇部份內容的作者。但聖經中也毫不隱瞞他一生中的掙扎和過錯。以色列持續不斷的內戰,正顯示出其勝利與悲劇的結合。在他幾乎被絕望所勝之時,找到最穩固的解決辦法;就是重新調整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造物主為他一生所設立的計畫;而呼求 神說:「耶和華阿,求為的名將我救活,憑的公義,將我從患難中領出來。」 人生的困境好比下雨的天氣,總是難以預期地發生;並且,大自國家、社團,小至家庭、個人,都會發生大小不一的困境。政治人物有政治人物的困境,教師有教師的困境,生意人有商業困境的問題,甚至老病的困境、家庭的困境、失業的困境,幾乎無人、無處、無日沒有困境。而困境最能夠揭穿人的虛偽和假意的謙卑,並顯露我們真實的內情、我們心中的意念,以及對生命的觀感。雖使隱藏的恐懼、嫉妒和錯誤的自尊心湧現,但,同時也能激發我們的愛、智慧和力量。 失敗過的人才更能體會其他正處於失敗的人的心情,而帶來深切的激勵。早幾年歌手辛曉琪,就是因「領悟」、「味道」等唱出女性心底層面的苦楚,而獲得絕佳迴響,並冠以「療傷歌手」的封號;還有許多「療鬱歌曲」陪伴人們走過失戀的低潮。這些符合「人情世故」的產品創造背後,應該蘊含許多人的心酸血淚史吧。 我們也可以把困境視為測試信心的指標。從較小的困境中尋求突破,累積處理問題的能力,自然當更大患難的風雨呼嘯而過時,就比較能夠憑信心站立得穩。因此,不要以短淺的眼光,看待短暫的失敗;而是以長遠的胸懷,爭取人生的價值。 傘,我終究是買了!我可不想工作沒找著,就先生病。並且,我深信上帝關上這扇窗,必為我開啟另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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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沒有你
我在想,寫這篇『不能沒有你的影評』,會不會淪為法律教學文章? PTT電影版上不少人說這是一部很沈悶的電影,但我首要說的是,社會問題從來都不會是有趣如海角七號一般令人捧腹,更不是如投名狀如此讓人盪氣回腸。每一樁社會問題就像是化糞池,既臭且髒,又黑又汙穢,而戴導演無疑的,就是『攪屎人』,因為這樣的電影出世,當然不夠受人喜愛,但學法律的我看在眼底,確實感觸萬千。 關於我們的民法,真的很不通情理。 電影裡頭不斷的出現,要依法辦理,每個公務員都是依法在走,但是從武雄的口白中是否每個人都發現了法律中重要的漏洞?在尚未修法之前,像這樣的stupid的法律,已然行之有年。 有多少個類似武雄的案子,不被重視?大多數的人選擇沉默,有些是害怕吃上通姦的緣故,有些則是就忍痛不去相認。武雄的情況特別不同的,在於他從頭至尾都以為孩子的母親當時是未婚,完全沒想到對方早有婚姻關係。而在婚姻關係下的子女,婚生性都是在孩子的母親與丈夫之間成立的,所謂的婚生子女,也是這樣而來。而原則上丈夫也都會是親生父親,不過確也有例外的情況,當男女的性愛不再只為對方忠貞的『時代潮流』下,婚生性就顯得格外的古版不合時宜。 就法律來說,在民事訴訟法之前,所謂的婚生否認之訴所得提起的原告,僅限於丈夫及妻子,如果是丈夫起訴,被告為妻子及子女,如為妻子起訴,被告則為丈夫及子女。不過關於婚生性除了與忠貞這樣傳統的觀念有關之外,其實也涉及子女的人格權。就像每個小孩都多多少少會在年幼無知的時候懷疑過自己不是自己父母親生而幻想自己的親生父母到底會在哪一樣。而當忠貞已經成為一種歷史的名詞,反過來看,小孩想要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究竟是誰,婚生性才有意義。 不過修法之前,小孩只能被動的被告知,從來無法主動的主張,所以子女無法成為婚生否認之訴的原告,而當父母都得過且過時,婚生性就這樣被限制。而由婚生子女與否所衍生的一系列問題,如撫養權、法定代理人、監護權、甚至是死後的遺產等等,將會讓原本單純的血緣關係變得非常複雜。只能說法律無法跟隨著社會脈動與時俱進,同時還籠罩在一家之主的尊嚴的陰影下,沒有人去問過子女真正的想法。 畢竟,非親生的父母所做的任何管教規勸甚至是關懷,都或多或少讓人心生疙瘩吧。而終於在修法過後,子女也可以成為婚生否認之訴的原告,可以主動的向法院要求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究為何人,當男女關係於現在的社會已經混亂的一塌糊塗時,我們有怎麼能忍心剝奪子女想要擁抱親生父母的權利呢? 好了,關於法律的部份就告一段落。就當做是這篇影評的『觀賞前導讀』,如果不能了解修法前的法律是多麼的不尊重子女,多麼的八股以及毫無變通,當然就無法理解片中所有的行政官員他們所說的每一句『依法辦理』讓一個孩子的生父多麼的無助。