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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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牯嶺街
台南是故鄉,新竹是家鄉,台北是不陌生的都市,緣起大學唸書期間。 對牯嶺街的印象源自「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電影,記憶裡,那是一部少年幫派的械鬥片子,但是我並沒有看過,只知道位於和平西路上,後來輾轉又知,牯嶺街是台北市的舊書店街,但是我也不曾駐足過,亮軒在他的一本書「青田街七巷六號」描述過,他在中學時,常逃學蟄伏在牯嶺街上,徜徉書海。 牯嶺(cooling)位於中國江西省九江市,近廬山風景區,從英文的取名,自然的想像,此地應是避暑勝地;它 曾經是明成祖,明朝第三位皇帝-永樂皇帝的避暑之處,當時被列為禁地,世外桃源般的充斥古木盎然的自然景觀,後來由於國際貿易的逐漸開放,西方人士也在此建立灘頭堡,如今已成為中國著名風景區,還保留相當高密度的樹林原貌。 記得民國76年的暑假,偕同幾位同學,負笈台北補習GRE同租一處,位於古亭區的南昌路,每天走路到補習街-南陽街,路經古亭市場,中央銀行,總統府,好有感一種權力中心的氛圍與庶民生活的反差,但是當時不知牯嶺街近在咫尺。 在這資訊數位化賁張的時代,紙本書逐漸被電子媒體取代,張曉風這位多產的作家,曾感嘆說「以前人寫書者少,看書者多,現代人寫書者多,看書者少。」對我而言,卻常有買不到書的鬧書荒,常常在實體書店如誠品,看似偌大的圖書館,但常常兩手插口袋無奈的離開,後來偶而從網路書店如博客來,多少也療慰書荒,但總有一種不切實感。 此時節氣已入冬,凜冽的寒風,灰黯的天空,路面微濕,如常的晨運,我開往竹東方向的五峰山區,少了陽光的光線穿透,似乎也少了一些在早晨該有的一種美的色彩,此時,「牯嶺街」 「舊書店」頓時在腦海浮現了,人往往在非理性的剎那下作出感性的抉擇,如同婚姻,我驅車前往牯嶺街,展開人生初次的牯嶺街探索之旅。 穿梭在自由廣場,巨大的舞台正搭建中,不知要上演什麼活動,中正紀念堂高高的聳立,蔣介石銅像擁坐其中,有如君臨天下的氣勢,幾群穿著制服的年輕學生忙著左顧右盼,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這樣的場景我已多年不復見;正對面的中央圖書館,氣勢磅礡,曾有過我多次的足跡;代表國家金融中心的中央銀行蒙著神秘面紗,非相關人士難得一入窺究竟,也曾進出過幾次;再往前行,來到古亭市場,風貌已變迥異於記憶,似曾相識卻截然陌生,再也按捺不住走進這令我懷舊的時光隧道,乾淨的攤位,明亮的空間,熙來攘往的人潮,我一時眼花撩亂,好像誤闖叢林的小白兔,不知所措!尋著谷哥地圖不久,繼續前進我的目的地,當我乍看到牯嶺街的路牌,不禁踟躕須臾。 進入眼簾的一座座佔地兩三百坪的褐黑色日式木造房子,戶戶矮牆豎立,頓時感覺好像走訪京都街衢。唐朝張繼的楓橋夜泊「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淡泊看待人世,猶如這一座座的日式建築所釋放的禪境,令人徐步沉澱。修剪整齊的庭院,花木扶疏,其中一處在門邊的匾牌寫著「孫立人將軍故居」,心有戚戚焉,這處處的日式園區已成為歷史的迴廊,通往歷史的時光隧道,不屬於充滿現代感的台北市。 再往前走著,拱形的充氣式牌樓寫著「第二十六屆假日舊書集」,內心澎湃,遇見故知般的驚喜,也許天冷,人潮稀疏,卻正予我暢遊這舊書集的自在,猶入書城世界的殿堂,期待可以滿載而歸,一掃在現代實體書店常常鎩羽而歸的悵然,網路書店的不實感,掃描著每一個攤位每一本書,搜尋心中的摯愛。 「松林書局」斑駁的牌樓,約莫十尺面寬的書店,當我踏進時,滿室泛黃的書,書架上的書已擠滿,地上的書也堆滿至我的腰際,結帳的桌子更是不容餘地,溢著濃烈的古早書香味,讓我想起,亮軒在「青田街七巷六號」一書提到,其父親藏書萬冊,家中的書廊,地板被書泛濫,是否正如我正身處的所在呢?他當年逃學坐蹲舊書店,是如何的沉浸尋尋覓覓呢? 在此窄小的空間,見識到了書海,聽著旁人與老板的對話,得知此書店已有九十年的歷史,心中燃起敬畏,對書的鍾愛可以至此!然而我又如何在這書海找尋我的瑰寶呢?老闆看我茫然,但似乎又意識到我是真心在尋寶,問我: 「先生,你在找什樣的書呢?」 我答:「如蔣勳、席慕容、張曉風……諸如此類老作家的書,我都想找。」 老闆果然懂書,知道我的喜好,很快的,東抽西抽,已幫我挑選了十來本,而我也不等閒的撿拾了十幾本。眼前的書,將隱地、蔣勳、三毛,亮軒、愛亞、余秋雨、龍應台、張曉風、沈從文、錢鍾書……倏地齊聚一堂,被我所擁抱,心中吶喊著:「牯嶺街, 我愛你!」 有的書尚新,有的泛褐甚至皺摺,結帳時,老闆按著計算機,口中喃喃地唸著這本多少元,那本算多少。其中一本三毛的很早期作品「稻草人手記」要價最貴,將近五百元,較新的書反而不到一百元。 我好奇的問著老闆是如何定價的?他說:「越早期的印刷是鉛字活版就越貴,現代的電腦排版印刷就相對便宜。」 這可讓我長知識了,原來書也可以像古物般,像陳年的高粱酒,越老越值錢! 算了算,總共買了32本書,卻花不到三千元,提著沉甸甸的兩只塑膠帶,滿懷喜悅的步出店,還央求老闆為我在「松林書局」的匾額下留照。問著老闆,牯嶺街尚有幾家舊書店,他慨然的說:「不出三家吧!我們家是最老的。」 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對它我不陌生,我擁有它的記憶,今天又添加了牯嶺街的感動與驚喜,文字的世界沒有流行只有留下雋永。……松林書局,深映腦海。我告訴他,等我看完,會再回來! (稿費贈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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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們在看甚麼?
