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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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忘初衷
希臘神話中著名的悲劇人物,欺騙又觸怒眾神的薛西佛斯,被罰在冥界最深的無間地獄,將沉重碩大的岩石推上山頂,但石頭的重量加上山坡的陡峭,就算薛西佛斯使盡全力,也無法阻擋巨石從距離山頂最近的斜坡落下,日復一日,精準的令人憤怒。我害怕像他一樣,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最後卻只能接受一次次已知的失敗,品嘗一次次無力的憤怒。 才情過人、名滿天下的東坡先生蘇軾,本可有一番大作為,卻因烏台詩案鋃鐺入獄,驚起卻回頭,有恨不可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這樣一個才華洋溢的人像健壯的雄鷹,卻沒有自由飛翔的天空,小舟從此逝,江海度餘生。我也害怕像他這樣,有熱情,有理想,卻無法被了解、被獎賞,滿腔挫折悲傷卻無法回家療傷,顛沛一世,屈才一世。 人生給了我們對夢想憧憬的能力,卻忘了賦予我們實現的毅力、能力或際遇。有夢想的人是真的輸不起任何一個機會啊,但我們卻像是命運的弄臣,拚搏激昂的徒勞無功,表演著滑稽可笑的生活替他消煩解悶。 然而,哲學家卡穆卻認為,薛西弗斯其實是一個隱喻,輕視神祇、厭惡死亡、熱愛生命的人,必須在反覆而徒勞無功的動作當中累積自己的經驗,而去不斷的嘗試挫折。所以薛西佛斯的故事背後不是在悲嘆命運,而是在讚頌英雄。而東坡先生被削職貶官、輾轉流離時所出的作品,流傳至今能被人們傳唱讚頌,他是那個時代最著名的文豪,也是最瀟灑的浪子,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但當真是這樣嗎?後人附加的讚揚褒賞真的是他們所期望的嗎?再多的惋惜、崇拜或低貶都是後人註記,他們本人的人生早已結束。如同空寂的龐貝城,塵封千年後重見天日,學者狂喜,民眾驚嘆,一篇篇報導、新聞,甚至是相關的小說書籍,我們彷彿與那個時代百姓一起走過了那個時代。但事實並沒有,我們因他們而起的歡愉,無法感染他們更快樂;我們為他們不平的待遇憤怒,也安慰不了他們,這個時代所有的情緒,都無法渲染那個時空的喜怒哀樂。所有人的註記,都是單向的。 如果所有的努力不到最後盡頭都是未知,如果有的褒賞在當下低潮挫折時都看不到聽不見,如何能不焦躁惶恐呢?有人信仰科學,有人信仰文學,有人信仰宗教。這個世上所有的發展,好像都是為了安撫人們而發展的。科學教人理性思考,實事求是,不妄言卻也不忘發想任何可能。文學寫每個人的人生,或感悟,或幻想,包括了期待與失落。千千萬萬的著作中,總有一首詩能撫慰傷心,總有一篇散文能讓你有心照不宣的默契,總有一本小說寫的你最渴求的人生,讓你的人生總有一盞微光亮道。宗教中在教堂或寺廟修道,有兄弟姊妹互相砥礪支持;佛法或聖經的講道,讓人內視自心。神祇的存在就像個可靠的港灣,苦難折磨呼嘯的風浪,都吹不進心底最珍貴美好的地方。 我的生命年輪目前只有十八圈,這十八圈裡害怕、迷茫、快樂都曾有過。我曾獨獨信仰科學,相信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標準的定義,若人生真能毫無皺褶,單獨信仰科學便已足夠。 忘了從甚麼時候開始,父母很少兩人一起帶孩子們出門,時常會有爭吵,嚴重時還曾要挾離婚。他們對我的愛深入骨髓卻淺顯易見,父親下班第一件事就是關心我今天過得如何,他會仔細聽我的每句話,並為我高興或不平。母親每天早起準備早餐,早餐中總有我討厭卻營養的鮪魚,艷陽或暴雨校門口總有她的身影。這樣濃豔深刻的兩份愛,要我如何分高下呢?我在他們的爭吵中進退維谷,常在想我的家庭為何不是書本中描寫的幸福快樂典範家庭呢? 然後再長大一點的我,開始接觸文學。有些作家對父母的情感,對子女的情感,讓我心戚戚,開始明白我不是我的父母,他們之間的情感我不理解,或許兩個人吵吵鬧鬧也就一輩子,但他們對我的愛我都理解,開始學習在他們沉默的時候沉默,不執著他們在一起或分開,學習接受自己和別人的不同,然後坦然以對。 在這個暑假,偶然接觸到一本書,是位誠心修佛的行者所著,文中記錄她求道途中的所見所聞,其中一篇提到她無意走在恆河畔,無意間遇到個印度男人,與其他千千萬萬個印度男人一樣的人,她與他隨意地談話,就像她曾經與無數個旅人談話,但這無意的一筆,在她生命的畫布上卻是氣勢萬鈞的一劃。他說,一切人、一切東西都是神,只是我們用腦子生活,從來沒有用心生活,所以我們受苦。聽完後,她說她不難過,淚卻一直流,好像歷盡千劫,終於在那個早晨與神相遇,與自己相遇了。我不知道有沒有一天我能理解她的激動,並自身深刻感受到祂,感覺到自己。如果有那天,我期待。 現在的我開始看見文學,看見自己。不知道會不會有天,宗教來跟我對話,或是科學來標定我的人生。