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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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涼的故事
用愛情剪碎成繁星點點,有誰,忍心去觀察?我那帶點故事悲涼的銀河,是淚珠匯聚靜默的湖心,當它,開始映照我皎潔的心月…… 朋友在網路聊天室裡聊起文學,談到「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談起愛情的年齡差距,悲劇收場的故事寫法,驀然發現,曾經談情說愛的自己,竟然如此生疏,彷彿從一開始,我就不曾認識愛情。那一晚,我沒有讀後心得可以與朋友一起探討。愛情本身,大概就是孤獨的吧。 我看見在時間中分裂的自己,帶著沮喪。 朋友給了我一個故事的網址,是說一個被遺棄的女嬰,在成長過程中如何愛上喚為叔叔的養父。當女孩亭亭玉立,年輕的心靈卻眷戀這個大她很多歲數的男人。她從小喚他為叔叔,他則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的關愛她。然而,她還是突破這種關係愛上他了,只是那一年,他已經老了。 故事的最後,男人知道了她的愛情,同時,也敵不過歲月的消磨,他那老去的健康,終究奪走了生命。女主角收拾遺物,找到一個陶藝品,上面寫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這是一個故事,一個網路上的故事,也許根本不曾發生過,可是,這個故事卻叫我的朋友,心靈被觸動,深深的感動了。 「他太感性了。」我和妹妹聊天時,對她說:「我並沒有被感動的感覺,還是說,我缺乏愛情的養分,因為不曾有過年齡差距的情愛,所以麻木?」 是什麼讓他覺得這個故事因為珍貴而刻骨銘心呢? 「沒有幸福的結局?」我忽然想起:「男主角是因病去世,帶點遺憾色彩的愛情,也許就是一種深入肺腑的原因吧。」 這種心情應該很熟悉,讀過那麼多小說散文甚至童話,要如何說一說心得應該很簡單,只是這一刻,卻想不出來該如何解釋情緒,只好在網路訊息裡,傳送一張笑臉圖,當作自己最後的回答。 都是中年人了,男人或女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生活曾經注入過哪些稀奇,或是永恆的劇情? 有位表姊,一舉一動都是焦點,適婚的年紀,連著幾年,許多人想安排相親介紹對象給她,媒人禮金,大家躍躍欲試。而她的戀愛遲遲沒有發生,因為在很年輕的時候,她的親姐姐罹患癌症,在那之前,她的姐姐已經有了論及婚嫁的男朋友;在那之後,她的親姐姐被男方拋棄,孤獨的死去;因此,她相信並愛戀一個男人的可能,也死去了。所幸,傷痛可以遺忘,只是需要時間。 工作中,她優秀的成績獲得上司賞識,她成了呼風喚雨的女強人,除了,愛情之外。 登上生命的顛峰之後,大概感受到無人可以分享的寂寞,是一種遺憾吧,她悄悄地展開一段辦公室戀情。這段愛情很神祕,包括父母,沒有人知道。 這些年來,她對男人興趣缺缺,卻在一夕之間忽然與人相戀,我可以想像,她是如何傾付所有的深情與溫存,在這麼多年之後。然而,那男人得到她全心的愛,覺得一切都在掌握中,於是,對她要求變本加厲;兩人出遊的期間讓她懷孕,然後,他不告而別了。她一個人挺著一天天大起來的肚子,依舊守口如瓶,不肯說出男方是誰,還是家人看不下去,請了徵信社才查出男方來歷。 請了人去拜訪男方家,希望能讓事件完美落幕,畢竟孩子快生了啊,大家真心盼望她能有個幸福的歸宿。男主角沒有見到,只見到兩老,他們異口同聲說,兒子已經不知去向,要聯絡自然會主動聯絡,只是在這個節骨眼,結婚的可能性不高。說著說著提出了建議:「不然,等孩子生下來,交給兩老扶養吧……」 回家後,眾人告訴她發生的一切及對方的意見。自親姐姐離去,許多年了,她以為不會再面臨悲傷,乍然與失落相逢,她最終拿出堅強。 「我千辛萬苦背著這個肚子,可不是打算送人的,孩子是我生的,我會自己養。」 家人尊重她的選擇,也許心痛她的遭遇,不捨她的遇人不淑。沒有人敢抬頭,卻不得不仔細面對她失魂落魄的表情。 大家都說,她當時的表情,堅強得讓人不忍卒睹。 我用平靜的心靈聆聽,大家口耳相傳的她的故事。這一次,我的表姐還要多少年,才能治癒她的創傷。 大雨刷洗過行道樹,清新空氣,也沖刷著如鏡的柏油路。坐在大台北的城市窗邊,沉澱一些生離死別的荒涼故事,有誰想過,分手之後,這爾虞我詐,千瘡百孔的詭譎人世,該如何分辨? 執筆寫一個人的心情,我依然努力用正向的觀點去書寫一個生活;笑嘻嘻地在臉書動態上與朋友彼此加油打氣。日子過得好快,送走夕陽迎接夜色,再來就是準備撕出明日的日曆。日復一日,與時間逼不得已的難捨難分,歲月裡,我送走我的每一個昨日,生命中,卻走進一個與我煮酒論詩論文學的朋友。 那朋友傳了訊息留言給我,是一篇散文式的小說故事「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文質彬彬,腳踏實地的中年男人,以文會友,來到我面前與我一同吟詩談文,說著,因工作忙碌而常以留言方式掛在網路上傳送訊息給我。我留意過他不求回報地蒐集張貼世界各地的奇人軼事,供人瀏覽,為了蒐集資料犧牲自己的時間,因此,知道他是熱心的,他是否也在文章裡觀察我的舉動中,知道我是熱情的? 我看著那戴上墨鏡的,臉書上怡然自得的大頭照,回了訊息:「你喜歡這篇文章?」 「這個故事的寫法很生動,結局又很感人,所以分享給妳看。」接著他又說:「希望妳也能創作出感動人心的更多作品。這是我對妳的期望。」 他說:「故事裡的男女主角最終沒有能夠在一起,感動的是……?」我閉上雙眼:「是死亡」。年齡不是問題,問題是兩人皆沒有明確的對彼此說「愛你」;而年歲帶來的病痛,則是這段感情的悲劇。男主角死於肝癌,於是道出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另一種挑戰。真正遙遠的,是因病而陰陽兩隔的距離。我的朋友喜歡這個故事,透過電腦螢幕,我彷彿看見他渾圓明徹的淚珠,從他的眼中筆直滑落。 這些年來,我看過許多眼淚,也許委屈,或是挫敗。這一顆眼淚給我的啟示,是因為離別,因為緣分而不得不分離的死別,必須去忍受再不能相見的痛楚。不願意也只能接受,這是無從選擇的生命故事。 一個男人的珍貴眼淚在晚春的夜色中落下,他可曾知道,多情如我,將保留這樣的記憶多少年? 已經很多年不曾為愛情而心碎,而落淚了。一顆顆渾圓飽滿的淚珠,匯聚成靜默的湖心,溫柔地,映照出我皎潔的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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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長風