宜蘭是畫家幾米的故鄉,故宜蘭市有幾米廣場、幾米觀光巴士、幾米飛天車……等等藝術裝置,大多取其作品內之人物或動物為對象。 現在,礁溪也有幾米作品了。在礁溪轉運站旁邊就有一條旅人廊道,裝置著許多藝術家「幾米毛毛兔」繪本裡的毛毛兔造型。 其中有一處樹下五隻可愛的兔子,都抬頭仰望樹上的造景最引人好奇了。 兔子們在看甚麼呢?不禁也引人興趣,想到樹下往上看,有果子嗎?有小鳥嗎?有貓兒跳上樹了嗎? 你都可以想像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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仨
慌亂中,書生遁入逃亡的人群,閃躲清軍的獵殺,當他獲知鄭成功據守金、廈的消息,猶如在黑夜中窺見了星光,滿心歡喜搭上了一艄船,於猛烈的風浪中,渡海到了浯島,也因為他的博學而被尊稱為師爺,部隊上的瑣事,都會找他聊聊,聽聽他的意見,而他慢慢適應浯島的風雨,喜歡上這片土地給予的心靈慰籍,決定把後半輩子的生命,埋進這片土地,讓苦難的生命在此生根發芽,於是,決定找時間帶家人在這裡延續生活,遠離烽火的肆虐。 在浯島逗留一段時日,積攢些許銀兩後,書生開始盤算搭船回泉州的銀兩。返鄉旅途遙遠,決定以船為家,渡過無法掌控的強風巨浪,回家後把家鄉的幾畝地變賣了,帶著更多的盤纏到浯島避難。誰知,航向泉州時,途中遇上了強烈颱風。船在巨風驟雨中,如枯葉四處漂流,生與死的掙扎,讓晃蕩於船上的旅人,透過船艙的矮窗,望著愈來越遠的故鄉,與越來越難捏緊於掌中的命運。風停雨歇時,船擱淺於臺灣的海岸,於漆黑的夜晚,緩步踏上當時仍是一片荒蕪的土地,想到即將面對舉目無親的環境,心頭難免揪緊起來。 在鄉愁的煎熬中,想念留在家鄉親人的牽掛未曾斷絕,然而,茫茫大海,無邊無際,回家的路更遠了!漂流到臺灣的書生於多年後,獲知鄭成功部隊移防在南臺灣的消息,眉宇的愁緒稍稍舒緩開來,於是,一路披星戴月,翻山越嶺往南方走。導覽員說──造化的確弄人!鄭成功因長年征戰,積勞成疾過世了!鄭經繼位,無法認同他的執政風格,曾多次諫言無法獲得青睞,於是,寫了幾首詩隱喻譏諷,卻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挑撥離間之餘,藐視鄭氏王朝的罪名很快定了下來,在命喪刀下的危機中,鄭經忽然想起他在浯島的那些日子,曾協助整頓官場文化,於是,忍下了怒氣,而部隊裡撻伐聲始終沒有歇息,書生覺得已無繼續待下去的必要,在風雨的夜晚,化裝成僧人悄悄離開了! 黯沉的月光下,沒有明確的目標。北極星微弱的光芒,指引了書生前往羅漢門(今高雄內門區)的方向,雖然找到暫時歇腳的地方,書生仍無法忘情於浯島的風光歲月,多次有意折返浯島蟹居,由於碼頭有官兵把守,多次化妝偷渡無法順遂而作罷。想起往事,憶及家人,書生低頭於風中偷偷擦拭眼淚。為了生活與配合羅漢門崎嶇不平與荒涼起伏地勢,開始養起了羊,也花了很長時間教導當地村民飼養山羊,村民們笑稱──浯島來的羊菩薩。 書生笑了笑,笑容中仍然有淚。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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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大箍呆
雖然虎嬸仔當年收養秀香,其目的除了幫她做家事,也有讓她和自己兒子成親的打算,就是所謂的童養媳。儘管她的兒子童年時聽人家說、秀香長大後要跟他成親,因為年少無知,所以相當排斥,以致每次遭受打罵時,他都會在旁邊鼓動、高喊:打死她、打死她!直到被好友西安開導後,他才猛然省悟。 而且發覺母親這樣對待養女是不對的,甚至也相當過份。既然要收養人家,就該善待人家,怎麼能夠虐待人家。也因此而對母親的管教方式起了極大的反感,繼而心生憐憫,兩人終於培養出深厚的兄妹之情。如果依照虎嬸仔的想法,要讓他們成親,那便是由兄妹變成夫妻,到時他們是否能接受呢?萬一他們不能改變現狀,虎嬸仔勢必要展現她的智慧,以及運用做母親威嚴,迫使他們就範,沒有讓他們說「不」的權利。畢竟這是一件好事,跟之前打罵是不一樣的。 甚至她也有點後悔,當年自己怎麼會那麼狠毒,用一連串的咒語來咒罵一個乖巧的小女孩,而且出手又那麼重,打得她哇哇大叫還不停手,幾乎失去了人性,也不把她當人看。但凡走過的必留下痕跡,即使虎嬸仔對之前的行為感到後悔,可是每一聲咒罵,每一次鞭打,勢必都會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腦海裡無法磨滅,讓她記恨一輩子似乎已是必然,這無非就是養母「苦毒」養女的報應。終究,老天有眼,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只是時候未到。 尤其在一個寒冷的下雨天,為了她滑倒在地而摔破幾個碗,除了遭受她一頓毒打和咒罵外,竟不顧外面寒風刺骨又下雨,也不顧大箍呆的阻撓,硬是把她趕出去,要她凍死在外,明天再出去幫她收屍。仔細想想,當時她的人性似乎已泯滅,心之凶狠亦是世間少見,幸好被美卿收留,才免予發生憾事。 要是真的被凍死在外,她勢必難卸其責,即使她的娘家不來興師問罪,一旦檢調調查屬實,也必須接受法律的制裁。所以她也得感謝美卿和她的兒子西安,不僅收留她,又讓她換上乾衣服,才免受到風寒,以後再也不能以騷貨來羞辱她。 何況,她在村裡與左鄰右舍相處融洽,為人處事亦有獨到的一面,即使夫婿在南洋按月寄錢回家,母子倆生活無虞,甚至節衣縮食還有存款,被歸類是村裡的「好額人」。但母子倆從未炫耀,也相當低調,更樂於助人,所以才會受到村中父老的肯定。反觀她是一個備受爭議的人物,口德之壞遠近馳名,「苦毒新婦仔」更是惡名昭彰。 