也就更無法體會戴導演之所以想要讓學法律的馬總統去看這部電影的心情為何。絕對不是自吹自擂吹捧電影拍的有多麼的傑出驚人,當然,在物資與金錢如此匱乏,奧援更是稀少的現實下,這樣的電影連配樂都省了,就單純的鋼琴旋律穿插其中,以及輕快的口哨聲表達父女相處的『簡樸』幸福,戴導演會在獲獎時流下男兒眼淚,也是苦盡甘來。 說真的,習慣好萊塢的斥資,香港武打電影華麗,台灣的電影到底還剩下什麼?大概就是小人物的悲歡離合,以及每個導演內心裡那渴望人生就是要拍一部電影的那種衝動與執著。從海角七號到不能沒有你,連兩次的金馬獎都讓台灣導演得以大放異彩,除了寒冬送暖,也該讓我們的官員去思考,為什麼要讓我們的導演這麼辛苦的去籌錢奔波,只為了想要拍一部電影? 離題了。 回到不能沒有你這部片來說,凡是與畫面、特效、聲光乃至於配樂等都與之無緣。黑白的畫面,讓人想起經典的廣告詞,『肝若是不好,人生是黑白的』。會用黑白呈現,無疑就是與一般色彩繽紛的電影大相逕庭,誠如前文所言,社會問題從來都不會是有趣的,而用黑白畫面更讓電影充滿了真實社會中的無奈與無言感。不過人生黑白如此還能展開笑靨的繼續過日子,只因『不能沒有你』。電影中沒有太多對白,比起日本電影所擅長的催淚吶喊與哭泣哽咽,不能沒有你簡直一路平靜。而在眾多人排在電視機前面看著新聞畫面,有人開啟了賭局,有人說這不會跳,只是想紅,也讓我頓時心跳加速了一下,這不也是我們每個人看社會新聞時的嘴臉?『事不關己』,於是開始評論,但每個社會議題所代表的不是到底會不會真的跳下去,也非想紅不想紅而已。不管是哪一種,躍上新聞就代表這件事情早已蔓延許久,只是事到如此再也壓不下去…… 導演沒有用煽情的配樂,幾乎全片都是海港的聲音、引擎的聲響、車水馬龍還有人聲鼎沸,但我還是隨著武雄父親落淚時立刻崩淚,男主角不斷的重複『妹仔很靜,她一直都很安靜』、『妹仔很乖』,而當妹仔已經不只單純的比較靜,更是完全不跟任何人互動,在失去了相依為命的父親後,妹仔的生活才是真正的黑白,而且無聲。 先前武雄父親不斷的奔走,來回在高雄與台北,徘徊在立法院與所有的行政機關前,甚至是游離於所謂比電視上看到的還要巍峨的總統府前,讓人感覺法律之門,竟是如此不通情理,甚至冰冷世故了。 法律這樣的規定,也成為所有官員的統一說詞,非常合理的藉口,卻沒有人去思考,為什麼親生的父親不能幫自己的女兒入戶口?不能接送自己的女兒上學?卻要由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父親』取代武雄的權利與義務? 我喜歡片中武雄問妹仔,每次趴在岸邊看著自己潛下水,是否真的可以看見深海中的自己。 妹仔說的那句話:『我就一直看,一直看,就會看見了。』 彷彿也像是導演對自己的催眠,只要一直這樣拍下去,就會拍完這部片。 確實,武雄不能沒有妹仔,在妹仔離開後,再也沒有人這樣看顧武雄潛水,而老闆總是不經意的睡著,器備又如此老舊,武雄果然發生了一場意外。 確實,妹仔不能沒有武雄,離開武雄後,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即使社工花了再多的時間,給她更好的生活環境,也不敵在陋室裡與父親相擁而眠的幸福。 整片如詩,如散文;以詩歌詠父女情深,用犀利的文字批判法律的呆板,更用小人物的故事讓所有行政官員反省。在重重的公文與條例規定之外,是否可以真正的去解決社會所需要的。 戴導演,您辛苦了。 不能沒有你,也許搆不上國際級的水準,不過卻已經達到我心理所想要的那個水平,曖曖內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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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的白銀壓壞了黃氏酉堂的樓椽﹖
黃氏酉堂是國家二級古蹟,也是金門唯一兼具園林池沼之美的風景區。酉堂為豪門宅第,高築牆,廣積水,一般人很難窺其堂奧,即使是前往乞討的人們,也只能坐在大門門檻旁的二塊「乞食(乞丐)椅」稍待,因此,後人對於酉堂裡所發生的事諱莫如深。照常理來說,酉堂聘請了很多外來的私塾老師,每個人各有專長,曾經合編一本類似百科全書的手抄本傳世,上自天文,下至地理,應有盡有,酉堂子孫把這本書叫做「萬事通」,後來此書由其五子黃誠圃一派保管,輾轉借閱,到日據時代,連殘破的書本也「不知所終」。由此可知,酉堂當時人才濟濟,只要「東翁」一聲令下,無論大事小事,甚至雞毛蒜皮,一律寫得鉅細靡遺,也省得後人要靠資料文物揣摩推測。 按照金水「祐上祖派下軼記」所記載,乾隆年間黃氏族人大多營南北貿易,獲利頗為豐厚,所蓋房屋皆是石基磚牆之兩進大瓦屋,排列整齊,一時稱盛,故有「洋船十八艘,錢銀折樓椽」「擇一日良辰,上樑十八支,有水頭富,無水頭厝」之美稱。