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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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的開端
「只要靈山開,自有眉人笑,常住家中樂,幸福享無盡。」人生如學習起步,「老薑液出、中薑接出、嫩薑學出」,這就是成長。世界是所有人的夢想,不是自己藏起來的,時間如水一直流走,我還是現在的人。 一個領導人,是把喝茶用在學習上,「智慧」是慢慢積累來改造命運,並提升自己的人生道路,而影響命運最深是用來發揮深遠的學習人力。「治家寶典」是要熟讀、細讀、精讀加詳研究,才能蘊含著高深的智慧。所謂,好壞一念間是指好的,希望我們不要受命運的擺布,壞的是指要盡力行善斷惡,才能在不同領域中有所成就。 我們要珍惜因緣來的緣份,生命在我們的心靈上,時常引導著我們一條會發光發熱、照亮著那因緣來溫暖有緣的人身上。有時在心靈上的啟發,我們若時常換個角度來思考內心的種種雜念,必能充滿著喜悅熱忱而投入正確的目標,以愛心、耐心做為為人處世之正道。 人與人相處,每個人特質不同,在最重要的關鍵裡,大家和諧相處地安頓彼此的因緣,在問心無愧地肯定美好的果實時,一棒接著一棒的耕耘,讓生命更充滿著自信、安心、喜悅、溫馨感激中,生命更有價值觀覺醒的意義,來充分發揮莫大的助益。大家以實際來行動,伸出彼此愛心的雙手,揮灑出絢麗的人生,來幫助這些苦難、迷惑中的人們,用心思去行善積福德。 最後,送給大家一首「命運的開端」:做自己的佛,好壞一念間。好事多學習,壞事少做些。笑容是智慧,真心是觀照。常念是悔心,被念是奉行。淨化一切心,悟圓滿之道。開一條明路,走上世間愛。觀察是追求,充分是無上。守住是財富,關心是享受。提升是鼓勵,希望是幸福。分享一切心,走出光明路。 在此,希望大家能以這首詩來幫助大家開啟心靈的醒悟,處理彼此和諧與智慧,開顯出生命裡一條大道,完成自己心靈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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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記歷史忘卻仇恨──寫在《島嶼天青》出版之前
二○一四年清明時分,當我寫完長篇小說《晚春》後,文中多位老兵的身影,仍然不斷地在我心中蕩漾。他們為什麼會淪落在這座島嶼,把他鄉當故鄉?無非是為了戰爭。回想當年,國軍在大陸節節敗退,最後不得不撤退到台灣,也不得不把金門這座島嶼當成反攻大陸的跳板;並同時做著「一年準備,兩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的美夢。相對地,共軍卻也不遑多讓,倨傲地叫囂要「血洗金馬、解放台灣」,於是兩岸軍事對峙已然成局。 可是,當我方反攻大陸的號角尚未響起,共軍轟隆轟隆的砲聲則先來到。儘管限於主客觀因素使然解放不了台灣,但卻已達到他們血洗金馬的目的,想置這兩座島嶼的百姓於死地已是不爭的事實。因此金馬兩地生靈塗炭,承受前所未有的苦難。即便戰爭沒有贏家,而真正受害者則是無辜的平民百姓;多少人因此而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內心的煎熬非筆墨可形容。它也是促使我寫《島嶼天青》這部小說的原委。 回顧一九五八年八月二十三日傍晚,對岸廈門、圍頭、蓮河、大、小嶝的共軍砲兵部隊,集中三百餘門大砲火力,瘋狂地朝金馬兩島濫射。在短短的兩個小時,金門落彈竟高達五萬七千餘發,於是名震中外的八二三砲戰就此爆發。在四十餘天的砲戰中,金門這座小小的島嶼,落彈高達四十四萬四千餘發,毀屋數千棟,島民傷亡慘重,死亡的家畜與家禽更是不計其數,共軍企圖以武力奪取這座小島,其橫行霸道的心機不言可喻。 縱使經過守軍的還擊而不能得逞,也徹底地粉碎共軍想吞噬這座島嶼的美夢,可是卻造成無數生靈的傷亡,與諸多鄉親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悲劇。當傷亡名單從四面八方傳來,不管是識與不識的鄉親,莫不流下一滴滴悲傷的淚水;甚而還要罵聲:「夭壽共匪!」才能除卻心頭恨。這場戰役可說是近百年來島鄉最大的浩劫,也是島民心中永遠的疼痛。 既然這座島嶼被定位是戰地,島上最高領導者當然是司令官。他除了擁有金門防衛司令部司令官的頭銜外,並同時兼任金門戰地政務委員會主任委員及中國國民黨特派員,可謂黨政軍一把抓。因此在以軍領政的體制下,島民必須受到許多單行法的規範和限制。就以每年的民防隊員集訓而言,在其規定的年齡層裡,每到訓練期間,都得放下手邊工作,自帶糧食參加訓練。名義上是運用民眾力量,結合軍民戰力,達到保鄉保家、維護地方治安的目的。實際上則是利用年輕力壯的民防隊員,不定時支援軍方各種任務。若敢不從,就是抗命,必須移送軍法並以戰時陸海空懲治條例來治罪。 儘管善良的島民都很認命,幾乎都是唯命是從、不敢反抗。