俗語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或許再多的辯解或是百年後躺在棺材裡,依然洗刷不掉苦毒新婦仔這個惡名。如果將來兒媳不孝,也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又怨得了誰呢?但不管他們孝順不孝順,也不管他們同不同意,一定要讓這兩個夭壽死囡仔做大人,才不會辜負她養育他們長大的苦心。如果他們堅決不從,她將以死相逼,要是走到這一步,勢必會破壞彼此之間的感情,這是她不願意看到的。 如依秀香的乖巧、勤奮和懂事,或許是她多慮了,她不僅煮飯、洗衣、掃地、餵養家畜家禽樣樣來,也捲起褲管上山下海協助農耕,對曾經苦毒她的養母,仍然孝順有加,並沒有記恨在心,像這種媳婦要到哪裡去找?倘若把她嫁給別人家,那是她鉅大的損失。 尤其現在男多女少,想討一個老婆亦非易事,有現成的童養媳更應該惜福。縱使昆山小時候排斥,但懂事後卻對她百般地呵護,兩人似乎已培養出兄妹之間的好感情。昆山雖然身體壯碩,是一塊種田的好料子,但有點粗線條,才會有大箍呆的綽號。而秀香面貌秀麗,身材豐滿,心思又細膩,兒子能有這種老婆,是他前世修來的福份,她有如此的媳婦,不也是他的福氣麼?(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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仨
砲火燃燒過,暴風襲擊過,旅人曾經驚呼的島嶼,遠離塵囂而繼續屹立於台灣海峽浪濤中,當鹹澀海風拂過村落外似獅似虎又似人型、或站立或蜷伏或蹲坐或仆臥的石雕,因受風沙襲擊而略顯倦怠的眼眸突然亮了起來。 漫步島嶼,眼尖的旅人會發現,漫長東北季風,讓許村民臉上的皺紋或多或少囤積了些許塵沙。為了生存,面對惡劣環境折磨,也只能轉向神明保佑;也因早期醫學不發達,生活在島嶼的人,對難以掌控的疾病與瘴癘之畏懼,或懾於天災人禍與不可預知的惶恐,於是,披上了神秘色彩的風獅爺,以各種面貌緩步走進了島嶼,走入了村民的悲歡生活。 風獅爺是浯島的人文景觀。導覽員說,立姿、闊嘴是風獅爺的特徵,因為當地人深信大嘴巴能「吃風」,農作物能減緩強風襲擊之苦;而一雙銅鈴般的眼珠,可以監控島嶼上轉折的生活悲歡! 午后,有點累了,在村落歇息。 臉上皺紋密布的老人,右手的食指與中指間夾著菸,煙霧於風中飛舞,他吸了幾口菸,笑了笑說──太多人問我風獅爺的問題了,你們找導覽員問清楚吧,他內行,會告訴你答案。 我笑了笑,向他道別。每天有不同旅人路過,每天說上一回,一年要說上三百多回,何況一天又不只遇上一位旅人。我低頭快速離開時,風沙襲來,初次感覺鹹澀海風撲面的刺痛,有點心慌! 在當地人的信仰中,風獅爺又被稱為風獅、石獅爺、石獅公、石獅將軍,而島嶼上的風獅爺的材質、丰采各異,是隨著雕刻者意念創造出來的作品,每座風獅爺沒有一定模式,呈現多元的藝術之美。為捕捉質感,曾有人用釀完酒後的高粱桿燒成灰,加些許氧化鐵和氧化錳做為釉灰擦拭後進窯燒製,釉灰隨高溫飛揚而附著,燒完後如覆上一層泥巴,盡然呈現出另一份驚喜的藝術之美。 導覽員說,風獅爺能鎮風,反映出浯島曾缺乏林木而飽受風沙之苦外,也逐漸演化為趨吉避凶的聚落守護神,讓與風獅爺邂逅的旅人,近距離感受到島嶼的精采故事。 年輕的導覽員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擦拭汗水,指著坐落路旁的風獅爺說──根據造型推測,這玩意應該是由鎮守廟宇門口的石獅演變而來,保守估算,數量已超過一百座了,只要走過大、小金門,無論是左拐或右彎,都會與風獅爺相遇。 沉默已久的旅人終於發現了。風獅爺雕刻精華匯聚於臉部──圓眼凸出,鼻頭寬闊,張嘴,露出尖銳牙齒……表情豐富的風獅爺,遠望或近觀都能傳達不同的感受,而當你走了一趟浯島的村落,你甚至很難給風獅爺一個標準的外觀素描,因為一路走來,我們看到兇悍無比,虎視耽耽的風獅爺,也看到露齒含笑,露出圓圓酒窩,逗趣可愛的風獅爺……造型不一,卻值得我們彎下身子,花點時間瞧瞧。 繼續騎著單車在村落兜著圈子,如導覽員所說的,我們遇見許多被安置於寺廟邊或離廟很近的風獅爺。導覽員笑了笑說──沒騙你吧,因為廟宇是信仰中心,也是村落認同的象徵,需要守護辟邪,以防止惡煞的入侵,於是,讓風獅爺擔負起這份有點沉重的任務,村民對風獅爺也相當禮遇,常備牲禮、金帛祭拜。在歲月轉折中,虔誠的敬意不會因鹹澀海風摧殘或驟雨而磨滅了對風獅爺的尊重,因為所有傳說都躺成暖暖記憶! 烽火四起的歲月,軍爺可能一開始就註定要成為悲劇的英雄? 導覽員指著建功島上的鄭成功石像,娓娓道出了那些年兇猛砲火追擊鄭成功部隊時,明末戰將內心的挫折。當他帶領部隊與官宦越過浪濤襲擊,踏上浯島時,砲火追擊的凶險,他一刻也不敢歇息,抓緊時間進行必要部署與兵力調整。 雖然頂著「延平郡王」頭銜,似乎無法匯聚更豐厚的人員與財源,在關鍵戰役中節節敗退下來,退守與清王朝有一海之隔的浯島,一待就是十五年。盤踞島嶼的那些歲月,可以強烈感受到對岸砲火的猛烈。 浯島距離內陸太近,隨時被攻取的噩夢,夜夜糾纏著這位軍爺,佇立於島嶼的海岸線上,他似乎看到了離此不遠的澎湖與臺灣,在取得荷蘭據守臺南軍事要塞圖後,督軍建造戰船,準備找個吉日登陸! 年輕導覽員說,金門曾是林木蓊鬱、水源豐沛的地方,唐朝時是官方的牧場。隨著社會結構變異與生活演繹,如此輝煌的紀錄已經很少有人知道了。昔日牛馬成群奔騰於浯島的景象,逐漸在風中臥成一枚久遠卻僅有微弱光點的記憶。因為這片蓊鬱的林木,歷經了人類的摧殘與蹂躪,逐漸退出茂密森林的原貌! 歷史往前推了幾步,穿越時空回到了元朝。為方便在環海的金門煮鹽,曾砍伐樹林當柴火,浯島的林木逐漸稀疏了;明朝時,為驅逐伺機搶奪船隻的倭寇,朝廷下令放火焚燒部分靠海的林木,逼迫倭寇無法藏身再派兵圍剿。嘉靖年間,移民人潮不斷登上浯島,迫於生活需要,砍除林木挪為可以生產糧食的耕地……於是,島嶼的林木一棵棵倒下,凋零的林象一天天稀疏。