「我父親十八歲準備入伍前,我祖母帶他去看她的前婆婆,也就是我那位陣亡的祖父的老母親,當時一位七十多歲的瞎眼老太婆。聽說她的眼睛當初就是為了兒子的死而哭瞎的。當然我這位曾祖母現在已經往生了。令我感慨的是,沒想到我父親一當了兵還是抽中金馬獎,結果在金門又失去了他的右手臂。沒想到歷史的洪流將家族的命運如此與金門連結。」 「所以你才自願去排雷?拆解地雷時很恐怖吧?」 「剛開始時手發抖得很厲害,不過久了就習慣了。對了,師長還好嗎?」 「我爸爸前幾年退下來後,一生戎馬的他到現在還沒完全適應老百姓的日子。」 「我也結婚了,目前有一男一女,老大才三歲。」 「太太是?」女人的聲音僵硬了,但臉上仍強顏歡笑。 「我第二度來金門後,因為任務需要認識了一位腿部被截肢的老婆婆。她說她年輕時在海灘撿拾螺貝不幸誤踩地雷,腳才被炸斷的。因為她和我父親的遭遇很類似,我常去她家泡茶。後來她將外甥的女兒介紹給我認識,沒多久我們就結婚了。」 「對了,我和Peter生了一個孩子名叫Kevin,今年五歲了。你看這是他的照片。」女人生硬地由手袋裡掏出了一張小男孩的照片。 「可惜我身上沒帶孩子的照片。」男人說。 天色昏暗得很快,慈湖邊上的李光前將軍廟在薄暮的颯風中,已濃縮成一團模糊的剪影。女人心中忽然閃過一絲好奇的怪念頭:悠悠一甲子前李團長為國捐軀時,不知其身後是否有留下子女?他們於今活在台灣還是對岸?說不定李將軍真有女兒呢。真有的話,今年都該是六、七十歲的老婆婆了吧! 「六十四年前這裡就是古寧頭戰場,兩岸對峙期間這裡更是成了地雷之鄉。」女人當然沒有提出她怪異的聯想,而是觸景神傷下發出了思古之幽情。 「我看報紙上說你們已將金門的地雷全排除光了。」 「沒錯,十萬顆地雷都被挖出並銷毀了。對了,我記得妳先生Peter以前是軍火顧問,常在金門師部代理紅外線狙擊槍,高爆戰防雷,和白磷燃燒彈。」 「真諷刺,我的前男友玩命拆地雷,而我先生卻向全世界輸出地雷,替美國的軍火公司找尋商機。」女人開始有了淚意。 「我不能讓我們的孩子白死。如果妳沒流產的話,我們的孩子今年該有六歲了。我不能讓我們的孩子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我又回到了金門……」男人的聲音在呼嘯的長風中顫抖著,他的臉部一片陰暗,完全看不出表情。 女人聽到這裡啜泣了起來,並緊握起男人粗而有力的手掌嗚咽道:「對不起,七年前我回台灣流產後,我父親一直給我洗腦,他勸我說嫁給Peter到美國去才有前途,再加上地雷瞬間爆炸的餘悸猶存,所以我才會違背我們的誓言。現在我才知道你是真正的英雄,真英雄……」 男人沒說話,只是靜靜聽著。 走出林地,進入民宅的聚落後,忽然民宿門前傳來叫囂的吵雜聲,一位年輕的少婦堅持要闖進裡面的房間,但女服務員以隱私為由將少婦阻擋在門外。 「糟糕,那是我太太。我下班後還沒回家,我太太可能打電話到隊上找我,然後循著妳給我的口訊留言就找到這裡來了。我看我得先走了,明天是週末,我們明早再聯絡!」 看著男人跳上村口的計程車疾駛而去後,她悵然地想著:明天真要和他再見面嗎?剛才本想告訴他實話,但聽到他說他結婚了,只好繼續將謊言說下去。其實她這次回台灣就不打算再回美國了,因為她已和丈夫Peter離了婚,離婚的原因是因為他們五歲的孩子Kevin在家中玩弄著父親的手槍,不慎將保險打開又誤觸扳機,結果將頭給打爆,小小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 想到這裡,她已下了果斷的決定,明早就搭第一班飛機回台灣吧!看著那位醋勁不小的少婦這般來勢洶洶,算了,別破壞英雄的家庭,該是我退場的時候了。 等她用手機上網訂完位後,感覺已飢腸轆轆,這時將軍廟附近幾間食館正亮著燈光,於是將軍的女兒便頂著瑟瑟晚風往那兒緩步踽踽而去。 (本文係第十一屆浯島文學獎小說獎二獎,一獎從缺)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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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榮民系列不堪回首的過往─王根石
大舅子,牽騾去大陸,音訊全無;全家人,祈禱眾諸神,早日返鄉慶團圓,共享天倫在人間。 相隔五十幾年未謀面,以為今生無緣再相見,然而上蒼不負苦心人,民國九十年,親情感動天,他們一家人在廈門相擁………。 王根石,民國二十二年出生於金寧鄉后盤村西山,七歲喪母、十七歲喪父,自幼家境很清寒,跟著兄長去種田,任何事情、兄長如父權,他說了就算。當日本人佔據金門,附近村莊后盤山及嚨口廟宇,都是他們棲身的地方。而西山雖沒日本軍,但有他們踏過的足跡,出來巡視很嚴肅,看鄉親規矩的程度;同時發放種籽讓他們種鴉片,收成之後全上繳。 民國三十八年,國軍駐守西山的古厝,王根石的家亦有;軍人睡祖廳,取走神主牌當柴火,門閂與門板拆卸下來築砲壘,他們未能保住祖先的遺產,愧對祖宗有遺憾。 古寧頭戰役,夜晚匪軍來襲,從嚨口到古寧頭一帶,小帆船很密集,天色雖昏暗,清晰見船隻,如隊伍,整齊排列在岸邊。王根石隔日清晨見船不見人,但身為民防隊員必須到嚨口海灘抬傷兵,集中到后沙許姓人家古厝軍方所設的醫療站;但是國軍、匪軍分不清,因穿著相近。而軍士兵多死亡,就地挖洞填入海中,一洞填四、五十人,整個海岸都是陣亡兵。 古寧頭戰後,王根石奉命到瓊林、陳仔山、成功、尚義挖電線溝,政府說要埋電線,預防匪軍來襲時,我軍方便聯絡;又到東坑一帶挖外壕溝,防止匪軍侵入與戰車進入。他們出勤務,家人準備中餐,由年長的婦孺隊員到各家戶挑飯菜到定點供餐。當時有一畝田地,政府將之劃分為二,從中央挖溝,一位婦道人家憤懣地說:「恁袂好!恁袂好!」隊員邊挖邊回答:「妳怎知道我們挖不好?」果然,那條壕溝挖了好幾天才完成。 九三砲戰,王根石奉命出任務,到新頭碼頭與料羅碼頭搶灘,搬運物質,遇到砲擊,趕緊臥倒。當他被派至山外挖鑿水塘時,忽聞一位同村居民在赴古寧頭找女兒的途中,半路遇砲擊,當場斃命;聽到這個不幸的噩耗,他立即放下手邊的工作,趕到出事地點,用木梯將往生者抬回山上的水塘邊。