尤其是砲戰期間,只要村公所一聲通知,就得冒著砲火的危險,乖乖地配合軍方執行各項任務。最棘手的莫過於碼頭搶灘作業,協助軍方搬運軍用物資。往往為了爭取時間,他們一趟趟扛著槍械和彈藥,一回回扛著大米和麵粉,在灘頭與軍艦中來回奔命,倘若動作稍慢,還得受到軍方幹部的辱罵。他們承受的不僅僅只是體力的負荷,精神上受到的壓迫才是此生難以承受之重。而萬一被匪砲擊斃,又要向誰去索賠?即使把它歸咎於戰爭,但他們非現役軍人,亦未曾領取國家任何俸祿或報酬,甚而還得自備糧食及茶水,倘若再白白地犧牲性命,真是情何以堪啊!只能怪自己生不逢時,要不,又能奈何? 彼時亦有一些屆齡遭受解甲的校尉級軍官,他們經由老鄉或老長官的介紹,在政府機關謀得一官半職,擔任低階的村指導員者更是不計其數。雖然多數均與村民相處融洽,甚至與當地婦女結成連理者亦有之,可是亦有少數敗類以為島民善良好欺,利用職權在村內作威作福、魚肉百姓,孫痲子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他既要酒肉又要豆腐,其醜陋的嘴臉簡直令人作嘔。然而天理昭彰,最後終遭匪砲擊斃,如此,是否就是所謂的現世報?誰也不得而知。唯一的是和善的村人,目睹他死後的慘狀則不計前嫌,仍然幫他合下眼皮讓他得以瞑目,又拿來被單覆蓋他的屍體免得曝屍在太陽下。凡此,都是島民不計舊惡以德報怨的展現。 經過一場慘烈的災難後,即便砲火已逐漸地緩和,但執政者仍然做著反攻大陸的美夢,調來大量的兵士進駐前線。可是隨著老兵屆齡退伍,連級單位除了幹部外,幾乎都是一些抽中「金馬獎」的台籍充員戰士。儘管因他們的消費而為當地創造不少商機,但純樸的島嶼也因此而快速地轉變。原本單純的社會,變得有些複雜。文中愛慕虛榮的黃小紅,為了想跟情報隊的軍官私奔,於是假藉結婚之名,騙取忠厚老實的王萬富所有的錢財。儘管她的行徑令人不齒,但卻是砲戰後金門社會受到外來影響的一大轉變。 尤其是那些經過短暫訓練就想上戰場殺共匪的充員戰士,縱使受過良好的家庭及學校教育者有之,可是卻也有部分「一支嘴糊累累」善盡「畫虎膦」的本能,把一些初出茅蘆在城鎮就業的少女耍得團團轉。於是為了討好他們,她們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甚而開始學時髦、趕流行,並以結交台灣兵為榮。而這些充員兵多數並非以誠相待,或想在戰地談一場轟轟烈烈能夠感動共軍的金門之戀,純粹係因軍旅生涯孤單寂寞又無聊,想藉此來調劑一下苦悶的身心而已。 因此,當他們役期屆滿啃完最後一個饅頭,當停靠在料羅灣的軍艦鳴起啟航的汽笛,便是莎喲娜拉再見的時候。往後保持聯絡或有結果者幾乎寥若晨星;甚至有些癡情的少女還不死心,竟藉著參加戰鬥營的機會千里迢迢尋找情人去,結果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倘若不幸被花言巧語所騙而失身者,那才是災難的開始。因此,受到感情創傷的無知少女不知凡幾。 像黃小紅之流者,或許只空有一張漂亮的面孔,是否真有騙人的本事值得商榷,或者全盤均由她那個搞情報的男友在幕後指使。因為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情治人員,他們吃定善良的金門百姓,受到陷害的鄉親不計其數。總而言之,人一旦昧著良心而厚顏無恥,什麼狗屁倒灶的事都做得出來。砲戰後的島鄉,的確已進入到一個與爾時全然不一樣的社會。不管是進步的象徵或是墮落的開始,似乎都是一種極其自然的現象,因為世上除了專制的共產國家外,沒有不變遷的社會。 雖然王萬富與添丁嫂坎坷的一生值得同情,但經過多年的努力後終於從人生的低窪處走了過來。縱使青春歲月已離他們很遠,生命中的黃昏暮色亦將到來,存在於他們心中的已不再是熾熱的火花,而是一泓平靜無波的湖水。儘管年輕時有諸多獨處的機會,心理上亦有實際上的需要,可是萬富則始終遵循著傳統道德,未曾越雷池一步,只默默地為添丁嫂一家人付出。其高尚的情操不僅感動天地,更獲得添丁嫂兒媳的認同。 縱然人生在世每個人都有不盡相同的際遇,但無論是富甲一方或窮途潦倒,終究得隨歲月而蒼老。人一旦年邁,最可貴的莫非就是有一個能相互扶持的老伴。志弦曾說:「萬富叔,我向你保證,我們兄弟絕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往後我們兩家的田園絕不會荒蕪,祖先也一定會有人來祭祀;只希望你和我娘,未來的日子能過得健康快樂。」讀完志弦這段話,我們除了深受感動,勢必也會認為萬富為添丁嫂一家的付出是值得的。反觀時下社會,不是貪財,就是貪色,或是相互利用,真正能發揮人飢己飢、人溺己溺,長年相互關照者又有幾許?彼時的島鄉,除了民風淳樸、鄉親善良,更是一個人情味相當濃郁的傳統社會。不管是本地人、外地人,或是對這座島嶼有所認識者,諒誰也不敢否定這個事實。 或許,沒有歷經戰爭,不知和平的可貴;沒有遭受共軍砲火的肆虐,不知傷亡的慘痛,這似乎也是生長在那個時代的島民不可忘卻的記憶,以及難以撫平的心靈創傷。而現下,無論是新一代的年輕朋友或是老一輩的鄉親,當他們進入文中的故事情節時,勢必會感染到爾時那份悲傷苦楚的悽然況味。