漫漫長路,以後的路平坦與否,命運還沒告訴我。我的生命畫布還有些空白,等著遇到一些什麼來填補它,之後會是什麼時候被拿下來?被裱框?或被隨意蹂躪?一切美好都還沒結束,一切痛苦都還沒開始,一切都還沒發生,一切都還有可能。 期勉自己在生命這條路上,走得問心無愧。期勉自己能珍惜所有我愛的,與愛我的人。期勉自己能圓滿謝幕,別倉皇出局。期勉自己,能不害怕。期勉自己,莫忘初衷。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作者為金大護理系一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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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十七
◎「氣死驗無傷。」──盛怒之下,導致氣絕身亡,往往驗不出死因,勉人切勿輕易動怒,以免死得不明不白卻毫無價值。 ◎「欠世家內寶,傷■討煩惱。」──欠世是指長相醜陋,傷■是指美貌出眾,所謂長得很安全、很放心,是指其貌不揚之人,這可是家裡之寶;反而是貌美之人,由於追求者眾,增添許多意想不到的煩惱。 ◎「我姓許,住後浦。」──後浦是金門最大城鎮,人口最多,也是金門首善之區、人文薈萃,更是政治商業的中心,居民十之八九從商,早年交通不便,城鄉差距甚大,只要說是「姓許,住後浦」,便要另眼相看,它不只是押韻而已,更是富裕的象徵,是一句既響亮又有分量的自我介紹,我的同學許鵬飛、許績榮老師,皆是後浦人士。 ◎「豬仔會上槽,豬母食屎無。」──豬仔指小豬。小豬本是吃母奶長大,一旦能夠上槽吃飯,母豬便別想吃了。比喻昔日貧乏年代,養兒育女並非易事,為了子女能得溫飽,父母經常三旬九食,不得一飽,本則以豬譬喻,正是昔日生活的寫照,今日豐衣足食的一代,難以體會。 ◎「吝擱儉,枵鬼擱雜念。」──儉是美德,過儉則成吝嗇;枵鬼是貪得無厭,雜念是嘮叨不休。一個人如果用此句形成,表示此人幾乎一無是處,該有的缺點都具備。 ◎「舉屌來接鼻。」──屌是男性生殖器,即陰莖,所列二器官,各具功能,各司其職,何以要連接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議,以此形容多此一舉、愚蠢至極。 ◎「舉屌■曉轉肩。」──本指以肩扛物,痠痛時仍不懂得轉換肩膀,以此形容一成不變、不知變通,但用字粗野,宜慎使用。 ◎「親戚莫交財,交財斷往來。」──親戚之間,最好避開金錢借貸,以免引發糾紛,傷害感情,終至斷絕關係。前人明訓,值得借鏡。 ◎「尪親某親,呣值荷包仔圓轔轔。」──圓轔轔即圓滾滾,表示塞滿了錢。換言之,夫妻之親,不如金錢來得實用受惠。 ◎「螞蟻食甜,胡蠅貪腥。」──螞蟻最愛吃甜食,蒼蠅則好魚腥味,人亦如此,習性不同,各有偏愛。 ◎「少年拚出名,食老拚名聲。」──名譽之於人,有人視為第二生命。因此,年輕時務必力爭上游、出人頭地,即使到了老年,也要謹守節操,留下好名聲。 ◎「學好三冬半,學歹拔門閂。」──三冬半即三年半,拔門閂即拉開門閂,從時間看,一長一短,一慢一快,顯而易見,學好較難,學壞容易。 ◎「正月查某,二月鯽仔肚。」──農曆正月,新年伊始,女子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美若天仙;而二月份的鯽魚肚,是一年中最甜美好吃的季節,美女香魚,各有時令。 ◎「男天平,女下頦。」──天平在此指額頭,下頦即下巴,即男子的額頭要寬闊,女子的下頦要豐滿,才是好面相。表示男女面相的觀察點不同。 ◎「字識深,人袋屎。」──飽學之士不等於明理之人,有些人博覽群書,卻不通事理,形同一部讀書的機器。此處之「袋」,當動詞用,意為裝、盛之義。 ◎「會做新婦雙面瞞,■做新婦兩頭傳。」──雙面兩頭是指婆婆與丈夫雙方,媳婦在丈夫與婆婆之間,扮演著關鍵性的角色,自古婆媳糾紛多,婆婆苦毒媳婦,屢見不鮮;媳婦不孝婆婆,也時有所聞。會做媳婦的人,會權衡事情輕重,甚至隱瞞事實真相;不會做媳婦的人,居中傳話,最後母子失和,家無寧日。 ◎「一代娶■某,三代的■祖。」──面貌長相,大半來自遺傳,如果娶了美貌嬌妻,至少可以遺傳三代,足見遺傳的效力,難怪一些明星的後代,幾乎都是美人胚子,也難怪許多人找對象,著重「以貌取人」。(四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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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遊文史遺跡