清初,朝廷為防止浯島淪為反清的根據地,遷移沿海居民,大量砍伐林木,在不留一磚一瓦禁令中,讓戍守浯島的鄭成功多次登陸沿海卻空手而歸;如今,為了渡台而必須砍伐林木建造軍艦……經過幾次浩劫,浯島逐漸從蓊茂森林,退化為遍地黃沙的風貌。 忙著砍樹建造戰艦的軍爺,留下了許多遺跡與傳說。導覽員指著烈嶼田下村「國姓井」說──相傳這是他登陸時,四處鑿井也沒有找到水源,無奈之餘揮劍一指,在劍尖處開始鑿挖,竟然挖到了泉水。 緩步登上太武山,來到了軍爺官兵奕棋處。傳說中,此地為鄭成功與部屬泡茶、奕棋的地點,卻未曾留下線索。佇立於奕棋處,環視四周時,發現這是一處天然的岩洞,洞內有石桌、石椅,而洞外的平台,在許多導覽資訊裡也被喧染為軍爺俯瞰官兵操練的地方?隙緊了鞋帶,迎著海風,緩步跨了過去,平台仍在,已長了青草,默默佇立於石欄杆前,俯視亮麗的后江灣、洋江灣、金廈水道,甚至眺望大嶝、小嶝、泉州、廈門……當年,鄭成功路過此處時,是否也曾站在這裡引頸眺望離他越來越遠的江山,而遠方竟是他這輩子再也回不去的場域! 浪花繼續拍打島嶼的海岸,佇立於浯島海岸線的書生憔悴了。被喻為「開台文化祖師」的書生沈光文,在明朝末年的動盪山河中漂泊,隨風浪漂到了浯島時,臉上的倦怠始終無法抹去。書生無語望著遠方,心情有著難掩的傷痛,而遠方烽火赤地,是暫時回 不去的場域。久遠的歷史隨冷冽風掠過,令人必須以清醒思維,回溯至明末的浙江寧波,聆聽出生時的嘆息,與他來到浯島後鬱悶的痛。 李自成稱帝,北京城被攻破了。紛亂世局讓忍受飢寒且適應流浪生活的人越來越多了。東奔西濤的漢人悲悽歲月還沒有盡頭,在塵土飛揚的邊疆,山海關厚重的門被推開了,明朝的微弱命脈,在馬蹄追逐下,一路南竄,離北京越來越遠。之後,在清軍追擊下,心情落寞的桂王,帶領殘餘部隊與官宦繼續往西南的山林奔竄,途中,遭受砲火襲擊,書生與桂王的隊伍分散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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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最後一場雪
年輕的時候會想著努力工作,一年了不起出國一次甚至沒有,那時去港澳算是很不錯的,而且香港是金融之都,更是個購物天堂。隨著日圓一直起落,日本反而是國人最常旅遊的地方,香港也漸漸沒這麼夯,反而是機票媲美國內線,香香的價格再帶動一股香港熱;在想法隨著年齡改變後,我更深刻體會「工作是為了擁有生活,不是弄丟了生活」。 我見過北京頤和園結冰的湖,身上捆圍巾就是最好的溜冰場,那是我見過最震撼的結冰湖,即使我這次入住了「青森屋」,園區內結冰湖都還稍稍看到湖水。我搭過紐西蘭「福克斯冰川」直升機降落在雪地,卻沒有在「藏王」那麼壯觀。 2024年3月因為暴風雪,讓我們卡在火車上,最後搭轉乘巴士;原本四個小時的飛行,讓我們延遲了數個小時起飛;2024年12月,因為暴風雪奧羽本線停駛,聽不懂日文的我們還傻傻下車要轉乘,直到列車長來跟我們解釋,拿著翻譯軟體讓我們到「弘前站」再詢問。到站後,我們先到案內所詢問,用簡單英文溝通,但不管是日本人或我們英文都沒極好,在比手畫腳、雞同鴨講後,很幸運的服務人員秒悟,協助我們打電話到飯店,拿了幾張紙,幫我們標註1.2.3請我們按時轉乘巴士,意外的到了「青森機場」,除了「仙台機場」、「花卷機場」又刷新了,再轉乘過程中用mail溝通入住延遲,預約車取消外,飯店告訴我們可以搭計程車700圓能抵達,讓我們立刻打消走路十五分鐘的路程,也還好沒走那一趟路,不然肯定摔得咪咪冒冒(台語)。 這一次入住到二家飯店「不老不死」、「青森屋」有別於過去,「不老不死」有著海景露天溫泉,但因為大浪之故並沒有開放,原先的看日出泡溫泉真是泡湯了,依然還是可以看著大浪、聽著浪聲泡溫泉,還有雪花飄到臉上,視覺和聽覺的享受,果然名不虛傳;「青森屋」是星野集團飯店,不管在設施上或是園區內公園都是挺不錯的,特別是地下商店街,不僅有小酒館、兒童遊戲區、馬殺雞服務,還有我最喜歡的迎賓飲料蘋果汁,特別的是打造一顆類似蘋果樹,仿若是蘋果樹下鮮榨果汁,還有售票的「睡魔祭」表演,聲光效果俱佳,出來之後都會跟著「口雷口雷口雷口雷」,熱鬧的氣氛跟我們重視迎城隍一樣,但又像巨型花燈展,表演內容還結合三味線、皮影戲,讓第一次到日本的二哥值回票價。 因為買的是jr pass,隊長為了讓二哥值回票價,其中有一天我們又很瘋狂的從仙台搭新幹線到東京,到知名景點「雷神」,到銀座逛街,到六本木欣賞聖誕燈飾,更讓二哥看到一日雙塔(東京鐵塔、晴空塔),回程又到仙台光之樂章看聖誕燈飾,加緊腳步我們趕上了熄燈,就在二哥拍完照後「ㄆㄚ」一聲燈熄了,頓時我們三個人笑到合不攏嘴,真是太幸運了。 這一次的行程還有田澤湖,上一次遊田澤湖,我除了對小金人有印象外,還有看秋田犬,吃蕎麥麵,這一次反而是遍地是雪,還有根本不用到藏王看樹冰,沿路上數都結冰了,再看著日本駕駛不加雪鏈緩慢行駛,我也是挺佩服這個高超技術。 每一趟旅程都有一些記憶點存在,我想這一次應該是二哥說最多的一句「smoking room 」,再加上他竟然在藥妝店有點失心瘋的樣子,最有趣的是他在「LUSH」因為日本妹子幫他洗手,他這個也買那個也買,相較之下我們姐妹今年到日本三次早已沒購物慾望了。 2024這一場雪,正式可以跟2024告別了,不管這一年遇到了什麼事都已過去,日子只會越來越好,心態只會更精進,但願未來的每一天都很幸福,期待2025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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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大箍呆