十八支樑的古厝群,現在還矗立在水頭的黃厝頂,每天參觀的人潮絡繹不絕; 洋船十八艘則是形容黃氏酉堂始祖黃俊經營貿易的船隻眾多,然而在黃俊退休之後,僅剩下幾尊壓艙底的媽祖神像還供奉在酉堂的廳堂上。錢銀折樓椽,是形容銀元很多,放在房間的閣樓上,把樓椽(閣樓的橫樑)也壓斷了。所有的人一看到這一段文字,心裏一定想:船多,黃俊的;錢多,當然也是他的,但金錢保管不當,存放不得其所,以致發生「錢銀折樓椽」的烏龍事件,絕對不會發生在粗通文墨、「手能執筆,腳能打算盤」的黃俊身上,此事另有其人,留待後文詳述。 黃俊在外南北奔波,海上風浪險惡,雖然經商致富,積貲百萬,但久而久之,職業的倦怠感油然而生,再加上操勞持家的夫人蔡氏於乙酉年死亡,愧對賢內助,也讓他感受到人生無常,於是在那一年開始興建酉堂,次年完成,一方面作為退休貽養天年的宅第,一方面也作為督促子弟課業的處所,用來培養子弟讀書識字能力,預備他日進而應考,退而從商。除了為子孫籌謀規畫外,黃俊為人慷慨,樂善好施,舉其犖犖大者:乾隆四十年(西元1775年),高齡73歲,獨捐白銀捌佰兩,並親自監工,續成金水黃氏宗祠前進。同年,金門通判移駐馬家巷,議將署料拆卸運往水頭,他以拆卸可惜,請變價建為書院繳銀一千五百元,四十六年復捐銀四百七十六元。但正如「創業維艱,守成不易」這句老話,晚輩們不能善體「祖」心,子孫二代的功名都是捐納買來的,最多的是國學生,按清朝納貲捐監制度,納銀一百八十兩,就可取得鄉試資格,可直接應鄉試。其中三子黃如棻捐實官價格最高,他是河東豐濟廳現任官,以定額最低的清乾隆初年為例,直隸州廳和府同一等級,知府必須捐一萬零六百四十兩,可見酉堂的財力雄厚。 黃六是黃俊的第三個兒子,諱拱台號??容廬字如棻,捐河東豐濟廳,授修職郎,勤於政事,可惜由南方至北地任官,氣候差異大,水土不服,在一次辦理賑災期間操勞過度,亡故時年僅42歲,幸而二位夫人郭氏、魏氏共傳五子,且分別享壽至80、82歲,魏氏還活到道光三年。在魏老夫人的主持下,第三個兒子偏亦步上捐監為太學生之途,卒諡居正,可惜僅單傳一子黃席豐,幸好黃席豐像他的祖父一樣傳有五子,但此時的酉堂,財富大不如前。在五兄弟分家之後,老大媽恭頗有才華,擅長杳律,為人隨和,後舉家遷臺,從此渺無音訊。次子媽鍛無子,由媽恭次子承祀,後葬於塔山之麓,墳丘壘石成方形,後人稱為「豆腐墓」。三子媽褒、四子天立、五子相好分家之後,本來共用一個廚房,輪流各自炊煮三餐,由於三家的「料理」主角都是地瓜,為了節省燃料與食材,三兄弟的妯娌素來和睦,商議之下,三家又合併成一家,真是應了那句「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古話。 黃俊三房傳至黃媽恭等已是第五代,經歷天災,加上人禍,酉堂的一切恰似強弩之末。林焜熿「金門志」載「道光元年秋疫。二年旱,大疫。三年疫。十二年八月大潮,時幼孩多痘殤。二十六年大疫」,這種流行性傳染病,酉堂的子孫免不了受到波及。人禍方面,富家子弟,生活易流於奢侈;巴結逢迎者,出的餿主意無非是花錢如流水的浪蕩事;心懷不軌的人們,憑空編排出海盜護航的故事,連官府都借機敲詐,例如黃俊長子如杜被迫「以契銀二千零四十四圓購置海澄尾鄉苗田」充作浯江書院膏伙,最後,不但錢被繳庫,田也沒了。「金門志」寫成於道光年間,曾載「黃氏酉堂──舊址猶存」,可見當時酉堂已傾頹荒廢,而其子孫也無財力修繕。 話說黃天立與兄弟三人合爨,日子其樂融融,物質生活卻苦不堪言,大女兒嫁到城區的後浦,丈夫不知是嗜賭或不務正業,常常是水開了還找不到米下鍋,有句閩南話說:「水在滾,米在漂」就是形容這個情景(滾,ㄊ音由韻,水沸騰跳動;漂,ㄆ音由韻,漂浮的意思),而所吃的米,還是夾雜米糠的細米粒。二女兒則遠嫁烈嶼,丈夫年紀較長,務農為生,太太反而比他早死,女兒過世後後兩家互有往來,可見夫妻感情還不錯。三女兒看到這種光景,連嫁人的念頭都沒有了,死後葬在塔仔埔,因終生未嫁,俗稱「姑婆墓」。俗話說:「窮則變,變則通」,天立夫人劉女士畢竟是家住金城,眼見整天種田吃地瓜也不是個辦法,毅然勸說丈夫前往南洋另謀發展。他的第一站是前往星洲豐源公司,該公司和黃氏酉堂頗有淵源,原來黃俊並不會重男輕女,他給了女兒一筆財富,在新加坡另起爐灶,經營多角化,後來豐源集團就傳給他的外孫掌管,黃氏酉堂的子孫開枝散葉,雖然彼此的關係若即若離,對於故鄉的訊息倒還略知一二,三房(官房)所分得的財產較少,這一點他們也了解,所以對黃天立就特別照顧,不久便升為財傅(賬房、掌櫃),公司名稱沿用至今,多年前據說仍有食品採用其名,其後商場競逐,幾度易手,如今不知豐源公司是否有人對黃氏酉堂尚存有一絲牽掛? 黃天立在他鄉認真打拚,夫人在故鄉任勞任怨、克勤克儉,加上妯娌同心,不但為三哥媽褒捐監,讓他能開館授徒,靠學生的束脩自食其力,後來還領養黃左昭、黃左宜二個男丁,其子女80餘歲還特地從星島回金門祭祖。黃天立四子黃迎兼在父親回金門後,也下南洋從商,每月四張批銀(附錢的信),真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難怪他母親的錢銀會折斷樓椽。