畢竟,傷亡的是同在這座島嶼生死與共的鄉親,被蹂躪的是先人蓽路藍縷遺留下來的土地,而兩者均有密不可分的臍帶關係。因此,我們沒有不關心的理由。 而今,光陰荏苒,物換星移,即便這段歷史已被歲月的洪流淹沒,我們亦已置身在一個全然不一樣的新世代,正循著時光的軌跡不斷地跟著時代的潮流前進。縱使有一天必須走到生命的盡頭,但身為這塊土地的子民,則不能遺忘曾經在這座島嶼發生過的任何事端。尤其是舉世聞名的八二三砲戰,更需把它烙印在我們記憶的最深處。不管爾時兵戎相見孰是孰非,終究已回歸到歷史,其是非對錯得由史學家來定奪,我們無權加以置喙。可是,當島嶼天青,清平的曙光映照在這塊曾經被砲火蹂躪過的土地時,務必展現金門人的寬宏大量,謹記歷史,忘卻仇恨……。 (二○一六年十月於金門新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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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藏在細節裡
陽台上的玫瑰花近十盆,盆盆蓬勃生長,輪流開著花。每天問早請安,澆水拔草,照顧得無微不至,想當年老爸老媽在世時,也沒這麼勤快。 發現其中一盆有異狀,是一個禮拜前的事,初想過幾天就沒事了,所以不以為意。這盆枝葉綠意盎然,葉片比其他幾盆都茂密,唯一讓人不解,幾乎全數的葉片都被啃了圓弧狀的缺口,一個一個的圓弧狀,像用圓規丈量過,心想這「傢伙」必定有著春蠶般的利口,但在這秋涼的季節?再說蠶這痴情種,與桑葉有著百世的情緣,絕不會輕易移情別戀其他花葉,可以肯定這傢伙絕不是蠶。 不管牠是誰,一定是個美學專家,而且做事必然是一絲不苟,連吃個餐,也要畫圓圈圈。整棵玫瑰花經過牠的精雕細琢,彷彿變成一件藝術創作品,在花叢中是那麼的突出醒眼。嚇!不對啊!我從藝術幻象氛圍抽出身,回過神來,仔細思考,這樣繼續創作下去,一棵綠意盎然的玫瑰花,可能要變成沙漠中光禿禿的仙人掌了。 我要揪出這個傢伙,不能讓牠再恣意妄為。持了花剪,先將被啃蝕殆盡的枝葉剪下來,一枝一枝的剪,剪了近半,這「傢伙」仍是未現身。繼續剪,心中一股怒火如北風助燃下持續狂燒,非得逼牠無處躲藏,逼牠現身不可。剪啊剪!看著落地的葉片如雪片紛飛,枝頭上的葉片已剩無幾,心中的怒火,漸漸被一陣陣襲來的悲哀鋪蓋掩埋。頹喪的放下花剪,火熄了!氣滅了!那「傢伙」在哪兒啊? 依慣例時間到校,停車場空蕩蕩,我應是第一部到校的車。秋天的清晨有點涼意,但早起到校的學生也不少,碰到的面孔大約就那幾張,他們也有著跟我有一樣的作息時鐘。經過進辦公廳前的長廊,迎面來了五、六位女學生,正要去廚房用早餐,笑盈盈的跟我打招呼問早。聽到幾聲早安,看到幾張笑臉,讓我一顆歡躍的心,在早晨清新的空氣中怦然跳著,感受到這世界的美好。女學生才擦身經過幾步,前面教室門口出現一個與她們同班的男生,手持碗筷,看到我,一轉身,竟朝辦公廳後另一條路隱身而去。我的笑容瞬間僵住,猶如突然陷入停電的漆黑中,伸手不見五指,心頭全亂了方寸。 是啊!這個班的孩子我曾帶過一年,這個男生有著過人的聰智,頭腦反應靈敏,學習非常快速,但情緒常失控,比一般孩子讓人傷神頭痛。在處理與輔導的過程中,或許是我疏忽了某個環節,讓他覺得不好受,以致兩年了,他見我如見鬼,寧可選擇遠路也不願面對我。對孩子受到的傷害,做父母的應該也感同身受,幾次與孩子母親接觸,刺蝟身上發散出來的敵意,也讓我如那孩子一樣選擇逃避。回想讀書求學階段,授課老師不下數百人,能在心頭為他留得一寸角落,只有數十人而已,不是提拔鼓勵有功,便是在心頭留下傷口的。過去小學印象,已慢慢在記憶中泛白,隨著年歲增長漸行漸遠,但永遠忘不了唯一被老師抽打的那一下手心,原因已無從查考,但腫如發酵麵糰的右手手心,至今仍常在夢中繼續發酵著。魔鬼啊!魔鬼!你在何處? 現今手機氾濫,Line的群組,訊息如雪花,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卻是現今人獲取外界資訊最便利的管道。個性不擅外顯的人,藏身其中,常有隱身布幕後看戲的快感。一場教育界的退休歡送盛宴,幾張歌功頌德照片,貼著幾句聞得出酒味的訊息,引人發噱。褪下包裝的權勢地位,酒後道出了真意,了解其事件來龍去脈的人,就深知有一魔鬼隱藏其間,時時啃蝕其心,刻刻搥痛其肝,一千個不甘,一萬個不願,載不動的滿腹愁恨啊! 一場全縣研習,外聘遠來的校長講師,渾身充滿活力,說到學校徵聘教師,語重心長的說「用十五分鐘決定一個人的去留」是一件多麼愚蠢的事啊!所以他常扮演路人甲進入圖書館,觀察應考者的行為細節,以作為日後擇才的參考。如今在以服務為導向的社會裡,你我都是架上待沽的貨物商品,除了亮麗討喜的包裝,是不是更要注意會留下蛛絲馬跡的細節? 人啊!人啊!沒有最好,只有更好。今天,你是魔鬼;明天,他是魔鬼。一場魔鬼糾纏之戰,迴轉不休。魔鬼攪亂你的生活作息,啃蝕刺痛你的心,讓你日翻騰、夜難寐。唯有智者,方能參透其迷障,光明磊落行事,走出一條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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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訪馬祖三首
