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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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的書房
岳父如果在家,一定是待在書房,他的書房有著他的自傳及文章。我們曾問岳母,難道你都不想看一下嗎?岳母說:「這是他的寶貝,何必看呢?」 2017年岳父病倒,檢查結果──「肺痿」,住院三個月後離逝。妻與小姨子們希望將岳父的書房保持原狀,岳母說:她想略加整理。 岳母詢問妻及小姨們,「自傳與文章,要如何處理?」大姨子說:她想編印成冊,做為他對後代子孫的叮嚀與告誡。岳母表示贊同。 大姨子整理他的日記,相本及文章。隨手拿起了一本相簿,這本相簿是妻子和小姨子們從小到大的照片,每張照片都標註著拍照事由。這本相簿流露濃郁的父愛。 另一本相簿是岳父跟岳母的合照,他在每張照片附記一些感謝的話,這是岳母一輩子的回憶。大姨子翻閱岳父的日記,日記記載著民國38年隨軍來台後,對故土的思念,從日記上可以隱約看到淚水痕跡,這是一位離鄉背景在異地求生的事蹟及對故土的思鄉情。 大姨子年初將岳父的文章編印成書,分送家族晚輩,妻讀此書,才驚覺了解岳父太少,有著「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 今年清明節,岳母將此書在墳前燒給他,從熊熊的火光中,她們似乎看到岳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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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粱田裡的文青夢 ──向島嶼,也向文學靠近的李台山
「回顧父親一生種植高粱,用高粱換大米養家,用高粱酒救人無數,用高粱梗搭成的涼棚下,讓我度過歡笑的童年,一切的一切都是高粱所賜,但已如昨日黃花。高粱酒對父親而言不是酒,它永遠是一份慈悲和一份深深的愛。」 「相思、苦楝、木麻黃,是金門最普遍常見的樹種,它們的枝葉外觀,差異極大,但卻同樣成為金門的主要林相,在沒有電與天然氣的時代,它們的落葉、枯枝是金門島上居民賴以炊飯的主要燃料;這些樹種擁有耐旱、抗風的特性,在貧瘠的土地上奮力生存,就像金門女性面對命運時堅毅不移的精神。」 「地瓜是非常特殊的農作物,從栽種到收成,像極了金門人外出拚鬥的命運。它的繁殖過程較不像一般植物,而是必須將它斷身,截取番薯藤一段約廿五至三十公分長為種苗,每一百株紮成一把,稱作一百栽。然後將之放在陰涼處晾三天,稍微脫水,以增強其存活力。熬過三天仍有生機者,便可在夏末秋初入種,此季節不但天氣炎熱,地質乾旱,被種入乾鬆土壤的番薯藤(栽),必須靠極強韌的生命力,奮力吸收土壤中有限的水氣,而不致乾枯死亡,以抵擋秋陽高熱的曝曬,猶如離鄉背井落番到南洋,或早期到臺灣的金門人,在異地惡劣的環境下求生存的命運。」 〈父親的高粱酒〉、〈相思.苦楝.木麻黃〉、〈地瓜〉,打開書稿,層層進入李台山的書寫世界,閱讀前三篇,文字產生視覺,故事形成畫面,之後是土地情感的連結。高粱酒引出了慈悲;相思、苦楝、木麻黃,訴說了命運;地瓜田隱藏了韌性。歷史情懷,地理特質與生活點滴相互交融,藉事抒情,動線流暢,字字句句,綿綿密密,張力十足。 這位書寫者,是我認識的企業家董事長,或者同鄉會長李台山?如果拿掉這些外顯的頭銜,他不就是一個能細緻描繪地景,能自如收放情感的文學人? 我最初印象中的李台山,是企業家,也是投身公共事務的鄉親權益捍衛者。 記憶中的一九九一年五月一日,總統李登輝宣布中華民國結束動員戡亂時期,國防部卻在此際發布金門、馬祖繼續戒嚴令,五月七日起,引發了一向沉默的金馬人走上街頭,前進立法院抗爭,靜坐十一天。