除了為媽褒捐監外,也購置田產,不動產總數田地面積30萬栽、蚵石1萬3000塊,後來又買了座二落大宅院,演出一齣令人動容與敬佩的「中興酉堂」戲碼。 黃天立夫人劉氏,族人暱稱「天立婆」,她處理財務有一「絕招」,這招絕活兒也是「絕無僅有」,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一定能流芳千古!她把丈夫寄回來的錢,除了購置產業及日常生活所需,剩下的錢就順手往她所住房間的閣樓(俗稱半樓仔)一丟,日積月累,真的「聚沙成塔」,這個塔越來越重,閣樓的橫樑(樓椽,閩南語叫樓貢,貢讀第二聲)終於撐不下去了,橫樑一折斷,天立婆立刻找一位她信得過的木工來修理,中午時分,木工女兒要叫爸爸回家吃飯,她為了怕小孩子走漏消息,左右手各塞一枚銀元給她,但小孩子畢竟沒有辦法保守祕密,這件事在檯面下悄悄的傳開了,因為怕匪類偵知來綁票勒索,黃氏酉堂陷入一片驚恐的氣氛中,經過從長計議,三個妯娌每個人各分得一斗銀兩,妹婿也分得一甕,後來用這些錢去開設花生油行。其他親友借個三元五元,一律來者不拒,使整個事件的危險性減到最低,也終於讓喧騰一時的「錢銀折樓椽」事件落幕。 遠在星洲的黃天立聞訊立刻快「馬」兼程返抵故鄉,本來對夫人「慷丈夫之慨」要埋怨幾句,但發現妯娌之間情同姊妹,他也欣然接受銀元分光光的事實。為了怕重蹈黃俊祖的覆轍,他決定不再遠渡重洋,下半輩子要好好陪著老婆,於是送四子黃迎兼到南洋接替自己的職缺,他本人則跑到後浦開米店,回家之路比起南洋來有如天壤之別!但甜蜜快樂的日子總是容易消逝,黃天立竟然只活到49歲,夫人則享壽62歲,中興黃氏酉堂的兩位男女主角終於走入歷史,留下膾炙人口的傳奇故事……錢銀折樓椽。 後記: 清明掃墓,黃氏酉堂三房子孫請我帶領他們去掃墓,因負責金水股宗務期間,尋找金水黃氏始祖黃仲卿墓,發現另一座古墓,是黃俊的第三個兒子黃六。黃六卒於乾隆三十六年(西元1771年),至今已有239年,進入墓地,還要經過一道鐵絲網,因在「雷區」,所以石材沒被搬去築碉堡,完成祭祖之旅,他們充滿心願已償的愉快,我將其先人的祖墳告知他們,則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古諺有云:「一代有三丁,六代成千丁」,黃俊為金水黃十三世,後代住前水頭如今為二十一世,早已超過六世,希望其後人之「有心者」有朝一日登高一呼,海內外千人以上之子孫,擇日齊聚酉堂,祭祖掃墓,把酒言歡,這是我衷心的期待,特再贅言??數語,敬表十二萬分誠摯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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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莊手記
小時候。看見死亡就怕。怕黑怕失去。諸不知我們每天都在忙死亡。稍大後。對生死有靜靜的略懂。原來生死是一條兩端的直線。一鬆一緊。我們都會碰觸到。這是物種天命法則。無法抗拒。只有接受。 近年來。由於村內高壽者多。常有喪事。敲敲打打幾近辦喜事。把喪事的哀痛沖淡了。但還不失有莊嚴和心慟的傷。大家不分姓氏和性別都能相互幫忙。每個人抿著嘴。心有戚戚焉的您來我往。條裡有緻。雖不像喜事那樣清揚歡心。但整村的動員力量。從粗工到細活。從長老到村友。諸事體貼。大家盡心盡力。凡事不必直問喪家。井然有序。各忙各的差事。直到往生者出殯。抬往天國之後。大家才依工作的前後順序。理清善後一切。總算三世儲佛。功德圓滿。 我家榜林村落。姓氏繁多。您王我許。彼此和協。長者慈愛寬厚。幼輩知禮守節。蘊藉而淳美。整座村落彷彿有一套天生俱實的家訓。默默的遵守著。您嬸我伯。生活氣圍中有明朗餘裕的禮讚。熱情。平實。尤其每次我回家的時候。多年不見的村鄰伯嬸們都會親切的叫喚。令人感覺人世裡的熱鬧和厚道。這些年來。家門頹退。大哥。母親。大嫂。二哥相繼棄世。繁瑣喪事都有賴全村深情的支援。減輕喪家獨門單戶的無助感。這真是人世中的明淨和蕩蕩乾坤的和諧。每每於喜慶喪典中。更能感受如此美好大愛。這樣的偉大單純功課。正是一種潛移默化功能。亦是社會典章制度安定的來源。 平常村裡的人。閒暇時喜歡排排坐在店仔腳。這裡是大家清談的集散地。您一語我一句。言談中有高亢的不退不讓。也有傖俗裡的清潔謙皁。基本上伯叔間的言辭比較開緊壯闊。姨嬸們就比較溫情柔和。他們各有人際關係的開展。和和平平一齣齣如野台戲的搭腔搭調就結束了。天黑了。明天再來。許多的明天。他們日子裡有說不完的句點和逗點。正如歌仔戲裡的唱腔。寬平且禮讓。我喜歡這種盛世中的昇平安適。人性又神氣。 榜林廣場是村人共同的向心座標。這裡圍繞著村民的共同圖像記憶。放恣又靜寂。有生有喜。有死有悲。有青春昂揚的球步奔馳。