北 疆 向北 粼粼波光處 映照您的傲然 一抹堅毅 一顆赤膽 一襲布衣 如昔 燈 塔 以緘默不語的忠誠 我把自己站成一盞燈 只候你 由遠而近 由近又遠 天涯故人的笑聲 天 空 投遞給你一封天空 裡邊塗滿 一汪汪的水 一杓杓的風 撕開箋封 往日情懷 盡在不言中…… . ──秋訪馬祖,多承連江水廠與南竿鄉長摯情招待,謹藉此一端聊表由衷敬謝! (稿酬轉贈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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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步履塵跡
公園的額外收穫 離故居僅十幾公里路程的溪州公園,每隔幾天,帶著中風三十年失智的老母親,光顧這兒,往往成為我的首選。一路上,母親反覆數十次問這兒是哪兒,這麼一大片土地只種樹,只種花花草草,很可惜。母親問,「為什麼不種稻米!有收成,可以吃。」 一生務農的母親,家中無恆產,常受雇跟人做工,耕田種菜難不倒她。母親常說:「日頭落過西,頭家裝不知。」工人辛苦,一整天揮汗如雨,好不容易太陽西下,黃昏來臨,正該收拾農具回家的時刻,主人卻佯裝不知,遲未下令休息。 母親不希望她的孩子跟她一樣沒有讀書。「小時候,我很想讀書,」母親抿抿嘴,「你外婆說,男孩子都不能夠讀了,女孩子讀什麼書? 我暗下決心,生活再苦,也要給我的孩子讀書,不要像我做粗重的。」 常常,母親會告訴我的三個孩子:「你阿爸小時候很認真讀書,家裡沒有電燈,點蠟燭也在讀。開始有電燈了,跟妳二叔公分攤用電,怕電費多,我都叫你阿爸早點睡覺,不要再用功了。」母親說:「你阿爸天袜光,聽到雞啼,又自動起來讀書。」聽得孩子們直說,「老爸太認真了,我們趕不上。」 身材堪稱勻稱的母親,六十三歲,第一次輕微中風,住院一個禮拜後,回到家,又忙著她做不完的農事、家務;六十七歲,母親再次中風,傷到左手左腳,只能拄著枴杖慢慢行走,生活起居尚可自理。十數年前,自然退化增加,遵照醫師建議,請一位看護幫忙。母親可以做的,仍然堅持自己來,不假他人。三年前,我牽著母親到廁所,出來後一不小心,讓母親沒有坐穩沙發椅而逕自跌坐在地上,此後,母親即加快骨質退化,至今,仍是我內心最大的痛,深責自己太不小心了。 推著輪椅帶雙腳全癱不良於行的母親欣賞不同風景是我最為期盼的。近幾年來,母親漸漸健忘,終至失智,告訴她的事,沒多久就忘記,惟一記得,是見到我,要我「趕快去吃飯」,晚上,要我「趕快去睡覺」。被神經內科醫師診斷為「血管性失智症」的母親,仍然這麼關心下一輩的生活起居。 推著推著,仍走相同的地點,不一樣的小徑,有不一樣的風情,母親永遠不會看膩,這或許是失智母親在公園額外的收穫及享受吧。 步履塵跡 這是一條由芳苑鄉路上厝東北方直行通往後寮村的道路,道路兩旁為台糖後寮農場的地,前方的交叉道是斗苑路。 我載著坐在副駕駛座的母親,視野良好。我問母親: 「阿伊,您記得這條道路嗎?」 「不知道。」母親回答得很乾脆。 「這一條路,您年輕時幾乎每天都在走。那時候,這條路很小,約莫牛車大小的寬而已。」 「對,」終於勾起母親的記憶了:「我每天要到後寮農場工作。」 母親不是牽著小牛,就是伴隨羊群,每天將牠們帶到甘蔗園或甘蔗收成後換季暫閒置滿園的雜草田園,牛羊就在此「加減」揀食。無形中,牠們長大了,賣錢,增加點收入。這對當時父親充當農場小職員入不敷出的微薄薪水,不無小補。 讀國校、讀初中,每天清晨看到的,就是母親的忙碌,牛、羊跟著母親跑。到看不到太陽,牛、羊又跟著母親回家。母親全身濕透了,最明顯的是她整臉的汗珠,一粒粒的,數也數不完。 天微亮,母親已經為我準備好便當。便當裡最好的配食是一顆蛋;通常是用飯加蒜頭炒,帶到學校當午餐吃。隔鄰的同學住在二林街上,他的爸爸是開腳踏車店的,餐盒裡盡是魚呀肉的,陣陣芳香傳來。小小心靈,更覺母親的辛勤勞苦。母親自己只帶著甘薯簽加少量米粒的便當,她能吃得飽嗎?她有體力嗎?何況她又要在農園幹活一整天,又要管牛、管羊覓食。 父親一向好客,農場的同仁或父親外頭的朋友到訪,不夠米了,母親會向鄰居嬸仔借來煮;配飯的主副食不夠了,母親會偷偷向鄰居借錢買。俟母親領了工錢、父親領了薪水,趕快還清,不敢拖欠。 在讀鄰近高中時,班上有兩位遠道的同學,一住溪州,一住南投名間,通勤不便,住在我家。母親每天連我在內,為我們準備三個中午便當,母親把蛋、菜脯打散,分成三份,我配的蛋菜都是最少的;母親說:「人家出外讀書,來我們家住,我們要好好使人吃得飽才好。」 我去當兵,每有放假,都往家裡奔,因想念家哪。之後分發到外島金門,一住七個多月,不能回鄉。這是我最想念家鄉的歲月,靠著寫信報平安。母親會拿著我寫的信,去請「過車路」的舅公唸給她聽。這也就是深受不識字之苦的母親發誓「再苦,也要給下一代子女唸書」的原因。 母親出生地是竹塘鄉的崁頭厝,外婆的厝是用竹管所蓋,屋頂是用稻草鋪設的。