按習俗,作古之人,除非在家斷氣,方能於祖廳水床淨身、更衣與入大厝;而村民魂歸外地,自不能回村內。而往生者不能見天,但礙於多事之秋,戰爭底下無太多時間搭帳篷,無奈地讓他見天日,並簡單地下葬於附近的荒地。 八二三砲戰,西山駐軍少,匪軍少了砲擊點,但為因應戰事需求,在家先鑿土洞、再興建防空洞。至於單打雙不打,王根石每次出任務,雙號去搶灘,單號則休息;而後上級規定每次搶攤一星期,再輪流他人。 民國四十八年,王根石二十六歲,雙親早身亡,兄嫂如父母,託人做媒,做主迎親,鼓吹、花轎、媒婆與儐相,由西山出發,鼓吹奏著迎親的樂曲,一行人歡歡喜喜、熱熱鬧鬧到小徑迎娶邱能悅。然而在登記戶口時,邱能悅被誤植為邱能說,這名字就極其自然地跟著她一輩子。 邱能說六歲無父、十三歲無母,跟著兩個哥哥一起過生活;但民國三十七年,二名壯丁抽一丁,壯丁牽騾馬去大陸,長兄邱慶平那年二十一歲,一去無音訊,日盼夜盼,今生見面恐怕比登天還難。 受共黨管制,邱慶平不能回家鄉,睽違五十幾年,兩岸得以聯繫,終尋得蹤跡;邱能說在王根石及親人的陪同下,循小三通到廈門;相見淚紛紛,兄妹相擁,以為今生無緣再相見。邱慶平遺憾當年家裡窮,不能幫小妹準備豐厚的嫁妝;民國九十二年,隨著兩岸軍事對峙的和緩,以及小三通的啟航,滯留大陸的邱慶平終於回到別離五十餘年的家鄉,於七月二十二日以上兵軍階視同退伍,並落籍在老家小徑村,政府補償八十幾萬,他準備三萬元紅包要送給妹妹邱能說;但邱能說堅決不收,她認為今生今世兄妹能相見,已是萬幸,她冀望手足常相聚。八十五歲的邱慶平,目前居住在大陸,孩子已成家立業,一家六口和樂融融,他則過著含飴弄孫的幸福時光。每趟回金門,兄妹無不興奮地閒話家常,共享親情的溫暖。 民國九十一年,邱能說當選模範母親;而民國九十四年,王根石則當選模範父親;並於民國九十八年,榮獲古寧頭參戰有功人員。王根石育有二子五女,均已成家立業,夫妻別無所求,願子孫出外都平安,人人都能有出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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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難忘的經驗
2011年在唸研究所第二年上學期,來到蘇州知名211高校「蘇州大學」交換一年。蘇州大學就是東吳大學的前身,已有百年歷史,目前有四個校區,而我所屬的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係在獨墅湖校區,意味著我要在此地待一年。 獨墅湖是蘇州地名,倚靠著金雞湖,兩座湖景媲美杭州西湖。獨墅湖高校區,不僅有蘇大,還有中國科技大學、四川大學、武漢大學、南京大學、西交利物浦大學、以及中國人民大學。而蘇大一期的大門在仁愛路上,比鄰著人大,相隔不到200米;距離二期路程僅10來分鐘,而吾等即住二期一一三室四人一間男宿。除從台灣來的筆者外,還包括:山西放射醫療專業的張同學(放射師)、蘇大附屬醫院的殷大夫(小兒科醫生)及瀋陽醫學院的邱博士(藥學博士)等,一同住在男宿。 秋天晚上寒風陣陣吹來非常涼爽,大伙倚坐陽台邊閒談聊心事,最讓吾人印象深刻是邱博士講到他最難忘的一段經驗。 邱博士除了藥學專業外,還是位業餘攝影師,非常愛好攝影,有年冬天去了新疆山上拍美景,臨近傍晚天色漸暗卻迷了路,於是他害怕極了,好不容易沿著崎嶇不平山路找到一點亮光,在半山腰處找到一戶人家。畏畏縮縮的叩開進了這家門,前面站著一位中年男子接待他,微燈下看不清男主人樣子,只能感覺出男主人應該是為忠厚老實的山民。他立刻告訴男主人自己是來這攝影的,卻迷了路想討口飯吃並寄宿一晚,隔天早上立刻就離開。 男主人立刻把他請了進去,趕緊吩咐他老婆去給客人做飯去。山裡的人生活並不是很寬裕,家裡連盞燈也沒有,點的是煤油燈,且家徒四壁,沒有件像樣的家具,床上的炕還躺著一位小孩,似乎是得了什麼病的樣子骨瘦如材,一雙大眼睛直盯著他看。 不一會兒功夫,山民的老婆立刻把飯菜做好端了上來。山民抱歉地說家裡沒什麼像樣菜,只剩一碗方便麵及隨便料煮的一碗湯。 邱博士餓到受不了,碗筷接了過來,二話不說,風捲殘雲不到五分鐘馬上吃完。那天晚上就住在山民家中,熱呼呼的炕睡得非常安穩。 早晨醒來,望著正在劈柴的山民,他想起昨晚的小孩,就問那孩子得了什麼病,看似情況很嚴重! 山民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斧頭,蹲在地上抽著菸,一句話也沒說,神情憔悴、無奈。 他老婆淚眼汪汪從屋裡走了出來,告訴他這孩子得了腦癌,已經沒有幾天日子好活了。 他問:沒有去城裡給大夫看嗎? 「看了,但是醫生說已經是晚期了,回去能給孩子吃些喜歡的什麼就吃點什麼吧。我們山裡本來就過的困苦不如大城市寬裕,小孩子生病,給孩子看病需要花很多錢,還欠了別人一屁股債,也沒有錢能給他買什麼好吃的。昨天晚上為你沖的那碗方便麵其實是今天早上給他補充營養用的。」 還沒等他老婆說完,山民怒氣衝天立刻對他老婆大吼大叫,怨她不該透露這些隱私讓外人知道,他老婆嚇到立刻躲進屋裡不敢言語。 邱博士聽到這裡,想說昨晚吃的那碗方便麵,竟是小孩營養補充品,城市裡不想吃的食物搬到山裡卻成了珍貴奢侈品,恨的想掌自己耳光。 立刻掏出身上所有錢,往山民手中裡塞,讓他去給小孩買些營養品回來吃。 「你這是幹什麼?不就是一碗方便麵,你把我們山裡人看成什麼了嗎?」山民硬是把錢還給了他,無論他怎麼好言相勸,山民就是不肯接受。 邱博士自責本身的醫學專業,當下卻一點忙也幫不上,邊講邊拭淚,由於太過激動,一伙子人也不便再多問故事後來的發展。當然也不會有第二位想在分享他的難忘經驗,就這樣宿舍裡瀰漫股相當哀傷的氣氛。為了緩和下他的情緒,只好轉移下注意力,一起到食堂吃消夜,慢慢才沉澱下來。 聽完邱博士的難忘經驗讓我在想,原來世間上除了親情不求回報外,應該還有一種愛,這種愛就是「當別人在幫助你的時候,你卻感覺不到他在期待你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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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長風
