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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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關「大拇指」
九月九日這一天,事關「大拇指」的政治大事,正如火如荼的在全國各個角落上演著,對某些人而言或許是個特殊的日子,但對咱這種雖不想當政治門外漢,也常在政治新聞裡歪著頭,瞪著眼,豎著耳,卻最後總是被那「羅生門」般的劇情搞得一頭霧水的人而言,竟也是一個特殊的日子,不過那卻全然無關「大拇指」政治那檔事。那天由於是週六,所以早上比平日起得晚了點,和就讀國二的兒子相約去吃早餐,兩人才打開大門走出去,咦!怎麼一回事?平日停在門口與我那部老爺機車相依相伴的腳踏車,這回竟像在空氣中消失了般,不見了蹤影。兒子摸著他那兩天前才剪得酷酷的髮型,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左搔首,右擺頭的晃著腦,瞧他可能正在思考:「難不成是昨晚我忘了把車騎回家?」看在這個非真正「失主」的我眼裡,倒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兩個人又走到屋後的鐵門一看,哇塞!本是一顆半睡半醒的頭腦,這下全驚醒了,因為咱們家老爺停放在後門的腳踏車,也似長了翅膀般的不見了。閃進我們腦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咱們家遭小偷了!」所以兩人不約而同的脫口喊出:「小偷!」接著兩人相視而笑(應該是苦笑吧!)。因為吃完早餐急著要去山外看病和做復健,所以只好暫時先將這件事擱下。不過這趟難得的「早餐約會」吃得可是五味雜陳,很不是滋味,我想兒子的味覺裡應該比我更為複雜,因為他可是這件失竊案中的失主哦! 往山外的路途中,我們兩人「沙盤推演」般的想了無數的可能,想法極盡的天馬行空:可能是被鄰居借去了;可能是兩個姐姐騎去運動了;可能是被爸爸牽到車庫裡收藏了,因為這幾天巷子裡的路燈全「放假」了,一向心細如髮的爸爸可能已經嗅到那「偷兒」身上的氣味,所以………。就這樣子,我們一路上兩人一搭一唱的唱起「雙簧」來了,大有憂愁中尋找樂趣的味道,但在說與笑的氣氛裡,卻仍然掩飾不了那需「花錢消災」而堆疊在臉上的愁紋。 辦好事回家時已近中午,連忙打了電話給在外研習的老爺,向他報告這個「號外」。電話那頭傳來老爺不急不徐的聲音,他的腳踏車沒丟,是他騎去停車場換大車回來,所以安然無恙,倒是兒子那輛向來不上鎖的腳踏車,這回可能真的成了偷兒的「戰利品」了,最後老爺說:「警察局就在咱們家附近,我看還是去報個案吧!」 為了當一個「順民」,生平第一回,我和兒子踏進了警察局。在往警察局的路上,我們倆又是「沙盤推演」的演練要如何跟警察說清楚這檔竊案,大有「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的慌亂與不安。進入那偌大的警局大廳,才知道也不過如此而已,幾個穿著警服的警員坐在電腦桌前,雖然我看不到電腦的畫面,但瞧他們那專注的模樣,倒有點似曾相識之感。有一個可能是值勤的警員趨前來問有什麼事?我抱著「不是要來跟你吵架」的謙卑態度,將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結果他要我們拍下腳踏車的照片,以便他們好「照樣」尋車。出此難題,就在腳踏車不見了之後,實在讓我們好生為難。但我和兒子為了證明我們不是來「鬧場」的,倆人只好冒著雨騎著機車在街上遛達,為的是尋找一輛與它類似的腳踏車拍照存證。好不容易找到「替車」拍了照,第二回進了警局,這回值班警員被我們從午睡中吵起,他要我將照片印出,以便併案存查尋找,所以我又跑回家將照片印出。為了一輛遺失的破腳踏車,我忙了一個下午,跑了三趟警察局。心想這年頭會做這種傻事的人,應該不多吧! 事隔幾天後下班回來,老爺說有兩個警員到咱們家「拜訪」,希望我們再跑一趟警局將腳踏車特徵作更詳細的描述,好讓他們方便尋找。兩個警員我沒見著,他們談話的內容我也沒聽著,倒是老爺語重心長說的那句:「去把案子消了吧!得饒人處且饒人!」一直在我的腦海中迴盪,久久不散………。 以現在的生活水準而言,區區一輛腳踏車何足掛齒?所以從頭到尾,我壓根兒就沒抱著會尋回腳踏車的想法,也不奢望「千忙」之中的警員,會撥空去找那輛破腳踏車,因為他們要管的事實在太多了:不管是「拇指」向上或是向下,是沒戴安全帽或沒繫安全帶,是小偷或是強盜,是火災或是車禍,是跳河或是上吊,………。大至國家大事,小至夫妻吵架,無所不管,忙得「焦頭爛額」的他們,哪有空檔去幫「順民」找回一輛小孩子的「小車」呢?所以至今車子仍是杳無蹤跡,像在地球上消失了般,這是再正常不過了。 特殊的一天,心中的感受豈是一個「印象深刻」可說清楚?它除了讓我學到了不少書本裡找不著的知識。了解「報案」這回事的流程外,最重要的是下回車子不見前,要記得先拍照存證。所以諸位看倌家中若是沒相機的,遺失物品就免報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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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福爾摩莎突然想到這首詩,那會是她命運的寫照嗎?她回望自己的身軀,白淨而又有肉,說曲線有曲線、身段有身段,今天跟著這個矮冬瓜,承顏膝下,心中百感交集:「他會不會也把我當雞養,」想到這裡她突然驚醒:「我的皇阿瑪,你害得我好苦,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你這樣隨隨便便把我賣了,不管我的幸福,也不管我的死活,你這個沒良心的老爹,只想斷尾求生。」 這也難怪福爾摩莎生氣、難過,因為她講的也有幾分道理啊!總理衙門出賣她的電報,大致是這樣寫的:「割讓台灣是萬不得已的事。台灣雖然重要,比之京師則台灣為輕。如果敵人乘勝直攻大沽,那麼京師就危在旦夕了。其次,台灣孤懸海外,終究是難以據守。」守不住,就把她當籌碼。 想到這些,福爾摩莎就氣憤,家中再怎麼窮困,即使是住草房,會漏雨,也是自己的家,兄弟姊妹要互相照顧,大家同心合力來興家,強過寄人籬下。「子不嫌母醜,妻不嫌夫貧,這點美德我還有,」福爾摩莎說:「現在講這些又有何用呢?我已經變成飼料雞了,不管幫人生蛋或者養肥了被宰殺,恐怕是我難逃的命運。」 福爾摩莎突然大吼大叫,好像瘋子一樣,搥地痛哭:「我不要啦!我不要啦!我不依啦!我不依啦!」 「妳到底講甚麼?我聽不懂。」 「請你行行好,攙扶我一把,讓我站起來講話。」 「妳講甚麼世紀大笑話,妳知道在跟誰講話?我要妳乖乖伏在我腳下,我要妳寬衣,妳就絕不可以跟我討價還價。」 從紅毛、鄭成功、康熙大帝及號稱大總統的唐景崧,福爾摩莎從沒碰過這樣蠻橫不講理的人,她暗叫一聲苦也,心想:「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 第十九章 太陽高高掛,日本皇軍要南下, 武士刀,閃閃爍爍, 光芒,照著太陽旗, 殺人,不過頭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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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東南濱海鄉社的典雅綽號〉/系列之四金門城肉豆
「肉豆」是什麼?有人看過,有人採過、有人煮來食過,就是不知道「學名」是什麼?為什麼它的「同胞」不管是菜豆、番仔豆、荷蘭豆、多豆、甜豆、符豆、米豆(紅的、白的)、黑豆、黃豆、紅豆、綠豆、土豆都有學名譜系,且需用種籽播種,只有它是野生的,而且只有金門城有,城墻發得最多,幾年來不斷向金門城的鄉親、植物生態專家暨對鄉土文史有深入瞭解的鄉彥請教、請問、探討,幾乎是無解,畢竟,它是金門城特有的特殊產物,格外顯得珍貴,也格外難得。 金門城的肉豆長相比一般的荷蘭豆肥短,腹部也較寬,有灰白細毛,炒土仁麩即成為一道菜餚,不但金門城的鄉親早年都食用過,外社里的也有不少人有幸享用過。肉豆有紅花、白花,俗語話在描述它的生態是「贅莢擱雜槎」,生豆時豆莢累累,它的枝椏又多、又雜、又亂、呈不規則的闖生,生長力、生命力旺盛的自然野生品種,金門城的城墻週邊是茂盛的生長區,鄰近社里好像較少出現過,這種有超強烈的鄉土草根性且有特殊「特屬」產地的植物,真是罕見,對它的源流脈絡,竟一無所知,是非常可惜的憾事。(八十年增修金門縣誌土地誌卷後的附錄中,種子植物的蝶形花科有「肉豆」名字,但僅有英文名,沒有任何說明,是否就是金門城的肉豆,仍不得而知,幸得精於農業的許寬參議告知,肉豆的學名應是「雀豆」無誤)。 金門城是金門的所城,江夏侯周德興洪武二十年建造,是金門千戶所的所在地,有明一代,一直居於首善地位,帶動浯邑各都各保、各鄉各里的繁榮發展、墾拓營生、教導學子奉儒勵志、勤讀向學,終於在明孝宗弘治三年(公元一四九○年)青嶼張定簪花登榜,高中申戍科進士,開啟鼎盛文風,無地不開花,魁甲聯登,「海濱鄒魯」的盛世,距朱文正公於宋紹興二十三年(公元一一五三年)以同安主簿采風島上已遠達三百三十七年,朱子教化在跨越四個世紀之後才開第一朵花,實屬稀世珍品,極難能可貴之事了,如果真可以「百年樹人」,那三百年才好不容易「樹」了一人。愚昧竊想,三百年後如非浯邑子弟勤學向上,要靠朱夫子的「教化」早「化」為烏有了。此後接連著「八鯉渡江」(一榜八舉人)、「五桂聯芳」(一榜五進士)、會元(會試進士榜首)、傳臚(殿試二甲一名),所城捷報不斷,喜氣連連,文采煥斗牛,鼎甲冠銀同,迨至清康熙二十一年遷治後浦,盛況才稍息。 現在一談到金門城有人還是會搞混,因為「金城」、「金門城」一字之差就分出新舊,「舊金城」是三十八年以後便於讓阿兵哥分辨才命名的,五十多年了大家也都習慣以「舊」來稱呼。幾十年來,從北門、西門或東門進入,未到十字路口就陣陣酒香撲鼻,從不曾喝酒的人一聞此美味,就直呼「醉了、醉了」,中外享有盛名的頂級白酒系列的金門「九龍江」的高粱酒的產地「母廠」,就在此地(金門酒廠、金酒公司是後續的新名)。這個金門高粱的故鄉為金門帶來活絡的商機與多元的經濟發展的機會,高粱保價收購、酒糟養豬、增加就業機會、帶動陶瓷發展、增加觀光資源、累積雄厚資產。至此要萬分敬服胡伯公的眼光宏遠精準;慶幸「寶月泉」的超級甘洌的水質;感謝金門城鄉親的支持合作與努力不懈的員工所作的貢獻。 東側高坡上石砌的「文台寶塔」與太武山的「倒影塔」、水頭金龜尾的「矛山塔」、周長六百三十丈、高二丈五的「金門所城」同時見證金門六百年來生聚綿延的艱辛與隆替。所城與矛山、倒影均已先後塌圮,唯寶塔仍毅然屹立引導東海面往來船隻的航程。塔南為明抗倭名將俞大猷都督於嘉靖十四年(公元一五三五年)以乙未武進士加秩千戶駐守金門登臨觀兵息遊嘯臥之處,留有「虛江嘯臥」石題,並於東側建「嘯臥亭」。 金門城的「古地城隍廟」威鎮五鄉八保,靈驗無比,作奸犯科、跳樑宵小,見廟膽懾。相傳有人「鐵齒」公然入廟,竟在城隍座前,冷不及防,被兩旁班役按下重打二十大板,自此之後香火更為鼎盛。農曆五月十七為其聖誕,是金門城最重要節慶,小時候隨先母前往作客隨香,曾被邀「粧馬隊」參加繞境巡安,是畢生僅有新奇回憶,一甲子來能粗安順綏,應是「城隍爺公」庇佑之恩,謹稽首叩謝。 據高齡鄉前輩屢次告誡叮嚀,對金門城的厲王爺千萬務必虔恭禮敬,尤其「討海人」的船隻經過金門城海面厲王爺宮口(唐英烈張巡許遠二王爺)時,必需禱祝人船平安,恩准通行,如心存不敬或船載匪物,厲王爺手指之處,船隻停頓不前,無法航行,不可不信。 金門城鍾靈毓秀,向陽開闊,是各氏族菁英爭相住居的所在,據所知至少有陳、許、辛、鄭、倪、邵、藍、成、艾、邱、俞、洪、徐、傅、黃、楊、葉、張、顏、鍾等二十餘姓,彼此相處和諧,守望相助,早已是典範之鄉。 金門城肉豆之「奇」在「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之「貴」在「雖非佳餚,卻是稀品」;之「異」在「不需種籽,自然繁衍」;之「惑」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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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譬如你反對新文藝課程,這是本校的特色,許多學校派人來觀摩學習,難道人家都是盲從麼?杜董事長提出海峽對岸過去實施總路線、大躍進、三面紅旗政策,動機是改善農民生活、發展經濟,把六億人民的國家富強起來。但是他忘了條件不夠、客觀能力差,只是盲目地向前衝,最後碰得鼻青臉腫,造成空前的災難,這是領導人的錯誤。他激動地說:「林校長,請你稍微冷靜一下,你別忘記我也是教育學系出身的,你的改革作風我是懂得的,支持的,但是我必須指出你的方法錯誤,犯了教條主義毛病!假如你不及時檢討改正,你會惹出集體怠工風波!到那時候,我不能再讓你擔任校長職務!」 林添樑校長不服,當即提出辭去校長職務。經過討論,決定了新的人事佈局: 校 長 何為霖 教務主任 丁淑梅 訓導主任 林添樑 圖書館長 于光 丁淑梅剖腹產生的男孩何蓮,活潑可愛,非常清秀,名字跟相貌都像女孩子。許多教員問起此事,丁老師說:佛家認為蓮是「彌陀所居住的淨土」,同時此名也有紀念花蓮之意,所以取名何蓮。她上任後,採取摸著石頭過河方法,不緩不急,組成各科「教學研究組」,加強教育測驗,不但貫徹了林添樑的計劃,而且也帶領教師團結合作的風氣。 何為霖沉默寡言,心思周密,雖然作了校長,每隔一二日仍來圖書館小坐。一日,他問起杜誠的自裁往事:「他的遺體,你親自處理的麼?你看清楚他了麼?」我對此印象非常深刻,因為我也曾反覆思索此事。杜誠生前和我熟悉,他自裁後,是我親眼看他下殮埋進墓穴裡。他的幾件衣物也是我親自帶回花蓮焚燬的。有一夜我夢見他,他穿著港衫、牛仔褲,春華正茂,喜氣洋洋的樣子。 你從哪兒來? 舊金山。 你幹啥? 遠洋商船當二副。 杜誠,你不是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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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遊文藝樂園