「五○七反金馬戒嚴」的隊伍中,我初識李台山和王水衷,也就是在這一年,他參加國家考試,取得土地代書及格證書,返鄉成立第一代書事務所,開始介入金門事務。又在解嚴後的二○○二年,發起「金馬地區軍事受害者自救會」,一千多個向政府申請軍事勤務受害補償案中,他聘律師吳豐賓無償協助百餘件訴訟;也因接觸到那麼多戰地孤苦亡靈及待撫慰的生靈,有了後來參與發起「兩岸和平消災祈福超薦水陸大法會」的因緣。 金門、馬祖,已然脫離戒嚴、軍管十餘載的某個午後,又見到李台山。之前,他給了我一封又知性又感性的手寫信,觸及金門人戰地歲月的痛,也感謝我辦《金門報導》社區報投入金馬民主運動所作的付出,而今,即使解嚴、還政於民了,政治的怪獸並未遠離,人民所承受歷史的傷痕也未撫平;在台北市西區一家咖啡館,他安排畫家李錫奇及我,一同接受《中國時報》記者曾意蘋採訪。不是談文學、藝術的金門,而是控訴一長串戰地悲情檔案。 「國軍軍事勤務致人民傷亡損害補償條例委員會案件統計,人員傷亡部分,台灣本島申請案件中,高達八成五已獲得補償,但外島金門地區補償案件,卻只有三成獲准」,「一群金門戰地土生土長的在地人,他們齊聚一堂,就是想要回『金門人的尊嚴』」;從事代書的李台山,手邊就有一百多案,都是被國防部以不符軍事勤務補償條例範圍拒於門外的案件,李台山說,「早期金門處於戒嚴時期,只要官兵說了就算,要人就有人,要船就有船,要拆門板當堡壘,也沒有拒絕的權利,但當時的受害者要回頭向政府討公道時,卻需要一連串的證據,那個烽火漫天、封鎖的地方,要保留證據,簡直是難上加難」。 「戰地枉斷魂 金門人求償無門」,二○○四年元月七日的《中國時報》,以此為標題,橫跨半版篇幅聚焦,李台山成了代言人,同時披露半世紀前因祖母及姐姐遭逃兵槍殺,要求國防部補償敗訴的畫家李錫奇,欲「上訴最高行政法院爭尊嚴」。 「我幫李錫奇上訴最高行政法院,陪同開庭時,他放在口袋的手機鈴聲一直響個不停,要關機,但摸了老半天還摸不到機體,法官很生氣,當面斥說開庭還不關機」,李台山回憶出庭一幕,「為祖母、姐姐討公道,李大師上訴的最後結果還是敗訴了,在肅穆法庭內,那響了一分多鐘的手機鈴聲,至今也還在我耳際縈繞,或許,冥冥中,那也代表了一種抗議聲吧!」 是的,冥冥中。在法庭內那響了一分多鐘,關不住的手機鈴聲,情節描述簡直就是位很會說故事的小說家,笑中帶淚,李台山述說得太傳神了。二○一○年,「八二三砲戰」五十二周年紀念日前夕,李台山與我同獲台北市金門同鄉會主辦、五年頒發一次的「第一屆金梓獎」,我的得獎理由是「傳動金門學」;他的得獎理由是「護鄉行動家」,包含「無償協助因軍事勤務受害之鄉親行政訴訟達百餘件;又為金門早年不合理徵收土地,協助立委擬稿修訂離島建設條例第九條,大大減低民眾購回土地之負擔」。 每個人都是一張名片,自己設定的名片,他人界定的名片;經歷過電子公司經理、總廠長,後來又自行創業,從土地代書業起家,再組「第一聯合機構」擔任董事長,同時熱衷公益,長期擔任國防部新店監獄輔導老師,也出任同鄉會理事長服務桑梓;那麼,李台山這張名片的領銜是企業家及社團領導人。「作家」、「文學家」,過去似乎不曾被讀取。 忘了何時,李台山在我心中的名片界定中,已不再止於「企業家」、「護鄉者」,他仍然站在鄉事第一線奮戰、發聲,但我也看到他以一支筆、一顆心,在文化、藝術,乃至文學的場域舞動。他編起《台北巿金門鄉訊》會刊,發起籌組李錫奇藝術基金會、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金門旅外藝文學會,他推動亞洲美展在金門展出,他與牧羊女合力讓一份斷炊的老字號《金門文藝》重新復刊,他資助「新聞教父」鄭貞銘教授完成《百年大師》大書出版,他交出藝術家李錫奇、音樂家李子恆的採訪稿,他也一氣呵成出四萬字的小說〈燃燒的紅高粱〉,他又參與了金門日報《浯江夜話》專欄筆陣,時而出現澎湃、靜美之作。