家境非常清寒的外公外婆,只生姨媽和母親。我小時候,母親要回一趟娘家,在二林搭五分仔火車到竹塘街,此後一段三四哩路的行程,必須靠步行的。母親背我一段路,放下我一段路,到外婆家了,滿身是汗。母親偶爾會塞給外婆一點零用,但都被外婆嚴加拒絕,外婆說:「妳自己也很艱苦,等妳有錢了,妳不給,我也會跟妳要的。」母親感動得掉下眼淚。 小時候,上廁所是用茅坑,上完一次大號,身上還常常滿是臭味。母親見坑子快滿,常常都會舀糞挑去菜園當肥料。只見母親挺著肩,兩端滿滿的桶,搖呀搖的,又是汗流滿身。 母親也有放假的時候,農場甘蔗收成後尚未轉作的空檔期,是母親唯一在家時。只是母親忙不下來,挖挖、清清住家的水溝,搭個種瓜子的蓬子,理理菜園的菜,東整理西整理的,母親仍沒有一刻閒過。 母親的盼望 三年前身體一向尚稱硬朗的父親,被台大醫生診斷為運動神經元疾病,從此,鼻胃管、氣切管、導尿管不離身,身為獨生子者我,遽遭此打擊,心力交瘁,日夜擔憂父親病況,自己身體也一度難撐,至今尚在調養中。 「福來仔,你今天沒有去教書喔?」母親喚著我的奶名問。 「阿伊啊,我已退休了,免到學校啦。」 「喔,」母親點點頭:「知道了。」 隔天,母親又問同樣的問題,我也回答同樣的話。 再如何嚴重失智,母親也有腦筋清楚的時刻。 「福來啊,要記得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喔。」 這不是她中風前常常叮嚀我的話嗎? 我淚濕衣襟。 我能為母親做的首要事,是聽母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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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節激昂當以德性融其偏
浯島家鄉地理地域上屬於島嶼生態型,為了生存與生活得與天爭、與大海搏命,加上海賊橫行,便形塑了這種剛毅、堅忍、爽朗、敦厚、個性也伴隨著正義、公理、誠直的激昂個性及草莽凶悍的人格特質,但這種海島文化原型缺乏內斂修為,欠缺處事的穩重度,以及人際互動圓融的不足。經過代代相傳身教、言教,便形塑出一種「理直又氣壯」與「激昂的氣節」嚴格說來是其優點,更也是其缺點。 「氣節激昂者,當以德性融其偏」,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抱持有志氣和節操的人,往往會用自己高標的價值觀點和高尚的人格去要求別人,因此肯定會激昂慷慨、嫉惡如仇,對社會的理解也會趨於理想化,但如果得不到社會的共鳴與支持,便會很容易走上偏激的道路,表露一些義正詞嚴的論述,這些高標與高調的道德價值、正義公理只會帶來麻煩,正義言詞也會帶來一些無謂的困擾,因此為了自保也好,為了進身也罷,都應該調低姿態,更圓融一些。 雖然如此,但這種實實在在的人,因為他們品格高尚,傲骨風霜,不知剛毅易折,沒有韜光養晦的修為,但這種人卻是一個表裏一致的人。當今我們的社會或許真的充滿這一種一成不變的鐵律,那就是平實篤厚的人,大抵都能博得好聲名,但事實上一個人名聲的好壞與品格的良窳,完全是兩碼事,有些人品格高尚,傲骨風霜,但卻無好名望來,因為他不會虛矯,只是平平實實做人,而有些人名望不壞,口碑甚佳,但在品格上實可詞可讚,同樣的有些人被外人誤以為冷酷嚴竣,面惡無情,實地裡卻心地光明、胸襟磊落、品性純良,充滿正義,而有些人外貌謙和、溫文儒雅、滿口道義,但卻頗多是那種矯飭自私、惡毒心腸、貪婪狠心,也因此一個人必需在求得表裡一致的真品性後,才有可能實至名歸,否則依持虛偽朦騙的手段而求得名望,不但時時得瞻前顧後,保持虛偽的外殼外,也讓自己一直活在偽虛與自我欺騙,扭曲自己性格的苦日子裡,那多累人呢?話雖如此,但這種人往往只知道「高標做事,卻不知低調作人」,因此這種人難成大器,因為這種人不懂「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大智若愚」的真理,在此渾渾噩噩、良莠不齊的芸芸眾生裡,總是優劣參雜著,對於這種劣優水平不均的個體,如何能有效的去與之論述高超的價值,也由於水平差距太大之故,無疑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職是之故,活在此渾渾沌沌的世道裡,既無力改變週遭的大環境,那就改變自己的觀念,改變自己對處世的作法─高標作事、低調作人。學學美國著名將領傑克遜那種「有目的低頭做人」。因為太凡高標處世者,其做人的基調都很低。這並不予盾,高標處世可以激發人的志氣和潛能。而低調做人又能見容於人,減少阻礙,免去生活中激昂的心性。 清朝有名的漢臣張廷玉是三朝重臣,其子張若靄在雍正殿試那則「公忠體國」那段「善則相勸,過則相規,無詐無虞,必誠必信,則同官一體也,內外亦一體也」正充分說明了為官之道公忠體國之大道理,用在此種氣節激昂者,常以德性融其偏實在是具實透徹至極,足以為這些氣節激昂者效法與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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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龍趣談