他舉槍的手抖得很厲害。他再睨了一眼地上小朋友的屍體,心中想著如果這次運氣好的話,我這輩子就發財了,於是他便含笑扣下了扳機……。 女人全身淌著冷汗呼吸急促地由惡夢中醒來。幾響零星的炮竹聲音由窗簾外傳入昏暗的室內。奇怪,大白天怎麼會一連作這麼多怪夢?剛才最後一個夢的場景好像是某個電影中的橋段。沒錯,電影的名字是「越戰獵鹿人」,男主角在西貢的地下賭場玩俄羅斯輪盤賭供賭客下注。但男主角只在頭上圍了一圈紅色的頭巾,而剛才夢中的他怎麼會穿紅色的制服呢?沒錯,多年前女人第一次造訪金門探視在那裡當師長的父親時,曾經看到許多穿暗紅色制服的國際傭兵在海灘附近排雷。今日舊地重遊,沒想到蟄伏的記憶會在夢中被無端地喚醒。 她睜眼仔細查看這間由閩南聚落建築所改成的民宿,其古色古香的格局和台灣本島五十年前農家民宅的三合院極其類似。真是物換星移,七年前她所住的民宿與現在所住的應該不是同一家。那一年她又回到金門探望自己肚裡胎兒的父親。男人當時在軍中服役,無法天天離營,只能利用休假日來此與她繾綣相依。不知不覺中她竟然在營區外的民宿住上好一陣子了。 時光回到七年前的收假時刻,女人最後一次由民宿徒步送男人回軍營時,男人向女人問道: 「妳真不打算回台灣了嗎?」 「我要鬧失蹤,讓我父親找不到我。誰叫他要逼我嫁給那位在軍火公司當工程顧問的Peter?」 「師長知道妳懷孕了嗎?」 「我爸爸知道我們在交往後就很不高興。如果他知道我懷了你的孩子,他會打死我的。」 「師長為什麼那麼反對妳和我在一起?」 「我爸爸說Peter是美國華僑家世顯赫,目前在軍火公司當工程顧問人面又廣。我爸爸才由金門調回台灣,而且馬上就要在那裡退休了,所以他希望我能嫁給Peter到美國發展。」 「我在師部時見過Peter幾次,他離過婚只比師長小不了幾歲。聽說他也離開金門回美國總公司去了。」 「我爸爸查出你父親目前經營一家彩券行,原來你父親的手殘廢掉了,而你母親是陸配。他覺得我們兩家門不當戶不對。不過別擔心!我一直是個浪漫主義者,沒想到我會在我爸爸的師部與你重逢。以前讀高中時你寫給我的情書我一直保留著,既然再度聚首,這個緣分當然要好好珍惜。」 「還記得我們的班長嗎?他也曾經追過妳,可惜他後來去讀警校,成為爆裂物處理小隊的隊員,但在一次拆解爆裂物時發生了意外,殉職時才二十多歲。」 死亡總是個令人憂傷的話題,記得當時談及這裡,兩人已走到營區的門口,她目送男友進入營門後,便獨自折回已暫棲近一個月的民宿。 送走男人的那天,也是像現在一樣的近傍晚時刻,海邊忽然傳來一聲巨響,民宿的玻璃在瞬間震碎,牆上的一只仿古掛鐘也在劇烈搖晃後掉了下來。她隨村民倉皇往屋外逃竄,只見海灘的林區地帶出現冉冉上升的蕈狀黑雲,嗆鼻的煙硝味在強烈東北季風助威下,火舌四處蔓延。有人說對岸向金門開砲了,但也有人說應該是國軍向大陸島嶼開的砲。後來四處都可看見縣消防局和軍方的搶救單位在清理火場。哪知兩個鐘頭後又傳來了第二起爆炸聲,屋裡僅剩的一面玻璃就在那時也被震得粉碎。民宅外監控的軍警又拉大了警戒範圍,嚴禁閒雜人等進入古寧頭戰場的海岸區。 民宿的老闆娘這時才趕過來查看房屋受損的情況,並安撫住宿的客人說,這裡沙崗海灘早年也發生過雷堆大爆炸,有多名戰士被炸得粉身碎骨,不過我們這裡是民宅區,距離雷區有百米遠絕對安全。 那晚鬧哄哄地過了無助又惶恐的一夜,第二天天亮,雷區的大火沒撲滅,甚至還有愈燒愈旺的趨勢。她倉皇跳上計程車趕往機場,臨時補位上最早一班的飛機飛回了台灣。 數天後男人在營區接到一封女人由台灣寄給他的信,信中說她回到台灣的第二天孩子就化為一攤血水流掉了。家人緊急將她送醫才保住了一命。她推測流產的原因可能是前夜在民宿被爆炸的震波驚嚇所致。既然兩人間保留不住愛的結晶,就暫時分開一陣子吧! 半年後男人退伍了,他由金門回到台灣後立刻找上了女人的父母,想探尋他們女兒為什麼都不回他的信。女人的父親,也就是他的前師長臭著臉告訴這位自己以前的勤務兵說,他女兒幾個月前就嫁到了美國,這輩子不會再回台灣了。 前師長的話只說對了一半,他女兒是嫁給了Peter當續弦,也到美國去開始了她的新生,可是七年後的現在,女人不但又回到台灣,還飛來金門舊地重遊,準備探視她初戀的男人。 才想到這裡門上傳來了敲門聲。她看了看時間,沒錯,應該是他。這個時候他應該下了勤務回到單位,見到我留在衛哨安全士官的口信,才趕過來這裡與我相會的。於是女人由床上跳起去開了門。 門口站著一位穿著橘紅色工兵制服的年輕軍人,果然就是他。七年後同樣的他又站在民宿房間的門口。 「我前天由美國一回到台灣就到你家的彩券行,向你父親打聽你的消息。你父親說你退伍後卻續簽轉服志願役,還自願再度調回金門從事排雷的特種勤務。我中午下飛機後,直接找到你們營區,衛哨說你們大隊出外勤去了。」女人說。 男人說:「我們到海邊走走吧」! 傍晚鹹濕的海風吹在臉上,伴隨著沉悶又震耳的浪濤聲,讓兩位重逢的舊情侶有一種來世今生、時空異位的錯覺。女人說:「就停在這裡看海吧,萬一踏進雷區就麻煩了」。 「剛才我惡夢連連。首先我夢見你到我家去提親,結果卻由禮盒裡拿出了一顆……一顆地雷。接著我又夢到你獨自一人在海灘掃雷,卻不慎轟的一聲……後來一位小男孩賭命賭輸了,砰一聲倒在賭場的地板上……」女人一想到剛才最後一個夢,便嚇得噤聲不敢再講下去了。 「的確是很荒謬的夢境。妳嫁到美國後的第三年,同樣在這沙崗海岸又發生了一次雷爆。當時我率領弟兄進行銷毀作業,結果風勢太強,黃磷彈與空氣接觸後高溫自燃,引發的火苗一路往雷區蔓延造成雷爆。規模比造成妳流產的那次小一點,幸好沒有人員傷亡。」 女人沒作聲。 「所以昨天妳在彩券行看到我父親了?」 「沒錯,他還告訴我他的右手臂就是三十多年前在金門服役,於埋設地雷時,不小心被炸斷的。」 「那妳也看到我那位八十多歲的老祖母了?」 「沒錯。」 「五十多年前她帶著我父親改嫁,因為我父親出生後不久,我祖父卻因八二三戰事吃緊,明明剛退了伍,又被軍方緊急徵召用軍艦送回了金門去增援。戰事結束後,當初同船被徵召的台灣兵,有一半都沒能活著回台。而我祖父也是陣亡的孤魂之一。」 女人好奇地睜大眼睛,等待男人講完他的家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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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大膽二膽島