再一次,我啟程赴台,為的是休息,為的是充電。 又一個八月,我來到了桃園,參加第二十二屆全國巡迴文藝營,重溫舊夢,仍選散文組。在各分組班上,放眼看去,國中、高中、大學生居多,裡頭不乏中文系的,只有少數社會經驗較豐富的穿插其中,導師吳鳴,數面之緣。開訓典禮上,七組學員齊聚,場面盛大,台上有嘉賓,台下有各種年齡層的學員,真正營造了另一種氛圍。 室友有二人,年紀相彷,各差三歲,一位是自由時報記者,現改內勤,正迷上管求文學獎,勤於書寫,上課好發問,記者的特質一覽無遺;一位是幼稚班老師,喜愛劇團演出,對小朋友的愛心尤其可見;加上我這位在小學服務的,我們笑稱自己是資深的一群,所以房間排在第一間「樓長室」,出入方便,但細心看去,其實我們是中生代吧! 文建會周主委談到文學的感染力,看到這麼多人在閱讀、在創作,感到欣慰;朱縣長談到「一書一桃園」,為推動閱讀,不僅教育部補助經費,自己縣內也要提撥,這次真可謂「文藝之旅」,廿一世紀的競爭不在升學,而在「會玩」、「會想、會創作」,現在考不上大學比考上難;遠東集團董事長:我們生存在這樣的環境,要脫身很難,來到這裡比較有氣質,而這裡的環境是高雅的;元智大學校長期望全國文藝營以後定點辦,效果會更好;而聯合文學的發行人說文學、寫作是生活的必需品,今天,台上、台下相互輝映,主辦單位與有榮焉,全國巡迴文藝營自一九八五年第一次在花蓮,到現在已歷經二十二個年頭的八月,最早由台灣省政府授權民間單位辦,後來文建會接手,已在桃園落腳四年,這回學員中有八十四歲的王老先生,有十一歲的小學生,有參加十七次的有心人,有自美國回來的小姐,從日本來在台大就讀的學生,新詩組有一千二百種蝴蝶金氏紀錄的保持人,也有已是二個文學獎得主的,她祝大家滿載而歸,記憶永恆。 李昂說我們的社會充滿批評、謾罵,我們應該多一份信賴與愛;東年說文藝營每年出不少作家,黃春明老了,文學領域應該要有人接班;郝譽翔祝大家玩得愉快;吳鳴祝大家寫得愉快;廖鴻基說我們都是在同一艘船上,希望我們的航行有意義;向陽祝大家心想事成;有的說自己是菜鳥導師,第一次上課;有的希望大家多看台灣電影;有的說我們會有點辛苦,但這是付出體力的幸福感覺;蕭言中希望大家的熱情可以蓋過這波熱浪;黃玉珊引用鍾肇玫的話「每一個作家都有他的生命主題」。 正式上課,首先是徐國能上「散文創作三部曲」,他說現在的散文接近夕陽工業,重點是為什麼要寫作?決定寫出什麼?台灣的文學獎實在太多,寫作應該是:不得不然(捕捉活蹦亂跳的東西)、為文學藝術找到不同的觀點。文學要有堅持,散文三部曲是─準備、實戰、檢討,詩是瞬間的悸動,散文是把偶然的意念、小小的悸動化成洋洋灑灑的文章,要有記者的敏銳、挖掘的能力,要有學問家的動達人情,散文原文是「essay」,是指知識性、小品性的文章,您可曾留意到有些女生的耳環,萬一有人上公車時拉錯了怎麼辦?擺路邊攤的人,警察一來,他們就把東西往轎車裡丟,也許他們不缺錢?人都有小小的同情心,但是也有現實的無奈,樹猶如此,人何以堪?東西寫好了放一段時間,但不要久,否則稿紙都睡死了,要勇於接受別人的批評,因為讚美常常是不痛不癢,作品要經過時間的沉澱,可以把所有寫出來的作品當成一系列來做比較。散文是種冷僻文類,如果有感情上的負累容易影響冷靜,有些東西則是暫時這個階段不適合寫的,我們要從平凡的事件去發現不平凡的樂趣,每一件事都有驚喜的樂趣。散文是相當生活化、相當個人化的東西,重點是要有跟別人不同的人生觀。 路寒袖談「散文與我」,他已是高雄縣文化局局長,談到人生不是處處充滿傳奇,拿自己的作品「上帝悲憫的子民」來談作品與作家成長,小人物並不一定人格差,作品不一定是當下所思、所感,有時候是回首過去、回首童年,有時候殘酷之必要是一種張力,因為現實本來就是殘酷的,有著悲劇感。文學在生活上有潤滑的功能,是另一個空間、一個告解室、一個依附所,可以療傷止痛,我們常常藉書寫來重新面對過往的生命。常常發現那時無法跨越,現在卻輕易跨越,跨過之後,障礙就不在了。散文貼近現實面,可以看到生活影子、思想脈絡、情感的軌跡。 習作時間由導師主持,不過我們未動手實作,他希望我們把想法寫下來,隨時帶著可以寫的紙,他自備的是自家造的二百字的,形容「撕」紙的聲音有如天籟般,最好每天要求自己寫三、五百個字,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時候必須要逼自己做一些事情。弦曾經來金門,笑說他是「居然有一個時報文學獎的得主在金門蹲苦窯」。 第一天晚上看「鍾肇玫紀錄片」,那是紀錄台灣自日據時代到台灣光復台灣人的歷史、生活點滴,其中台語、客家話、日本話都有,「逃」成了整齣戲的主軸,包含悲傷、痛苦及歡喜。主角在小學教書三十二年,為了「寫」,沒有寒暑假、沒有周末,幸虧妻兼夫職,令其盡力完成,一九六二年完成第一本小說,魯冰花是有名的代表。 第二天,王潤華上「受傷的風景—我寫山水散文不可告人的秘訣」,王老師他一手寫散文,一手寫評論。我們要尋找自己的焦點、自己的文化、自己的家族………來寫,如他描寫榴槤、山竹、紅毛丹,這些都是生命最原始的,榴槤外表超現代,最美麗的東西隱藏在最裡面,很難打開,要尋找紋路,不同文化的人會嗅到不同的味道,它是文化的藝術品;山竹外頭花有幾瓣,裡面的肉就有幾片,裡外一樣,即使外面一直在變,裡面也不變,東、西方的人都喜歡,就如藝術的結構要有自己的特點;紅毛丹是荔枝的同種,毛長有著保護作用;過溝菜象徵在生命出現之前就提出一個問號,像彎著身的嬰兒,所以寫一個東西要有深入的意義。王老師一九八一年以散文「天天流血的橡膠樹」獲得第四屆中國時報散文推薦特別獎,裡頭一開始說到「我的祖父是一棵適應南洋水土的橡膠樹」,內心真有特別的感受。看過、聽過受傷的山水後,可以肯定的是我們永遠向大自然學習是不會錯的。 傅佩榮演講主題是「突破逆境,成就自我」,人生的意義是:有工作可做、有人可以關懷、有痛苦可以承受,人生是不斷改變的過程,所以活著就會變老,所以要改變自己、開發潛能。自小三到高二都不在公開場合講話的他,特別用心學習說話,也因此學會了不嘲笑別人,會替人著想,我們在什麼地方受過傷害,就會在什麼地方特別堅強。一個人有什麼觀念,就決定他有什麼樣的行為;一個人有什麼行為,就決定他有什麼習慣;一個人有什麼習慣,就決定他有什麼性格;一個人有什麼性格,就決定他有什麼命運。不知真假,他說馬英九不快樂,因為「連慢跑的時候都要微笑!」儒家強調跟人相處應:內心感受要真誠、對方期許要溝通、社會規範要遵守,任何事情只要了解就可以化解,再怎麼親密的關係都有說不的時候,人跟人相處,找到一個穩定的模式,長期維持和諧的關係。培養美感是調養情緒的方法,當你準備好的時候,所出現的機會就是奇蹟,人要活在希望裡面。 在美的世界沒有專家,也不需要權威,只有自己的感覺。他曾有過一百零一歲的學生,在他教的過程中逝世,那是一種怎樣的精神啊!道家的「無為」指的是:無所作為、無心而為,文化是我們共同的資產,大陸經過十年文化大革命,所幸在台灣文化發展沒有中斷,他曾有一個韓國學生十七年前的台大碩士,回祖國去後邀他前往,且謂「父親那一輩的人還以為孔子是韓國人」,可見外國人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注重。凡事只要跟情感有關的,一定充滿變化,卡繆說:「輕輕的撫摸傷口,定也覺得快樂」,多有哲理的一句話!我們常常是跟誰有了痛苦,也就是跟誰有了快樂,痛苦,重要的是經過了,每個人都要負責自己的生命,寫作是化解心理壓力的方法,快樂其實是種心態。 夏曼‧藍波安談「海洋族裔的故事」,散文是一種另類的記憶背後的思想,記得小時候,爸爸常對他說「鯊魚與小男孩的故事」,他因而愛上了那個小男孩;媽媽常跟他說「鬼故事」,他因而怕陰深的月亮。小學一、二年級,最常做的是抓青蛙請老師,三年級來了外省老師,只記得抄寫「中華民國萬歲」,四年級成績中等,一位不念書的同學帶他去看世界地圖,並指出蘭嶼的位置,那是兒時的夢,他們以後要流浪到南太平洋,其實有些夢,永遠沒有結束的時候。小時候穿丁字褲上漢人學校,被老師打得瘀青;這是笑話嗎?我們看的是「夕陽下山」,但達悟族人看到的是「夕陽下海」,如此回答感覺到莫名其妙被打;閱讀測驗因為文言文看不懂,五題每次都只對二題;別人不懂為什麼潛水十公尺他可以寫成二頁的文字?過去的記憶,只要我們認真的去寫,任何一個讀者去看都會有共鳴。他喜歡跟海談戀愛,一個「累」字用在不同地方有不同意義,「這個浪什麼時候才會累?」意謂著我們沒吃到新鮮的魚很累;「海浪什麼時候累?」意謂著趕快起風浪,讓我們休息一下;「我很累!」因為要轉換成一般讀者理解的語言不易。流浪可以思考,給自己孤獨、一個無限的空間,給自己心靈一個解放的空間。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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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莒光樓
初識你 於 純純童年 戰國齊燕交兵 田單戰樂毅 火牛陣大建奇功 是我小學 小小話劇 莒城 即墨 雙城 復國 敬法先賢 毋忘在莒 是我中學 作文主軸 「太武氣勢崢嶸 捍衛台灣與澎湖……」 嘹亮歌聲 和著 單日炮響 塗抹我青澀年少 海浪洶湧 一上登陸艇 只餘 滿天星斗 左搖右晃 莒光樓 縮成一方小小圖案 烏黑黑的郵戳 不停的 重重的 擊出 圓圓的 句號 驚嘆號 七月 流火 倒遍 台北城 歷史 色澤模糊的背影 盈耳 詞意不明的交談 誓言早逝於臨睡前 江湖平靜 波瀾不興 再登樓 豔陽四野 門前古炮 依然雄峙 流月無聲 時光未老 卻已分秒 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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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翼的天使
第一次見到天使,是小學新生報到的那天,我很幸運的和天使分到同一個班級。怕生的我,一整個早上都安安靜靜的坐在位子上,不敢起來,更不敢和同學交談。天使看到我鬱鬱寡歡,於是走向我,露出她那甜美的微笑,問我:「我們可以當好朋友嗎?」就這句話化解了我的心防!也讓我得到一個善解人意的朋友! 和天使多年的相處,從來沒有不愉快的時候!也因為如此,所以我喜歡將自己的喜怒哀樂和天使分享。當我遇到好笑的事情時,天使會在一旁靜靜的聽我敘述,臉上會不時浮現微笑來回應我的好心情;而當我和同學起衝突時,天使也會靜靜的聽我訴苦,最後用微笑告訴我:不要太在意他人的想法,做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我和天使同屬國樂團的成員,天使還擔任指揮一職。每當我們在練習時,天使總是拿著梆子,一下一下的敲著,幫我們打拍子,並且用她那獨有的眼神糾正我們、鼓勵我們。有一次,我遇到瓶頸,錯誤連連,天使看到了我的窘樣,便走到我身旁,輕聲的告訴我:「不要緊張,慢慢來,妳一定可以的!」天使在我身旁輕輕的打拍子,陪我一小節一小節的慢慢練,沒多久,我就學會了!天使在國樂團裡,總是帶著笑容,穿梭在各處,教學弟妹怎麼拉、彈、吹,讓大家把最好的一面呈現出來;而收拾善後、整理場地的責任,她也責無旁貸。在國樂團裡,天使是我們最尊敬的學姊! 天使是個純真可愛的女孩,總是掛著甜美的微笑,希望能將快樂的氣息傳給每一個人。天使從來不會抱怨生活上所發生的不如意的事情,因為她認為天下事豈能盡如人意,要學會調整心態,快快樂樂的過每一天,因為有了這些體認,天使每天都十分的快樂,她的快樂也感染了周遭每一個人,使得和她一起生活的人也都有愉快的心情。 在一個秋天的傍晚,天使邀我一起去散步,我們坐在中山林的草地上,看著滿地的落葉,天使若有所思的說了一句話:「樹葉會掉落,那人呢?人是不是也會凋零?」這句話重重的敲在我的心上,為什麼天使會突然說出這種話?這裡面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天使看到我一臉擔心,隨即笑笑的告訴我:「妳不要擔心,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這就是天使,不願讓別人替她煩惱,總是用笑臉來化解別人的擔心! 上了九年級後,天天忙著複考、模擬考,和天使見面的次數減少了。後來,在國樂社裡也沒有見到天使的身影,才知道天使生病了!已經赴台就醫了!一個星期天的早上,我們照常到國樂教室練習,一輛車子停在我們的面前,天使緩緩的走了下來,那淺淺的微笑一樣掛在她那蘋果般臉蛋上,我們都高興的大叫起來!天使終於回來了!但是隔天下午的練習,天使沒有來,才知道天使又去台灣了!且進入了加護病房……… 聽說天使來到人間都只是來散播歡笑、散播愛,且短暫停留,所以妳回到天國了。妳走後,校園中迷漫著哀傷的氣息,我們都不願相信這是事實,只當作妳去遠方了。今後,我們再也無法看到妳那甜美的笑容,只能在記憶中尋找那熟悉的面容,而我們之間所發生的事,將是最美最美的回憶!妳在天國還適應嗎?是否還是保持著妳的招牌微笑,時常想起我們,希望妳在天國也能夠無憂無慮。永別了,可愛的天使、我的好朋友——容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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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音壁〉關公稍息