這件事起於我沒有和行李同時上車,但,誰想得到哥會把我丟在路邊,自己載著行李跑了呢? 那天,哥來載我到機場搭機,我先把一只大行李箱和小背包放進後座,關了門又繞到另一側,正要開車門時,發現車子突然緩緩向前移動,我瞥見哥邊看後視鏡,邊緩緩打方向盤左轉,接著竟加速揚長而去。我愣了一下,雖然難以置信這意外的轉折,還是拔腿就追,在車後拚命揮手叫喊,但哥的車很快消失無蹤。因為錢包也被哥載走了,我只能跑回家找救兵,打電話給哥卻轉進語音,又想哥應該會發現後座沒人,所以再跑到原先等候處引頸企盼,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不得不放棄哥會折返的念頭,叫了計程車直驅機場。 途中,我睜大眼搜尋每一輛逆向來車,終於在半路攔截到哥。因來回奔波弄得疲憊不堪的我本來想抱怨兩句,然而哥微慍的臉讓我默默坐進車,一旁行李箱仍乖乖躺在那兒。哥邊開車邊送我一串連珠炮:「你到哪裡去了?我怕你搭不到飛機,所以一聽到門關上的聲音,就趕快往機場衝。一路上還挖啦哇啦說個不停。」我忍不住笑了:「你沒注意到沒人回應你,就這樣自言自語到機場喔?」哥也笑了:「我到機場回頭要叫你先下車去報到,才發現人咧?我心都涼了,剛才明明有聽到關門聲啊!難道是門沒關好滾出車外去了?你都不知道我在那一瞬間差點心臟病發作!」 原來大哥只顧著趕路和講話,才沒發現後座只坐了一個大行李,三魂掉了七魄的哥也是沿路找那個憑空消失的妹妹。幸好在一陣波折後,我們這對難兄難妹終於找到彼此,我也順利搭上飛機。此後哥載人一定確認乘客坐定才開車;而我,如果先放東西沒立即上車,一定跟司機說:「謝謝,等我一下。」因為,我可不想再被丟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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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縷荷香》
秋早就等在湖畔 撒下愁緒的刀網 讓荷葉穿過 青殞只留枯黃 霜冷了湖水清寒 面無表情一喚 墜落殘瓣 奮力搖開了漣漪 一圈一環 傳……傳……傳…… 傳到斷橋石上 鐫刻今年的最後一縷 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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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心花型.火鶴傳情
豔麗光滑充滿膠質感的紅色火鶴乾插在無水的玻璃瓶內放在畫室的桌上當成描繪練習的物件時,總是被詢問著:「老師,這花是假的吧。」 我答:「是真的喔。」 「騙人,明明是假的。」「不可能是真的啦。」「明明是塑膠做的。」……好幾位學生都已經湊到花的跟前觀看;甚至摸到花瓣了,還是這樣回答。可見火鶴的確是一種看起來非常像「假」的花,但也就是這種塑膠感般的滑亮表相讓她比其她柔嫩的花材開花期持久,即使作成切花也很耐放,成了插花界的重要花材,尤其她心型般的外在,討喜又艷麗,擺設或送禮就都很受歡迎,於是很快的就成了富有高經濟價值的花卉。 記得有一次要到台南藝術大學,行經人煙不多的緩坡山道,覺得口渴想要買飲料卻繞了許久都沒有看到店家,好不容易才在某個彎口處看到幾間低矮的民宅前掛著販售茶水飲料的招牌。下車買了沁涼的飲料也發現原來攤子後方就是很大的火鶴花苗圃,許多大大小小各色的火鶴盆栽整齊地排列十分壯觀。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火鶴花田,上頭遮著遮陽黑網的花田,洋溢著一股沁涼味。和老闆閒聊下才知我們台南的六甲鄉竟是全台火鶴花的重要產地,大部分都是外銷到日本呢。 因為火鶴屬天南星科的熱帶花卉,所以在日本這樣高緯度的地方並無法生長,但因日本市場需求大及空運途近的關係,日本的火鶴就多以我們台灣進口為主,是賺近不少外匯的高經濟作物。 早期大家常見的火鶴以心形艷紅色的粉佳人品種為主,現今的品種則日趨繁多,不只有深淺粉紅、白色、翠綠,還有雙色暈染的夢幻多變色彩,甚至還有紫色和趨向暗紅的黑色,品種名稱也多了起來。細細品看這些花色,微妙的的色彩變化真得令人讚嘆連連,不得不佩服日新月異精進的農業科技。 其實台南最早開始種火鶴的地方是佳里,官田、柳營也有小部分栽種。後來發現六甲鄉的地質和天候更適合火鶴花的生長,加上花農們的互相切磋和產銷合作,六甲慢慢成為火鶴的種植重地,面積不斷擴大,和南投的埔里及高雄的內門兩處,成為台灣火鶴栽培的三大產區。 不只切花受歡迎,火鶴盆栽也是日常生活裡和蘭花一樣都很適宜擺放欣賞的花卉。記得以前參加文史團體辦的活動,到歸仁的七甲園區參訪,理市長不只為我們導覽環境,還配以饒富趣味的活動來讓我們記憶一些花卉的知識,也配以問答題目,答對問題者還可自選一盆喜愛的小盆栽回家。