誰能在眼中堅留住 白日的火 不讓黑夜把自己消滅? 誰能在腰間掛上 兩顆膽 加速日子的新陳代謝? 歷史終於還是爬上 一根根鋼管的炮口 開始悲壯的生鏽工程 很多名字堅持守在那裡 又狠又猛地擦拭 許多聲音掉落在花崗岩上 擦拭的動作從不肯停止 即使只擦出星星的亮光 即使最後 都成為鏽灰的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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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實之間的差異----「軍中樂園」的時代背景及原貌
葉先生說:「樓房的二、三樓,分隔九百個房間,同時容納九百位小姐營業。」它的面積有多大,我們不置可否,但可以肯定的是;「陸軍第二軍團鳳山特約茶室」是全國「第一室」。而這些從台灣各監獄被徵召來充當侍應生的女犯人,還必須扣著手銬,由士兵押著到美容院洗頭剪髮。這些小姐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竟讓軍方如此地對待她們?試問:在自由民主的國度裡,在被稱為美麗寶島、人間天堂的台灣,難道真會有這種事情的發生?葉先生的說法,的確不可思議。 當此文發表時,主編特別加上一個「回應與挑戰」的小標題,但時隔多年,並無人敢於站出來「挑戰」,可見老朽並非無的放矢,而是「回應」有理。然而即便我提出反駁,並把這篇文章收錄在拙著《金門特約茶室》乙書裡,可是這兩段不符合常情常理的情節,卻偏偏被豆導運用在以民國五十八年為時空背景的金門軍中樂園影片上,讓人有一種錯亂的感覺。 回顧爾時,金防部特約茶室侍應生,均透過台北召募站從台灣本島召募而來,絕無徵召女受刑人充當侍應生為三軍將士服務。當年金門各地從事美容美髮業者少說亦有數十家,又有那一家業者或那一位美髮師,見過士兵押解扣著手銬的侍應生到她們店裡洗頭美髮?金門軍中樂園雖為軍方直營,但從金城總室經理到各分室管理主任,從各單位管理員、售票員、工友到炊事,全都是聘雇人員,並沒有調用現役軍人在裡面服務的情事。甚而侍應生亦具有軍中雇員的身分,如果真是犯了法,依案情的輕重與體制,通知的不是憲兵隊就是警察局,押解她們的也絕對是憲警人員而非一般小兵。豆導根據葉祥曦先生的作品做如此的安排,是否有妥?相信觀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平日,侍應生除了公休外,幾乎都忙於接客,且收入又可觀,她們換洗的衣物及枕頭被套,全都委請附近的阿婆或阿嫂按月計酬幫她們洗滌。每天早上趁著營業時間未到,那些受雇的阿婆阿嫂,會利用時間到特約茶室收取侍應生換下來的髒衣服,下午再把洗淨、曬乾的衣物用包袱巾包好送回。片中出現著軍裝的現役軍人小寶,到侍應生房間收取她們褻衣的畫面,更是令人匪夷所思。雖然豆導企圖以不同的面向與誇張手法來凸顯軍中樂園的趣事,可是如此,即使能達到取悅觀眾的效果,讓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對一位戍守前線的戰士來說,情何以堪啊! 特約茶室雖訂有嚴格的管理規則,但並沒有背離人性與人道,軍方對她們的照顧更是無微不至。一旦侍應生不小心而懷孕,為了不願替自己增添麻煩和負擔,大部分都會選擇到醫院做人工流產,只要取得證明文件提出申請,特約茶室隨即發給她們五百元營養補助費,並要求她們必須恢復健康後始能營業。如果自願把孩子生下,亦會讓她們選擇在茶室或回台灣待產。妊娠期間,她們亦會斟酌自己的身體變化,以及顧及母體與胎兒健康,只須將實情向管理人員報告,即可停業護胎待產。反觀影片裡,有一位侍應生在接客中突然「落紅」,讓客人驚訝地提著褲子往外跑,原來是該女已懷胎十月即將臨盆。果真在眾姊妹七手八腳的幫忙下,不久孩子即呱呱墜地。 試想,一個懷胎數月頂著大肚子的侍應生,會為了多賺那區區的幾十塊錢,而不顧自己性命的危險去接客嗎?特約茶室基於她們的安全,亦不可能讓一個即將臨盆的侍應生掛牌賣票。況且,那時金門已有醫院,衛生院不僅有婦科名醫梁大夫,更有好幾位學有專精的護理人員在產房負責接生。大部分懷有身孕的當地婦女,為了自身的安全與胎兒的健康,除了會按時到醫院做產前檢查,對自己的產期亦非懵然無知,因此在臨盆前夕,幾乎都會提前幾天到衛生院住院待產,侍應生何嘗不是也如此。豆導片中做如此的鋪陳,縱然能博君一笑,卻也讓人感到突兀,更是特約茶室未曾發生過的情事。 彼時侍應生房間,只在門框的上方寫上紅色的阿拉伯數字,以方便客人對號入房,並未如片中書寫的「第○號」或安裝「紅燈」做為「接客」的識別。侍應生從事的工作雖然與台灣的妓女沒兩樣,但卻在兩種不同的環境中討生活,故而其營業場所是有差異的。侍應生每當接完客,她們會端出一盆使用過的髒水,隨手倒在房門口的水溝裡,並順口呼喚在門外等候的客人。管理員對她們的內務,也會做最基本的要求,室內除了公家提供的床鋪、衣櫃和梳妝檯,亦為她們準備了床單、枕頭和棉被,即便亦有侍應生個人自備的被套及小型家具,但軍方為她們提供了一個整齊舒適的營業場所,則是不爭的事實,並沒有如片中那麼凌亂。 然若依當時的軍紀,海龍士官長老張揹著槍械四處走,又在特約茶室踹門鬧事,非僅不容許,也嚴重違反軍紀。即使有些蛙兵出生入死,深入敵營,為國家立下汗馬功勞;但軍隊有軍法,部隊有軍紀,一旦犯法、違紀,照樣送辦。倘若海龍蛙兵個個都像片中士官長那麼隨便,卻又沒人管得了他們,那軍法組、憲兵隊,以及督導防區監察與軍紀業務的政三組,不都要廢除了嗎? 再者,由阮經天飾演的小寶,左上衣口袋鈕扣上,別的是「58擎天職員證」(擎天部隊為金防部番號),臂章則是三角框內加T的金東師,如此地張冠李戴,即使能矇過其他觀眾朋友,卻騙不了金門鄉親。 同時,海邊為管制區,假如沒有「蚵民證」或「漁民證」,哨兵豈敢放任一個士兵,帶著侍應生在海灘戲水。甚至某逃兵帶著侍應生私奔,雖然武裝憲兵四處尋找,卻沒發現他們的蹤影,最後則是每人身綁一個籃球,現身在漆黑的海邊,準備游泳到對岸投共。如以當年戒備森嚴的海防班哨而言,休想摸黑私竄軍事禁地,哨兵一旦發現異狀或回答不出口令,即可開槍射殺。況且,籃球又是管制品,設若沒有機關團體出具證明,想取得亦非易事。 綜上以觀,豆導為了突顯戲劇的張力,刻意地做了一些背離史實的加工,即使用心良苦,但如果站在歷史的角度來看待,真是一個荒謬的年代啊! 縱然,電影是戲劇的一環,也是人生的縮影,無論其故事人物或情節,即便在戲劇中有它獨特的表現手法,但卻離不開人生。所謂「人生如戲,戲如人生」,自有它的道理。不可否認地,豆導出道甚早,九歲即進入演藝界,一九八三年更以《小畢的故事》入圍第二十屆金馬獎最佳男配角,而後演而優則導,二○○八年以《我在墾丁·天氣晴》入圍第四十三屆金鐘獎戲劇節目導演獎,二○一一年以「艋舺」榮獲第十一屆華語電影傳媒大獎最佳導演。