積累出的文化圖象、文字印象,完全顛覆、改變了我過去停留在「企業家」閱讀李台山。原來,他是隱藏版的「文青」。 文字與文學,再一次拉近了我與李台山的島嶼、情感距離。在台北塵世裡討論、編輯《金門文藝》,或者一場場高粱鄉宴的場合,五十八度的酒精催化下,我對他有了更多的心靈探觸;他提起小時候的夢想,一想當記者,二想作情報員。因此,初中時期就已翻讀《水滸傳》、《封神榜》、《三國演義》等章回小說,當然,也少不了瓊瑤的《窗外》,禹其民的《籃球.情人.夢》;高中時期,他對先秦諸子百家學說,特別是道家思想已多所涉獵,並且也窺讀三○年代魯迅、茅盾、老舍等家在台灣的禁書,恣意遨遊書海,以「沽酒不留身後債,買書散盡手中錢」豪情自況。高中畢業的大專聯考,他的成績可上世界新專編採科,亦可達到師大美術系錄取資格,在文字與線條之間,他選擇了可圓記者夢的世新。這樣一個曾經瘋狂閱讀、吞噬文字的「文青」,卻必須是謀食於都巿叢林幾多年,有了事業基礎後,才能重新回望海那邊的故鄉情事,也才又重新提筆,喚回、填補高粱田裡未了的文字夢。 《父親的高粱酒》,酒精的濃度未稀釋,文字的溫度依舊在。不再隱藏了,我驚喜讀到、看見了蟄伏了漫漫歲月的「文青」李台山,正一步一步走來,向島嶼,也向文學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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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豬賦
嗟「豬」之為物,伊萬古之初,被■踶齧,毛茸茸蒙其臉;獰牙鋸齒,扇面耳朝天鼻。大腹便便,四腿短蹙其行;聰敏黠慧,性本疏懶怠惰。動致疲勤,又習晨昏嗜睡,每隨風呼嘯奔竄,遇雨鼓洩穿梭。輒蒼溟浩瀚,時空迢遞,感荒漠之颼瑟兮,長野寂以徘徊;嘆飛魂之無寄兮,能幽隱潛身焉。 昔夏治水,尚且銘山;周曰巡遊,曾聞勒石。而黃琮蒼璧,降神明之禮器;粢盛牲食,展宗廟之誠敬。蓋四時享祭,禮器與祥豬並獻。嗣後淪肉豬之家禽,肉豬者自古珍於中國,豢養于荒野豬房,與鬼為鄰,常食黍稷,次嚼餿水蕃麥之屬。 今己亥豬年,為十二生肖序末,兆民既有所需,家戶各有所求,競捧為金豬輩。膜金豬,拜金豬者,昏穢盡滌,笑口常開,自得其樂。金豬可加以彩妝、紋身、飾字,但見金玉其外釋其表,雕藻文采豐其內,祥雲火炬之光滿天,狐文豹言之辭遍地。 有陳琳者問曰:「子非豬,安知金豬之所樂?」吾回以:「吾不知金豬之所樂,亦不知眾人之所求?惟知肉豬之樂與憂不知如何也!或先得食為樂而樂之,後不得回於野為憂而憂之。」 夫萬物之靈,其生有感,莫也存焉!即螻蟻之微,尚且苟活。一指掐之,吾不知其將如之何?「不然,荒煙野蔓,生長松之千呎,產靈芝而九莖」,風雨摧焉而不懼,與乎人們之蹂躪,唯其尚能噤默悠遊,子知其樂與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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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走讀
去年的某個假日,台中市文化局策劃一次屯區的文學走讀活動,一輛遊覽車的學員充滿文青的模樣,當然多是喜好文學的文友,這次由詩人林德俊(小熊老師)策劃,行程包含霧峰的古蹟林家花園、光復新村(台灣省諮議旁的眷村)、熊與貓咖啡館、羅布森獨立書店等,每一站都有專人導覽和解說。 霧峰林家花園花了數億元整修完成,值得一訪,尤其是不同工匠師精心雕製的窗櫺,有陽光的午後在室內觀受室外投入的光線,有奧妙的體會。光復新村是近來許多文創事業聚集的地方,老屋再利用的成功例子,近來公共電視戲劇「一把青」,取材自白先勇的小說,部分場景就在霧峰的光復新村取景。 