那時我就選了一盆挺開著兩片紅色心瓣的火鶴回家,遵照理市長交代的每一次澆水都要完全濕潤,不必天天澆水,要看情況,看土乾了才澆。且可放在室內當觀賞花卉,只要有半日光照即可。於是我就擺放在有日光透進但沒有直射的浴室洗手台邊,每次進到小小的浴室看到這亮眼的火鶴花,心情就為之一振。 其實不只火鶴的花好看,她的葉子墨綠深漆的色澤也是襯托花的亮顏的美好色彩,有時有點灰塵了,用濕布清洗子葉,當葉子透出冉綠的色澤,就讓人眼睛為之一亮,整個開花期很長,是很適合當觀賞花卉的盆栽。 實在很喜歡火鶴,於是特別查了資料才知火鶴原生於哥倫比亞還有美洲的熱帶區域,在哥斯大黎加、瓜地馬拉也都有廣泛的分布。屬名是由anthos(花)及oura(尾巴)所組成,這裡所指的尾巴就是肉穗花序的部份,也因她的肉穗外形貌似蠟燭,也別名花燭、紅掌或安世蓮。花朵鮮艷奪目,佛焰苞像一隻伸展的紅色手掌,掌心豎起一條彎彎的金黃色圓柱狀肉穗花序。在歐美,人們把它看作熱烈、豪放、歡樂的象徵,在國際市場已成為最暢銷品種之一。代表的花語是燃燒的心、熱情、關懷和衷心的祝福,因此在情人節、畢業季等重要的節日時,特別受到台灣人的喜愛。 尤其在五、六月也是火鶴的開花盛產期,我們台南這幾年在母親節就推廣了名為火鶴傳情的活動,希望能用這花取代每年到了母親節花價都狂飆的康乃馨,也是支持咱們花農的具體行動。尤其火鶴心形般的花瓣,用來傳遞祝福的心意真得很適合啊。 前些時候經過市場,剛好遇到會來擺攤的盆栽小卡車,我稍事停留馬上被眼前一盆小小粉紅色火鶴所吸引,更驚訝她只要五十元的便宜價格,當然就把她帶回家了。一樣把她放在有日光明亮的浴室裡,讓每次走進時都有歡喜心情。 也想著應該再找時間到六甲去一趟,想去看看現在更多品種的火鶴花田會是如何的樣貌,再去聽聽花農闡述的種植心情點滴如果能坐在花田邊喝個茶、畫個圖那更是快意時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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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山大夫第
去年來訪金門,住進了珠山的「校長的家」民宿,還記得當晚是農曆七月十五夜,篤信基督教的朋友拉著我們的手迫切禱告,一夜無事,只覺得「校長的家」民宿非常有特色,我非常喜歡。 今年教師節前夕又來金門,朋友再度推薦珠山,這次換成非常有賣點的「百年宅第」:「珠山大夫第」民宿,負責管理的魏小姐得意的告訴我們:「這是唯一一座百年歷史以上拿出來做民宿的,非常珍貴。」 入睡前好好考察一下考察一下大夫第,果然主人張淑瑛小姐有下本錢投資,簇新的咖啡機,衛浴清潔,熱水供應充足,冰箱免費飲料,桌上提供麵包,大廳改成書房,有開架式的圖書任選,跳出有半世紀的《葉珊散文集》,赫然跳出如今七六高齡的博士詩人楊牧(婚前叫做葉珊)的金門當兵名作:《料羅灣的漁舟》,國一國文課本就選入教科書,五年級生無人不曉。 然而昨夜夢魂中,滿是重新整修過的金門特色民宿:珠山大夫第,竟然以另類的方式麻痺我的意識,整晚我似夢非夢,極度疲倦中發現空調溫度不能設定,百餘台的有線電視我獨獨挑選了CNN藉著外國語的職業播新聞腔調,我努力要入睡。 一夜無眠,連就寢前刷牙都牙齦出血,漱口漱了二大杯十多口才把血跡沖淡,為了避免腿黑激素分泌理所當然熄燈就寢,就這樣一舉起小腿立刻踢到床架,痛得我低聲嚎叫,刻意壓低怕成為隔壁房間朋友伉儷的笑柄;躺下去,蚊帳非常干擾頭頸,罷了,忍耐!只是我一米七六的身量,床不夠長,小腿脛骨騰空,這滋味真奇怪。 這麼華麗古典的珠山大夫第竟然被我住宿到如此狼狽!怪誰呢?異次元的時空有無好朋友認為我們干擾了這歷史悠久超過百年的官宦家宅第呢?金門從北宋到清末科舉廢掉,共誕生了五十位進士(有此資格直接加入官宦統治階層,可是比二十一世紀的博士學位還值錢呢?現在光是台灣就有上千位流浪博士了吧?)我們住的這一幢豪宅,到底是誰家的祖傳門第呢? 第二天,乾爽的初秋,幾天前肆虐的莫蘭蒂颱風讓整個金門縣重創,但是珠山的民宿看來無傷!朋友告訴我:「你看我們住的這大夫第,前面幾公尺就是平民家庭的住宅,但是建材和工法都一樣紮實,都躲過莫蘭蒂風災沒有傾頹!只是建築本身的屋頂的裝飾看出階級而已。」 在這個浯島風災重建的時刻我重遊金門,幸運的又有機會住進一幢歷史建築,這要是在歐洲就相當於歐洲的古堡規格了,想來其實也是榮幸,至於睡不好,只能怪自己神經質了!人隨著年紀增長,入眠本來就不易,若說因此就附會各項徵兆說大夫第如何如何,則不僅愚蠢,也算浪費這個旅行的機緣。 無論如何,我還是高度推薦珠山的民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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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的中山林