泛黃的街市商號,尾隨 我的食指,勾稽鼠背的滾輪 來回游走輪轉翻頁 我溯泳在夢與夢之間才能浮現的長河之上 左鍵,點醒曾經生活過的記憶 右鍵,回存已經模糊不可辨的映像 不被記錄的存在是失去聯結的頁面 而那些還在呼吸的圖文啊 密謀勾串,圈圍出東西南北上下四方 映照自身光影的鏡子遊戲場 我在尋找 一座塔樓,坐落河岸東堤的不遠處 那棟建築的中央是高高的天井,天頂 一派強光,虛掩 環繞天井一層接一層,一扇又一扇的實木門 我從東南面五樓的紅門入室 卻從西北側的底樓,倉倉皇皇 回歸原點,徒勞而一無所獲 好痛! 記憶是最不可靠的指南 或許,只有遺忘才能突圍 穿透重重鬼瓦遮蔽的晴空 是不是所有揉碎在血脈裡的記憶都不算數 抑或只有化名改裝才能躲避戰火的空炸 繼續未竟的斷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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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接近端午節了,去年此時,一個偶然、一次災難的降臨,讓安慈經歷了一次生死邊緣上的搏鬥,如今一年過去了,那次的災難中他用一手、一腳及半條肚腸的代價,換來的不只是一個寶貴的生死經驗,更想不到的是竟然還能從幾乎殘廢的邊緣中掙扎過來。 又是另一個生產旺季即將開始了,安慈的另一個挑戰即將來臨。 「你的腳傷還沒完全復原,不要逞強,萬一有個不小心再傷到,那就麻煩了。」每當母親這麼勸他時,安慈總是回答: 「我不想讓同副工作的同事對我存著輕蔑的眼光,他們雖然嘴裡不說,可是心裡面一定會想:『和你同一副工作,你少挑的鹽,還不是由我們挑,同樣領這麼多錢,為什麼我們要和你同一副。』一兩次可以,但如果長此下去,他們心裡難免會有所埋怨,我不想這樣。」安慈心裡很清楚,鹽工這碗飯是到了中斷或繼續端下去的時候了,如果我依賴同副的伙伴,那樣會讓別人在背地裡指指點點,只要可以堅持下去,我一定要克服,無法克服的話,那只好離開。」 起初那兩三個禮拜,挑鹽走路時腳有點跛拐,他從五十公斤開始挑起,慢慢的可以增加了,他就一天一天的自我挑戰,同副的伙伴一再勸他:「安慈啊,不要勉強自己了,你要挑就少挑一些吧,我們一人多挑一擔就解決了,你用不著這樣冒險吧!」可是他依然堅持著,非到真的無法忍受,他絕不中途停下休息。 到今年的產季結束前,安慈已經可以挑到八十公斤鹽了,和他受傷前還差二十公斤,「明年產季開始,我就可以恢復到原來所挑的重量。」這是安慈的自我期許。 在安樂路上住了一年多了,年輕人的適應能力畢竟較強,不只是秀玉和意祥姊弟兩人,水盆叔的子女們更是很快的融入了當地的社會,他們大部分都在建築工地做工,從受雇的工作伙伴很快的變成朋友,接著就從受雇工作變成一起承接工作的伙伴,自己承接工作自己做,如果工人不夠,再從原本一起工作的伙伴中雇用,漸漸的成為一個小老闆。 清潭叔的情形和他們就不同了,他的大兒子和孫子還留在老家看守,到台北來的老二和二媳婦剛結婚不久砲戰就開始了,其他的孩子都還小,在這邊用水、用電都要花錢,出門就要車錢,不像在金門家裡,這些都可以省,所以清潭嬸一直想只要砲戰停了,就準備帶這些孩子回金門去。單打雙不打已經一年多了,雖然偶爾還是會有民眾傷亡的消息傳出,但是絕大多數沒有遷到台灣來的金門人,他們還不是照樣每天出門工作,在單號的晚上再進防空洞躲個半個多小時,每兩天來一次,倒成了生活上的一段定律。在清潭嬸的催促下,清潭叔準備把二兒子留在台灣,自己就帶著子女們回金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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ㄚ頭不哭了
從去年院子那邊的樹葉,開始變色的時節起,每想到今年春天妻的生產日子,妻和我就為那時還不到一歲半的胖丫頭發愁。我們真不知道到時候該怎樣來安排我們這個好頑皮、不愛哭的好女兒。我們搬來新英格蘭才不過一年多,附近根本沒有一個可信託,而又夠交情的中國朋友,親戚更是關山遙隔,遠在萬里之外。可是妻肚子裏的小生命,卻不知道父母的煩惱,隨著日子的過去,一天一天的成長。 紅葉綴滿了枝頭, 枯葉鋪滿了一地, 一夜之間枯枝上已壓滿了雪花。 一年在朋友間交換卡片中很快的過去了,越來越可愛的小丫頭,也就越來越成了一個看不見、摸不著,可是卻相當沉重的問題。 X X X 「你送我上醫院時,丫頭怎麼辦?」 「還早哩!過幾天再說罷!」妻有時候忍不住要問,我就把話題岔了開去。 X X X 「到時候要不要把丫頭送到鮑家去?」 「你說呢?」每當我重提不只一次,我們討論過的舊話題,妻還是拿不定主意,鮑是我大學時代的好朋友,住在五十哩以外,家裏已有一個三歲,一個一歲的小傢伙,所以把丫頭送到他們家去,實在不是一個好辦法。 X X X 去年的冬天出奇的冷,一連卅多天,氣溫從來沒有回升到冰點以上。落地窗外的積雪,早就堆上了台階,從窗口望出去,又看到台階下的泥土時,妻已是大腹便便,預產期一天一天的近了。 「我住醫院時,ㄚ頭到底怎麼辦嘛?」 「最好是能在鄰居中,找到一個願意看孩子的。」 「不曉得管理員的太太願不願意?」管理員是指我們公寓的管理員,他去年才結婚,太太倒是一副很能幹的樣子。 「她倒是很合適,明天妳去問問看。」 