熊與貓咖啡館也是一家獨立書店,書店主人小熊夫妻,放下台北的事業和工作,返鄉開店及從事地方文史工作,小熊說:「這是燒錢的工作和事業,但是想到為家鄉保存和發揚文史,義不容辭。」 羅布森書蟲房(書店)號稱十年不關店,也是準備大把資金在燃燒,賣新書也出借流通的書籍,又賣咖啡花茶等,就像一個飄著咖啡香的圖書館。在的歌手章旗就在下午三點半的這一個站唱歌給大家聽,主要是台中的詩人作品譜成的歌曲,例如蘇紹連的「夜間弄潮」、林沈默的「後庄訪舊」、黃服賜「沙轆社的勇腳」和林德俊「散散的散步」等,一時之間,書香之外加上聲音的饗宴,小熊在一旁穿插解說,文友們在此畫下一日行程的句點。期待這樣的活動年年更新景點接龍,文友的視野更加開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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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風箏的人
小時候的天空屬於風箏,我也曾是那放風箏的人。只要風吹風起,風箏就有飛的理由。等待風箏高飛前東奔西跑乘風追風,逆風時的失意;飛上青天後,想牢牢抓住、生怕從手中滑落的輕微戰慄,風箏左右悲喜。寫文章的人大約也像是放風箏的人吧?永遠不曉得風箏是否飛得起來,能否飛得更高、更遠?我仍是那放風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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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色海芋季
2019桃園彩色海芋季在大園舉行。筆者去了兩次。第一次去是在第一個禮拜六上午。在桃園高鐵站排隊等接駁車足足等了兩小時,候車的民眾從候車亭的一頭排到另一頭,迴繞了三、四行。偏僻的田野需交通管制方能讓高流量的車道保持暢通;計程車無法進入會場。因此無其他乘車選擇。沿途有結實累累的香蕉園、芭樂園以及一望無際的稻田,綠意盎然。進入會場,一片花海;萬紫千紅,如入仙境。據官網報導,花卉面積達五公頃:6萬株彩色海芋,2萬株香水百合。 海芋花像紙片捲成的漏斗,有交疊部分。漏斗上緣恰成「心」字形,故以它象徵愛情,十分恰當。也見到有些漏斗半像彩花、半像綠葉,心中存疑其關聯性。回家後上網查詢,果然發現漏斗為葉之變形,真花僅限於花柱。漏斗初似花,後演變為綠葉;多神奇呀!香水百合有的含苞待放、嬌羞遮面;有的開瓣吐蕊、鬥麗爭妍。園區內人造粉紅櫻花樹十分別緻、吸睛、有情調。海洋船情、錨定終身、海豚戀人、海馬雕車或因神話,或因吉象,均成了拍照的熱門景點。心心相芋的心狀花環被愛神邱比特一箭射穿,珍貴的一霎那被鑄成永恆的記憶。海芋花燈遠看形如冰淇淋甜筒,其花柱狀如雪糕的手柄。烈日當頭,又熱又渴,真想用手去抓來舔一舔。環顧周遭,孩童沐浴於田野風光,情侶陶醉於愛情海,老人倘佯於多彩芳園。 回程上車後只剩一、兩個座位。等我就座後,已無座位。一位白髮老婦上車後,請小朋友把屁股挪一挪,讓她也能坐一坐。她說累死了,這是真心話。排隊等車、乘車去會場、逛海芋園區、回程再排隊等車、乘車;車上未必有座位,場地在阡陌縱橫的田野,連續六、七小時無處歇腳,年紀大的人哪吃得消?筆者第二次去是在第二個禮拜五下午。人潮就不像上次那般擁擠;拍照比較容易,看得也比較安心、仔細。 古人旅遊常在木石上刻名留念,而今人旅遊常拍照留念。也許有人會說,照片官網上就有,何必親自跑一趟,受排隊等車、日曬、長走之苦?不然!網路照片僅為美照一張,而自己所拍的照片雖是吉光片羽,卻訴說著一個故事,勾勒出一齣戲,讓美好的回憶一幕幕上演。如各區主題標幟、美食區用擴音器想將遊客招攬過街;以婚紗、喜餅為特色的古禮迎親等。因所拍照片可喚起與實境融為一體的感受,故比網路圖片珍貴、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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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有您