秀香無奈地說:「那是美卿姨借我穿的,我洗乾淨、曬乾後要還給她的。」 虎嬸仔不屑地命令她說:「丟到外面去,如果美卿那個騷貨想要,就讓她自己去撿!」 秀香睜大眼睛看看她,心想,人家美卿姨一片好心,把西安哥的衣服借給她穿,讓她免予受到風寒,現在怎麼可以把它丟到外面去。 虎嬸仔瞪了她一眼,再次命令她說:「叫妳丟妳就丟,如果妳不丟,我就幫妳丟!」說後,把美卿姨借給她穿的衣服,全部往門口一扔。 秀香眼睜睜地看著她把西安哥的衣服丟到外面,一時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要如何向美卿姨交代。正好大箍呆從外面回來,看到秀香平安回家感到高興,但身上穿著濕衣服讓他感到不解,為什麼還不趕快去換,要是著涼可不是開玩笑的。而他也親眼目睹他娘把衣服丟到外面去的情景,這套衣服對他來說並不陌生,它不就是西安經常穿的那一套嗎?於是他不假思索就把它撿回來。 虎嬸仔怒指他說:「你把這套髒衣服撿回來幹什麼?趕快扔掉!」 大箍呆並沒有理會她,竟對秀香說:「妳穿的衣服怎麼濕濕的,趕快去換,以免著涼。」 虎嬸仔不屑地說:「我昨晚關上大門,叫她死在外面她偏偏不死,竟然還到美卿家吃住,還穿了她兒子的衣服回來,真是『袂見笑』。今天這種天氣讓她穿濕衣服,就是要看看她會不會被凍死。」 大箍呆對著她說:「娘,妳怎麼可以這樣?萬一讓她受到風寒,那是會感冒的。」 虎嬸仔怒氣沖沖地指著他說:「你之前不是要我打死她嗎?怎麼現在變得不一樣了,不僅關心她,而且還事事護著她。你是吃錯藥是不是?」 大箍呆沒有理會她娘,輕輕拍拍秀香的肩膀說:「妳趕快去換衣服,不然會感冒。」 虎嬸仔拿著藤條指著秀香說:「如果敢去換衣服,我就打死妳!」 大箍呆一時火大,竟衝上前,出手搶走她娘手中的藤條,並用力把它折斷,然後丟在地上。 虎嬸仔氣急敗壞地想打他,但大箍呆長得比她還高大,她一出手,大箍呆就把它擋下,如果沒有藤條或棍棒,光用手是打不到他的。而且他是她的親骨肉,即使氣憤難忍,也不會像打秀香那麼沒有分寸,只因為秀香是養女,是所謂的新婦仔。而養母打養女是稀鬆平常的事,養女總是乖乖地站著挨打,絲毫沒有反抗的餘地,這無非就是新婦仔的宿命。 虎嬸仔在打不到兒子而暴怒的情境下,只好使出她的咒罵本領,只見她怒指著大箍呆說:「汝這個夭壽死囡仔、袂好死囡仔、摳頭死囡仔、填海死囡仔,誠敢死、誠敢死喲!飼汝大漢啦,翼股硬啦,會飛啦,想欲造反是毋?恁啥物人若敢毋聽我的話,恁爸就舉扁擔打予恁死翹翹! 夭壽死囡仔、袂好死囡仔、摳頭死囡仔、填海死囡仔,誠敢死、誠敢死喲,恁明明欲共我氣死!天哪,汝敢無目睭通看,我會予這兩個夭壽死囡仔共我氣死!天哪,汝敢真實無目睭通看?」虎嬸仔咒罵過後,竟然淚流滿面,而且不斷地搥胸自語:「天哪,汝敢真實無鼻無目,哪會予我彼歹命,彼歹命,彼歹命咧……。」 第二章 然而,歲月不僅讓大箍呆和秀香成長,卻也讓虎嬸仔蒼老,被她咒罵夭壽、袂好、摳頭、填海的秀香,不但沒有夭壽也沒有袂好,反而是應了「三年無死成大人」的俗語,長得亭亭玉立。當初要他阿娘打死她的大箍呆,經過西安的開導後,從此就非常疼惜和照顧他這個養妹,如果不是他的袒護,秀香不知還要多吃多少「竹甲魚」。當然對於養兄的照顧,她無不感激在心,因此也培養出兩人的好感情,但卻定位在兄妹之間。 虎嬸仔再也不敢夭壽死囡仔長、夭壽死囡仔短,那枝鞭打秀香的藤條,也早已被大箍呆折斷,經過時間的沉澱和反省,似乎亦已想開了,未曾再以粗暴的動作和語言來對待他們。或許,她期望的是他們兩人能早日做大人,好替他們這個家族開枝散葉、蕃衍下一代,但這只是她個人的想法而已。(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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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茶三昧
將近兩個月的時間,一天半小時左右,終於,將經典雜誌出版的「禪茶三昧」閱讀完畢。 自古以來,喝茶或品茶的人都知道,茶和禪有關係,但個中三昧卻不是那般容易說清楚講明白的。 禪,佛禪講究直指人心即刻開悟不立文字,曾經看過不少禪門公案,也讀過不少鈴木大拙的相關著作,但是真得不明白其中三昧。 既然不立文字,卻又有不少公案的集結,閱來總是覺得故事中的主人翁,不是相互調侃、砍殺、唾罵,甚至橫眉豎眼,棒喝攆人出門,末了總是有一人開悟,一人不動如山好似啥也沒發生過。 最有名最易理解的,大概就是那一則:「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吧? 這若是禪,那佛法又是什麼?拈花微笑也是禪,卻是讓人似懂非懂,影子雖然糢糊卻又清晰的說以心映心,不僅識得其皮穿得其肉更得其骨髓。 身是菩提樹與菩提本無樹,只是境界的高低嗎?個人總覺得只是意境的不同,心若是明鏡台當然得勤拂拭,明鏡不是台當然不惹塵埃! 禪,禪悟是一件事還是兩件事?禪悟能成佛?成佛一定禪悟了?兩千五百多年以來,釋尊演繹禪或禪悟,好似只在於拈花微笑,但從來不是因為拈花微笑而成佛,倒是夜睹明星那一刻覺了悟了。 禪茶三昧,前一半內容講得是「禪」。 諸多的公案,總是讓人在「昧」中「入定」了。有一個半月的時間,在這公案中昏沉「寐」進「寐」出。 後半講「茶」卻是貼進人心,精彩得無法言語比擬。 其中最與人相印者,在於品茗的雅、潔、靜、禮、宜。飲茶以客少為貴,有這麼一說,獨啜為幽,二客為勝,三到四人則稱趣,五到六人則汎,再多就喧嘩無味了。 看,一般老人茶茶具組,大都只有六個杯子,更有四個杯組者,可見多人喝茶已經沒有「品」味了。 台中讀書那幾年,有一天老姊說,晚上帶你去喝茶。 當下想的是大概去茶藝館吧?因為民國七十年左右,此業正興旺發展中。 