拜讀貴報95年9月30日第3版刊載:『張飛寶誕,四姓宗親聯合致祭,劉、關、張、趙情誼特殊,可能是受了三國演義的影響』等情。 的確如此,由於三國演義的作者羅貫中,妙筆生花,將這部小說,撰述得人物極為生動,情節至為精彩,獲得廣大讀者的喜愛,再者,國人宗親觀念濃厚,對自己同宗前輩輝煌的事蹟,皆引以為榮。 國軍在大陸時期,陸軍第五十二軍高級將領有劉玉章將軍(曾於民國43年5月3日至46年6月5日任金門防衛部司令官),關麟徵將軍、張耀明將軍,及趙公武將軍,先後任五十二軍軍長。 五十二軍有個平劇隊,巡迴至各單演出,遇劉玉章將軍蒞臨,則排出劉備為主的戲碼。遇關麟將軍主持,則排出以關公為主的戲碼。遇張耀明主持,則排出以張飛為主的戲碼。遇趙公武將軍主持,則排出以趙雲為主的戲碼。 某次關麟徵將軍前來主持,舞台上演出「水淹七軍』關公斬龐德,擒于禁大獲全勝,使得關公威震華夏。當這齣戲兩軍主將對陣時,龐德抱必死的決心『抬棺上陣』,龐德痛斥關羽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罵得關公一文不值,在台下的關麟徵將軍氣衝牛斗,縱上戲台大聲吼道:『你造反啦!連關公都敢罵,可惡至極!』台上演員見軍長光火,都立正受責,關麟徵將軍立即說:『關公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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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杜誠投奔杜潞而來,你是通過杜誠的介紹跟來的,這是明顯而簡單的事情。于光,你不要作繭自縛,胡思亂想了,這樣拖延下去,你永遠寫不出《海燕》。 任達考取了大學農學院研究所,杜潞以留職停薪名義,批准他兩年長假,並且送了一筆獎助金。他的校長職務,落在林添樑身上。 林添樑接任校長,呈現新的氣象,一切遵照教育法令辦事,絕不能散漫無章,各自為政。他是師大教育學系出身,用一般人的習慣話,他是正統科班出身,他對於教育行政,稱得上內行。他在校務會議上,鄭重地指出:過去弘志高中被一些游擊隊把持,沒有步向正規,這是必須改革的最大缺陷。他提起早在隋唐兩宋時代,便設國子監總轄中央各學,明清國子監亦為中央管理學務機構,直到清光緒三十二年才裁撤國子監,改設學部。民國元年,國民政府改學部為教育部,這個歷史應該瞭解,否則難以掌握教育的方向。 林校長將全校的重要課程,如數學、國文、英文、史地、理化分別編成「教學研究組」,每週開會,討論教學方法、研究教材,提高教學質量。每組派出組長,定期向校長提出報告書。 林校長對我校週末文藝課程,表示強烈不滿,他說:「美國教育家桑戴克主張推行學力測驗,凡是錄取新生,分班、編級、升級和留級都由測驗的結果來決定。每個教研組要定期作閱讀測驗、模擬測驗,這些時間佔去很多,你們還搞那些風花雪月的新文藝,這不是旁門左道麼?」驀地,林添樑板起面孔,詢問真相: 搞這種新文藝,是哪一個老師發起的? 「是我!」我首先站起來。 「是我!」何為霖也舉起了手。 全場教職員開始騷動起來。 請坐。這件事情回頭再檢討一下,聽聽校董會的具體意見。到底它對學生升學有什麼影響,作為重要的考量。 杜潞的心,毫無保留地貢獻給這座學校,彷彿他是為弘志高中而活在人間。因此,林添樑的領導作風,很快地傳到他的耳朵裡。在校董會上,杜老聽取林校長的改革方案,沒等討論,他當即作了裁示。 林校長的改革決心,原則上是正確的,方法上是錯誤的。咱們不能按照教條主義辦事。若是引起全校教職員的反感,造成一片混亂的後果,林校長得負起這個責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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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聽彼鼓譟,我自有法。」 「台民戕官聚眾常事,他日不可怪我。」 「中國一將政權讓出,即是日本政府之責。」 台灣人民,認同這塊土地,想要出頭天,無奈命運捉弄,常常身不由己。但是真愛無悔,真情無罪。他們的身分暫時改變,但是血液的濃度並沒有改變。他們聽到祖先的呼喚及土地的吶喊,堅強的要活下去,並與日本人周旋到底。 「母親!母親!我躺在妳的胸膛,不管日換星移,我都要在這裡長養子孫,與妳共存亡。」 「兒啊!兒啊!我知道你的委屈,我知道你要出人頭地,只要堅持到底,可以溶化日人的鐵蹄。」福爾摩莎說:「忍耐是一種藝術,時機是一種天意。」 「母親!妳講得這麼有禪意,請妳先教我怎麼活下去。」 這是那些走不了的人,跟母親深情的對話,他們已從炎黃的子孫,變成天皇的臣民,他們只是被迫而不是歸順,他們要從林爽文、朱一貴的血液中去找尋反抗的靈魂。 「乙未之戰」,台灣義勇軍,拎著頭顱抵抗,戰火四處的延燒,不屈的意志從土壤中萌芽。大官與士紳,這些高唱愛台的人都已經逃走,只有那些小民,不願作日本的順民,不懂獨立自主的口號,正作最後的奮戰。 六月十九日,日本南進的先鋒隊從台北城出發,祭起武士刀,那是明治天皇對福爾摩莎的問禮:「黑夜已經過去,黎明已經到來,因為我就是妳的太陽。」 「啊!我怕你太過炎烈,把我的皮膚烤乾;我也怕紫外線,把我曬出黑斑。」 「福爾摩莎!福爾摩莎!妳不要怕,我們有天皇仁明的教化。」 「我聽不懂你的話,我要回到我的家,溫暖的家。」 「可憐的福爾摩莎,不要怕。妳的家已殘敗與破落,一下雨就漏水,有甚麼溫暖呢?我會給妳好吃、好住與好穿,我會把妳養的白白又胖胖。」 福爾摩莎聽到這兒,悚然而懼。 「養雞縱雞吃, 雞肥始食之; 主人計固得, 不可使雞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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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詩〉日子遺容的聲音九則
1、字典沉藏斑斑語彙。搜出一個我。小小荒涼。用赤腳奔走找路。找重溫陽光的撫慰和酒的高潮。讓事故成了美麗故事。讓世界搖搖晃晃。存在主義的後裔。剩下我有十三種症狀。那是躺著的憧憬和嚎啕的永恆。 那一滴漏下的我。已浸入大海內臟消化。沒有人能改變種植在身體的茂林會永續。關於用俗名繁衍的世代。我們稱為排泄。 2、二○○三年丑時九月。紅通通的秋。一路上找您背逃血型。鐘擺爪子鑿空我們的世界。二手書末頁還記載您醇香背影。畫。以及停棲額頭的一抹殘陽。走過或隱藏的。留下受孕不全的生死迂迴。 彷彿我在島上東北角遇見鷹一樣的孤寂。逡巡。日暮場景。萬物交響,輾轉倒置冥冥疆場。有靈魂匍匐攀爬的聲音。 3、輕輕叫喊。然後死。然後成蛹的孤獨降臨。在鐵鏽的魂魄張開眼睛,看生命釀成花舞。夢。親愛的您。我們終極將是被雕成感官的悼念者。醒醒。我們的彼此。愛。已確定是救贖的宗教。 4、野薑花清香不膩。一種小市民的性慾。可以下酒。可以賞玩。滿山遍野的綠波滲雜浪白花海。一朵朵都是鬱苦的隱者。我向路巔找山的梵音。追蹤記憶道別的童年。芒草花。木麻黃。一路上都是酩酊意象。 那年。前方正熄滅著燈火。暗黑句子。我們讀不出囚禁世態。崩潰眼眸。覆蓋自己。認領。接近全白的詮釋。 5、不惑之年才愛上愛情。蘋果醬和您的唇。我慢慢恢復火頁岩青春。騷動。照鏡子。新文藝復興。或埋名隱姓悄悄走近情欲現象。或重讀查泰夫人的情人。開始擺盪人體風景。開始有一個晴朗季候。開始原諒自己。所有血脈出自您抒情的拔起。我潦草的幸福。頓時燙紅。歲次初秋。一腔熱吻。我就轉世了。 6、敲響夜暮後。時間忽然的疼起來。一九八九年撞瞎的剝落紀事。病歷表和唯心論。我從現實體制意識脫棄。開啟人的知覺濃度。從晨曦中認識黑暗。詭譎。虛無以及垂墜的乳房。創傷。江湖。如此沉重。如此生活在一碗稀飯中警世駭俗頓悟。出神。我必須向這哀傷的時代靠攏。學習。甚至聆聽。 7、這城市裡的人。木訥。色情。冷漠。一切均是舊的律法。舊的視野。舊的關係以及舊的倔強廣告詞。我被迫用肉體出售靈魂,用監聽器植入生活。用疥瘡陳腐愛情。體無完膚。他們和我們的每張臉合唱著驚濤駭浪的歌聲。世紀恍惚的走回荒野。時間不斷以謊言誘捕我。我不斷的從繪畫範本逃出。累了,躺在我前面的是太陽和奄奄一息的龐德。 8、構圖以南。調子以北。情境閃念。渾濁的空間感。我聽見海的哭聲。在孤寂純度接近白色液體中進行創作。窗外烙下影子,曙光呈現。我踱步索尋神的感召。把一張張混沌大紙從土地喚回。醞釀血的筆墨。還魂。天使語言,在意象四季裡塗滿汗漬色。我和我們共同完成了視覺燃燒作品。 9、歲月不詳。生活中都是失序的歷史。刷牙和寫詩和做愛和打坐。反覆消費日子。我不知如何安置自己游動浮沒的作息。那些吃飯。如廁。打卡。應酬工作。啊。眼睛塞滿活著條碼面積。近景和遠景匿躲生命不可測的命題。 人間始終在擁擠表情下進行分秒奔馳。囚禁我草率的履歷表。充塞黎明的遺囑。烈陽的暈旋。晚暮的蒼茫。這一切盛滿多變氣象。許多年後。我將紀錄我的年代的每一根肋骨及生活過的一場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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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杜誠對於福建政情非常熟悉,一九三三年,閩變失敗,陳儀在福建作了七年省主席,他和文藝界作家有密切關係。許欽之被捕,魯迅托陳儀營救出獄。郁達夫在杭州想換個環境,寫信請陳儀代他謀職,陳儀立即邀他去福州,委以省政府參議,之後任省府公報室主任。後來郁達夫遠赴南洋,托請陳儀代為照料其子郁飛,這是有口皆碑的史話。魯迅過世,陳儀建議政府為魯迅舉行隆重葬禮。抗戰爆發,陳儀接到行政院的電報,蔣委員長要郭沫若回國。陳儀當即通知郁達夫,商辦此事。達夫隨口回答:可以的,但得取消通緝令,匯給路費。陳儀還電話駐日大使許世英照料協助郭沫若回國。 杜誠當年的談話,對我而言,既親切又陌生,因為我畢竟是文壇門外漢,而且又是北方長大的小青年。記得陳儀在台北馬場町處決,老九團剛到白犬列島不久,杜誠看報紙,激動地說:「死得其時,死得其所,精神不死,痛快痛快!」 我聽了茫然不解。 在我的記憶裡,杜誠生前勸別人搞戀愛、結婚,他卻抱獨身主義。他有一句名言,傳遍衛生連,「為了喝一杯牛奶,何必養一頭牛?麻煩。」老連長林順就是他的信徒。 過去杜誠年輕時,性慾特強,曾贏得「一桿兒亮」的綽號。但從老九團到了金門,他一直過著清教徒般的生活,直到在綠島撞牆自殺。 雖然何為霖和我的感情,形同手足,肝膽相照,但是每逢憶起杜誠被捕往事,我始終抹不掉一道陰影,何為霖是在杜誠身旁的特務,是他告密而使杜誠被捕的;當年,何為霖曾向我痛苦表白,「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直到現在我才恍然大悟,是我誤會了何為霖,為霖也誤會了他的牌友,在當年白色恐怖籠罩下,知識份子之間的交往,猶如麻桿兒打狼──兩頭兒怕,這豈不是內戰帶來的悲劇現象? 我常想,若是杜誠當初不提早退役,在老九團混下去,他也許不致落到如此下場。在白犬列島駐防,秦鵬和我都蹲過監牢,只有杜誠沒有監禁經歷,而且我被撤職,以莫須有貪污罪名撤職,這不是非常滑稽的事?到底他們葫蘆裡賣的啥藥,我實在愈想愈糊塗。有時,我和何為霖討論此事,他也陷於五里霧中。 杜誠雖然行動上參加了共產黨,但他思想上卻背叛了共產黨,他的撞牆自裁,真是愚不可及,可能他的憂鬱症不輕。總而言之,杜誠投奔花蓮而來,鑄成他的悲劇結局。思及此事,我內心充滿了悲傷與憤恨。 是不是我害了他? 什麼理由,你說。 我被撤職,投奔杜誠而來花蓮,引起情治人員的注意,瞭解杜誠的下落,所以才逮捕了他。 你這種推斷非常幼稚,他們不會像你想像的那麼愚笨,恐怕杜誠在離開白犬列島之前,他們已經研判出杜誠退役即來花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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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福爾摩莎初次認識樺山資記,看他也沒有三頭六臂,為什麼唐景崧丘逢甲嚇得連滾帶爬,福爾摩莎身不由自主,要再侍候新的主子,為他洗衣煮飯、生兒育女,想他是夷狄,心裡老不願意,誰教子孫不爭氣?她長長的嘆一口氣,想到將來日子怎麼過,她也沒有了主意。她朗聲高吟: 身世飄零兮,雨打風吹, 問彼蒼天兮,曷其有極。 吟罷,她淚溼衣襟,想到剛聽到她自己要被出賣時,多少人為她打抱不平、為她叫屈,唐景崧與丘逢甲率子民走上街頭,抗議清廷罔顧民意,指責李鴻章出賣台灣,大叫大嚷:「不甘心被出賣的人民,要團結在一起,戰鬥在一起,為了台灣人的尊嚴,寧死不屈,為了台灣人的骨氣,我們會戰鬥到底。」聲音響徹雲霄,最後大家齊聲吶喊: 福爾摩莎,我的母親! 我們的血要為妳淌,頭要為妳拋, 奮起吧!不願被出賣的同胞。 我們的子彈已上膛,刀已出鞘, 為了母親的榮耀,我們打死不逃。 奮起吧!我苦難的同胞。 一八九五年六月十七日,日本與福爾摩莎舉行合婚之禮,樺山總督朗讀結婚證詞,並保證給新娘幸福: 「因為我大日本帝國戰勝的結果,台灣全島完全歸入大日本帝國的新版圖內,承受天皇聖明的教化………。殘留的清軍雖仍一再抵抗,但都一下子被掃蕩。今天在此舉行台灣島統治典禮,從現在起,我將日夜勉勵自己,維持本島居民的安寧、促進本島居民的幸福。」 日本人長期暗戀福爾摩莎,想要得到她、佔有她。因此,他處心積慮先得到琉球,再打福爾摩莎的主意,建立南進的根據地,現在已經如願以償,所以刻意為她梳妝打扮,要掃除一切的阻力,好好加以疼惜。 甲午一戰,日本人把中國人關在「馬關」裡。他原想佔有遼東半島,掐住中國的咽喉,再以台灣控遏東南七省門戶,讓中國人翻不了身,從此俯首貼耳。無奈三國干涉還遼,打翻了他的算盤。然而,福爾摩莎的子民,天生有不屈的性格,以及抗暴的勇氣,那是冒險家與流浪者的血液,曾經讓李鴻章搖頭嘆息,認為不易治理,提醒伊藤博文要注意。 一八九五年三月二十一日,李鴻章與伊藤博文第五次問答: 「台灣華人不肯遷出,又不願變賣產業,日後官出告示,恐生事變,與中國政府無涉。」 「日後之事,乃我政府責任。」 「我接台灣巡撫來電………台民鼓譟,誓不肯為日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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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解脫了嗎?