碧樹扶疏的中山林,有一大片珍貴直挺的濃密松林。孩子年幼的時候,每逢初春,當筆直的入林道路兩旁,杜鵑花叢有如一群群翩翩起舞的青春少女,燦燦然綻開時,彷彿熱情洋溢的園主正展開雙臂、迎接遠道而來的賓客一般,孩子們一路隨著花影往前奔馳,那真是賞心悅目的春日景象。 再也沒有比春雨洗浴後的中山林更迷人了,整座林木都是蒼翠欲滴的濃綠,清晨沒來得及散盡的霧氣像淡雅絲綢,仍然纏繞其間,陽光把每片葉子上的露珠,都變成一顆顆五彩的珍珠,垂涎欲滴,寧靜的森林只有啁啾的鳥鳴以及耳邊輕輕吹拂的春風,令人陶醉! 孩子們朝著遊樂區奔去,最吸引人的莫過於繩索的探索體驗,僅管是大眾尺寸的設計,他們還是費勁的攀爬、懸盪、踩踏……,也愛在滑梯處順溜而下,堆堆沙、盪盪鞦韆、騎騎石牛,更愛在鋪滿松針有如地氈一般的地上用力踩踏,那種特殊的感覺透過鞋底,傳遞一種舒服的觸感。仰頭望向樹梢,透過密密麻麻的針葉,潑灑下來的陽光舒適而不刺眼,耳畔傳來不同鳥類的鳴叫聲,清脆悅耳,一陣一陣迴盪在耳邊,為綠蔭深濃的林間,增添許多生動的氣息。 清寂的晨間,不遠處傳來其他孩童的笑語,一位身著輕便綠裳的志工,引領一群探訪綠意的學子,正在進行一場視覺與聽覺的教學。一會兒要孩子們閉上眼睛、敞開耳朵,仔細聆聽週遭的聲音;一會兒要孩子們拾起地上的落葉,分辨其中的異同,藉此認識此間豐富多彩的動植物。緊緊跟隨志工腳步的孩童身影,亦步亦趨,那專注留神的畫面,在和煦春風中,充滿了天真的諧趣。 光陰悄然飛逝,一轉眼一個上午時光就在視聽嗅覺享受中結束,那個屬於孩子快樂的中山林,已經成為我們一家人甜蜜而難忘的美好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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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布咖啡店
「怎麼沒有醬料?」隔壁桌男子一開口,碧和姐立馬知道這是初次造訪的顧客。「這樣你就洩漏你是第一次來吃。我們的水餃,連口味重的陸客來吃,也不用沾醬。」除了吃原味的健康考量,其實,到底也是因為這酸白菜水餃十足夠味了。 碧和姐說,「七月份,有五個江蘇過來的,七十幾歲的阿嬤,出去的時候還跟我鞠躬,說:謝謝妳做這麼好的美食。」還有自備保冷袋的廈門背包客,每回遊金都會親自到店,帶上兩三包冷凍水餃,類似這樣回流客不少。而台灣來的團購電話,更是一批一批大量訂購。 巴布咖啡店的前身為山河商店,相信這是很多四、五年級生耳熟能詳的處所。山河商店乃是由欽漢大哥的父親--朝金阿伯所經營的,朝金阿伯曾賣過樂器、水果、金紙……,最後定調於柑仔店,店內販售的多是零嘴、食物、飲料等什貨。 民國七十一年從台返金的欽漢大哥,一手接下山河商店,他清楚記得,那時啊,一個中午可販售近三十箱的乖乖呢!由於山河商店的位址恰恰位於學童前往學校的途中,這地利之便,遂也讓山河商店成了學童們的課後集散地了。 在有十萬大軍駐紮的年代,欽漢大哥與碧和姐兩人攜手創下多項紀錄。像是在情人節開啟了販售瑞士蓮巧克力的風潮,當時駐軍訂購大量巧克力寄往台灣,短短數日營業額即衝破六十萬元,而郵包數量多到還得出動郵車載運。最最應景的金莎花束當然也不可少,欽漢大哥與碧和姐兩人分工手作,將花瓣組合成束、黏上金莎巧克力、包裝套袋……,最高紀錄曾在一日內累積了百餘束的訂單。 隨著駐軍的逐漸裁撤,再加上統一超商的即將進駐,也讓山河商店亟思轉型,以另闢商機,遂有了巴布咖啡店的成立。碧和姐說她本是咖啡生手,學習的時間短,只能死背比例與操作方式,甚至還擔心得連覺都睡不好,才剛學會了摩卡,第一杯賣出的也是摩卡。所幸熟能生巧,開始穩定了咖啡店的營生。 彼時的巴布咖啡店,店內播放著六○到八○年代的西洋抒情歌曲,搭配小蛋糕、鬆餅、厚片等點心,「後來為什麼會做水餃?是因為店裡氣氛還不錯,阿兵哥想繼續留下來。」但也因不願鎮日鎖在油煙滿佈與熱氣蒸騰的廚房中,碧和姐決定開始販售製作工序不那麼繁複也較不費時的高麗菜水餃。高麗菜水餃佐咖啡,中西混搭,看似不搭軋,卻也做到讓阿兵哥一旦眷探,定會帶著親友家屬一道前來品嚐。 有日,碧和姐為熟識的軍官代購酸白菜,從此與酸白菜結下不解之緣。販售「酸中傳奇」高粱酸白菜的唐氏兄弟傳授料理比例,碧和姐以酸白菜入菜,製成水餃,這口味別緻的酸白菜水餃,讓好多人一試成主顧。至於豆花,以及讓滋味加成的芋圓、地瓜圓等配料,亦是在友人與顧客的友情支援及無私分享料理比例下,欽漢大哥與碧和姐前往台北學藝,以新手入門的姿態,逐步邁入手作豆花的世界。 「在這些事業上,本來我是門外漢,但常常遇到一些貴人。」碧和姐說著,這一切,彷彿冥冥中自有安排。咖啡賣到顧客「歐露到會答舌」,牛奶口味豆花則是賣到「吃過的都會『著』」,還有老兵一旦返金,甚至會先上網估狗或探問同梯:「巴布還在嗎?」 十足夠味的酸白菜水餃,餃皮Q彈自然不在話下,內餡多汁飽滿,一份即有相當飽足感;而我最愛的牛奶豆花啊,使用畜試所出產的青草地鮮奶,搭佐碧和姐與欽漢大哥費時捏製、熬煮的配料,綿密溫潤,還帶有些微甜的,讓人一口接一口,也難怪放課後、下班後的巴布咖啡店,人潮正陸續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