日昨,好友傳來一段文章與我分享: 「我不優秀,但我善良不虛偽,我有話直來直去,做事坦坦蕩蕩!我不聰明,但我肯定不傻,很多事,我都能看明白,只是不想說而已;因為人太聰明了會很累,有時候糊塗一些更快樂。我不喜歡勾心鬥角,也不喜歡被算計,更不喜歡假惺惺;我喜歡真實的朋友在一起,不挖苦、不諷刺、不玩心計、不阿諛奉承、真誠的對待!世界之大,人海茫茫,能走在一起,真的是一種緣分。所以我會好好珍惜身邊每一個對我好的人,真心和我相處的人!」 在文章後面,她附了一段話說:「這則PO文就像是我的真實寫照,你認為呢?」 我認為用這則PO文來形容我這位朋友的確十分貼切!這位朋友是我在安仁診所擔任義工時所結識的好友之一。她是位道道地地的金門人,也是一位「正港」的金門媳婦兒(她同學對她的美稱),因為她具備了金門媳婦所有的美德──刻苦耐勞、勤儉樸實。她甚且心地善良不與人計較,更重要的是她懂得感恩惜福,知恩圖報,所以,她的付出感動了人心,化解了許多恩怨。雖然她學歷不高,但我認為「人品才是人生的最高學位」,因此,我喜歡她,敬重她,樂於親近她,彼此成了可以談心、交心的好朋友。 那天,就因我回應她這則PO文,引發她心中的感傷,娓娓述說她的成長故事:從小她得不到母親的關愛,因為母親就像專權跋扈的「武則天」,高高在上發號施令,一切家事指揮兒女代做,名為家庭主婦,實為遠離庖廚的貴婦,擁有一雙「白泡泡、幼咪咪」的雙手。而且重男輕女,不讓女孩念書,因此我這朋友只念到小五就輟學,輟學後,家中大小事自然全落在她的雙肩之上了,做不好還得挨母親打罵,母親嚴厲的管教,常過份得連鄰居都看不慣呢!鄰居阿嬤安慰她說:「能忍則忍,凡事認真學習,學到就賺到了。」於是她認命、認分,更加認真做事來博取父母的歡心。然而她母親認為她好掌控,竟想捆鎖她一生在家裡操持家務,不許她結婚。真難以想像天底下竟有這樣的母親吧! 人與人之間是有一定的緣分的,既然與母親無緣,總得不到她歡心,現在婚姻的緣分來了,豈不要把握、珍惜呢?在不得已之下,為了自己的幸福,我這朋友唯有採取「私奔」一途了,她說,當時她身上只有來回機票和一只皮箱,別無其他。就這樣,她開啟了自己另一段人生的旅途。 來到夫家,她安分守己,默默付出,因為生長背景讓她學會謙卑,知福惜福。她行事低調,不敢有非分之想,當年她婆婆要為新婚的他們準備新床,她推辭說舊床能用就好,不必再買新的了。這事讓她小嬸(小叔先結婚)不能理解。她說當年她認為自己一無所有,沒帶嫁妝去,已十分汗顏了,豈敢奢求新床?她就本著在娘家養成的吃苦耐勞的習性,勤儉持家,盡全力經營她所渴望的溫馨家園,做一位好媳婦、好妻子、好媽媽。 俗話說:「人在做,天在看,發自內心的真誠足以感天動地。」我這朋友通情達理,觀察入微的去體貼親心,主動關懷,多年之後,不只左鄰右舍讚賞她,更贏得婆婆的歡心,公公的信任。公公認定她是忠貞的,「正港」的金門媳婦兒,所以往生時就只囑咐她一人,將後事交待予她,如今每逢公公祭辰,她必定準備公公生前喜好的菜餚和豐盛的祭品,謹遵金門禮儀,虔誠祭拜,竭盡為人子媳之責。 說實在的,想獲取別人的信任,很難 ; 想要別人對你改觀,更非得加倍努力付出不可,相信過來人不難體會我朋友這一段坎坷的心路歷程。「誠」的確足以感動天地,她實在讓我無比欽佩!她也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賢內助,相夫教子,與丈夫胼手胝足建立的事業,蒸蒸日上,如今她已躍居為董娘身分了。