淺藍色的天空 深藍色的心情 孤獨無助的靈魂 望著無語的蒼天 如是的問 世界的盡頭 是不是 沒有束縛的地方? 落入黑色的漩渦 會不會 沒有明天? 用鮮血祭祀 能不能 到達天堂? 求夢想放我走 求世界讓我離開 噓─別告訴誰 我只想輕輕消失 什麼也不會帶走 也許只會刻下一些哀痛 在那些 留下來的人們心中 聽! 沒有一聲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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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之奏鳴曲
輕爽的秋風吹送,趕走了汗水淋漓的溽暑;沁人心脾的涼風,令人精神為之一振。初秋的風不似春風撩人;不若冬風酷冷,只是淡淡的、輕輕的、悄悄的,在人們尚未發覺前將時序推入秋季。 秋陽不若豔陽耀眼,卻克盡職守地彩飾大地,為秋日盛宴準備:棉絮般的雲朵隨置於天;為綠葉換上秋裝,紛飛於朱黃交雜的林蔭小徑;樹影婆娑中,金黃的流行風吹進稻田,飽滿的稻穗嬌滴地低下了頭。金色,是秋日亙久執著的色彩。 秋風颯颯,詭譎多變的彩霞潑灑了滿天幻妙的色彩,綜合了古典、印象、寫實………各派特色,繪出最美麗的黃昏,人們的驚嘆號在颯颯的風中久久不散。 炊煙裊裊,夜從天幕一角開始吞噬雲彩,豐潤的月在東方露臉。須臾,低垂夜幕下綴出點點繁星,夜裡草叢間的精靈一一甦醒,白晝的炫目繁彩落幕,一切歸於夜色。 夜更深沈,初生的秋蟬躍上枝頭,竭盡所能的嘶鳴,微濕的草叢也傳出紡織娘的幽鳴;食樹葉的蟲子斷斷續續地打起拍子;滿山的白芒草在觀眾席聽得搖頭晃腦;遍野的小花興奮地唱和出醉人的清香。 大紅喜氣的楓柿旋舞在音符之中,是為秋宴增添熱鬧。 曙光乍現,草叢的樂聲軋然而止。晨星無幾,涼月漸淡,精靈們也一一入眠。朝陽披著紅色的祝福和金色的光熱,初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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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個玩笑(黃克全作品菁華選刊)
第187個玩笑:邱海波 邱海波,安徽巢縣人,民國五十八年退伍後即在竹山鎮豬子寮山區種竹筍,娶一智障女子為妻,無子嗣,自覺愧對家人及祖先,從未返鄉探親。 花蕊濕且冷,一瓣瓣開向死亡的緩步 十三月裡,你是被棄於歲月的那縷煙塵 蟬以烈士之姿抵抗年輪 霜濃霧重,你石塑的臉先溶化 再來就是你不停醒來再醒來的夢 第188個玩笑:鄭建業 鄭建業,江蘇宜興人,民國三十九年從葫蘆島南撤上海海途,運兵船上,他因軍紀槍斃一士兵,該名士兵跪地求饒哀戚驚恐,成為他此生夢魘。 我不敢說出那個秘密 說出便是脫罪 看著垂死的蛾般的食指 驚悸於它改變了多少人的一生 井湄搗衣的母親,更有 鄱陽湖畔,用垂柳勒死自己的 未過門的媳婦 我唯一堪告慰是 容或有某一次死亡 因他的死而獲倖免 第189個玩笑:劉常照 劉常照,山東煙台人,隨五十二軍撤退來台,曾於突擊大陸時潛回老家,妻子央求他留下,他不肯。八十七年返鄉探親,妻子已逝,只留青塚一堆。 你靜立自己成荒湮蔓草 一匹狼於蒼茫中瞅著你 宇宙原由無數意義生成 即使那些愚行也是? 沒有淚水的眼眶掛臉上多年 漸沉的夜莫非是什麼隱喻喲? 另有那枯涸的川流 另有那一閃而逝的氾濫的渴望 滿山谷的馬鞭草無所謂悔恨與否地望著你 你曾是兇殘成性的狼 第190個玩笑:朱約實 朱約實,江蘇阜寧人,瘦高個子,寡言少語,在眷村市場開了間小家電,兼賣書報,鎮日在兩坪大小的店舖裡上上下下摸索著。 小巷頓成淵藪 但怎麼呼喊 竟怎麼也喊不出半句聲音的回眸 曩昔鐘聲猶如斷線的風箏 你只能收回自己手臂 誰是你唇間種下的石榴? 誰又是你胸田井湄那句入水清音? 而竟無人察覺 一座奧窔的書 即將在此小巷焚毀 第192個玩笑:邵安餘 邵安餘,東北人,八十一歲。自民國五十六年退役後即與妻子在市場經營雜貨店,收入頗豐,妻賢子孝。然於三年前,他突然失去記憶,成天喃喃自語,時而並呼喚:「昭!昭!」 且飲下那杯苦艾酒 喝吧 北方的大熊星會為你 提一盞燈 指引離家最近的路 前方有白色影子 莫驚 那該是雲和樹 或是昔日戀歌投落的 成串音符 或竟是戀人背影 她已隨著你的遺忘 長大且老去 然而唯某一份時空 他仍星眸帶雪 你們將在永不消逝的過去再相見 第193個玩笑:簡長齡 簡長齡,貴州鎮遠人,聯勤兵工廠退伍,後又任廠辦雇員十幾年,先後娶三任妻子,皆一一捨他去世。「好像真有一個叫『命』的東西在,你說是不是呀?」他說。 一具空空的軀體注入了靈魂 你的一部份靜坐樹下 杜鵑花開的聲音將你聽見 你被某一種栽種 栽種誰這裡或哪裡 猶如棋子的某一步 因領會而痛苦 且安心走下去吧,在某個叉路口 你終將遇見她們 各手拈金花一朵 且微笑,且為那最終也最初的穎悟 第194個玩笑:呼岳勳 呼岳勳,吉林白城人,長得英挺俊朗,自稱娶過四個老婆,另有五六個女人跟過他。年老時卻單身獨居,於去年五月心肌梗塞去世,只留下一屋由退輔會查封托管。 飛過星星的背面 他才算隻真正的蝴蝶 ——蝴蝶的定義是必須消遙 他再也回不到受禁錮的世間 無從告訴誰什麼 好比在大葉桉的葉尖 你能和愛人相互凝視和擁抱 音樂並不一定經由耳道 卻經由皮膚一如蚯蚓 以及岩石其實輕柔似水 朱槿、紫荊、秋海棠……… 任一花的開展萼都包涵了全宇宙的運行 啊他說我願自己永遠 留守在蝴蝶身 我只是悲憫人間的愚鈍 第195個玩笑:平世寶 平世寶,廣東肇慶人,在某公立墓園旁三不管地帶築屋而居,一住就是三、四年。「我在夢裡頭,很清楚知道自己在作夢。」他說。 有一天成了雙蝴蝶 他這才明白夢的意思何在 除了夢,誰能令你醒悟 並且擺脫時間這無賴的欺騙和勒索? 清醒後他又再一夢? 鏡破後形象又再造一鏡? 踽踽獨行於一首悠悠之歌 他的命運是——無關乎悲喜的 成了由夢締造的造夢者 第196個玩笑:施耀庭 施耀庭,四川綿陽人,海軍中士退役,當過綁鐵工,玻璃廠工人等,民國八十五年,他從新竹南寮下海游泳,再也沒有登岸,行縱成為一個謎。 他在自己身上貼了張郵票 寄給不知該寄給誰的遠方 他和故鄉,誰才是個拋棄著呢? 他和那個叫「生命」的無賴漢也是—— 已厭倦於玩翹翹板遊戲 他說,這世上唯一的公義 是雨後霓虹和向晚夕暉 那美更值得讓人表演一次次縱身入水 遠方收到他寄出的信了 時間已為他蓋上註銷的戳記 第197個玩笑:熊道聲 熊道聲,雲南人,七十六歲,上尉退伍,單身,領月退俸,生活平順無波,也無虞。每天外出下棋、散步,找人聊天。幾十年來,他想成家,但始終對「性」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 他曾遇見一女子而且更了不起 ——或更平凡無奇地,被那女子遇見 他曾被柏拉圖光的箭矢穿胸而過 敬領一道虛無的光如此真實 他曾以一句什麼被眾人擊掌 且在掌心中擊出旭日和熱淚 但他也曾被踐踏,直到成一粒塵土 直到最後那記鑼聲響起 他的一生如此精采 在某一從未開始的開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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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知識份子的思想,宛如展翅的海鷗,在藍空白日下飛旋翱翔,當時他寫作時,還提心吊膽,疑神疑鬼,偶而給何為霖看一兩頁,為霖也看不出名堂,缺乏興趣。但是台灣情治人員卻聯手偵查杜誠,從廈門、金門、白犬列島,直到花蓮,杜誠瞎子吃扁食──心裡有數。直到他被捕之後,他知道自己末日到了! 何為霖和王芬婚後常提起杜誠自裁的事。據王芬研判,杜誠大抵長期受到精神壓抑,恐患有憂鬱症。他的自裁是為精神獲得解放,同時也是向情治人員作了嚴正的抗議。 那晚,杜老向我倆誠懇地說:咱們這一代的知識份子,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生活在恐怖的黑暗的角落裡,像老鼠一樣,隨時有被野貓捕捉的危險。現在,總算可以自由地聊天了!若在過去,杜誠的事情我怎麼敢說?我杜潞有幾個腦袋? 我的熱淚奪眶而出。 杜潞從茶几上取出兩張紙巾,拭去眼淚,他盼望我倆能夠把杜誠的死寫出來,傳留後世,讓人瞭解國共內戰錯誤,以及民主自由的可貴。他說:杜誠的《海燕》已經飛得無影無蹤,你們為啥不寫出另一本《海燕》?將來我給你們出版,弘志高中的文藝小青年就是基本讀者。杜老笑了,客廳瀰漫著一片歡樂的空氣。 趁著記憶清晰、思維敏捷的年紀,趕快動筆吧!這是偉大空前的時代的題材,那些躲在象牙之塔自我陶醉的學院派作家、無病呻吟風花雪月編故事高手,他們是不會寫出這種偉大題材的,因為你們曾經親身體驗過這混亂的時代生活。 杜潞這番話,鼓舞著我,鞭策著我,化為我生命前進的力量和勇氣。趕快動筆吧!自由地,無拘無束地動筆吧。這裡既無反右派鬥爭,也無文化大革命,只有偶發的地震以及太平洋湧捲來颱風帶來的狂風驟雨…… 杜潞不僅是教育家,也是軍事統帥,他調兵遣將,靈活運用,絕不按牌理出牌。丁淑梅剖腹產得子,王清風喜出望外。杜老親自批准了丁淑梅產假,教務主任由莎幗兼代。他並且交代王清風校醫每週暫時上半天班,直到產婦恢復健康為止。他使弘志高中的教師,都具有獨當一面的領導能力。最值得稱道的則是他排斥了文憑至上的傳統風氣。 那日,何為霖對我談起杜老將我調降的事,說:「杜老讓咱倆有充裕時間寫作,為杜誠的冤獄事件平反。」是啊,我逐漸悟出這個原因,但是我卻對這項任務,感到精神上的壓力,有力不從心之苦。 你寫吧,為霖。 還是你寫,比較輕鬆些。畢竟你們在老九團是同事。 在戰火紛飛的年代,人們的情感是粗糙的、麻木的。回憶起杜誠的音容面貌,模糊不清,只覺得此人比較含蓄內歛,不出風頭,樂觀曠達。他喜歡文學,平日跟秦鵬比較親近,因為他倆是福建同鄉,而且興趣相投,有共同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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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福爾摩莎長長的嘆一口氣:「甲兒!甲兒!我還以為你愛我,你會讀書、你會作詩,你考上進士、作了副總統,我平日都稱讚你,以你為榮,覺得祖宗庇蔭,才有你這個好兒子。我現在終於明白了,這些都沒有甚麼了不得,也不必在意,一個人為理想奮鬥,不到最後關頭,誰知道有無堅持到底的決心,為理想獻身,儘管叫號踴躍,沒經過考驗,誰知道他有無殺身成仁的勇氣,以前我真錯愛了你,我要跟祖宗長跪,說聲對不起。」 福爾摩莎被唐景崧與丘逢甲拋棄,心情難過已極,她寧願相信他們是真心愛她的,即使繼續欺騙都可以;然而慘酷的事實擺在眼前,她已經被狠心拋棄,沒有轉圜的餘地。丘逢甲已不能從她身上榨取甚麼利益?何必再叫聲媽來羞辱自己呢! 第十八章 日本的鐵蹄已踩到福爾摩莎的髮際,她知道自己的處境與待遇,她不再是刁蠻的公主,可以濫發脾氣,她現在已經是人家的童養媳,只要他喜歡,隨時逼姦都可以。自從唐景崧與丘逢甲走後,她已經好幾天沒有梳洗,「願言思伯,首如飛蓬」,她現在洗給誰看呢? 福爾摩莎攬鏡自照,發覺她蓬頭垢面,兩眼凹陷,臉容憔悴,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好像風過花凋殘,蝶浪水流紅,她有點自傷、自憐、自悼,她想到有一天她死去,她的墓誌銘要怎麼寫呢?想到這裡她就有一些難過,她想:「我又不是浪女,這一些都不是我願意。」 以前她很快樂,對誰都不理會,自從她踏入了國際社會,就成為社交界的名媛,追求她的人要排隊。她並不愛慕虛榮,想到歐洲也不過說說而已,歐洲有多好,她也不知道;她一度也想到紫禁城,上天壇去上香,人家說這是男人的社會,妳最好乖乖的待在家裡,不要出頭比較好;現在樺山資記已經送來名帖,稱她為東京的野玫瑰,那一天要帶她跟天皇相會。 福爾摩莎望著名帖,只淺淺的一笑:「隨便你們吧!你要我跟誰睡就跟誰睡,我的心是貞潔的。」她的心現在已定了下來,心情也平復不少。唐景崧已經偷偷摸摸的走了,她想:「這個傢伙不成才,走了也好,免得礙眼,說不定下一個男人會更好。」她猛然醒覺,「這是那兒話,那有被人強姦還付鈔,不行,這一句話萬萬說不得。」 日本人說:「吾不殺不辜,凡迎接我進城的就可以顯榮當世。」所以日本人就進城了,總督樺山馬上驅車拜會福爾摩莎,這位當世的美人。福爾摩莎那天穿著白色禮服與戴一雙高及手肘的白手套,配合粉紅色的皮鞋、胸花,髮髻高聳,顯得高雅大方,樺山一看驚為天人,站立不穩,險些兒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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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五月的木棉花