他的作品不僅具有深度和廣度,更有自己獨特的風格,除了充分展現他的藝術才華,亦已達到娛樂觀眾的目的。 可是「軍中樂園」這部影片,雖然豆導係以「一個荒謬的年代,阿兵哥被禁錮在一座風光明媚的小島,等待著一場永遠都不會發生的戰爭」為主題,但其時代背景則為六○年代的金門,涉及的又是一段獨特的軍中樂園文化。即便我尊重他在電影中所欲表達的意象,也深信這部片子必能超越他之前的作品獲得觀眾與方家的肯定;因為「電影歸電影」。然而,身為當年軍中樂園業務承辦人,身為《金門特約茶室》這本書的作者,當這段歷史遭受電影的扭曲而有誤導觀眾之虞時,卻不得不挺身而出為歷史做辯護,並同時還原它的原始面貌;因為「歷史歸歷史」。 二○一四年九月於金門新市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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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的火種
脫貧,需要體力;脫困,需要智慧。然而「吃菜長智慧,吃肉長體力」是金科玉律的話;貧者需要體力參與粗重的工作,偏偏沒錢打理三餐,那豈不是產生了惡性循環的窘態嗎? 我的童年,身處極度窮困的年代,除了年節,有機會吃到肉類食物之外;其他的日子,幾乎千篇一律,就是只能享用自己在菜園裡栽種的蔬菜。往好的方面想的話,天天可以吃到沒有農藥殘留的蔬菜,不正是累積健康的籌碼嗎;同時現摘現煮,又是當令的時蔬,鐵定新鮮,不傷人體。 但是,不管操持農務,或是家務,都需要體力,在餐餐都是蔬菜下肚下,由於疏菜消化速度快,沒多久的時間,就要面臨飢腸轆轆的無奈;就算在百般忍耐下,也會顯露出手軟腳軟心也軟的困窘,想要勤力把工作告一段落,有時也會敗露「力有未逮」的困乏。 我很佩服母親持家的智慧,當年中餐吃了,晚餐還沒有著落,就在「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歲月下,將全家七口的重擔,全數扛下來;應付七口人的吃,已經夠吃重了,還要努力的讓家中豢養的六頭豬,和十來隻鴨和二十來隻雞,一起納入「活下去」的計劃之內。 看母親那麼辛苦,我們年紀雖小,卻也懂得極力分擔家務,餵養雞鴨和豬的工作,就讓我們來共同承擔;父母親信守著自己的陽光,種稻是主業,種菜、種甘藷、種花生、種甘橘、種柚子、種李子,由於數量不多,點到為止,於是全部納入副業當中,以便增加收入,來維持家計所衍生的經濟負擔。 為了活下去,總是需要求得溫飽,才能開創無限的可能;隨著歲月有情的流逝,我們兄弟姐妹們,也漸次成長,學歷雖然沒有達到心目中界定的理想,不過為了分擔家計,共同承負甜蜜的負擔,紛紛投入社會工作行列。 有道是:「積沙成塔。」錢雖然賺得不多,但每個人只要真心付出微薄的心力,也能擁有轉圜的新契機;加上全家人「儉腸捺肚」,除非必要,絕不出現開銷的行為,在日積月累下,露出了喜悅的曙光,終於可以圓了人生第一個夢想,就是日食三餐,溫飽無虞,擺脫了甘藷簽配飯的過往印記。 五十年過去了,沒想到過去無可承受之痛,卻成為今日最甜美的回憶;或許家貧之故,更能凝聚全家人的心力吧!由於在「天道酬勤」的鐵律下,不但讓全家人展現無堅不摧的向心力,更實現了「集涓滴成江河」的基礎力量;讓人生階段性的「圓夢」計劃,揮畫出心中彩麗的虹霓。 過去靠天吃飯的年代,想要脫貧,只能靠著全家人,胼手胝足的打拚;現在人想要脫貧,則要靠個人兼職打天下,更要靠著社會的力量,提供更多的就業基會,才能順利脫貧圓夢。 實現人生第一個夢想,就是吃得飽、穿得暖,實現了食衣住行育樂六大訴求的前兩項;如果想進一步挺進,讓所有人分享「住者有其屋」的禮遇,看來將會遇到瓶頸。因為身處房價飆漲,只有富商巨賈才買得起、住得起的年代裡,白手起家者,就算窮一輩子心力,積攢下來的錢財,與房價相比,如同杯水車薪,看來也只能停留在「扼腕長歎」的階段。 常言道:「人求一間厝,鬼求一寸地。」然而現階段,對很多人來說,幾乎是不可能達成的心願;前一陣子,聽到一對中年夫妻的談話,其中一段話頗耐人尋味,她跟丈夫說:「看來我們這輩子,鐵定買不起『陽宅』,只能買得起『陰宅』。」 我聽了以後,百感交集,鳥兒都有一個溫暖的窩巢,何況是我們身為萬能的人類,竟然淪落到,窮一輩子的心力,也買不起一個「窩」。 看來人生第二階段的圓夢計劃,將因高房價、低薪資的險惡環境,一個不留神,將很容易畫下「無可奈何」的休止符。 但是,夢想總是跟隨著有信心的人同進同出,只要心中長存「有夢最美,希望相隨」的生存密碼;在「永不放棄」的信念鞭策下,相信「希望的火種」就不會熄滅,一旦因緣成熟,一定有機會築起人生美麗的窩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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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到中秋分外明
一年容易,轉眼,中秋節又到了。 每年到了中秋節總會讓人想起傳說中「嫦娥奔月」、「吳剛伐桂」等膾炙人口的神話故事;也令人想起古代詩人墨客中秋賞月引發無窮的遐思與憧憬,因而作詩為賦吟詠的雋永詩篇。 然而,當一輪銀白的明月,冉冉升上夜空,皎潔的清輝灑向大地,遍照人世間時,明明「尋常一樣窗前月」,為何有人說是「月到中秋分外明」,也有詩人說是:「月是故鄉明」也有詩人說:「共看明月應垂淚」呢?究其原因,完全出於賞月心境大不同,詩境也就大異其趣。 讚賞「月到中秋分外明」的詩人,以(唐)李樸的「中秋」為代表作,整首詩為:「皓魄當空寶鏡升,雲間仙籟寂無聲;平分秋色一輪滿,長伴雲衢千里明;狡兔空從弦外落,妖蟆休向眼前生;靈槎擬約同攜手,更待銀河徹底清。」這首詠物詩吟詠的是中秋月,中秋在黃曆八月十五,八月是秋季(七、八、九月)的中間,十五日又是八月的中間,所以八月十五是秋的中間,剛好平分了秋天,正是「平分秋色一輪滿」。此時一輪明月升空如寶鏡高掛,仙樂寂靜無聲,銀色的月光照亮了千里長的雲中大道,狡兔無法虧損月的明亮,妖蟆也不能吞吃月亮。詩人幻想等銀河澄清後,約友人乘著木筏如神仙般的攜手同遊天際。」 認為「月是故鄉明 」,原句出自「杜甫:月夜憶舍弟 」為:戍鼓斷人行,秋邊一雁聲。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 寄書長不達,況乃未休兵。」描寫詩人思念家園親人時周遭的淒涼、肅殺氣氛,烘托出生逢亂世,顛沛流離,家園殘破,手足分散的種種悲哀。