問題的解決,出乎意料的順利,管理員太太瑪莉,跟她丈夫商量後,同意為我們看孩子,我們按鐘點付她錢。 生活在別人的土地上,我們的世界真是小的可憐,除了我上班的時間外,我們一家三口,可說是很少不聚在一起,即使週末假期,我們出去買東西或看朋友,也都是把丫頭帶在身邊的,所以把ㄚ頭送給別人看,怎麼樣才能使她適應,也不是很簡單的事。我們決定慢慢來,一開始不要把她送出去太久。 第一次送ㄚ頭到管理員家,是在我上班的時候。 「我剛剛把丫頭送到瑪莉家去了。」妻在電話裏告訴我。 「她怎麼樣?」 「她大哭,樣子好可憐。」妻的聲音也變了。 半小時後,妻就去把丫頭接了回來。瑪莉說,丫頭一直大哭,一剎也沒有停過。 第二天,丫頭在瑪莉家待了一個多小時,只哭了十幾分鐘。 第三天,丫頭睡醒午覺後,就一直待在瑪莉家。我下班後,才去接她,我到瑪莉家時,丫頭正坐在地氈上玩積木,她一看見我,趕快把積木一推,爬起來就往瑪莉房裏去找她的小外套,然後笑嘻嘻地抱住我,嘴裏嗯嗯嗯地告訴我很多事。我從來沒有從那紅紅胖胖的小臉上,看過比那一剎更開心的表情。 窗外的草地終於露出了新綠,草地旁的玫瑰也抽了新芽。新英格蘭的春天,姍姍地到底是來了。 妻的預產期也終於到了。 禮拜天的清晨一點鐘。 「醒一醒,我的肚子很不舒服,小東西頂得很厲害。」妻把我從酣睡中叫醒。 「要不要打電話給醫生?」我糊裡糊塗地問。 「呀!」ㄚ頭突然大哭了一聲。我匆匆的趕到她的房間去,她已經翻身坐了起來,我盡力哄她再睡。 妻已經在跟醫生打電話了。 「醫生怎麼說?」我躺在丫頭的床上問。 「他說是了,要我馬上去醫院。」 「那妳趕快給瑪莉打電話。」 五分鐘後,瑪莉睡眼惺忪的來到我們家,可是丫頭卻再也不肯睡了。她自己從床上爬了下來,跑到客廳裏,抱著妻就是不放。在停車場上發動車子時,我們還隱隱約約地,聽到丫頭的哭聲。趕到醫院,很快就辦好了手續,妻坐上輪椅,一個護士就把她推走了。幾分鐘後,護士把妻的衣物鞋襪交給我,叫我回家等電話,回到家,丫頭依然還是在哭。 送走瑪莉,把ㄚ頭哄入睡,已經是清晨四點半了,拖了一床毯子,我躺到客廳裏電話旁的長沙發上。矇矓中醒來,已是六點半了,電話鈴一直沒有響過。我剛剛把臉洗好,丫頭就揉著眼睛,從房間裏走了出來,她到我們的睡房裏去轉了一轉,大概是找媽,然後就來纏在我身上。 替丫頭洗過臉,換好衣服,我打了一通電話去醫院,詢問處的人告訴我,妻一切都好。可是我還是不放心,決定到醫院去等。給丫頭弄了一點吃的,我就送她去瑪莉家。幫她穿外套時,她好開心,以為我要帶她上街去玩,等我一敲開瑪莉的門時,ㄚ頭轉身就抱著我大哭,當瑪莉從我手中把丫頭接過去時,丫頭那張紅紅圓圓的小臉上掛滿了淚水。她一邊哭一邊揮動著胖胖的小手向我拜拜,轉過身,鼻子一陣酸,我眼鏡的鏡片濛上了一層薄霧。我們的小小丫頭,到中午十二點才出世。 妻產後,我第一次看到她時,她剛從麻醉中醒過來,還躺在手術室的病床上。 「丫頭呢?」這是妻的第一句話。 「送到瑪莉家去了。」 「她哭了沒?」 「一點點。」 淚水滿滿地從妻的眼角滲出來。 第二天我恢復上班,早上把丫頭送去瑪莉家,她還是哭,只是小臉上已不再是那副令人心碎的模樣。 第三天早上,我向她拜拜時,她也向我招著小手,嘴裡還喔喔喔地,好像是叫我早點來接她一樣,她已經不哭了。 「丫頭今天哭了沒?」晚上我到醫院,妻照例這樣問。 「今天很好,她一點也沒哭。」 妻放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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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十七
母親來台期間,每日清晨五時出門,七時返回,兩個小時的晨操散步,讓母親永保活力,數十年來,持之以恆,令我望塵莫及,佩服不已!每在運動或閒聊時,母親經常無意間冒出一句金門俗語,常令十多位台灣朋友驚奇讚嘆!她們覺得母親滿腹經綸、出口成章,一再懇求母親「安可」,母親表面謙遜,心中必然「暗爽」一番,茲將近來所得,記述於後。 ◎「前扣金,後扣寶;扣頭查某無地討。」──扣頭是指頭顱骨向前凸出,許多人為此苦惱,甚至削骨整型,但太師母不以為然,她說凸前是金,凸後是寶,這種帶來財運的女子,無處娶得,對於一些嫌棄扣頭的女子,帶來一線別人所無的優勢,或可說是上天所賜的一種補償。 ◎「青面的無變桶,紅面的緊落籠。」──人在生氣或翻臉時,如果臉色發青,表示此人固執不通,難以善了;如果臉色發紅,表示此人容易溝通,很快平息。從臉色觀察個性,是否為真,未曾探究。 ◎「懶惰查甫愛種麥,懶惰查某愛作客。」「看到外家山,心肝開一半;看到內家山,心肝若火炭。」──懶惰成性的男子與女子,各有偏好,種麥期間,不必費事,就等收成;而作客回娘家,不必操持家事,坐享其成。然而回娘家總有期限,去時途中,一見娘家近郊的山頭,心情已開朗了一半;而在返回夫家的途中,心情就像黑炭一般的苦悶,道盡嫁出女兒的心情。 ◎「賣蚵賣蚵,恁某大腳婆。」「阮某一日在海賴賴趖。」──早年金門以賣海蚵維生的人不在少數,而且不分男女老少,如果是位男性,買方往往會以前句消遣一番,而對方常會以後句回應,開開玩笑,不僅無傷大雅,還會增添買賣情趣。 ◎「贏的食餅,輸的乎人做囝。」──鄉下人家,閒來無事,每見村裡小孩聚集打鬧,大人常會在旁觀看逗趣;打贏的有賞,可吃餅乾(昔日餅乾乃珍貴零食);打輸的去做別人的兒子(有受辱之意),算是一句戲謔俗語。 ◎「謝謝,老大伯。」「散步,行街路。」──前句本是致謝的對象,後句本指散步之所在,久而久之,已成一句約定俗成的話,只重押韻與順口,不計對象與地點,只要是謝謝或散步,便緊隨下一句,變成一句慣用語。 ◎「生一個囝,落九枝花;勞一個囝,剝九層皮。」──九表多數,花表青春,指母體每生一個小孩,便會衰老許多;每照顧一個小孩長大,便會脫去好幾層皮,足見母親為了生育子女,年華流逝,形銷骨立,付出極大的犧牲或代價,為人子女者,當知盡孝報恩。 ◎「箠痕緊花,言語惡化。」──棍子的傷痕在表皮,很快消失;而言語的傷痕在內心,難以化開,二者相較,差異甚大,以此警惕父母,切勿用言語剌傷子女。 ◎「窮人無窮栽,富人無富種。」──貧窮與富貴,並非上天註定,與生俱來,而是後天形成的結果,意同「將相本無種」。 ◎「黑仔調骨,呣是洗落。」──皮黑的人,總給人一種不太潔淨的感覺,這種天生的膚色或是曝晒過度的黑色素,早已根深蒂固,並非洗不乾淨,千萬別誤會。 ◎「阮是黑底,呣是無洗。」──意同前則,黑皮膚的人的確比較吃虧,常別誤解為骯髒或未洗乾淨。 ◎「青竹絲,咬著人無醫。」──本指青竹絲毒蛇,被咬之後,無藥可救,必死無疑。引申為惡毒之人,如同毒蛇,心狠手辣,害人不淺。 ◎「穿仔西裝現領,厝內無米落鼎。」──穿著寬領西裝,外表光鮮亮麗,家中卻三餐不繼,無米可炊,比喻著重華麗外表,不顧實質生活,意同「打腫臉充胖子」。(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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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公的女兒
最近,住家土地重劃,村內的土地公廟可能面臨拆遷命運,讓我想起許多和土地公廟的諸多往事。 打從我有記憶以來,那座土地公廟就立在村口轉彎處,大概半坪多。兒時父母忙碌,大我兩歲的姊姊常常假裝大人,拿鞭子管教我,每次和姐姐吵架,我都會從櫃子拿出行李箱,隨便拿幾件衣服塞進去,拖著行李,邊走邊哭,最後總是躲進村口,僅能容許一個小孩盤坐的土地公廟裡。 這尊土地公雖然是福德正神,對我來說:其實更像我爺爺!家裡沒大人,我也只能跟祂告狀,離家出走,總是在這裡畫下句點,見怪不怪的鄰居阿伯,最後都會問我要不要搭鐵牛便車回家,雖然離家只有短短五百公尺,但搭著鐵牛回家總是比較風光! 一直想養鵝,因為鵝是所有家禽裡,比較有「家庭倫理」觀念的動物,我常向土地公爺爺祈求。 土地公廟旁有一叢竹子,有天放學,我在那裏發現一窩小鵝,我不貪心的帶回一隻,把牠養在房間。小鵝似乎把我當成父母,每當我寫功課時,牠就跟著我的鉛筆轉圈圈,外出時,也會跟著我的腳步,不知是寂寞還是生病?養不到一個月就死了。 雖然小鵝死了,我對土地公的感應卻深信不疑! 有一回,忘記寫功課,一想到老師毫不留情的藤條,我就開始發抖!上學時,經過土地公廟,忍不住跪在土地公面前,求祂幫幫我!意外發生了!從來不會忘記檢查功課的老師,那天居然沒檢查,讓我逃過一劫。 不過,更神奇的還在後頭! 小二有天上半天課,中午回家時,遠遠就看見土地公廟口旁草地,有一捲蚊香狀的黑色水管,走近一看,原來是一隻身材不太苗條的黑蛇,正在睡午覺。調皮的我,毫不猶豫地撿了一顆雞卵大的石頭丟向牠。 在我們這裡,出沒的大多是些無毒,好欺負的水蛇,大一點的,不是錦蛇就是臭青母,可是,當這條大黑蛇從好夢中驚醒,抬起頭來和我對望,才猛然發現!這條和我距離不到五十公分,昂起頭來比我矮一點點的蛇,居然有著桌球拍的臉型。 這不是自然課本上的眼鏡蛇嗎? 第一次和蛇那麼接近,而且還是一條大毒蛇,我可以清楚看見牠兩顆細小的黑眼珠,正在佈滿血絲的白色瞳孔中快速轉動,我嚇得不敢動,也幾乎忘了呼吸!心想:這下子要死翹翹了! 日正當中,沒有半個人出現,土地公是唯一的救星! 聽說:蛇都是土地公的女兒!我趕緊在心裡默念:「土地公,趕快叫女兒回家……。」也不知過了多久,眼鏡蛇才轉頭離開。 或許有人會說:眼鏡蛇可能以為我是一棵樹,才沒傷我,但我寧願相信:是土地公爺爺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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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聽說安慈回家了,左鄰右舍、同族兄弟姊妹以及鹽場的同事都來探望他,場長也在劉指導員的陪同下到家裡來探視慰問,劉指導員也用本地話轉達場長的意思:「場長說限於規定,場裡只能再給你一個月的休養假以後,你就要恢復上工了,不過開始這段時間,只會讓你做些輕便工作,暫時不會讓你和別人一樣去做挑鹽的粗重工作。」 