她深信:上天有好生之德,一枝草、一點露,天生我材必有用,只要努力打拚,必能開創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她這份精神值得大家學習。 古人說:「女人家,油麻菜籽命,落在哪裡,就長在哪裡。」雖說如此,但自嫁入夫家,我朋友心中依然時刻惦記著娘家──成長的搖籃。只因為武則天般的權威陰影始終盤旋腦海,她走出娘家大門後,始終不敢回去探望雙親,為此,她深感遺憾之至,還好兄弟姊妹都偷偷與她來往,父親更是三不五時的來探望她,甚至特地徵詢她想吃什麼菜,就為她種什麼菜呢!(我有幸也分享了這些養生的有機鮮果蔬菜,無限感恩。)體貼的爸爸是她精神上的一大支柱,在在撫慰了她心中長期隱忍的傷痛。有人說:「女兒是爸爸前世的情人。」好像有幾分道理在哩! 我這位朋友是位不斷求上進的人,她知道自己學識不足,因此認真學習,除了不恥下問,還懂得借重於網路資訊──「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全能老師--來輔助學習。學得之後,她也樂於與人分享所得,例如她從網路學做糖心蛋,功夫一把罩,並開心的贈予親友品嚐。其他如水餃、七餅、滷肉、炸蝦、炸魚片……等等,煎煮炒炸無所不能,樣樣美味可口。處於祭拜禮儀煩多的金門,我就拜她所賜,在祭拜事上幫了我大大的忙呀!我的手編竹籃也是她熱心找來住在成功的阿嬤幫忙編上籃框,再做好手提帶子,才算大功告成的。前年,家中大肆整修,費時耗日的,善後的整理工作更是一大工程,真是把我給嚇壞了,所幸有她,她的行動力超強,做起事來乾淨俐落,快速搞定。還有,整修過後的家具留著無用,想棄之又覺可惜,沒想到她接手這些「廢棄物」,竟能將他們化腐朽為神奇,一台破舊的瓦斯爐經過她妙手洗刷、噴漆,嶄新的面貌再現,她用得開心順手,讓我不必背上「討債」(閩南語「暴殄天物」之意)的罪名。大家互惠互利,彼此都開心啊! 年前我心血來潮想添購幾張餐桌椅,於是憑著Line上和銷售員的通訊,一夜之間竟出奇地就買定一拖拉庫的桌、椅、床具……等,銷售員黃小姐對我說,連她們經理都覺得不可思議,讓我不得不偷偷地會心一笑,因為她不知道我有一位好友歡心認領我的舊家具,讓我可以再次無愧於心地購買呢!我這位朋友就是這樣愛物惜物,能將舊物創造出價值的智慧人。 在人生跑道上,頗為開心的一件事就是退休後來到診所擔任義工服務大眾,有幸認識各階層的鄉親們,無論士、農、工、商,達官貴人或販夫走卒……等等,常常就在候診中廣結了善緣,從閒話家常進而相識、相知,最後成為好朋友。我和這位朋友就是這樣建立了誠摯的友誼以至於今。世界之大,人海茫茫,能走在一起,真的是一種緣啊!無緣不聚,所以,自當惜福、惜緣,感恩相隨!讓福緣綿長、持續恆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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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百感交集系列】 書 長翅膀飛走了
「書」是和我有著親密關係的心靈伴侶!陪伴我的時間比我的枕邊人更早,更長,更舒心。 當我和另一個身影在眾人的祝賀聲中,攜手緩步走進紅地毯的另一端時,在場的人和我都以為會像童話故事裡所寫的:「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恩愛幸福的日子」;婚前我常扮演「夢幻少女」,是這麼想的。 然而,走過紅地毯後沒幾年光陰,身旁逐漸風雨吹奏,地毯飄搖翻飛,在我眼前漸漸變黑、變污!這風雨依然沒有停息,讓我疲於搶救跟自己生命相繫重要的一切。在幾度漂泊遷徙中,我那一大櫃子的書本,已是我無時理會,無力護住的。它們一本一本像長了翅膀,從我身邊飛走了。 向來習慣「手不離冊」的我,在這時精神空洞頓失依憑,那滿櫃的書籍,曾經填補多少我心靈空虛的日子。 