拾起一朵記憶中的花 晨霧瀰漫中 漸漸看清橘紅身影的晃動 已經多少年沒夢見此景 年復一年 不曾回頭找尋記憶的片段 此刻 在手中的木棉 拼出那個愛笑的女孩 在街道上 踩著花瓣 一路往前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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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藏
又來了,每次都是這樣!與其說不經意的嚇到了牠,或者應該說是冷不防的被牠嚇到! 每回傍晚散步,都是心情最想放下的時候,好的、壞的、忙碌的、不想回想的,即使是邊走邊想事情,也是無壓力的想,何況還可邊走邊看風景,看著自然界四時景物的變化,享受與大自然共存的樂趣。 當我放心的走著走著,突然,一陣慌亂聲響起,這回是一隻大的環頸雉,邊飛邊叫嚷著,我愣住了,停下腳步,心中想著,到底應該是牠嚇到我,還是我也嚇到牠了,可是誰叫牠每次都讓我感覺牠是故意躲起來嚇人的,我明明是走在無障礙的路上,牠卻藏身草叢中,明總敵不過暗啊! 這時,不禁回想到某一次,當我有備而來,拿著相機找尋「美麗的錯誤」身影時,最終卻只告無功而返,因為牠跟我大玩起捉迷藏來,明明我清楚的聽到聲音,一步步悄悄的走近,牠又不見了,這樣幾次之後,我決定放棄了,可是這時牠又出聲音提醒我說「我在這裡!」,真是個愛玩的傢伙! 環頸雉在金門田間、角落,不難看見,尤其有時是幾隻一起出現,這裡、那裡,看到了嗎?聽到了嗎?牠又在玩躲貓貓的遊戲了,誰有這等閒功夫想和牠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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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聚‧留菴‧與(田井)堂
懇請陛下顧念臣所處的地方,三面受敵;又遭逢一整年嚴重的災荒。臣將田仰、馬漢的兵馬放在西面防守,滿虜立刻趁機進攻東面;努力防守外部滿虜的攻擊,而內部的奸逆又起來破壞。驚慌疑懼、接連不斷,催促科稅的法令又難以施行。寺臣王瑞柟按往例預備課稅三千金,卻只能徵收到二千金;科稅大臣李維樾預備課稅二千金,卻僅徵得一千四百金。衢撫臣劉中藻奉命拿二千金進入溫州賑饑,臣寫信請求他允許先將賑災款移做士兵糧餉,又寫了一封,雖然得到應允但是卻沒有送到。溫州地區積欠士兵六個月的糧餉,靖海營則拖欠了七個月的糧餉;士兵因為糧盡而沒有戰鬥決心,百姓因為救援中斷而喪失防守的意志。如此而希望州府能不淪陷,怎麼可能呢!整個東甌的官吏、有名望的鄉紳、士兵百姓,肯定沒有一個會說臣未盡心盡力;然而事已至此,怎敢說自己的罪過可以原諒!恭謹候等皇上定罪責罰;一面招集義兵,伺機收復溫州。 賊人用兵,來勢急如暴風雨,由平陽可以抵達福寧州,由泰順可抵達壽寧縣。懇請嚴令兵將及早扼制險要謹慎防守,微臣不勝恐懼以身待命! 隆武二年七月十四日具題。」 負傷的盧若騰被水師救出,轉入江上靖海營的船上。他一面上表自請處分,同時命族弟盧若驥趕來相助。若驥最初在福州任副將,唐王即位於福州後,授予授遊擊將軍,扼守在盤山關一年多。朝廷收到若騰上疏後,於八月初六日奉聖旨,輕描淡寫的回覆說:「盧若騰,已有旨了,命你儘速設法收復溫州贖罪。」 七月,清軍攻下浙東、浙南,即揮師南下,大舉進逼閩北。南安伯鄭芝龍暗中向清軍請降,撤兵到安平鎮(福建晉江安海),結果福建門戶洞開,清軍長驅直入。隆武帝朱聿鍵出逃往汀州(福建長汀),八月二十八日被清軍追擊並擒殺於福州,隆武政權滅亡。隆武帝清慎廉明,即位之初就下詔親征,可惜始終為鄭芝龍所挾制,難有作為。 盧若騰得知隆武帝殉國後,悲憤交加,竟而跳水自殺,幸被同行的官員救起。若騰裂眥痛曰:是不欲成我也(你們這是不肯成全我呀)!定虜侯鄭鴻逵聞訊後,召請盧若騰回福建。可是,一心想著恢疆復土的盧若騰,不久後即潛入滃州(今舟山一帶),圖謀起兵。之後,從寧波借道出城,城中父老兄弟暗中拜迎,可惜浙東早已遍佈滿虜。若騰眼見事不可為,便又退回到福建南部靠近漳州的曷山,與郭大河、傅象晉等屯兵望山、圖謀起義,盧若騰特書〈望山義盟序〉為記。 惜望山營寨並沒有形成氣候,也未如預期趁機攻佔武安、進而光復失土。就因為官宦之後林某向清軍舉報,望山糧道被斷,出師未捷,徒呼負負。此後,盧若騰見勢更不可為,乃興起不如歸去的念頭。遂與葉翼雲、陳鼎從安平鎮轉入廈門;之後,又偕同吏部尚書曾櫻、左副都御史王忠孝、都察院右都御史郭貞一、大學士沈宸荃、兵科給事中辜朝薦、刑部主事許吉璟,以及紀許國等渡海來浯,自號「留菴」。盧若騰的故鄉也因為聚集了這一批故老賢臣的身影,之後遂改名為「賢聚」。 賢聚之為名,應在西元1646年之後不久。此前,從宋元以降,賢聚皆稱為「顏厝」。至少在盧若騰時,或是遷界以前,賢聚的大姓尚不是盧姓,應該還是顏姓。顏姓與盧姓雖為表親,若以輩份論,顏氏在金門的29至32世「允、章、永、綬」輩分別與盧氏在金門的22至25世「志、禮、敬、賢」輩為平輩。若純以兩姓的昭穆推論,顏氏在金門「顏厝」落戶的年代至少比盧氏早了七世,以30年為一世來估算,約為二百一十年。也就是說,在盧氏開浯始祖盧宗發入贅顏家時,顏氏至少已經在顏厝定居了二百年。 顏、盧雖為表親,但世代繁衍,兩姓摩擦難免。在盧若騰返回金門定居後,盧若騰的著述藏書,甚至還因為兩姓之間的摩擦衝突而遭殃。在盧若騰的〈焚餘小引〉中,就把這個問題揭露的十分清楚。他首先感慨火之危害,再據此引申到鄰里相處之細事。其中寫道: 「………。頃里鄰構釁,其事細於爭桑;而大姓赫然震怒,遽以一炬相加遺。余數椽之居並前人遺書數簏,倏忽煨燼。家人掃除之次,見故紙一帙未全燬,取以呈余,則余舊作若干首也。黔廬赭垣,無所可置;塚而封之,又似未忍。因命持付剞劂氏,將藉是以告四方同人曰:「家已被焚,所餘者止此耳」。其為余悲憤者、為余豪快者,故當各自有說也。」 (最近鄰里間發生爭端,事因比爭一顆桑樹還小;然而大姓勃然大怒,突然縱火加害。我這只有幾根柱子的居所及前人所留下的幾箱書,轉瞬間都化為灰燼。家人清掃的時候,看見有一本未全燒毀的書冊,拿給我看,發現是我以往所寫的幾首詩作。我這黑乎乎的屋子僅剩土紅色的矮牆;想把它埋起來封存,又不太忍心。因此吩咐人拿去印刷,並藉此告訴各方親友說:「我的家已經被燒掉,剩下的就只有這些了」。那些為我感到悲傷憤慨的、為我感到暢快淋漓的,本來就會有各自的看法囉。) 對於盧若騰的藏書,因為鄰里間的細故紛爭而引來火災所造成的損害,的確是令人深感惋惜的。但是,我們好奇的是,盧若騰所宣稱的「家已被焚」中的「家」到底是何所指?是如今的「留菴(庵)故居」、是留菴故居右前方的老宅,還是另有所指? 以民間習俗,子孫考取功名、接受任何封賞、恩蔭,多半以「祖宅」為承受對象。從目前的留菴故居前方遺留的旗桿石等,可以推定留菴故居應是若騰的祖宅。那麼若騰被焚的「家」會是留菴故居嗎?另外,1646年返回金門定居的盧若騰,是否就住在留菴故居現址的屋宅內?從留菴故居的建築規模,大概很難同時住下三代或四代人。比較可能的情況是,因為盧若騰長年在外為官,故宅為父母及侍奉父母的弟弟家人所住。盧若騰返鄉後,則選擇在留菴故居對面的老宅居住,而被火焚毀的屋子,或許正是這些房子裡的其中之一。 另外,在盧若騰的文章裡,多次提到的「與堂」到底在哪裡?由於時移勢異,諸事已不可考,但是,我們仍可以從有限的蛛絲馬跡臆測猜想。在《賢聚盧氏族譜》內,載有盧若騰之孫盧勗吾〈重脩族譜序〉一篇,文末書有「康熙丙申孟夏日二十六世孫勗吾敬書於浯島七星石畔之與堂」。關於七星石的傳說,賢聚的耆老多有印象,七塊石頭散在賢聚村的四圍,有的已被國軍挖掘破壞,有的被沙土雜草掩覆,如今距離留菴故居或與堂最近的七星石之一,可能是位於泰安宮前、俗稱的「魚池」裡面。因此,與堂在七星石畔之說即可理解。另,據盧若騰八世胞侄孫盧德資所撰寫的〈大司馬牧洲公傳〉一文,文首詳曰:「公諱若騰字閑之,一字海韻號牧洲又號留庵別號四留居士,與堂者則書軒之號也」,故與堂為盧若騰的書房殆無疑問。 然而,與堂到底位於留菴故宅內,還是另有他處?要推測這個問題,先得嘗試解開「與堂」這個名稱背後所可能隱藏的意涵。首先,是這個「」字雖然通「耕」字,但是在精通金石治印之學的盧若騰來看,應該是截然不同的,就像「留菴故居」的「菴」字和後人通用的「庵」字,後世之人,若簡略的以「」、「耕」二字相通視之,可能會因而忽略了盧若騰內心的圖像。 目前留菴故居為賢聚九號所在地,但我們十分好奇「與堂」在哪裡?以盧若騰對於金石之學的考據之深,與堂存在的方式不外兩種可能。 第一:按金門人習俗,大厝通常為祖父母或父母輩居住,若騰居長(牧洲、翰如、遠甫),故居為盧若騰所繼承,但因宅第窄仄,勢必再外擴,所以,我們可以發現留菴故居前(以前並不存在馬路),乃是一片廣場,目前,盧若騰後人(亨房子弟)的居所向前延展,一直延伸到前金山,連綿成片,皆為故宅。而與堂雖為書軒,而實則只是盧若騰在留菴故宅內的居室或廳堂之別稱。 第二:與堂為獨立房舍或位於留菴故宅之外的獨立房舍內。因為祖宅故居既已為留菴祖厝或傳給若騰的弟弟家人,盧若騰則另外闢屋建室。目前,盧若騰及後世子孫之神祖牌,皆位於留菴右前方三十米的「祖廳」內,每年農曆三月十九日,賢聚盧若騰子孫皆會到祖廳祭拜。以此推斷,此每年例行祭拜,子孫皆稱之為祭拜「軍門祖」,而民間俗稱的「盧軍門」就是盧若騰,這些故宅相傳亦為「軍門府」所在。「軍門府」可能只是喪亂流離時期權變的稱呼,是對宅第主人官銜的一種尊稱。那麼,軍門府會不會就是盧若騰返金後,和南明遺老故臣過從甚密的地方?若然,則盧若騰跟這些宅第的關係可能就不一般了。 另外,「」字,有「田」有「井」。精研文字學的盧若騰為何不用「與耕堂」,而是用「與堂」?是否返鄉後的盧若騰,在心境上已經有了根本的變化,準備躬耕寄讀以終老?如此,選在有井的田邊,似乎較為便利些。以此觀之,那麼「與堂」所在附近應該存有古井。目前,留菴故居向前延展到今顏氏家廟右前方二十米所在的這片盧若騰子孫世居的這片土地上,尚有三口井存在。分別是今馬路邊的「雙口井」,即民間傳說,盧若騰母親愛在井邊洗衣時,生他的那口井,以外兩口則位於靠近顏氏家廟的另一側。從住宅的屬性的先後次序上來看,雙口井的可能性要大些! 綜述之,留菴故居和與堂應該是兩處地方。盧若騰被火焚毀的居室,應屬與堂的部份建物。而與堂和軍門府比較可能是同一建築群所在,與堂附近定然有田有井。若然,則今年年中左廂房屋頂傾塌的盧氏祖廳,其舂搗而成的厚實牆壁,磚石互生的壁面,顯為明代建築,而這一棟建物,也許正是與堂的所在,也是南明遺老聚會之所。