「好的我知道,謝謝場長,謝謝劉指導員。」 一個月後就是農曆新年了,農曆年收假以後,安慈就和其他同仁一起恢復上班,由於這段時間是冬天,也是鹽田的停曬期,沒有收鹽、挑鹽這些粗重的工作,大部分時間都在整理鹽田,包括從坵底刮出污泥、加高田埂、拍打結實,這些都是比較輕便的工作,安慈也和同副的工作伙伴一樣,每天上下班,每天完成既定的工作進度,以備產季來臨時可以加入生產。 回到金門以後這段時間,在母親到處問人尋藥的密集調養下,主要做些以中藥材泡腳浸泡患部來活絡筋骨、行血補氣,以加強腳部的恢復,讓受傷的骨骼盡速恢復,長期這樣做,近可以避免因傷成殘,遠可以恢復到可以繼續挑鹽擔重,使這份賴以維生的工作有所保障。 過年之後,又是連續兩個月的雨季,這段時間是鹽田的停曬期,鹽工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修整鹽田的工作上,這些工作安慈都可以勝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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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花與世代隔閡
這次的太陽花學運見證了炸彈世代的引爆,而這個引爆不只是為反對而反對,是對於信念、理想和價值的堅持,是對於這個世代將要走入的未來的關心。 太陽花學運已持續到第十天以上了,這幾日來,facebook動態上充斥著朋友們對此次反黑箱服貿的所見所聞,有的親臨立法院靜坐,有的為了解而閱讀服貿條款。從十八號大學生占領立法院,到二十三號攻佔行政院,二十四號政府強勢驅離,緊接著是三十號公民走上凱道。事情的發生與演變都不在意料之內,身邊的人們有支持,有反對,有辯論,有爭吵,有情緒,有溫情,有聲援,有抹黑。 那天,一位個性平和的高中同學來信,印象中的他在高中時期對於抗爭的事一向保持沉默,避免抵抗權威。然而這次他選擇站出來,更是站在立法院的第一陣線。他說:其實我不敢在班級網頁上討論這些事,害怕意見不合會造成紛爭,也因此破壞了同學之間的情誼。但他又好奇每個人的觀點,希望我可以與他分享對於學運發展至今的想法。 我想,先撇除學運中的種種對錯與服貿的好壞,身在金門的我對於這些站出來的同學們是感謝的。因為他們積極關心這個社會正在發生的事,因為他們讓我們這些不在現場的人能夠不僅僅透過媒體來了解事情的真相,因為他們在彼此的討論和激辯中真正的在學習並實踐民主。他們勇敢站出來,帶著年輕人的熱情與期待用心守護,爭取臺灣更好的未來,而僅僅只是這份堅定就足以動人。 2012年天下雜誌512期形容:「兩岸90後為易爆的炸彈世代,他們有憤怒,有理想,務實、自我、討厭權威、不妥協。保守的角度覺得炸彈世代是造反,是盲目;但體會90後處境的人,看到他們為相信的事,不顧一切。」在看似更好卻又更糟的時代下,面對這世界的紛擾、競爭和未知的未來,這次的太陽花學運見證了炸彈世代的引爆,而這個引爆不只是為反對而反對,是對於信念、理想和價值的堅持,是對於這個世代將要走入的未來的關心。仔細分析整體學運,不論在組織和策略上都不是馬虎和一時衝動。從與政府對話中提出的訴求、立院現場的秩序、號召與動員力、整體的領導與配合度……等各層面切入探討,都是不停在改善、調整與進步,真切的在行動中學習。 儘管台灣各界人士對於學生的所為議論紛紜,各有自己的一番解釋,但我認為不可否認的事實是:年輕人將要成為這時代的新動力了,也許會犯錯或不夠成熟,但透過這次學運能夠看見已經在蓄積的能量與成長。而大人們似乎還沒意識過來,自己的孩子什麼時候已經長的這麼大了,大的有自我了,辯論起來還頭頭是道,恫嚇威脅或是摸摸頭敷衍似乎已經不能夠讓大家乖乖回家了。這場學運不再只是對於服貿的辯論、程序的爭議,更是世代交替將要面臨的隔閡。 所以請溫柔的對待我們,年輕人需要的其實只是多一點的傾聽、自我成長的空間和真誠的對談。我們對於相信的事有自己的堅持,但我們不只是炸彈,也是那迎著燦爛陽光的太陽花。所以請溫柔的對待我們,因為如果可以,我們也願意這樣溫柔的對待這個世界,讓花兒盛放,讓愛照亮,取代那些爭吵與紛擾。因為我們保有期待和希望,我們相信美好與和平,對於這個世界、對於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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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的女人最美麗