也有慵懶閒情的滿足踱步。人人在這裡找到童年。找到自成格局的暮歲之年。我們的哀樂在這裡開始和完成。像一篇篇小說。涓涓細細。各有自己的故事。溫馨且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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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再說,賣給他們一桌羊肉火鍋,十來瓶啤酒,掙不了多少錢,卻常遭受他們的指責和奚落,何苦跟這些顧客打交道?何況,他們十年、二十年來一次眉埔,咱跟他們攀交情作甚? 那晚,台北一個旅行團,帶著一群強悍的東洋浪人,進店。指名要吃羊肉火鍋、日本清酒,外加壽司。我指著屋裡的客人擁塞狀況,並向導遊解說,門前貼了告示:如未預先訂座,礙難招待。再說,三秋茶館既無日本清酒,也從不製作壽司,實在抱歉。 佟桂趁我和導遊交涉,急向派出所外事警員求援。 一個浪人指著房間內的客人,哇啦哇啦開講,他的話我懂,讓我「趕他們走」,他們喜歡在那間吃飯。 「這位先生說啥?」我問導遊。 「幫幫忙,讓出這一間吧。這位先生的祖父,過去在你們眉埔當公學校老師,渡邊龜次郎先生。」導遊對我說。 「太棒了!」我伸出大拇指,說:「他們應該去眉埔酒店吃日本料理。可惜……關門了,抱歉。」 派出所來了一位警員,直接告訴導遊,請他遵守商家規定,原車返回縣城進午餐。台日友好關係不錯,請他們維持下去。 那個導遊用福佬話向警員解釋,警員微笑,擺手,「歹勢!」 最後,台北導遊帶著浪人,上車,駛向公路。許多客人照吃照喝,根本不知道發生一場風波。 來茶館的客人,年輕者不多,因為他們愛喝咖啡、汽水,再就是眉埔高中的校友,幾乎都認識佟桂和我。見面打招呼尷尬、不打招呼有失禮貌。其實他們認得我,我不一定認得他們。因此這些青年是不願進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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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眉埔酒店」這場官司,巫時茂打了罐子賠了本兒,最後關門大吉。還挨了不少人的罵:「人家是吃壽司長大的,憑什麼會撐死?這顯然是不公平嘛。」還有位年長者說,台灣不講衛生,日本占領台灣,消滅虎列拉、建設台灣公路、修造阿里山鐵路,建造學校、教堂,咱們不能忘記日本天皇的恩情……「烏紗帽」是個叛徒,他一定有政治陰謀……這真是莫名其妙的話。他只是好玩而已,結果巫時茂賠款、出國,「眉埔酒店」徹底垮了! 看到巫時茂的下場,我已心灰意冷。佟桂慫恿我鼓起勇氣,東山再起。我拖了半年之久,才恢復製作飯盒生意。因為西螺米的銷路不佳,不少農民叫苦連天,我是濁水溪人,我不能不負起推廣鄉土產品的任務。 半年之間,我經過和職工討論、研究,作了新的企畫,推展「三秋飯盒」營業。初步構想,購置六輛中型小貨車,車廂有保溫櫃設備,保持飯盒的鮮度、溫度。在午餐時間,分別駛到學校、工廠或人口集中的場所,派服務生販賣飯盒。另外,先在台中、嘉義兩座車站附近,租屋作飯盒發行站,每日批發小販進火車站兜售旅客。價格大眾化。飯菜質量一定比鐵路飯盒好,否則,一定無人購買。 生意開張,便呈現供不應求的現象。我們抱定寧不夠賣,也不浪費的原則,採取少量增加方式出貨。果然,「三秋飯盒」實踐了「請大家告訴大家」的廣告目標。不用貼海報,不用登報紙廣告,人們到了午飯時刻,便自動地去買「三秋飯盒」。尤其眉埔高中的學生,中午進餐時間,不進餐廳吃自助餐,卻在校門外排成長龍隊伍,購買小貨車運來的香噴噴、熱騰騰的「三秋飯盒」。後來,聞校長也向我提出意見,這樣下去,他學校的福利餐廳只得結束了! 暑假前,福利餐廳果然宣布停止營業。 不久,阿桂研發在出售「三秋飯盒」時,增加粽子,仍以熱食為主。粽餡佐料繁多,包括火腿、鮮肉、豆沙、棗泥、蝦仁、干貝、桃仁、冬菇、栗子、花生、椰茸等。形狀以三角粽為主。推出之後,頗受學生喜愛。不少女孩子為了方便,買兩個粽子便代替了午餐。 眉中的學生,一波一波畢業,走入社會。眉埔的人後來流行一句話:「我是吃三秋飯盒長大的。」這倒是我們料想不到的。 冬天,濁水溪上游吹來的寒風,使人渾身哆嗦。有些人便湧進「三秋茶館」吃羊肉涮鍋,蟹殼黃。解饞。由於客人過多,實在忙不過來,只得在門前貼上「未預先訂座,恕不招待,致歉」字條。 這個字條,眉埔的常客知道,它是阻擋旅遊團帶著外國客人,來此進食的。特別從「眉埔酒店」發生糾紛,做生意的對於東洋人感到懼怕,他們有黑社會背景,勢力龐大,咱是惹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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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太太的遺願