人生中有許多不能自主的無奈和無助時刻!經過二十幾年天旋地轉奔忙勞累的歲月後,我用過去堆積的淚水為墨,藉文字一字一句書寫那不堪回首,以血淚交織酸甜苦辣的人生體驗,一篇篇的文章和一首首詩文! 歲月如歌,當我肩負減輕,想重拾自己時,站在鏡前的我,容顏有點陌生!有一絲滄桑紋痕,盡管我打起精神,擦了名牌粉霜,依然難以掩飾。 我重新尋找喜愛的書籍,一本一本放入書櫃,希望找回我的精神伴侶,更希望自己也能把一字一句的書寫,寫累積成一本一本書籍,填滿自己的櫃子陪伴我度過往後的黃昏歲月,不再讓它們長翅膀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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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眠長一寸的南瓜子綠意
擁有「綠手指」的姊夫,種甚麼長甚麼,非常了得。一個月前姊夫與姊姊載了滿車的南瓜回娘家與家人分享。恰巧我也在娘家,便也選了幾顆帶回家。 南瓜真是大地的兒子,隨意將它擺在地上一個月,它也不會壞。想烹煮時再將它剖開依想食用的份量調理,吃不完再放在冰箱裡,保存期更長。 某日,我從冰箱拿出南瓜準備煮南瓜飯。老公看到對剖的南瓜腹中有許多南瓜種子,突然興起想種南瓜的念頭,便對我說,給我幾顆南瓜種子,我來試種看看! 我回應:好啊!這個想法還挺有趣的。我們找了一個直徑約20公分的盆栽花器將南瓜種子埋在土裡面。 過了兩天,老公興沖沖的跟我說:栽種的南瓜子發芽了!雖然南瓜放在冰箱裡已經數天了,但似毫不影響它的生命力,仍迸出新芽。這頗讓我訝異。又過了幾天,南瓜子好像一眠長一寸,成長速度更快,竟然撐起好幾把小綠傘吔! 這更激起老公的好奇心,接下來每天,老公都走到窗台邊看南瓜子成長的速度,並為它澆水及拍照。我也受到老公對南瓜子的關心及好奇心感染。天天看南瓜子幾回,決定為南瓜子寫起成長日記。 也讓我想起蘭花草的歌,「一日看三回 ,看得花時過。」而從老公栽種南瓜子、南瓜子發芽到撐起茂密小綠傘時間約莫二周光景,南瓜子綠意真讓我們驚喜連連。顯然我們比〈蘭花草〉的作詞人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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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與印尼華人社會
一代武俠文學宗師金庸離世,使我想起了他與印尼華人社會的淵源。 印尼從一九六六年政府開始封閉華報、華校和華社,一切有關華文的讀物也都在被封之列,一直到二十世紀末,蘇哈托舊政權垮臺,華文才逐漸恢復。然華校已經元氣大傷,恢復不到從前;三十幾年的封殺政策,不識華文的新一代年輕人已經成長。然而,印尼華文寫作人協會從上世紀末成立迄今也有二十年,協會裏的會長、會員,寫作人、詩人,原本大都只是小學畢業或初中程度,既然沒有書讀,靠什麼維持或提高他們的華文水平呢? 如果你問他們,他們都會不約而同地說,其他書真的沒得讀,但瓊瑤和金庸的書,我們可以讀到,我們的中文水平就是靠讀他們的書提高的,所以他們的書是有貢獻的! 追問下去,我們才知道,印尼的執政者雖然視華文讀物為洪水猛獸,但對於不同書類還是區別對待的。那時期,蘇哈托政權為了其需要,藉口華文的紙質載體都是共產宣傳工具,都在橫掃和禁止之列,最豈有此理的是,還竟然將「華文讀物」和「毒品」相提並論,公然印在遊客入境表格說明上,禁止遊客攜帶入境。這一侮辱性字樣,曾經遭到不少地方華族的抗議。但這只是一方面,瓊瑤和金庸的書雖然也是用華文寫的,他們態度卻是比較寬容的,睜一眼閉一眼。