如此推想,是耶?非耶?更待有心人繼之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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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你不要自投羅網,聽我的勸告,老于! 我默聲點頭。 杜老在寒假期間,邀我們兩個吃飯,有什麼用意? 我茫然不曉。 眼看著壁上的曆薄了,只剩下兩三張,新年過去,學校準備舉行期末考試。寒假馬上到了。 那日,我接到杜董事長電話: 于老師,今天晚上七點,我邀你跟為霖來家喝酒! 十三 窗外飄著淒風細雨,客廳內洋溢著溫暖空氣。杜老倚在沙發上,講起一件苦痛的秘史。 十七年前,也是這樣寒冷下雨的晚上,一個從前線退職的青年,和杜老坐在這間客廳,低聲談話。那人就是杜誠。 表哥,你如果不願收容我,我馬上走。如果你收留下我,我必須把話說清楚,即使共產黨解放了台灣,我也脫離共產黨,決心不幹了! 為什麼? 我在白犬列島聽了廣播,潘漢年被批成反革命,傷透了我的心!表哥,當年我是被潘某吸收入黨的。他是人才,了不起的人才!我願意為他而死,死得光榮,死的偉大!我混進邱清泉兵團做事,就是搞軍運,就是革命,想不到潘漢年成了叛徒,這怎麼讓人口服心服? 你來了台灣,管他們的事做什麼? 我管不了,卻忘不了,我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這邊還有人盯著我呢。 國共內戰是一場禍國殃民的烏龍戰。它印證了元曲上的話,「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杜誠像一株萍草,隨波逐流,它到底漂泊何年何月,茫漠無知。他的苦悶與彷徨心情,杜潞怎會明白? 你在學校工作,外面的事情別去過問,等將來太平年月,你再站出來控訴吧! 杜誠記住了表哥的囑咐,他利用空暇的時間,寫作長篇小說《海燕》,其實那是一篇虛構的故事,反對戰爭,嚮往自由和平的寧靜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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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丘逢甲一八六八年,生於現今苗栗銅鑼一帶,少年時有神童之雅譽,十四歲考上生員,二十六歲中進士,但是他不喜歡作官,所以就去教書。他寫起抗日的文章激昂慷慨,甚麼「義與存亡」、「誓死守禦」,等到獨立戰爭一爆發,他身為副總統──台灣之子,沒發一兵一卒、一砲一彈,就捲軍餉逃走。連橫台灣通史說他:「亦挾款以去,或言近十萬元。」 愛台灣的人,已經挾巨款逃走了,到大陸去做「台灣道民」;那些被懷疑不愛台灣、或者賣台的人,卻死守台灣,面臨異族的統治,想走而走不了。根據馬關條約,限兩年內日本准中國割讓地方人民遷居,逾期不遷,視為日本臣民。當年祖先唐山過台灣,冒了多大的風險,誰想到要變成夷狄之人;福爾摩莎也萬萬想不到,那個口口聲聲說愛他,又說自己是台灣之子的丘逢甲,主張獨立自主的丘逢甲,會在砲聲剛響起的時候就逃之夭夭。 福爾摩莎想:「他每一次考一百分、第一名有甚麼用?我寧願他不識字、去種田,有情有義,還可能留在我身邊」。丘逢甲的遠去,對福爾摩莎是重大打擊,因為她最不願意看到丘逢甲只愛自己,他對福爾摩莎的愛只是虛情假意,一旦事情緊急連母親都可以拋棄。福爾摩莎已經哭不出來,這才是真正的悲哀。 福爾摩莎又撿起詩來看,越看她越生氣:「割讓雖然令人哀痛,也是萬不得已,大清國難道願意;臨陣脫逃的人不知羞恥,反而寫詩批評別人,張揚自己。」福爾摩莎憤憤不平的說:「好一句扁舟去作鴟夷子,呸!他配嗎?他回頭望我的時候,難道自己不覺得羞愧嗎?」 唐景崧與丘逢甲──台灣民主國的總統與副總統兩天之內都相繼逃走了,證明他們並沒有為這塊土地流血、犧牲的決心,一個個把錢都捲走,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快活,假如他們戰死不走,也還算一條漢子,為台灣民主國留下精魂一縷,作為後人效死的典範,無奈那些人平日只會搗亂、只會械鬥,真正英雄有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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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來說故事
我在兒子就讀的小學裡當故事媽媽,說故事的「班表」一出來,我就忙著為預備要說的故事寫「教案」。 「說故事不就是『從前有一個………然後………最後………故事就完了。』難道你在家為兒子們說故事也要寫教案?幹嘛大費周章?」朋友蓉對於我的忙碌有些不以為然。 如果是單純的說給自己的孩子聽,我會有很多機會嘗試用不同的方式詮釋,而且有的是機會因地、時、事而有所補充,可是到學校說故事時間有限,在短短四十分鐘裡要把故事的精髓傳遞,要能激起小朋友的興趣(樂趣),要能引導思考、討論;這不是信手拿起故事書唸唸就可以達成的。因為到學校說故事,使我有機會觀摩到許多前輩說故事的技巧,並重新學習如何在拿到一本繪本後「看故事、讀故事、說故事」,不祇是從文字去了解故事的內容,更從圖畫的舖陳去觀看作者在文字背後想要傳遞的深意。 不同的人會因為年齡、個性、背景以致對於同樣的故事會有不同的解讀。 我說故事的對象大多是一、二年級的小朋友,同一個故事在一年級和二年級說就有不同的反應,甚至於同年級不同班級也有不同差異;有個很有趣的現象:通常導師的「氣質」會影響學生——導師活潑熱情,孩子對於聽故事時的回應也會以較活潑熱情的方式。導師優雅內斂,孩子的回應過程也往往守紀有序。我想這是導師平日在上課時引導學生的模式對學生有「潛移默化」的影響力吧! 「一本從沒看過的故事書拿到手,就直接上台對小朋友說,這樣的說故事者是不負責任的。」聽了一場有關於故事研習的課程,台上的老師有十多年的說故事教學經驗,功力深厚的她說:「我也“不敢”這麼做!」一本書的形成是作者的心力結晶,作者要傳遞的,不是記一件事或一段過程而己;閱讀故事的結構,探索文字和圖畫想要傳達的意義,定位自己要如何表達故事的「生命」,思考要如何引導孩子感受這個故事,甚至賦予新的意義和創意———這些程序是可以經由不斷的練習漸趨於嫻熟而游刃有餘的。 想起小時候,聽「小紅帽」的故事——故事的結論是:不要在路上逗留,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多少年來我都認為「小紅帽」的故事大概只能這麼說,有一次在前輩的指導下,我對一班二年級的孩子做了新的嘗試和他們玩創意:假如小紅帽不是「小紅帽」——不是故事中的「弱者」時,一時之間:「大膽小紅帽養了一隻叫膽小大野狼的寵物………」,「住在森林裡的奶奶她的名字叫做小紅帽………」,「小紅帽帶了烤狼排要來探望奶奶………」「奶奶心臟病發作幸好大野狼幫她作人工呼吸救了她………」。 孩子們的創意潛力真是令人驚嘆!我們「玩故事」的同時也讓孩子思考不是所有的事都只有一種發展,不是所有的人(動物)都只有一種特性(好比大野狼也有膽小的、好心的),有時要有勇氣但有時要懂得示弱,不是所有的結局都是如意的,接受結局也是一種勇氣和智慧! 真正「學習說故事」、「好好說故事」邁入第二年了,在這個過程中發現收穫最多的人其實是自己。去做,讓我發現原來自己會更多,去做,讓我發現原來自己可以做更多!朋友,說故事真的很迷人,一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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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聚‧留菴‧與堂
然而朝廷認為浙東會同時有三位巡撫的現象,是因為「盧某起用時來得慢些,於是導致任用上沒能專一」。但也覺得同時設置三位巡撫,確實應當界定轄區、明定委任事項權責;以避免事權分散操而讓事情窒礙難行。 盧若騰雖然是受命巡撫溫、處、寧、台四地,但實際上,當時紹興諸臣皆奉魯王朱以海監國,誠意伯劉孔昭、總督楊文驄分別佔領台州、處州與寧波;盧若騰所轄,實際上僅有溫州一府而已。當時,民窮財盡,百姓苦不堪言;糧餉無著,軍心士氣渙散。八月二十日,盧若騰抵達浙東平陽縣境,他沿路細心觀察,很快就發現朝廷之所以屢屢敗北的問題核心。九月下旬,盧若騰將自己的觀察體會,以及如何克敵致勝的方法,巨細靡遺的寫在〈微臣已入浙境恭報確聞情形兼陳制勝要著疏〉上。 盧若騰的奏疏,在隆武元年九月二十一日到了朝廷;十月初一日,聖上批覆說:「看了你的奏章後對於浙東的情況已經完全明白。台州、紹興既然已經奉了明詔,魯藩王為何沒有上表來呢?朕待魯王有如左右手,如果可以率眾抵抗滿虜,文臣武將必須聯合在一起,互相呼應,不可有隔膜仇視的情況。奏摺內關於『兵多而不精良、將多而無法統一號令』,確實指出了當前的弊病。所謂有德望的內閣大臣,如果可以壓制各地將領;黃道周已經出關了,應該可以擔此重任。」 就在盧若騰上陳制勝要著疏後,於九月下旬趕到了浙江溫州,並擇定於二十五日,擺設香案,宣示上任。在盧若騰入主溫州府後,才發現情況遠比自己想像的嚴重,經過他嚴格的考核、淘汰之後,出現了許多缺額。於是他又緊急上了〈備陳東甌匱亂情形,亟請敕補要員以便整頓疏〉,希望朝廷可以補實一些重要官員,以便可以落實整頓浙東的各種問題。 盧若騰積極整頓吏治、圖謀匡復。只是,天下紛擾,兵缺糧餉日甚,而百姓無以為繼。但是,朝廷關心的卻還是皇位繼承問題。當前一次(九月下旬)上疏,盧若騰說魯王並未有稱帝之意,隆武帝就問:魯王既然沒有稱帝之心,何以遲遲沒有上表稱臣?盧若騰在溫州就任以後,確實發現魯王身邊要臣,積極奔走,顯然另有他圖。因此,為了針對魯王作為稍做解釋,並且據實稟報溫州府面臨的困境,希望能夠爭取留用溫州府每年需要上繳朝廷的稅銀,以便支付官兵糧餉、厚實戰力。盧若騰遂於十月初上奏〈義師已有退轉之思,甌括宜修禦虜之備,懇允便宜支餉以厚兵力疏〉,幸好朝廷准予就便留用,盧若騰總算稍微緩了一口氣。 但是,才隔數日〈十月中旬〉,盧若騰就收到了督師黃道周的來信,由黃道周的門生徐柏齡親自登門奉呈。那是一封婉轉客氣、但卻令他十分為難的索取糧餉的書信,盧若騰好不容易才為溫州留用了點糧餉,如果給了督師黃道周,自己浙東馬上就撐不下去了。溫州百姓早已被超徵糧餉,同時,又不幸遇上收成不好。因此,盧若騰只能據實告之以溫州的苦處。他為難的於十一月中旬才寫下了措詞懇切、萬般無奈的〈復黃石齋督師書〉。 盧若騰對黃道周確實是懷著歉意的。當年上疏彈劾閣臣楊嗣昌時,自己只是個新進小臣,黃道周、范方等大臣卻能夠以氣節相投而引為知己。福王弘光繼位南京時,黃道周時任禮部尚書。南都覆亡後,唐王先後授黃以武英殿大學士、吏部尚書、兵部尚書,督師討伐滿虜。如今,寒冬將至、糧餉不濟,黃道周求助於盧若騰,除了希望在軍事上可以形成合圍夾擊的態勢,更重要的,是希望在軍需糧餉上也能夠得到濟助。 只是,盧若騰已經沒有絲毫能力再從溫州籌措出任何糧餉了。雖然身為浙東巡撫,但是,卻受到台州、處州、寧波等地皆已被楊文驄、劉孔昭等佔據,唯一立足之地溫州府,卻成了各方勢力壓榨的對象。盧若騰萌生了極大的無力感。為了避免朝廷文武官員無謂的惡鬥、內耗,也為了溫州百姓可以得到比較合理的對待,盧若騰決定退讓。他再度上書〈人臣無避艱險之理,事務有當變通之時,再懇聖明更易督撫以資聯絡以惠地方疏〉,希望朝廷可以變通,以楊文驄取代自己,也一併表明辭去浙東巡撫的意思。 