去年的春日三月天,老婆看著出版社為她寄來剛出版三紙箱用出版版稅購得的書 ---- 「為生命謳歌」,不禁眉開眼笑的說:「沒想到默默無聞作者的書也能受到肯定。」喜悅心情,盪漾在三合院的書房中,我彷彿嘗到春天甜蜜的滋味,也看到妻子在春天裡的微笑和快樂。在不景氣的年代,要出版一本紙本書的老闆是需要勇氣和智慧的。 一年前,我將妻子多年來的寫作發表的剪貼文章寄給出版社,以尋求出版,寄了第一家出版社快一個月,無聲無息,我只好改投第二家,吳社長在短短的一週中就決定要出版我太太的書,可見審稿速度之快。 第一次接到吳社長打來的電話,不禁驚喜萬分,在彼此的談話中,我發現社長很豪邁而熱情,很有專業前瞻,在談話中帶著笑意,讓我感到很親切,相談甚歡。通了幾次電話之後,我們彼此有很好的信任感,因此我與他互留了伊媚兒以便聯絡。不到一週我就接到社長寄來的出版契約書,不到半個月就寄來排版好的一校稿,接著二校和三校順利完成。不到三個月,電子郵件寄來書稿清新的封面,可見出版指日可待。讓我和妻子欣喜多年的筆耕終能順利出版。 多年來,妻子的文稿都由我負責投稿,也將她登在報章副刊的文章加以分類整理,也近十萬字,已達成書出版的字數。如今純文學逐漸沒落,許多出版社已經不再出版散文集,不禁有些失落。然而這就是時潮所趨,吾人也無能為力。只能靜觀其變,期待政府文教機構及出版社能振興文學,再塑人文情懷,以改善社會風氣。 如今終於苦盡甘來,妻子喜孜孜的撫摸著書冊,腦海中盤算著這一百二十多本書的去處?過去照顧她的長官同事,還有親戚、同學,和朋友等等一一列名,果不其然,書送光光。她的同事,看到書中有一篇文章正是寫她的故事,所以特別購買十冊贈送他人。還有她的同學也贊助十本,看她每天忙著寄書寫地址,讓我同沾喜氣,生活中有了情趣,每天一下班回家都談著她們同事的閱讀心得報告。 無心插柳柳成蔭,經過出書的喜悅,妻子有空就伏案筆耕,雖然辛苦,不過她說,每天過得很有目標,文章的見報率也持續增加,我知道她希望幾年後能再有好成績,當然要特別感謝吳社長的玉成,讓妻子能出書圓夢,在溫潤舒適的春天裡讓夢想起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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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悔
人的一生,總是要不斷地為生活中的人事物,做出選擇,在選擇的過程中,我們總會分析許久,看看並且找出對我們自己最有利的那一方,但是當我們選擇過後,情況也許會不如當初預想的那麼美好,導致我們會為了當初所做的選擇而後悔,所以我想每個人都一定會有這樣的經歷吧!就連我自己也不例外。 曾經我認為我不會為自己所做的決定後悔,因為我相信每個決定都會有優點與缺點,我們既然選擇了,那就表示我們能接受相較於優點更微不足道的缺點,所以不應該後悔,但是我卻忘了那只是一種自我催眠罷了,有時候做錯就是做錯了,沒有機會能再讓你重新選擇一次。 從我小學一年級開始到國中三年級,我每天中午的便當都是媽媽親自從家裡幫我送到學校的,因為幼稚園時,我曾經因為胃潰瘍而住院多次,因此媽媽從那時候開始就格外注重我的每一餐,所以不論是晴天或是雨天,媽媽每天中午都會不辭辛勞的為我送午餐到學校來,沒有過多的原因,只是為了她的寶貝女兒能吃到一頓熱騰騰的午飯和吃得健康,讓她的胃病能不再復發。 這九年期間,我曾經也想像其他同學一樣,吃學校的營養午餐,跟大家一起討論哪一道菜比較好吃,哪一道菜超級難吃的,可是當有一次我用我的午餐跟別人交換營養午餐後,我才發現我根本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學校的營養午餐簡直就無法和媽媽的愛心便當放在同一個天秤上做比較,因為媽媽在便當裡所添加的調味料不僅僅只能讓菜餚好吃而已,更讓整個便當都洋溢著幸福的味道。 還記得國中,有一次媽媽也像平時一樣幫我準備了午餐送到學校,但是那天老師卻比平時晚了十幾分鐘才下課,所以當我從教室跑到中庭時,已經十二點二十分了,當時,我想媽媽應該會把便當放在警衛室裡吧!畢竟都已經這麼晚了,她應該先回家了,於是正要走過去拿便當時,我才發現竟然在下雨,而我卻沒有帶雨傘下來,正在煩惱是不是要衝出去拿便當時,我聽到了媽媽的聲音,她說:「站在那裡就好,媽媽拿過去給妳,妳不要出來淋雨。」那時候的我,整個嚇呆了,直到我拿到便當,注視著媽媽的背影時,我才發現媽媽的衣服早就已經濕了一大半,而那時的我卻已經分不出那是淚水或是雨水了,我只知道媽媽不但沒有責罵我那麼晚下來拿便當,反而是害怕我被雨淋,佇立雨中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體是不是也會被淋濕,那份溫暖的感動至今還一直烙印在我的腦海裡。 此後,我和媽媽的感情就變得更加要好了,我們的互動就像是和朋友相處一樣,偶而會鬥嘴也會吵架,但每次都很快就和好了,所以每次的鬥嘴和吵架就像是我們之間的小樂趣,讓我們在生活中畫上不同的顏色,增添了它的色彩,雖然媽媽有時候也會拿出長輩的架子來教訓我,可是次數卻是少之又少,所以我們不僅是身體流著同樣血的母女,更是最親密的好朋友。 或許是我們一直維持著這樣的關係吧!