情意懇切,真情流露,令人感動。 感懷「共看明月應垂淚」的詩句,原詩出自白居易,全詩為:「時難年荒世業空,弟兄羈旅各西東。田園寥落干戈後,骨肉流離道路中。吊影分為千里雁,辭根散作九秋蓬。共看明月應垂淚,一夜鄉心五處同」。很顯然是描寫戰亂,流散五處深切思念家園的心,也都會是相同的。詩人以邈永真摯的詩思,建構出一幅五地望月共生鄉愁的圖景,創造出深厚純真,引人共鳴的藝術境界。欣逢中秋佳節,當然,大家都期望「月圓人團圓」,不必藉「明月寄相思」;縱使退而求其次,也能夠「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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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生力量
在與孩子共處的時間裡,最難得的是保有自己和平冷靜的情緒;有時不免讓孩子認為:「媽媽怎麼這麼愛生氣。」 一早醒來,是我展現最多耐心和關愛的時候,所能包容孩子的地方也愈多;然而,經過一整天操持家務,勞心、勞力過後,面對孩子的同理心也迅速下降。甚至將孩子的好奇、勇敢,曲解為「頑皮、任性」;一旦我作出了這樣的連結,為了捍衛母親的權威,情緒就像脫韁的野馬,不理性的判斷作為隨之而出。那些直接相關、間接相關、或毫不相關的情緒垃圾排山倒海而來;常是我壓力宣洩完,孩子也受到驚嚇,結果就是我自責懊惱不已,兩敗俱傷。 爾後,我發現為人父母,不論再忙,都需要花時間去平衡自己的情緒,用一點時間和自己獨處、覺察自己,不輕易受外在環境的左右。讓自己從內心的寂靜和直覺出發,給孩子他們需要的信任和溫暖;將心比心,我們也都是爸爸媽媽的孩子,一路上我們不都期待我們的父母能相信自己、讓我們能自由的伸展自己,就算犯錯、跌倒,都讓我們嘗試。因為父母的信任,等於鼓勵孩子信賴自己的直覺;那麼他們也會做出他們感覺很好,而我們也覺得可以接受、理解的決定。 從內在發揮堅定的力量,透過身體力行帶領孩子邁向成長路上的曲折;讓希望的光茫,從我們自己手中傳遞到他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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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實之間的差異-----「軍中樂園」的時代背景及原貌
今年八月中旬,豆導的助理小姐打來電話,告訴我說「軍中樂園」影片已殺青,並決定於八月二十三日在金門金獅影城首映,將為我寄上「貴賓入場券」,邀我去觀賞。 不可否認地,豆導為了籌拍「軍中樂園」這部影片,曾經夥同他的工作團隊,多次蒞臨新市里與我交換意見。即便我對俗稱的第八藝術懵然無知,但我還是誠懇地告訴他們,無論其故事如何地鋪陳,情節如何地推展,我都充分地尊重,唯一的是不能背離史實,而且更應該以嚴肅的態度來看待這段歷史;甚至觀眾想知道的,也是當年軍中樂園裡面的真實情景,而非藉著「軍中樂園」這四個字來譁眾取寵。 豆導聽完我的敘述後不置可否地笑笑,他說他拍的是劇情片,而非紀錄片。因此從他的言談中我能理解,即便是一個藝術素養深厚的著名導演,也必須遷就現實、承受票房的壓力,以致必須縝密地思考作品的題材與表達的方式,如此對整部電影才有實際上的幫助。就誠如他之前所拍攝的「艋舺」,雖然是以八○年代台北艋舺地區,黑幫兄弟與慘綠少年的愛恨情仇為主題,但艋舺人對其劇情及拍攝的手法卻有一些微詞。甚而當二○一二年他獲頒第十六屆台北文化獎時,當場遭受萬華區選出來的市議員童仲彥的抗議,而他卻以:「天主歸天主,撒旦歸撒旦」來回應。首映的那天,台北票房即突破八百萬,一星期後全台票房已超過五千萬,並獲得影評人:「狂暴中的詩意;叛逆中的溫柔」的高度評價。 而現下,當我懷著高度期待的心情看完「軍中樂園」這部影片,即使對豆導的才華以及其對電影藝術的執著感到敬佩;演員們也透過他們熟練的演技,把各自的角色扮演得恰如其分。尤其是扮演海龍士官長的陳建斌,更以老練的演技,加上一副滿佈滄桑的臉龐,以及對現實的失望與無助,把一位有家歸不得、卻又冀望能在他鄉成家的老士官的內心世界,發揮得淋漓盡致。畢竟,薑是老的辣,幾乎舉手投足都是戲。豆導在角色的遴選上,的確有他獨到的一面,想不讓人讚歎也難。 但是,當這部影片受到全場數千位觀眾熱烈掌聲的回響時,我們卻又不得不回頭來審視影片中所呈現的時代背景與歷史意義。豆導曾說:「天主歸天主,撒旦歸撒旦」,而我此時則必須以:「電影歸電影,歷史歸歷史」來呼應。或許,光憑「軍中樂園」這四個字,它的票房紀錄必能凌駕之前的「艋舺」,甚至日後獲頒「金馬獎」,或是榮獲「奧斯卡金像獎」也不無可能,老朽先予祝福。然而在祝福的同時,卻也惟恐這段歷史受到電影的影響而被扭曲,故此我必須以當年金防部政五組特約茶室業務承辦人的身分,義無反顧地來替它做辯護,並還原部分事實的真相,好讓觀眾朋友能真正瞭解到爾時軍中樂園的情景。即便是老調重彈,然我若沉默不語,任由不明就裡的人以訛傳訛,勢必對不起這段歷史,也對不起諸多關懷軍中樂園的朋友們。 坦白說,大部分觀眾想看的絕對是軍中樂園的原始面貌,因為彼時它披著一層神祕的面紗,非軍人是不能入內的(社會部開放時不在此限)。而隨著時代的變遷,隨著它走入歷史,當那層神祕的面紗被揭開時,多數人冀望能藉著這部電影,一窺裡面的真實情景,以滿足他們的好奇心。可是片中所呈現的部分劇情,卻與史實落差太大,不僅讓我感到錯愕,甚而也衝擊到我的情緒,但我還是按捺住內心的激盪,因為我知道,自己正在看電影。所謂「搬戲倥、搬戲(犭肖),看戲戇膦鳥!」不就是這樣嗎? 當電影放映完畢,銀幕上出現大意如下的字幕:「本片部分內容取材自葉祥曦軍中樂園祕史」。看完這幾個字,才讓我領會到,原來豆導是把「鳳山軍中樂園」的虛浮故事,當成六○年代的「金門軍中樂園」來拍攝,難怪會有那麼大的落差。 不錯,葉祥曦先生這篇〈軍中樂園祕史〉,曾經獲得《中國時報》與「大辣出版社」合辦的「性史二○○六」徵文比賽首獎。雖然得了第一名,然而文中部分情節,卻也有值得商榷之處。縱使他是以陸軍第二軍團「鳳山軍中樂園」為背景,但軍中樂園則是軍中獨特的文化,無論任何人都不能刻意地把它扭曲。於是我寫了一篇〈關於軍中樂園〉的文章加以回應,並刊載於二○○六年元月五日《中國時報‧人間副刊》。其中有一部分就是關於「徵召女犯人充當侍應生」與「侍應生扣著手銬,由士兵押解到美容院洗頭剪髮」的情事。