下班時間,老姊開車直往逢甲大學而來,原來是她同事的妹妹,獨立經營著一處會計工作室。 正因事前有約,但見年輕的女主人,衣著樸素整潔,長髮挽了高低適當的髮髻,露著潔白的項頸。 四人坐定後,優雅的煮水提壺沖泡動作十分動人,現場淡淡似有若無的薩克斯風吹奏音樂,情境增色不少。 三泡之後,女主人停了動作,好似想聽聽面前三人的回應。 老姊和她同事直呼,好在明天假日今晚睡不著沒關係。當下個人表示,似乎不太過癮或許「好戲」在後頭吧? 女主人淺笑一下說:「試過醉茶嗎?」 「妳行?」受到挑釁,話到舌尖硬是止住了。然而她已看穿我的心思。 換過茶具,重新烹水溫壺泡茶。 同樣的茶葉,不同的水溫時間控制,到了第三泡茶後,老姊和其同事已昏昏欲睡了。 泡茶是藝術也是功夫,更可以結交同好好友,重點就在雅、潔、靜、禮、宜,五個字上。 學校畢業後,一回和某典獄長泡茶相談,三泡之後個人實在忍不住的說:「更好的拿出來吧?這樣能打發我嗎?」 果然,進了他的泡茶室相談甚歡啊!雖然是宗族兄弟,若非趣味一同還真難「打」成一片呢! 看完禪茶三昧往年諸多茶趣逐一湧上心間,但是其中三昧,還是不明不白,不過茶禪之間種種與我何干呢? 好友相遇,將茶當酒輕啜細咽的當下,只有歡喜還是歡喜,管他是禪是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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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虎山李孫助斷臂墓的由來始末
果然王氏將李孫助的屍身葬入猛虎山後不久,因出葬前需由逝者家屬手執斧或槌,點釘封棺,好為喪家帶來福份,所以王氏就向盧清村的盧根林借了斧鈿,欲歸還時已傍晚,又加上風雨交加,王氏急著返回小嶝,在門口先叫聲「欲還斧鈿」,卻無人應答,於是便將斧鈿擲入屋內,盧根林剛好走出來,正中頭部當場斃命! 王氏驚見自己誤傷人命,揹起德宗趕緊匆匆逃離現場,這時想起方士之言,於是不敢回小嶝,連夜望西而逃,越日午後至同安西驛時,早已飢腸轆轆,見路旁樹上有果,摘來欲食,卻見果內有花,一見此樹正是榕樹! 原來,榕樹開的小花全藏在一顆中央凹陷的花托內,是種「隱花果」,所以除非剝開來看,否則是看不見榕樹的花。 應驗了三景之一的「榕樹開花」後,王氏因雨大中途停歇避雨時,即見牧童避雨於牛肚下(牛騎人),還有道士戴銅鈸(當帽遮雨),便帶著德宗在同安城大西門外驛路邊定居,成為「驛路李」先祖。 由於王氏因處理喪事借斧誤傷人命之事很快就傳來小嶝,伍氏聞此惡耗,也趕緊收拾包袱,攜著李孫助的斷臂,襁負次子顯宗,就匆匆逃離小嶝,搭船來到金門投靠姻親,葬斷臂於虎螺山下,而後衍成金門桂林派一脈。 巧的是,不論是在金門虎螺山的李孫助斷臂陵,或是在福建南安的李孫助墓,都是風水學上所稱的虎穴。 之後王氏與德宗棲身在同安西驛,母子倆相依為命,德宗靠王氏做刺繡縫補才撫養成人,到德宗二十歲,承王氏娘家微助,娶張氏成家。 經二年得子,取名賢忠。 再越二年又得賢祐,但張氏卻因生賢祐而難產,血崩搶救無效身亡。所以賢忠、賢祐也等於是其祖母王氏拉拔帶大的,因此長子賢忠從小就懂得分擔家計,相當敦厚老實,但次子賢祐就比較聰穎好學,年幼時就非常羡慕鄰村的孩童都可以上學堂讀書,就常常跟著跑到陽翟的學堂,日日依窗旁聽。 而這裡指的「陽翟」並非金門的陽翟,而是同安的陽翟,據《浯陽陳氏家譜》所載,金門陽翟浯陽智房14世陳大益於明代攜眷定居同安城南從順裏教書,村名陽翟,紀念金門祖籍也。而今廈門同安也確實有陽翟,且過了西安橋就是古同安西驛,距離並不遠。 久而久之,學堂的陳老師也注意到賢祐日日依窗旁聽,甚至老師在教寫字時,他還會用手跟著比劃,相當的好學,所以陳老師課後詢問其情況,得知他家境貧寒,因此同意讓賢祐免費入學。 經過三年在陽翟學堂的努力,賢祐成績優異,深受陳老師的看重,年紀輕輕就在鄉試高中舉人,之後又在陳老師鼎力資助下,赴京參加會試,考取進士,後向陳老師提婚,將其次女許配賢祐為妻。 再加上賢祐在未中進士前,與賢忠兄弟二人,就極力說服其父德宗再婚,以減輕祖母王太夫人的負擔,所以在二子的勸說下,與孫奇(李孫助之弟)之妻介紹的浯島黃氏,父子倆一同完婚,真正是三喜臨門。 後賢祐初授南京工部主事,次年奉召入京晉升戶部主事,受封時經呈上獲准攜帶至親眷屬同赴京都。而其父德宗的繼室黃氏生子仙保、仙奴、仙養、仙興,則移居金門山西。 之後賢祐任戶部主事,后以經永樂、仁宗、宣宗、英宗四帝,受誥封四代賢臣,加封奉議大夫,承德郎加二級。當時賢佑就有上奏朝廷,希望能為其祖父李孫助抗寇陣亡請求追封,後延至代宗景泰元年(1450)八月廿七日始得聖旨,誥敕其祖父李孫助為抗寇護國英烈將軍,誥封伍、王二夫人為貞節一品夫人。誥封李賢祐之父德宗為奉議大夫,李賢祐之母張氏、繼母黃氏為二品夫人。 所以從上述就可以瞭解,為何《金門縣志》及過去的方志,都未將李賢祐列為「金門人」之列,就是因為自始至終,他應該都未曾到過金門,但其實他對於在金門的李氏後裔影響是相當深遠的,之後明清兩代皆有李氏子孫在官場出入,甚至還有族人在新加坡經商致富,便匯款返鄉或回籍興建宅第與家廟,而此也就是山西、西山前、官澳等地李氏族人合資擴建這座「斷臂墓」的由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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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大箍呆