盧若騰的上疏猶如石沉大海。聖上未置可否,盧若騰面對的困境日益加深。當時,隆武帝為了籠絡部分世家大臣,害怕他們投向魯王,因而一味的給予優渥隆寵。例如:「誠意伯」劉孔昭,他是明代開國大功臣劉基(劉伯溫)的十一世孫,誠意伯是劉基的封號,明太祖洪武三年十一月封劉基為「開國翊運守正文臣誠意伯」,俸祿二百四十石。洪武二十三年給予世襲,傳十一世為劉孔昭。朝廷原來希望藉由劉孔昭的聲望維繫人心,可是,實際情況卻恰恰相反。盧若騰深覺朝廷偏頗的用人方式,實有檢討的必要,因此,上〈重權不可輕假,誤局貴能急收疏〉申明自己並不認同朝廷一味放縱及籠絡世襲大臣的看法,可惜朝廷並未明快處理此一問題。 盧若騰效忠的隆武朝,還未和滿虜展開廝殺,就先陷入與魯藩王的溫州爭奪戰中。南明隆武朝與諸藩王,似乎還未體認到團結禦敵的重要,他們最在意的是自己的權位與利益。而滿朝文武百官賢良忠正者,被黜的被黜、退隱的退隱;餘者,競逐私慾、奉承阿諛。這一切似乎注定了南明在與滿虜對抗過程中,節節敗退的命運! 就在盧若騰感慨朝廷未辨賢愚忠奸,江西便傳來不幸的消息。督師黃道周兵敗被俘。盧若騰聞訊痛心不已。黃道周生於萬曆十三年(西元1585年),長若騰十五歲,是福建漳浦縣銅山所人,字幼玄,號石齋。自幼聰穎好學,少時就有「閩海才子」美譽。三十八歲中進士,先後任天啟朝翰林編修、經筵展書官;崇禎朝翰林侍講學士、經筵展書官;弘光朝吏部侍郎、禮部尚書;隆武朝武英殿大學士、吏部和兵部尚書等職。 在崇禎皇帝中了滿虜的反間計,處死駐守寧遠的名將袁崇煥、嚴懲輔臣錢龍錫等之後,滿朝文武,噤若寒蟬。黃道周義憤填膺,連奏三疏。但是,不僅沒能為袁等平反,反而觸怒崇禎,被連降三級。剛直不阿、敢言直諫的黃道周不計個人得失,前後上三十疏,直到被革職入獄。隆武朝,六十歲的黃道周於國家危難之時,自請募兵北上抗清,督軍江西姿源,於牛頭嶺首戰告捷,最終因孤軍深入、缺少奧援而失敗,在童家坊被俘。三月初五臨刑就義前,他囓破指頭,血書「綱常萬古,節義千秋,天地知我,家人無憂」。 盧若騰反覆吟誦著黃道周的血書,聲淚俱下,悲不能抑。去年十月,道周來書求助糧餉,正值溫州歲荒,若騰實在無能為力!回想崇禎朝時,初出茅廬的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上疏彈劾閣臣楊嗣昌,道周非但沒有譏誚,反而引為知己。而如今,義烈忠勇的道周已先走一步,盧若騰不禁心戚惻而淚潸然。 黃道周兵敗殉國,朝廷危在旦夕。但是,誠意伯劉孔昭依然沒有放棄吞併溫州的意圖。忠勤謀國的盧若騰腹背受敵。五月,他再上〈括兵無悔禍之心,甌郡係必爭之地,敬陳不戰屈人之著,以為善後良圖疏〉,希望朝廷在大的戰略上可以採用水師北伐江蘇,再由外而內包圍浙江。 盧若騰的建言依然未被隆武朝採納。自從督師黃道周兵敗後,清軍積極揮戈南下。明軍雖然在人數上還有極大優勢,但是地方勢力,各自為擅、多所掣肘;且兵多畏戰,將統無方,糜然之勢,雖孫吳再世,恐亦枉然。賊寇侵佔溫州態勢明顯,盧若騰孤臣孽子,七次上疏求援,無奈朝廷未加聞問,溫州終於在七月十二日淪陷。七月十四日,盧若騰上〈糧盡援絕,危疆不保,泣陳失事緣由,仰請聖明處分疏〉,乞求聖上處分,文中句句血淚,令人惻然。 「滿虜進犯東甌,臣請求救援的奏疏共有七次之多,但是最終援兵還是沒有到來;溫州府城,遂於本月十二日淪陷。起先,滿虜到了盤石,溫州百姓看到了紹興被屠殺的慘狀,都很害怕說要堅守城池(害怕遭到像紹興一樣的報復)。本月初三日,有一千多位老百姓包圍臣的官署而大聲喊說:『希望可以為成千上萬的蒼生性命著想呀』!臣哭著告訴他們說:『你們想要投降滿虜嗎?國家養你們將近三百年,你們卻反過來要投靠滿虜,怎麼忍心如此呢!你們如果真想要投降滿虜,那就先殺了我吧』!老百姓才哭著散去。 臣分別委請道、府、廳、縣各級官員,坐鎮防守七個大門;臣不分晝夜,騎馬逐一巡察,完全都沒有睡覺。然而,百姓非常恐懼害怕,願意登城協助防守的少得可憐。等到水師將領林泰來與清軍交戰被殺、陸上將領黃應運被抓,民心就更加惶恐不安了。 而距離郡城六十里,名為永嘉場的地方,有個叫做項允師的人,竟然在初五日自行剃髮渡江投降滿虜。項允師本來就是個輕薄小人,貪圖富貴,起先私通劉孔昭想要謀取溫州;等到劉孔昭戰敗以後,項允師竟然和他斷絕關係。繼前次因為林夢龍的推薦,有陛下旨意徵召任用;臣原以為如此應該足以讓他收斂起圖謀不軌的居心,想不到他看見滿虜的氣焰高張,竟然決裂到如此地步。項允師素來結交鹽販之流,此時,他卻率領所有船隻迎接滿虜,滿虜渡江進攻的計策也才定了下來。 還有城裡居住著的鄉紳反逆王欽瑞,也在初十日出城到海濱迎接滿虜。十一日時,滿虜鐵騎數千名從永嘉場登岸。臣在當晚跑遍了七座城門,約束官兵;並且招來民兵登城防守,民兵很多都私自逃跑。臣半夜到鄉紳周應期、王瑞柟的家裡敲門,哭著告訴他們說:『請一起出面呼籲士兵百姓固守家園!』。但他們二位都哭著對臣說:『人心已死,已經不是用口舌說說就能夠挽回的了』。十二日清早,臣傳令緊緊關閉七座城門。到了巳時,滿虜以鐵騎二千兵臨城下,城內叛逆忽然開門迎接滿虜進入。臣與鎮守大臣賀君堯,各自率領家丁展開巷戰。臣腰、臂各中一箭,家丁被殺傷亡殆盡,形勢已不可抵擋;於是轉入江上靖海營的舟船,與賀君堯等商議日後圖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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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杜大師。 我笑起來。 你有空還是得跟杜老談清楚,趕快化解這個誤會。于光兄,你有文學才華,我是衷心佩服你的。 我向任達表白心跡,想離開花蓮。他問我有目的地麼?我搖頭。任達握緊我的手:「幫我一年忙吧。別走。若是將來我二哥開的出版社擴充門市部,你去擔任總編輯……」 真的?在南部嗎? 不,在台北。 任達的話,讓我暫時沉靜下來。杜老沒找我談話,我也沒主動向他解釋誤會。年長的人都是李耳王,這句話有它的客觀性。年紀大,地位高,他的朋友減少,身旁的諍友更少,甚至沒有,他自然變得剛愎自用,固執己見,即使他遭遇失敗或覆亡,也不會覺悟。有的只妄想此乃天意,這豈不是「不問蒼生問鬼神」嗎! 老人如此,歷代的封建帝王也是如此,他們走的李耳王的悲劇道路。他們沒有一個諍友,因為他們聽不進別人的諍言。 那晚,我硬著頭皮提著一罐春茶,走進杜家客廳。他正在燈下看一份雜誌,待我坐下來,杜老感慨地說:「于老師,你在假期應該抽空去日本跑一趟,只要到了農村,看看最漂亮的建築物,不用問那一定是學校。于老師,戰後日本為什麼繁榮進步,就是因為人家重視教育。」杜潞說著把雜誌的那篇文章遞給我:「你看,吉田茂說:只要是人才,就不怕人口多。你同意吉田茂的這個觀點嗎?」我點頭應著,不知說什麼話才好。 杜潞指出當前台灣的聯考制度,值得革新改進。他曾為此問題傷透腦筋,卻提不出具體改進方案。 過去,我和莎幗把孩子送到台北讀書,您不要誤會,我夫婦兩人都在學校教書,孩子心理上有負擔,有壓力,所以轉去了建國中學。 很好。我提過這件事。咱要把弘志高中辦得比建國中學還好,西部的學生還不是要來弘志轉學?我的兩個孩子為啥到美國耶魯大學讀研究所?台灣各大學都有研究所,甚至花蓮師範學院都有,孩子走路上學就行。難道我是崇洋媚外嗎?哈哈。 我的心被他的溫暖的語言溶化,只得向他辭行。送到門口,他悄悄對我說:「等放寒假的時候,我邀你跟何為霖來吃飯、喝酒,聊天。記住,就咱們三個,醉翁之意不在酒,哈哈!」 何為霖作了圖書館長,依舊堅守崗位,負責盡職。他通過林添樑的文化局關係,從縣政府撥進一批舊書,經過整理與修補,放進書櫥。有時,當管理員不在時,為霖便勸我打消辭職計劃。他說出版界的頭痛事務,多如牛毛,在學術文化商品化的潮流下,營業經理掛帥,編輯只是三流角色,一切仰人鼻息。過去他在台北做過編輯,他認為優良讀物,經理部門卻不屑一顧;總經理交下來編印的書,卻是幼稚而不堪入目的作品。何為霖飽受痛苦,才決心放棄了出版業,回到恬靜質樸的弘志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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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唐景崧不聽還好,聽過之後,頓時「皮皮銼」,好說歹說,幾乎跪地求饒。士兵看看折磨他也夠了,能夠折辱一個大總統,也可以驕傲子孫,就想放他一馬。 「你想走,可以,要怎麼個走法,請給個交代。」士兵消遣他:「要不要我們回去抬八人大轎?」 「兵爺不要開玩笑,你們饒我一條老命,我回去要燒香拜佛。」唐景崧說:「我知道你們日子不好過,甚麼沒有,只要錢就好說。」 士兵們一聽,幾個人交頭接耳,決定剝他一層皮,平日裏看他作威作福,要我們磕頭、端茶、掃地,今日落在我們手裡,不報仇說不過去:「好,這是你說的,不是我們逼你,但是,我們也不能辱沒你的身價。」士兵問道:「你幾公斤?」 「八十公斤,前天才量過。」唐景崧搞不清他們葫蘆裡賣甚麼膏藥,只有據實回答。 「好!很好!這樣的身價儘夠了,一公斤折合美金一萬元,這是一筆大交易,不知總統大人意下如何?」 「合理!合理!」唐景崧保命要緊,心想錢是身外之物,再賺就有,就說:「這筆交易我認了,青山常在,綠水常流。」 「鈞座盛德,感恩不盡」,士兵也回敬一句。 關於這一段傳說,向丘逢甲求證,因為他也有聽說過,但是他人在何處遍尋不著,義軍群情激憤:「難道他也逃走?」 第十七章 母親大人膝下 事有可為者與不可為者;事有可知者與不可知者,知幾其神乎,兒自幼飽讀詩書,了然胸次。臨別前夕,敬稟於母親大人膝下。 甲午戰敗,救亡圖存,志士仁人,憤切雪恥,兒忝為士林一份子,敢不與共,此為事之可為者;洎自義軍四起,齍兵運糧,驅逐倭寇,上下一心,忠憤之氣,感動神明,無奈天不我眷,出師不利,壯士迴心,此為事之不可為者。 兒幼受庭訓,希聖希賢,躬自省察,豈敢或忘,昭昭之心,唯天可表,此事之可知者,望大人明察;我朝聖德,屢遭外侮,瓜分危在旦夕,存亡迫於眉睫,有志之士,夜不安枕,家國軫念,彌自深切,此事之不可知者。 兒既痛邦國之積弱,割家鄉以餵狼,復感時之不我予,壯志未酬,是以賦一絕以見志: 宰相有權能割地,孤臣無力可回天; 扁舟去作鴟夷子,回首河山意黯然。 甲兒頓首 光緒二十一年六月七日 唐景崧逃走翌日,丘逢甲也跟著從梧棲逃走,還留了一封信給母親福爾摩莎。福爾摩莎不看還罷,一看馬上暈死過去,僕人趕緊灌下薑湯,她才幽幽醒轉,醒來反而一句話也沒說,兩眼發直,眼睛呆滯無神。大家怕她出事,每天緊釘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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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兩首
你在,故我思 你 一直 你一直 在我心裡 同一個地方 靜靜的悄悄的 有時你一言一行 總會牽動著我的心 心底便起了波波漣漪 桃花源裡落英繽紛 心頭的你多感人 總讓我忘了憂 你在故我思 失去了你 我怎麼 想念 ? 流浪 窗外的太陽好大 卻曬不乾我流在心裡的淚水 我們的感情 沒變 距離 好像多了一點 你帶走我的心 留下誓言要當永遠的朋友 從前的回憶好美 如今卻感到疲憊 想你容易 忘記好難 曾經以為 身在天堂 你就是天使 而今天堂幻滅 因為你已不在 想去流浪 流浪 到一個沒有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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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聚‧留菴‧與堂