「你別跟我說什麼你是長子的話,這些年你盡了什麼長子的義務?連你爸病危你都推三阻四的到最後一刻才回來,這麼多年給你的財產還不夠多?足夠你吃好幾輩子了,你認為帶著孫子回來就可以讓我妥協?看他跟我說不上兩句話,這些年你有沒有想到要讓孫子回來跟我親點啊?」沈老太越說越生氣。 「妳生這麼大氣幹嘛?當初又不是我要求你讓我去美國的,我們在那裡受了多少委屈,成長的階段妳又在身邊了嗎?說到財產,妳這些年交給妹妹處理得帳目不清不楚,分也分得不公不平,害得我跟二弟失和到現在,妳知道我們互不往來多久了嗎?」沈太太的兒子似乎也有滿腹的牢騷。 「我不是沒建議你們去美國跟我,是妳自己不要去的呀!妳怎麼能怨我,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要打點的。」沈老太的孫子在旁有聽非懂的杵在一旁看著爸爸的聲量越來越高。 敏玉看著這男子也是怒氣沖沖的帶著兒子離開。 時間又過了約一個多月,敏玉再不見沈小姐來,聽說已帶著孩子去了美國,只有還留在臺灣工作的女婿偶爾來探視一下。敏玉只發覺老太太食欲越來越差,身體越來越瘦,整個人臉色比剛入院時枯槁蒼黃許多。安養院通知了老太太的小兒子帶母親去檢查,但他總是推拖說很忙,最後還是由沈老太的女婿請了假帶她去做了徹底的檢查。 檢查結果不久就出來了,胰臟癌第二期,安養院馬上通知了家屬,沈老太太的小兒子帶著一臉的無奈出現。 「妳怎麼在這節骨眼生病?我馬上得到美國去報到,這下叫我怎麼處理?」他一心只惦記著移民的事,彷彿是沈老太太的錯,耽誤了他的計畫。 「你去你的美國,用不著管我死活。」沈老太太的回答著實讓敏玉佩服她的硬脾氣,卻又令敏玉為之心酸。 沈老太太自動放棄醫院的治療,她反而請求安養院繼續讓她住下,她只要每天探視的醫生看情形給她適當的止痛藥就好。 小兒子真的就再未出現,倒是從未出現的老二出現在沈老太太的面前。 「媽,妳已經病得那麼重了,為什麼不把最後那些土地快點處理,我不管妳分給誰,妳現在不處理,到時要繳一筆好大的遺產稅,給政府賺去多划不來呢。」 「你怎麼這麼久不見,也只是關心土地的事,難道沒有那些地,你連回來看我都不願?」老太太虛弱的問。 「妳怎麼這樣說?這幾年妳跟妹妹比較親,我想妳有人照顧就好,何況我常回來,還會讓大哥弟妹們誤會只是覬覦妳的財產,我有我的苦衷啊!」老二似乎也有滿腔的苦水。 「我自己心裡有盤算,你不用為土地的事操心,就陪我說說話好不好?」老太太用卑微的聲調跟兒子拜託。可能太久未與母親聯絡,也或許個性使然,更或許未達成此行的目的,二兒子也跟老太太說沒幾句就靜默的不發一語。最後看到老太太睡去才默默離開。 隔日敏玉在用餐時間來到老太太的病房,她的食物已不能吃一般廚房準備的,敏玉必須慢慢餵她特別調配的高營養流質。當敏玉一口一口的餵她,聰明的老太太感受到敏玉滿心的納悶和狐疑,她主動跟敏玉表白。 「妳是在奇怪為什麼我還不趕快處理土地的事對不對?原先我真的是要給女婿的,但是他拒絕了,他說不願為了這些土地讓兄弟反目,他更擔不起巧取豪奪不屬於自己財產的惡名。我現在讓這事擱著,是想好歹他們兄弟姐妹間還會為了這土地的事互相聯繫,也會來探探我,管他們吵翻天也好,管它最後要繳多少遺產稅也好,反正我都看不到。現在要我給哪個兒子,我都會落個不公平的臭名,倒不如我死後在他們爭產的過程裡或許能體會只有親情才是世上最可貴的東西。」老太太娓娓道出她的心聲。 「那天我看到隔壁床的老太太幾個子女一起到她床前唱生日快樂歌,兄弟姐妹和樂融融的,我真的好羨慕,我多麼期待有一天我的孩子們也能一起到我的床前為我唱生日快樂。」老太太忍不住掉下淚說。 「那時候我拉著她的一個女兒問:你們兄弟姐妹感情怎麼這麼好啊?她開玩笑說因為我們沒有財產可以爭,只剩一個老媽可爭了啊!她雖是無心的一句玩笑話,那句話可真是一劍刺進我的心。處心積慮累積了那麼多財產,卻讓整個家庭四分五裂,我的人生真的是徹底的失敗,而我唯一還可挽救的就是用這些遺產讓他們還有機會去找到最珍貴的親情,就算不行,我也要讓錢花得更有價值。我已經請女婿找了個律師將我的遺願寫下來,希望能成功。」老太太臉上帶著一絲希望和慧黠的表情告訴敏玉她的想法。 老太太沒熬多久就住進了頂樓的安寧病房,敏玉並不清楚老太太的兒女是否有回來探望她,敏玉自己常利用下班的時間去陪她,她看著老太太愈加枯萎瘦弱的身體,也有看到老太太的女婿帶一批教會的朋友為她祈禱,她自己不是教友,卻也誠心的加入祈禱的行列,她衷心希望老太太的遺願能實現。 敏玉聽了沈老太太過逝的訊息,壓抑住內心的激動,繼續耐心地餵食眼前的老婆婆,她柔聲的說: 「阿嬤,妳緊甲,甲飽我幫妳洗身軀,洗乓乓,妳仔等ㄟ會來看妳,妳矜好命,仔真友孝呢!」眼前的阿嬤聽了只是開心的咧嘴滿足的笑。 敏玉一直想不透沈老太太會怎麼安排自己的遺產?直到兩年後她看到醫院的佈告欄上貼著「沈王雲英基金會獎學金申請辦法」時,她才恍然大悟的笑開來。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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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的絕望〈隨風飄零的蒲公英4〉