正在吃飯的美卿姨聽到敲門聲,心裡一陣納悶,這麼冷的夜晚,而且又下著雨,是什麼人來敲門呢?於是她隨口問了一聲:「誰啊?」而回應她的是一聲聲微弱而顫抖、且哽咽的聲音:「美──美──美卿姨,我──我──我是秀香啦。」 「秀香?」她打從心裡發出如此的問號,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呢?但繼而一想,如果沒有事她怎麼會在這種天氣來敲門。 一旁的西安聽到是秀香,急促地說:「娘,我去開門!」然後三步併兩步,趕緊開啟大門。美卿姨也適時來到,看到全身濕淋淋又不斷地哭泣的秀香,的確讓她大吃一驚。但她沒有多作詢問,趕緊牽著她的手來到房裡,並用毛巾把她的頭髮擦乾,又拿了一套西安的衣服讓她換上。雖然是男裝又不合身,但至少是乾淨的衣服,免得她在這種天氣,穿濕衣受風寒。 換好衣服後,美卿姨把她摟在懷裡,關心地問:「天氣那麼冷,又下著雨,妳怎麼冒著風雨跑出來,有什麼事嗎?」 秀香聽後,伏在她身上,哽咽地把經過說了一遍。 美卿姨輕輕地拍拍她的背部,安慰她說:「妳娘也真是的,打破幾個碗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打幾下、罵幾聲也就算了,怎麼能那麼狠心,在這種天氣把妳趕出去淋雨,要是受到風寒可不是開玩笑的。我們先去吃飯,其他的吃過飯再說。」 西安聽到母親要留秀香吃飯,趕緊幫她準備碗筷,並為她盛飯夾菜,讓她坐在餐桌上,吃了一頓熱騰騰的晚餐,享受家的溫暖。而秀香自從被養母收養後,就未曾坐在餐桌上吃過飯。養母幾乎都是隨便幫她盛點飯、夾點菜,要她自己一個人坐在門檻上吃,而且經常吃不飽,有時簡直餓得飢腸轆轆,但又能奈何呢?只因為她是被人家收養的新婦仔,不得不認命。 可是她的到來,卻也讓美卿姨傷透腦筋,雖然在他們家吃住不成問題,但有些事卻也必須思慮週全。因為虎嬸仔是一個不可理喻的女人,虐待養女更是村裡有名,如果吃過飯送秀香回家,難免會遭受她的打罵;要是明早再送她回去,或許情況也差不多。 於是她不禁想,在這個寒風刺骨的夜晚,不如就讓她在他們家住一晚,其他的明天再說。而被趕出家門的秀香,聽到美卿姨要讓她在他們家過夜,簡直興奮不已、感激不盡,即使明天被養母抓回去痛打一頓也是值得的。因為自從被收養,不是打就是罵,從未享受到家的溫暖,要是養母換成是美卿姨,那不知該有多好,或許所有的一切都會改觀。但往往,天不從人願,只因為她是一個無爸無母的歹命人,如果父母健在,她也不會淪落成人家的養女,任由養母虐待。 翌日,雨已稍停,但寒冷依舊。美卿姨一早就起床準備早餐,待吃過早餐後,必須趕緊把秀香送回家,以免讓虎嬸仔焦急。可是當美卿姨帶著秀香、提著被雨水淋濕的衣服回家時,儘管虎嬸仔沒有當美卿姨的面責罵她,但當她前腳剛走,虎嬸仔就迫不及待地拿出藤條,抽打她腿部兩下後氣憤地說:「妳這個夭壽死囡仔,我不是叫妳死在外面不要回來嗎?妳回來幹什麼!」說後又連續抽打了她好幾下,只見秀香眼眶噙著淚水,忍受疼痛。 虎嬸仔又用藤條指著她說:「妳一個女孩子,竟然穿男孩子的衣服,成什麼體統,趕快脫掉!」 正當秀香準備回房換衣服時,虎嬸仔卻怒聲地說:「就在這裡脫下,把原來的衣服穿上!」 秀香懼怕地說:「阿母,昨天穿的衣服被雨水淋濕了,還沒有乾,不能穿。」 虎嬸仔卻怒聲地說:「不能穿也要穿!」 秀香站在原地,猶豫不決,心想,天氣那麼冷又穿濕衣服,不冷死才怪。 虎嬸仔看她沒有動靜,揮起藤條怒聲地說:「脫下,快一點脫下!如果不快一點脫下,我就打死妳這個夭壽死囡仔!」 說後藤條又落在她的大腿上,痛的她直跺腳。只好乖乖地脫下西安哥借給她穿的衣服,穿上尚未晾乾的濕衣服。霎時,一陣寒氣直入心脾,不禁讓她直打哆嗦,不一會,竟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 虎嬸仔又用藤條指著她脫下的衣服說:「把男孩子穿的衣服丟到外面去!」(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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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 芒
雨自身側滴下 還來不及翻轉昨夜夢魘 突然被童年雨鞋驚醒 拉拉衣領的寒愴 狼尾草成群助攻 不讓前塵後路掩蓋 匆匆走進詩的簾幕 讓鬢白與霜髮皆成秋色 鳥巢船低調划過彼岸 芒煙仍是無法離去的身影 青苔沿著船板漫溯 漫渡前世今生時光之河 狼尾草群起圍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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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虎山李孫助斷臂墓的由來始末
五虎山指的是金門東北方山后聚落附近緊鄰的五座山峰,分別為獅山、寨仔山、美人山、面前山與虎螺山,其中又以海拔127公尺高的寨仔山為最高峰,是金門的第二高峰,比海拔90公尺的太文巖還高一些。 因此山后、山西、西山前、東山前,這些地名所指的山並非太武山,而是五虎山。所以從西山前往山西的途中,彎進通到往北嶽廟的小路,就乍見一座非常壯觀的墓園,就像「品德第一完人」黃偉葬在太武山北麓坡地上的「飛鴉落田穴」一樣,背倚著五虎山之一的虎螺山,氣勢相當雄偉,若以規模來論,很可能是全金門數一數二的大墓。 而看了園內「護國將軍」碑亭內之記載,才知這座「斷臂墓」是由山西、西山前、官澳等地的李氏族人合資擴建,墓中只埋了當地李氏二世祖李孫助所遺下的一截手臂。 至於為何只埋了一截斷臂,這故事就要從西山前聖侯廟所主祀的「邱王爺」,也就是宋末元初隱遁小嶝嶼以「釣磯翁」自號的處士邱葵(1244-1333),將堂妹嫁給西山前李家始祖煌遠公為妻的「邱葵嫁妹」開始講起。 話說原本居住在泉州南安石井鎮淗江村的李煌遠,以捕魚為生,由於淗江屬內海,面對的就是角嶼,小嶝嶼,大嶝嶼,雖是不可多得避風良港,但卻不利於漁事,因此李煌遠每次都必須繞經小嶝嶼,出外海才能捕得到魚。 