明思宗崇禎十七年(西元1644年,歲次甲申),李自成攻陷京師,三月十九日崇禎自縊於煤山(今北京故宮後面的景山),結束明朝正朔。這一年,正好是四十五歲的盧若騰被貶謫到浙江任官後的第三年。 崇禎十三年(西元1640年)春天,盧若騰登進士,御試文華殿,來自閩地同安、已屆盛年的盧若騰,因為居住的島鄉金門長年受海上盜寇襲擾,深知百姓疾苦,對於禦敵強兵之策,胸中也早有計慮,崇禎嘉許之,授以兵部主事。甫任不久,若騰即以新進小臣上書彈劾閣臣楊嗣昌不能討賊,只圖佞佛;隔年,楊嗣昌兵敗自殺,盧若騰升為兵部武選司郎中,負責京衛武學。1642年,盧若騰又三次上書彈劾定西侯蔣惟祿,因得罪當朝權貴,被貶為浙江布政使司左參議,司管寧波、紹興巡海兵備道。當年八月,盧若騰於赴浙上任途中,依然不改其直言性格,上書糾舉朝廷內臣(太監)田國興。 在浙江三年期間,盧若騰廉潔自持、勤政愛民。當時,天下已呈亂勢,豪強紛紛,盧若騰駐守浙東寧波,加緊防備訓練。崇禎十六年(西元1643年),奉化雪竇山一帶有山賊胡乘龍盤據,自稱「天萌國大將軍」,私設年號「大猛」,後來又改成「宗貞」,意指「崇禎」去其頭、剝其皮也。胡等密謀勾結串連東陽一帶亂徒,趁機打劫。盧若騰得知後,不動聲色,找來太守陸自嶽面授計策,於當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發兵包圍雪竇山,一舉剿滅山賊。盧若騰在浙東除了整飭軍務以外,與地方士子也多所往來,彼此切磋、砥礪學問,深得仕紳與學子愛戴。 甲申之變、崇禎殉國之後,盧若騰悲憤填膺,哀慟難忍,臥病長達三個月,期間先後上書七次,請求退休返回家鄉金門養病。後來,浙東百姓為感念其德,建盧公祠紀念,尊稱他為「盧菩薩」。起初,盧被合祀於當地的「蔡觀察報恩祠」內,不久,即另建「盧公祠」奉祀。祠位於浙江鄞縣東渡門,康熙年間重修,丹青壯麗,祠的額匾書寫:「德馨民社」。若騰之孫勗吾得知此事,還曾作詩記敘其事,詩有:「廉吏當年惟茹蘗,桐鄉異代尚招魂」之句;近百年後,約莫乾隆年間,該祠再度重修,當時著名的文史大家全祖望(西元1705年~1755年)親撰〈尚書前浙東兵道同安盧公祠堂碑文〉,記敘浙東(尤其鄞縣一帶)百姓對盧若騰的感念之情。 1644年年底才返回金門的盧若騰,鬱鬱難歡。當時,皇室正為皇位繼承鬥得不可開交,朝廷大臣各擁其主,互相攻訐。同年,南明福王新立,召盧若騰為僉都御史,擔任鳳陽巡撫並兼任提督,負責在江北一帶督導管理屯田聚兵、操練水師。當時,蟄伏於金門的盧若騰,眼見朝廷大政被馬士英、阮大鉞等所把持,權臣明爭暗鬥,朝綱隳壞,故未即刻赴任。在此期間,他曾經寫信給劉宗周,感慨國難當頭,文武官員卻不能同心禦敵。信中提到: 「天下有亂形,有亂根。今日文武不和;而文又與文不和,武又與武不和,此亂形也。人心之生死,分於理欲之消長盈虛,世界盡汩沒於利益之場,而絕不體認天理,此亂根也。」 敵人已經打到家門口,兄弟叔侄卻還在家裡搶著當老大。盧若騰的心境不言可喻。1645年春天,蝸居的盧若騰身體微恙。友人招呼他到金門城的寶月庵小住養病兼散心。在那兒,盧若騰寫了〈乙酉春日病中友人招憩寶月庵即席次舊韻〉一詩。詩曰: 「避病來孤寺,追隨曲徑過;寶光浮月嶼,春色到煙蘿。另久談宜劇,情深酒且多;日曛興未盡,倚聽漁人歌。」 (為了養病躲到這寺廟,隨著彎彎曲曲小路過來;這寶月庵猶如泛著寶光漂浮在月色朦朧的小島上,春天的景色已經來到在這煙霧瀰漫、籐蘿繚繞之地。再者,聊得愈久似乎也愈來勁,深厚的情誼加上如此多的美酒;即使天色已經昏暗,但談興依然甚濃,我們斜靠著身子聆聽漁人的歌聲!) 南明福王弘光元年(亦即南明唐王隆武元年或清世祖順治二年,西元1645年,歲次乙酉),對四十六歲的盧若騰而言,是一生中跌宕起伏的一年。未即刻赴任的盧若騰在家鄉金門憂心悄悄,報國情熾、日夜煎熬。初夏時,他看到了一張朝庭發佈的官報,裡頭說皇上準備御駕親征,他大為感動,終於下定決心、動身前往中都就任,中都乃明太祖朱元璋出生的臨濠府(今安徽鳳陽),洪武二年(西元1369年),太祖定為中都;七年,改為鳳陽府;十四年設置「中都留守司」。 在往中都的途中,到了大橫驛(站)這個地方,盧若騰有感而發,寫了〈乙酉孟夏將赴中都次大橫驛諸公韻〉,詩云: 「拂樹行旌高復低,溪山屈曲望中迷。妖螭翻覆頻成雨,瘦鶴清真未隱棲。率土懽傳萬乘將(閱邸報有親征之記),雄關競請一丸泥;會須迅掃烽煙絕,三徑重尋舊草萋。」 (行軍隊伍的旌旗高高低低碰觸到樹木,山裡的溪流彎彎曲曲,看起來有些迷離不清。妖魔鬼怪翻騰,頻頻降著雨,騎著細瘦仙鶴的得道高人並未隱退。到處都歡心鼓舞的盛傳著皇上將親自率領大軍到來(閱讀朝廷的官報有皇上親自督軍征討的記載),將領們爭相請命帶領少許軍隊防守險要的關口;應當很快就能掃除滿天烽火的亂象,再度尋訪舊日草木繁盛的家園。) 盧若騰以「瘦鶴清真」(得道高人)自侃,大有老驥伏櫪、懷抱千里之志。盛夏五月時,船行到了錢塘,巧遇故友田孺雋,因而在錢塘停留了幾日,原打算就近遊覽景緻優美的胥江,卻不幸傳來了南都(南京)淪陷的消息。悲傷之餘,盧若騰賦詩〈乙酉仲夏舟次錢塘邂逅田孺雋年丈周旋數日聞南都之變悲賦奉呈為別〉一首: 「邂逆胥江足勝遊,那堪忽報怒濤秋。連年國破羞青史,此日傷心易白頭。半壁撐持驚再誤,兩京剋復望同仇。定須江左夷吾出,高展中興第一籌。」 (咱們相逢的胥江本來值得好好遊歷一番,可正碰巧遇上了秋日的洶湧怒濤。數年來河山殘破,簡直讓青史蒙羞,今日傷感憂心、頭髮都白了,支撐的半壁江山驚傳又再度誤失,希望大家可以同仇敵愾收復南北兩座京城。但這恐怕得有類似江東管仲這般的賢才出現,才有望施展中興復國的大計。) 南都既已不守,盧若騰縱使壯心不已,也只能滿懷惆悵的踏上返鄉歸程。當他再度經過錢塘黯淡灘時,其鬱結晦澀的心情,直如黯淡灘一樣的暗淡。盧若騰悲憤的寫下了〈題太保廟壁〉一詩: 「危灘數十丈,瀉作轟雷響。舟子熟操篙,視之平如掌。涉險貴有備,此理良非廷。如何同舟者,胡越分其黨。唇舌費蜩螗,肺腸盤蛇蟒。帆檣任傾摧,棄置舵與槳。倏忽遇風濤,胥溺葬漭潒。哀哉行路難,去去將焉往。澤畔強行吟,何人共慨慷。」 (危險的黯淡灘有數十丈之長,湍急的水流聲,像雷鳴般轟轟作響。船夫熟練的使著撐船的竹竿,感覺就像行走在平地上一樣。進入危險之地,最要緊的就是要有所準備,這道理看來並非全然如此。為何同在一條船上,卻不能同舟共濟,而要議論喧騰、紛爭擾攘呢?心腸就像被蛇盤據一樣地惡毒。帆船的桅竿任它傾倒毀壞,船舵與船槳丟棄不用。突然間遇上了大風浪,都要溺斃而葬身在茫茫大海之中。可歎呀!這路如此難走,到底該往哪兒去呢?我在這河邊勉強吟唱著,有誰可以一塊兒分享這悲戚慨切的心情呀!) 中興強國之路如此崎嶇難行,北都、南都接連淪陷,盧若騰哀腸百轉、病痛加深。回到金門後的盧若騰,只得借住山寺(應是寶月庵),調理身體。七月三十日,突然有朝廷通報消息者祝雲、桂培等到山寺,通報隆武帝(唐王)授以巡撫浙東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正三品)巡撫溫州、處州、寧波、台州四地。 盧若騰以朝廷拔擢過快、唯恐自己不能勝任而貽誤國事為由以及自己身患重病的事實,上奏〈辭浙撫疏〉,懇請聖上收回成命,但是在奏疏裡又同時表明了自己對浙東巡撫一職重要性的看法,可以隱隱看出其拳拳報國之心尚未止息。 隆武帝於接獲盧若騰上疏後,批示說:「盧某因才識聲望而升任浙東巡撫,如今國家蒙受的恥辱尚未洗刷,豈是大臣可以高枕安眠的時候!希望趕快前來見我,奔赴浙東任職。趁著義兵四起,恢疆復土的時機非常寶貴,不可稍有延誤。如果才德能夠救濟蒼生百姓、功績可以維繫宗廟社稷,朕的感激回報,難道還會少嗎?不許你再推辭,更不可以再上表陳情,兵部馬上差遣官府火速通知催促就任。」 盧若騰在上疏請辭未被允准後,也就不再逃避。再者,滿虜環迫之勢日甚,容不得三番兩次書信往返。於是,盧若騰決定赴任。他於八月八日啟程前往浙東,同時上書薦請朝廷以總兵賀君堯統領靖海營水師,以時任遊擊的盧若驥扼守盤山關要害。君堯為若騰故將,若驥則是若騰的族弟,崇禎年間,若騰為官樞曹(兵部正五品武選司郎中的別稱),若驥的父親盧文宇跟若驥說:「現在天下所有關於要塞防守與兵馬錢糧調撥的大小官員的選任都是盧若騰在掌管的。」因此,要若驥到若騰為官的京師,以族弟宗親情誼,看能否謀得一職?後來若驥歷任三山(即福州)長溪裨將(副將、輔佐將領的助手),無論治理軍隊或撫恤百姓,都有不錯的名聲。 急於報國的盧若騰,日夜兼程,到了浙東,才發現事情有點麻煩。因為,時局動盪顛危,朝廷任官早已失了章法。在唐王任命盧若騰時,卻又另外任命了孫嘉績、于穎二人為浙東巡撫。盧若騰為恐事權不專,造成百姓無所適從,因此,於八月二十五日上奏〈懇請專任責成疏〉,請求朝廷於孫、于及自己三人中擇一專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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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紅潮中
我錯了嗎?我錯了嗎?我錯了嗎?一聲高過一聲的吶喊!不是電視劇裡的對白。是國家的最高領導、三軍的統率,如演員般的在為自己所作的狡辯與飾詞。那一個人,更為了私利,昧著良心,撕囓著這個島國裡居民的感情,並撥放著仇恨的病毒,把福爾摩沙變成了一個亂邦、一個危邦。 民怨,如爐火上煮沸的壺水,斯斯作響。忽然,聽到了一位先知站在社會良知的山巔的呼喚,短短的時間,就有百萬的人在各地列隊,拿出了手中的一張張百元的紅色鈔票,做了一種立即的響應;我擠在人群中,也緊捏著一張鈔票,竟然有些神氣的交給郵局的櫃檯;那時起,就覺得這是一種有著起義的意味與宣誓的動作。 歷史上的先知,都是悲劇性的人物,永遠不為時代所瞭解與接受。眼前的先知,也有著相同的基因;在昔時藍色執政的媒體下,他被刻劃成江洋大盜;在綠色掌權後,他又被污衊為懦夫般的流寇。從他的親身經歷上,讓我們再次清楚的見證到:只要不向當權者低頭進而反抗,就是叛逆與罪犯的事實。 只是他的博愛,原諒了當初有著特殊時空背景的執政者;但他這次,卻無法接受他一生孵育的民主與進步,竟成了貪婪與退步;他以癌症初癒的病體,站在滅親的高台上,沉痛又堅定的向昔時的戰友挑戰。 他勇敢的徒手掀開,沸騰炙熱的民怨壺蓋,讓久鬱的民怨衝向天空,卻又高舉著和平的帷幕,遮檔並冷卻可能傷人的民怒。只教導人們一一母指向下的手勢與高昂的歌聲,搬演一場真正民主自由的歷史盛事。 我有多次與名人、要人握手的經驗,但在紅潮中與他握手,仍可感覺到他在病體中,散發著與他人不同的熱忱與力量;與他的手掌相握,與跟其他名人握手的感受不同。真的,就像握著你我心中的公理與正義一樣,就像握著社會與人類的良心一樣;讓人覺得,他的手掌是這樣的柔軟又巨大。 紅潮中,我低頭默誦著一首詩:我們乘坐理想的坦克弭平了城市/紅色的領巾一圍/整個國家/就被束得/骨瘦如柴,這位詩人,寫的是柬埔寨的1975-1979。而在台灣2006的此時,我望著聚集在凱道或台北火車站的每紅衫人,竟覺得他(她)們都像是寫這首詩的詩人,冷靜理性。雖然我們發現國家早因貪腐而骨瘦如柴,雖然我們穿著紅色的上衣、綁著紅色的彩帶;但我們堅持不要暴力、不要流血,我們更不要有街頭上行走的坦克。 紅潮掀起後,終有潮退的一夕,我們樂觀的期待貪腐的王朝向天地人民認罪的日子早日來到;但也要有悲觀的準備:強權少有被和平打敗的例子。不論如何,至少我們都寫下了一頁爭取公義,打倒貪腐的歷史篇章。最重要的是,當你身在紅潮中,你我都流有與先知相同的良知與熱血,不被摸頭、不怕醜化,準備犧牲的敢向錯誤的領導人、當權者,說「不」、喊「下台」!就是位勇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