梭羅在其「湖濱散記」一書裏有這麼一段話,他說:「人類過著靜靜的絕望的生活。」 「你從絕望的城市走到絕望的村中,以獵水貂和麝鼠的勇敢來安慰自己。在人類所謂遊戲與娛樂之中,都隱藏著一種刻板的,不知不覺的絕望。」自此,「靜靜的絕望的生活」一詞便廣為人知並屢為人用,用來逼真如實地刻縷人們對世俗生活那種不知自省,日復一日挨過的意象。 訪問完陳見山,不由自主的,我腦海裏立刻浮現出「靜靜的絕望」這幾個字,但我用的不全然是梭羅的原意,也不帶批判、輕蔑,及譏諷,有的只是微微的歎息和憐憫罷了。事實上,我用「靜靜的絕望」一詞來形容陳見山的生活景境,毋寧是客觀的描述。 「我的生活沒什麼好寫的。」陳見山坐在床沿,帶著一抹落日般的、疲倦的笑意,這樣地告訴我。 我竟納納無言,不知道怎麼來安慰他。他怎麼來看待自己的一生呢?他反覆咀嚼、思考著此生此世果真會有什麼意義?或者會為自己生命增添榮耀?恐怕,他還是不思不想的好些吧?我的念頭這樣輪轉著。 「我是民國六年生的,今年已經八十四歲了。」 「哦,那跟我爸爸差不多,我爸今年八十三。」我沒話找話,接著又加了句:「伯伯身體看起來不錯。」 陳見山溫和地笑著。溫和,略帶疲憊的笑,這是他外表一個最大的特徵。他一張口,上排門牙只剩下兩顆,搖搖幌幌的,看起來像是隨口都要掉。 「我女兒已經六十一歲了。」陳見山說,這是今天他第二次提到女兒。第一次提到是說民國八十四年返鄉探親時,女兒已經五十六歲。「她已經不認我。」說著拿起床上一條藍色毛巾拭眼角。 「為什麼?」 陳見山搖搖頭,溫和地笑著,隔片刻,才說:「民國七十六年開放探親,我等到八十四年才回去。她怪我太晚回去吧?她吃了不少苦,我回去也沒帶什麼錢。」 陳見山告訴我,他是民國六十一年三月一日在台南退伍,當時軍階是中士。現在,半年領九萬多塊退休俸。「我老家是河南河洛。」陳見山說:「有一個哥哥,回去的時候他已經過世,我女兒是二十八年生的。」他講話東一句西一句,中間不大連貫。 「我有五個外孫,一個男的。」 「爸媽呢?」我問:「你回去探親他們還在嗎?」 「早死了,抗戰的時候,他們就過世了。」陳見山頭頂掉下來一團泥土,他若無其事地把掉在肩膀及床鋪上的泥土拍掉。我有點擔心屋頂隨時會垮下來。屋頂、牆壁,到處都是掀露在外的竹片。據說這座村子居廣新村是台灣最早蓋的一批眷村,是民國四十二、三年胡璉軍團蓋的。陳見山租住的這一戶,還是經過屋主修過的,但年代實在太久遠了,下雨天,十六、七坪大的房間簡直找不到一個地方不漏水,陳見山只好把床舖搬到較完好乾燥的客廳裏睡。 「呵,回去老家我帶了些毛巾、衛生紙,牙刷,回去送給他們,窮呀,吃飽飯是可以的,吃什麼好菜沒有。女兒不肯認我,我要是多帶點錢──。」陳見山有一句沒一句地說。 根據鄰居相告,陳見山平常幾乎都不說話,很少和別人交談。來訪之前,我還抱著遭拒絕時該怎麼應對的打算呢。看來,是別人少主動找他談話聊天,而不是他不願意和別人交談。他有點耳背,他太寂寞了,他住的這一排住家,死的死,搬的搬,如今十戶當中真正住的人,只有三戶。他真正的問題是自己如同住在一座孤島上,無人聞問。 「房東多久來一次?」 「很少,很少來。」 從鄰居口中得知,礙於眷村規定,原來屋主的戶藉還在這裏,陳見山只能算借居,這種情況眷村裏頭常見,村里幹事也是睜一眼閉一眼。原來屋主人算是不錯了,租金從每個月兩千減成一千,每半年收一次,已經有一年多沒來收租金了。「就把他當成在幫我看家好了。」鄰居毛太太這樣轉述屋主的話。 「可能也不好意思收他的錢吧?」這位人喊毛太太的鄰居很健談:「年紀這麼大了,每個月才萬把塊退休俸,房租、水電瓦斯,吃的喝的,差不多了。」 毛太太是四十來歲的原住民,二十年前嫁過來的,先生是退伍榮民,不久前病逝,兒子當兵去了,只剩下一個人獨守在家。 「這裏要拆掉改建了。」毛太太說:「慘哦,以後要叫他搬到哪裏?」 實際上,這裏不拆掉重建恐怕也不行了,整座眷村,除了整修、改建成水泥平房的少數幾棟,許多住戶的房子已經掀瓦露樑,人去樓空,颱風,火災,對整座眷村都形成威脅。 「伯伯,有沒有想過住到榮民之家去?」 「有領退休俸,不能去。」陳見山說。我有點懷疑,問他確定嗎?他仍然說不能去。不知道是真是假。 已經是雨後四、五天了,陳見山住處仍然到處濕濕漉漉的,只有兼做臥室的客廳地上舖的紅色的是金鋼磚,看起來淨爽些。房東要陳見山自己叫師父來整修,費用從租金上扣除。只是師父一來,不知道為什麼,都不願意接這份工作。 