原因是,一方面印尼的一些華文印尼文都比較棒的華裔翻譯家,早就將港臺的武俠小說翻譯成不少印尼文版本,另一方面一些有心靠出租圖書、吃一點文化飯的華人,在華校遭封,華文讀物被「掃蕩」得「大地茫茫真乾淨」,書店根本沒人破例可以開的特殊時期,他們通過國外朋友、當海員的親友從港臺偷偷捎帶了不少瓊瑤的言情小說、金庸、梁羽生、古龍等人的武俠小說進來,然後加以收購,大量影印,在印尼首都雅加達華人街班芝蘭地上擺小書攤出租。由於那時候沒有華文圖書閱讀,瓊瑤和金庸的書就成為有一定文化、或因為華校被封、半途輟學的十幾二十歲的華人子弟的絕好精神食糧了。 「我們的中文水平,就是靠閱讀瓊瑤和金庸的書提高的,我們應該感謝他們!」 這就幾乎成了一代華人子弟的共識、認知和集體回憶。尤其是愛好文藝的文友,在長達三十幾年的華文「嚴冬季節」,不讀瓊、金的可說很少很少。也許說來很多讀者都不相信,如今,在六十年代沒有華文書籍閱讀的「洪荒」歲月成長起來的、印尼華文文壇最年輕的詩人只有小學幾年級的程度,他靠的是星馬進口的文學書籍作為惡補;印華寫作人協會主席,當年也只有小學畢業的程度,也是靠大量自修和閱讀進步的,其中不可或缺的就是瓊瑤和金庸的書。 這是一九六五年開始的、往後的長達三十幾年的情形。 倒溯上去,在此之前的六十年代前,情況又怎樣呢?那時,排華逆流未來,像印尼首都雅加達,不但華文報有一度蓬勃時期,連華文書店都有。在大陸頗有影響力的《青春之歌》、《林海雪原》、《紅岩》、《野火春風斗古城》及蘇俄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書就一紙風行,為華僑愛好文學的學生打開了一扇扇窗子,猶如呼吸到一陣充滿了花香的清風。 然文學不是一支獨秀,以金庸和梁羽生為代表的武俠小說名家的武俠小說也很早就也走出香港,分一杯羹,在東南亞大行其道。像在印尼雅加達著名的娛樂場所「快樂世界」,充斥著電影院、飲冰室之外,也有租書店和無數的租書攤。有一家叫「小小書店」的書局,幾代相傳,就專門售賣和出租港臺的武俠小說。 一九六零年之前,金庸已經寫了並出版了好幾套武俠名著。主要是《書劍恩仇錄》(1955年)、《碧血劍》(1956年)、《射鵰英雄傳》(1957年)、《雪山飛狐》(1959年)《神鵰俠侶》(1959年)、《飛狐外傳》(1960年)。梁羽生也寫了《龍虎鬥京華》(1954年)、《草莽龍蛇傳》(1954年)、《塞外奇俠傳》(1955年至1957年)、《七劍下天山》(1956年)、《江湖三女俠》(1957年)、《白髮魔女傳》(1957年)、《萍蹤俠影錄(1958年)《冰川天女傳》(1959年)、《還劍奇情錄》(1959年)、《散花女俠》(1960年)等,這些武俠小說在香港報紙連載,其中好幾部也很快在印尼雅加達的華文報諸如《生活報》等報的副刊轉載;那些沒有連載的,就被一些頗有「遠見」、懂一點閱讀口味市場的文化人雇傭專人刻成蠟版,然後大量人手印刷,裝訂成冊出租。那種速度是非常之快的,香港報紙連載不久,印尼也很快就有了,常常以一章為單元,開本比A4略小,裝訂成薄薄一冊,單章出租,捧場和追蹤者極眾,生意非常好。 我的父親是小商,但小時候也讀過幾年的私塾,十幾歲的時候還在陳嘉庚的集美中學讀過幾年書,字寫得很漂亮,也喜歡閱讀武俠小說。我們一起追讀金庸。有時我上快樂世界,也順便代父親租些武俠小說回家,父子一起看。畢竟那些翻印成蠟版的,文字很少,遠水救不了近火。最可笑的,我們父子有時還會討論金庸《射雕英雄傳》裏的人物和情節哩。一九六零年掀起歸國浪潮,我懷念那些武俠小說,精神處於高度饑餓狀態,還記得父親給我寄了金庸《倚天屠龍記》(1961)十幾冊,每一冊都是白色底封面,每一冊都不厚,已經忘記是哪家出版社出的。奇怪,在六二六三年,那時我在集美中學讀高中,武俠書竟然可以給予進口。 由於印尼華文文友的特殊經驗,十幾年前在香港受邀到中學演講,師生們愛問我,武俠書可以不可以看?我的回答一定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