現下我必須摘錄它的片段,來還原這段歷史的真相: 「軍中特約茶室」,係國防部參照內政部所頒佈的「台灣省各縣市公娼管理辦法」的法源設立,並飭令各軍種總司令部,督導所屬遵照辦理。當時各級單位承辦是項業務為:「國防部總政戰部政五處」、「陸、海、空總部政戰部政五處」、「軍團司令部及金馬外島防衛部政戰部政五組」。 以爾時金門地區駐守十萬大軍為例:金防部在金城設立「特約茶室金城總室」並在庵前、小徑、成功、沙美、山外以及離島的東林、青岐、后宅、大擔等地區設立「分室」。除「庵前分室」接待校級以上軍官外,「金城總室」與「山外分室」亦設有尉級以上軍官部,其他則不分階級,只要具備軍人身分,均可購票娛樂,並由一百六十餘位侍應生,分佈在總室與各分室為十萬大軍服務。 特約茶室侍應生,均透過台北召募站從台灣本島召募而來,除必須達到法定年齡外,並需檢附本人同意書(如係養女,必須由親生父母同意)、身分證、戶籍謄本、軍事保密切結書,由承辦福利業務的政五組,簽會承辦保防業務的政四組,透過各縣市警察局為該生做安全查核,倘若發現有任何不良紀錄者,一律不得來金服務,絕無逼良為娼或向監獄徵召女受刑犯抵銷刑期、充當侍應生之情事。 特約茶室除了提供侍應生一個舒適安全的賺錢環境外,年節發加菜金,生產或流產發給營養補助費,營業收入採七三分帳(侍應生七成,軍方三成),初抵金門時如果有需要,可無息預借安家費一萬元,按月從票款所得分期扣還。每星期一固定休假一天,但必須先接受軍醫單位抹片檢查後始能外出。倘使檢查結果「呈陽性反應」,立即停止營業,並送附設於「尚義醫院」的「性病防治中心」治療,以維護官兵和侍應生身體健康。 但是,我們從葉先生的作品中發現,在同一個年代、同一個法令下,他服務的陸軍第二軍團鳳山特約茶室,卻與其他軍中特約茶室不盡相同。儘管外島和本島在經營上有所差異,但同是執行國防部命令,接受陸總部督導,第二軍團豈能例外?況且,民國五十六年,國軍從大陸撤退來台已十八年,一切均已法制化、制度化。軍中特約茶室的設立和管理均有明文規定,全國各軍種司令部或軍中特約茶室,並無權向監獄「徵召」女犯人充當侍應生、來為三軍將士服務,是否獨獨陸軍第二軍團鳳山特約茶室享有這種特權?民國五十六年,時任國防部長為蔣經國先生,羅友倫先生雖擔任總政戰部主任,但真正握有實權的卻是副主任王昇先生,試問:以經國先生親民愛民、治軍嚴謹之行事風格,以王昇將軍之軍事素養,豈能容許特約茶室徵召女犯人充當侍應生、供三軍將士娛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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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茶餘韻
從小家裡沒有喝茶的習慣,何時開始喝紅茶?想想應該是上班以後偶爾買一包鋁箔包的阿薩姆奶茶開始,那時候覺得喝奶茶是很廉價的幸福,甚至早餐就是一包阿薩姆奶茶加上一塊麵包就解決了。自從知道下午茶的由來,是從英國女伯爵開始,是貴族級的生活,紅茶感覺上就是異國風味,具有休閒風,是悠然自在的時刻,在生活裡能和朋友喝個下午茶就是奢侈的享受,一直覺得紅茶應該是昂貴的。 有一段時間珍珠奶茶正在發燒的時候,不知道奶茶是紅茶加牛奶來的,後來冷飲店興起,一大杯紅茶售價十元,也因為在超級市場很容易買到紅茶包,一小包可煮一大鍋,從此我把紅茶和含糖飲料連在一起,因為很甜,印象中不太喝它,紅茶變成廉價的含糖不健康飲料,甚少親近它。 孩子開始喜歡喝奶茶的時候,常常需要買三合一奶茶來沖泡,可是時間一久就覺得三合一奶茶太甜,有奶精,對孩子不夠健康,所以就興起自己做奶茶的念頭,自製奶茶也需要一些常識,所以就開始買書來看。從認識紅茶開始,了解紅茶的種類,奶茶的製作過程,才粗淺的發現紅茶有很長的歷史,有深厚的經濟和文化背景。那時候依樣畫葫蘆,照著書做印度奶茶,為了要買到品質好一點的紅茶,才到咖啡專賣店買到錫蘭紅茶,加上鮮奶煮成的印度奶茶味道真是好。平時對坊間的含糖茶很少去喝,學習泡茶以後,更是遠離,親手自製飲料變成是注重健康衛生的好習慣。 朋友在暑假帶來魚池日月潭台茶十八號,他只是淡淡的說,這是台灣有名的紅茶,因為我對台灣紅茶並沒有很深厚的了解,是覺得紅茶應該是武夷山的紅茶才是最頂級的,因此不知寶,也不曾認真的去品嘗它,變成收藏的茶罐之一。 有一次到勝日告校長的學校,他喜歡泡茶,對茶也很內行,他使用了一個玻璃茶海,飲茶之間,教我學著欣賞茶湯的顏色,我才開始了解茶湯的色澤也是美感的享受,但仍僅於交際和止渴,喝茶常常一飲而盡,還是不懂喝茶,分辨不出茶的滋味,所謂的喉韻回甘,仍待學習。曾經在一家新開的咖啡店,老闆教我喝濃縮咖啡前要先喝白開水,清洗舌面,輕啜一口咖啡,享受舌尖所嘗的咖啡滋味,這是感官的細微感受,眼耳鼻舌必須細心的品察這些訊息,用心去體會所有的刺激帶給大腦的感覺,這就是美感經驗的開始。 從那時候開始,逐漸仔細體察自己對生活所有細微的態度,原來我對待自己的生活是如此的粗糙和瞎忙,很少停下來,好好的感覺一下自己咀嚼的一口飯,啜飲的一口茶,很少細心的看一朵花,用膚觸去感覺摸過的東西。老闆泡了一壺紅茶,讓我仔細去看這壺紅茶的茶湯在光線下透明的色澤,特有香氣,品嘗起來回甘的滋味。 那天下午,我覺得自己上了一堂美學課程,從茶飲中學習慢下腳步,我們身邊有許多值得欣賞的事物。不僅如此,也開始學會仔細地去觀察一個人所帶給我的美感經驗,不論外在的容貌衣著,表現出來的安詳或急躁的行為舉止, 言談之間的醇厚尖酸或幽默。人的可愛,可謂千姿百態,各有千秋。 中國時報經常有韓良露對飲食文化的文章,那天談到魚池的紅玉,我仔細拜讀之後,才知道我竟有著由台灣野山茶和緬甸大葉種交配而成的台灣好紅茶--台茶十八號,文章中還提到台茶十八號兼有野山茶的薄荷清香的飄逸之美和大葉種深厚的底蘊,是前韻後韻兼美的茶種,這讓我非常的詫異,也覺得自己暴殄天物,原來我有這麼好的寶貝而不自珍,趕緊從辦公室的櫃子裡找出來,泡給學校老師喝。 大家因為好茶難得,輕聞茶香飄逸,看著茶色透明溫潤,每人輕啜而歡欣,趁著短短的下課時間,紅茶聚會讓辦公室洋溢著溫馨的氣氛。 當然,我們還無法利用感官完全把紅茶的滋味享受到極盡,但是,我們喜歡和珍惜的是,好的滋味分享的時刻,學習去享受生活中小小的生活情趣。 更有意思的是,生活裡,有著深厚的飲茶文化值得去浸潤和探索,這個過程變成學校伙伴情感維繫和發酵的催化劑,深蘊知性和感性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