有一年連下了將近一個月的梅雨,屋外下小雨,屋內卻下著大雨,臥房和廚房各垮了個洞,不得已,他爬上屋頂,用塑膠布蓋住那兩個缺口。那一個月,他說,自己像是睡在水裏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居住的環境長年潮濕?他的關節炎越來越嚴重,出門都需要靠一支拐杖陪伴。 「抗戰期間國軍和日本人在徐蚌會戰的時候,我們在武漢一帶和土共作戰,在水裏一待就是好幾天,腳在那個時候就不好了。」陳見山補充地說。 從部隊退下來,到處打零工,老板嫌他年紀大,手腳慢,所以工作都幹不久。退休俸微薄,自己大陸上也有妻小,在台灣再找個伴的念頭始終不敢有。 「伯伯你們這一代人最不幸,」我感慨地這樣告訴他:「你們為國家打仗,辛苦奮鬥了一輩子,到頭來什麼都沒有,這時代對不起你們。」 陳見山又拿起身邊那條藍色破毛巾抹眼角,訪問過程裏,他兩次用毛巾拭淚,另一次是提到大陸上的女兒不肯認他這個爸爸的時候。 「平常有朋友來看你嗎?」我又問。 「有,榮民服務站有些老戰友常在那裏聚聚。」 陳見山表示現在要出去走一走,我問可不可以陪他走?他點頭同意了,十分鐘後,我們來到眷村社區內的籃球場。有群國中生在那裏打球。 我倆坐在球場旁石板凳,看著那群充滿青春活力的年輕人口么喝衝刺著。 「伯伯常來這裏散步?」 「欸。」陳見山溫和而疲憊地微笑著,用拐杖支撐著身體。 隔一會兒,他說:「我外孫女的小孩都比他們大了。」 有輛滿載香焦的小貨車來到籃球場邊叫賣,陳見山買了一串,表示要回去休息了。婉拒我要幫他提香焦的好意,他柱著拐仗,踽踽獨行往回走。 陳見山走了後,我坐在原地好一會兒,望著在場內追趕跑跳的國中生,試著捉摸一個夕日般的孤寂老人和旭日般東升的年輕人相對時的心境。我整理著先前訪談時的速記,突然,身後有人問:「你是記者?」 轉身一看,是位看來比陳見山稍年輕些,七十來歲的榮民伯伯。 他住在緊鄰居廣一村旁的自立新村,人很健朗,也健談,我們在籃球場邊聊了一二十分鐘,從他口中,我又得知不少關於陳見山的個人資料。 「他的身子不行了,全身都是病,剩下的日子算得出來。」他說。 「他大陸的太太還在嗎?我忘了問他。」 「早死了,大陸老家已經沒有什麼親人了,唯一的女兒也不認他這個父親,怪他在她們母女最苦的日子裏,他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他怎麼盡?他在外頭打仗呀!我們出來打仗是自己願意的?」 「可憐他還想存點錢,等自己老了,死了,能把錢匯回去給他的女兒,指望他女兒來認他呢。」他搖搖頭嘆息:「天天盼望回大陸,沒想到會盼來這種結果,還不如不能回去,你說是不是?」 這位陳見山昔日部隊的老戰友,更告訴我一些叫人不勝唏噓的聽聞,附近這一帶獨居老兵,有人在開放探親前幾個月上吊自殺,也有一位,姓譚,從大陸老家回來後,用削尖的竹筷刺喉自殺。兩個人死後,財產都被退輔會沒收,大陸上的親人一毛錢也拿不到。 「後面這位姓譚的榮民伯伯為什麼要自殺?」我不解地問。 「他父親文化大革命的時候被鬥爭,死了以後屍體給丟進河裏,連個墳墓都沒有,他母親在鬧大飢荒那年,帶著媳婦──也就是他太太,和孫女到外地去流浪討飯。他母親餓死在半路,他太太和女兒後來聽說遭地痞流氓給強暴,都發瘋了,都不知道死在哪裏,始終沒有再回到他們家鄉那個村子來。這些事情是他從村人口中打聽來的,他當時聽了就放聲大哭,沒想到回到老家活人看不到也就算了,連人死了一個能祭拜的墳墓也沒有。他回到臺灣來精神就開始恍惚了,每天喝酒,喃喃自語,用一根筷子結束自己的生命。」 籃球場上的口么喝笑鬧突然變的有點聒躁刺耳。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又說:「我們這一代人一輩子為國家打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你說是不是?沒想到現在會變成社會的負擔,成為很多人的眼中釘,說我們是既得利益者,說我們老頑固,又說什麼我們跟不上時代。時代是什麼?沒有我們,沒有我們那個時代,哪有你們哪有你們這一個時代,是不是?」 我見他越說越激動,白髮似乎都豎起來了,趕緊安撫他說:「對,對。我們這一代欠你們那一代人一份情。」 「不敢說欠不欠啦,」他說:「所以我跟老陳說,別想那麼多,過一天算一天啦,好死不如歹活嘛,能活著,那就是福氣。你說是不是?」 「是,是。」我嘴裏應答著,腦海裏卻浮現出陳見山踽踽獨行的背影。他會不會回頭去思考自己的一生呢?對他而言,不思不想活著,真的是一種福氣嗎?我想起他兩次用髒毛巾拭淚的的動作,以及他那招牌似的,溫和而疲倦的笑容,不禁懷疑著。 頌曰: 他想尋找一方按鈕 是那切換時間的開關 無需經由幻想 不朽的──即便是轉瞬即逝的虛空 也是不朽的,真實的虛空 從小小的指尖開始 以及小小的展示 以及小小的歡喜 以及它們即將失去的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