有日傍晚出海正逢晚潮,忽然狂風大作,雷雨交加,李煌遠為避風雨而入塢小嶝嶼,登岸欲購食充饑,但店家卻也因風雨而早早歇息,飢腸轆轆的他,適遇隱遁在小嶝嶼的邱葵,便邀他至家中留宿一晚,兩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自此之後,李煌遠出海捕魚,常會帶著剛捕撈的新鮮漁獲,去小嶝嶼與邱葵一晤。於是有次邱葵就向李煌遠提議,既然每次出海都必須經過小嶝嶼,何不乾脆搬遷過來小嶝嶼居住,既可縮短往返的行程,如遇風雨來小嶝嶼避風,也不致無家可歸。 李煌遠覺得有理,遂舉家遷居小嶝嶼的坑尾橘內中處(即小嶝嶼後堡),兩人更因此常常見面,成為莫逆之交,於是邱葵便有意撮合堂妹邱詠梅許配給他為妻,親上加親。 但李煌遠卻告訴邱葵,婚姻乃終身大事,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可擅自作主。邱葵一聽,就知其為人忠厚老實,心裡更加歡喜。翌日,邱葵即央托周鴻海登門向李煌遠的父母說媒提親,得到同意後,沒多久,李煌遠擇臘月初迎娶邱詠梅過門,兩人就此結為連理,越年生育一子名孫助,後再生一子名孫奇。 由於長子李孫助自幼好武,所以從小就生得孔武有力,年十二時,其舅邱葵延請名師傳授武藝,至十五六歲即刀劍棍棒騎射皆精,於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李孫助十八歲經邑試考取了武庠生(武秀才),年方二十即投身軍旅,並娶元妣伍氏,但因她體弱多病無法生育,所以李孫助婚後六年再娶同邑珩厝村的王氏為繼室,先後生二子,長子德宗,次子顯宗。 當時倭寇之患已自元末至正十八年(1358 )開始侵犯東南沿海一帶多年,對浙江、福建的百姓造成非常大威脅,特別是金門及周遭島嶼更是不堪其擾,雖然李孫助因剿寇屢立奇功,但後來改朝換代,元亡明興,到洪武元年才擢封為小嶝守禦百戶,奉命鎮守海疆。 明洪武二年(1369)三月十八日,數千倭寇入侵小嶝嶼,於是李孫助率舟師發兵迎擊,與倭寇戰於海面上。終因寡不敵眾而慘遭斷臂,翻落海中,不幸壯烈成仁。 後來舟師返航小嶝嶼,李孫助的妻子伍氏得知噩耗趕來,卻遍尋不著屍體,後來從士兵手中接獲那截遺留在船上的斷臂,伍氏認出臂上的痣,確實是李孫助沒錯,不禁悲從中來,抱著斷臂痛哭失聲。 因為頓失所依,於是她含淚攜著斷臂回家後,便帶著李孫助七歲的長子德宗,襁負著三歲的次子顯宗,渡海來到金門投靠姻親山西黃家。其後,伍氏將丈夫李孫助的斷臂,埋葬在虎螺山的大石盤下,據說是風水學上所稱的虎穴。所以庇蔭長子德宗、次子顯宗兄弟二人的後裔由山西、山前繁衍,在金門及海內外開枝散葉,事業有成後,李氏子孫為了表達慎終追遠之情,並凸顯祖先的功績,便集資重修「手臂陵園」,希望繼續庇祐後代子孫平安順利。 碑記的故事看到這兒,我忽然發現碑亭內頂部內側,有一方鐫有文字之石牌,前半段是寫李孫助被賜封為「剿寇護國英烈將軍」之誥敕(朝廷封官授爵的敕書),後半段另一份誥敕則提到:「爾王氏……爾夫生前仕泉州路邊境護衛督府,轄小嶝守御百戶,御寇愛民,勁敵殉國……今敕令追誥,贈貞節一品夫人……。」文末記載是「景泰元年(1450)正月初二」,以時間來推估,應該是李德宗與元配張氏所生的第二子李賢祐(山西李第四世),在晉陞奉議大夫時所頒。 因他生於永樂三年(1405),於永樂十八年(1420)考取舉人、永樂二十二年(1424)高中第三十名進士,初授南京工主事,次年恩賜戶部主政,宣德三年(1428)恩陞戶部員外郎,署郎中事,歷永樂、洪熙、宣德、景泰、成化五帝,進階奉議大夫。於成化二十年(1484)退隱,攜全族回同安西安古驛,建居宅、宗祠,修西安驛路,卒於弘治十五年(1504),享壽九十八歲。 而且據《浯洲山西李氏族譜》所載,李賢祐的妻子陳氏也誥封一品夫人,所以應該就是因為他的關係,才有此誥敕沒錯。 按明代的封贈典制,一定品秩以上文武官員,除了本身與妻可得誥敕之外,還可以上溯三代至父母及祖父母,甚至曾祖父母亦有可能均霑恩榮。所以像瓊林蔡守愚任官拜雲南左布政使是文官從二品,其父蔡希旦和祖父蔡宗道均被誥敕為按察使官銜三品;而李賢祐為奏議大夫是文官正五品,亦可上溯誥敕其祖父李孫助。但不是其妻伍氏帶著他的遺孤德宗、顯宗來金門,辛辛苦苦把孩子養大,才會有這個孫子李賢祐嗎?那為何誥敕受封一品夫人的是繼室王氏,卻非原配伍氏呢?或許從李賢祐在明成化二十年(1484)攜族歸隱於同安西驛,重建李氏宗祠上的記載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原來《浯洲山西李氏族譜》上所載:「李孫助以舟師勁敵,寇眾公寡,奮戰陣亡,年僅廿八歲,其妻伍氏襁負二子,曰德宗(登七歲)、顯宗(纔三歲),避難逃至浯洲。」其中的「襁負二子」有語病,指的並非「兩子」,而是「次子」,所以原配伍氏只攜次子李顯宗來到金門,投靠姻親山西黃家,葬斷臂於虎螺山下。 因此還原故事的後半段,其實應該是這樣:當時李孫助落海漂流五天後,屍身也在小嶝嶼對岸的淗潯溪口被發現,由於淗江村本是李孫助的原籍,所以認得他的人也不少,因此發現後馬上就有人通報小嶝的李家,但伍氏本身就體弱多病,加上喪夫之痛悲傷過度而倒臥在床,只好由王氏攜長子德宗前往收屍祭奠。 而後來伍氏也至海邊遙祭亡夫,卻在潮退後於海坪拾一斷臂,伍氏認臂上痣確實是其夫之臂,不禁悲從中來,抱著斷臂痛哭失聲,含淚攜著斷臂回家。 王氏在淗潯溪口祭奠亡夫後,就延請方士遍找淗江村諸山,才指點了位於猛虎山的虎穴,宣稱將李孫助屍身安葬於此,後代必出丁出桂,子興財旺,登科及第,但會惹禍上身,須避走他鄉,即可遠離災厄。但必須應見三景,即「榕樹開花」、「牛騎人」、「道士戴銅鈸」,才是安居之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