讓我對媽媽講話時也和朋友說話一樣沒大沒小的,所以就在高中的時候,我和媽媽為了一件「沒有隨手關廁所燈」的小事大吵了一架,而這次的衝突也是我們所發生的衝突中最大的一件,在吵架的過程中,因為我講話沒有分寸的關係,媽媽生氣的打了我一個耳光,那時的我也因為憤怒而失去了理智,動手反推了媽媽一下,雖然當下的我,立刻就發現了自己的錯誤,但我卻沒有勇氣和媽媽道歉。直到,我們就像是陌生人一樣的過了三個星期,媽媽完全不理我,而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將道歉的話說出口,我才意識到這件事情有多麼的嚴重,在那三個星期裡,我沒有一天是不後悔的,我每天都在想我為何會如此衝動,竟然動手推了從小就把我視如珍寶並且小心呵護我的媽媽,後來,我決定用傳簡訊的方法,來對媽媽說出我的抱歉,媽媽也回了簡訊來告訴我,在這次的衝突中,我做錯了什麼,終於,我們和好了,但是我想當時那輕輕的一下就像是我親手用刀子在媽媽的心上,深深刻劃了一道永遠無法抹去的傷疤吧!而那疼痛感也是沒有辦法用任何言語可以來形容的。 這次的事情,讓我學習到了就算我和媽媽是朋友,但是講話的尺度還是要拿捏得宜的,不能隨便的講出了不好聽的話,還要媽媽理所當然的包容著我,因為不管是和任何人說話,基本的尊重都是應該要有的,我也懂了媽媽想要我們之間相處像朋友一樣的真正的用意,她希望我們之間可以不用刻意隱滿自已的情緒,也可以像和朋友聊天一樣無話不談,相信在我懂了這個道理之後,我和媽媽再也不會有這樣不愉快的經驗了,如此一來,我也不會再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因為那種後悔的疼痛感就像是有幾千萬隻的螞蟻在啃咬妳的心,讓妳不時的隱隱作痛。 後悔,總是在失去後,才能感受的到;後悔,總是在錯過後,才能體會的到,或許,有時候,後悔能讓人有成長,變得更加懂事,但那也是需要用代價才能換來的,更有可能會造成深深的遺憾,那麼曾經因為某些事而後悔過的人,就不要再讓自己有第二次的機會後悔了吧!並且把犯過的錯放在心裡,時時提醒著自己,讓自己不再重蹈覆轍,畢竟,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我們就算是犯了錯,也要讓那個錯誤在我們的人生中有一定的價值,讓我們的生命更加能充滿美好的力量,迎向更璀璨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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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這麼快啊!可是我還沒向我的主治醫生、護士小姐和院長等人辭行呢!」 「我們這不是來了嗎?」剛聽到護士小姐的聲音,沒想到醫生也來到病房裡了,並且一起拍手:「恭喜你康復出院!」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一向木訥少話的安慈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向大家鞠躬:「謝謝!謝謝!謝謝醫生!謝謝護士小姐!謝謝大家這一段時間對我的照顧。」他們一行人即將走出病房時,安慈又向大家一再道謝說:「如果以後有到金門要來找我,到鹽場問就知道了,全金門只有我們一個鹽場,很好找的。」 歸期是如此倉促,連向三姆告辭一聲都沒有時間了,半年來最要感謝的自然是三姆了,她老人家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自己也帶著被壓過的腿傷,自己放下工作,在醫院打地鋪陪了十多天,又是趕公車、燉補品,從永和到基隆,這份恩情對身為侄輩的安慈來說,心中豈能無愧?三姆總是說:「你又不是別人,我一向將你們兄弟當成我自己的兒子一樣,又何必這麼客氣呢!」 次日清晨的飛機,安慈終於回到這輩子從未離開過的西園老家了,從端午節那天離開,回家時是十一月初五,正好半年,這半年裡,自己不但經歷過生死之間的那一道關卡,更深深體會到人間的溫暖和濃郁的親情之可貴,更覺生命的無常、脆弱與可貴。 十三、洗衣婆 這天是星期六,下午意祥沒有上班,難得可以睡個午覺,卻又被一陣陣從廚房裡飄來的香味薰得睡不著。 「娘!你明天又要到基隆去看安慈兄了?」 「是啊,有兩個禮拜沒有去看看安慈了,可能最近就可以出院,到時一出院就要回金門去了,我想明天再去看看他。」 「張淑女女士,有你的限時信,金門寄來的。」是門外郵差的大嗓門,最近這段日子,這位郵差先生對附近這幾家新來的金門人因為常有信件,他送得都已經很熟了。 「是四嬸家來的限時信,趕快打開看看有什麼急事。」淑女把意祥叫起來要他快把信裡寫的讀來聽聽。 意祥接過信來,躺在床上看了看後對他娘說:「娘!你明天不用到基隆去看安慈兄了,他禮拜三已經出院回金門去了。」 「真的?已經回金門了!」意祥的媽媽有些意外:「事前怎麼都沒有講!」 「安慈兄在信裡說,禮拜二下午才忽然通知他可以出院了,並且醫院方面已經請軍方把他回金門的飛機位都排好了,就是想多留兩天也不好意思再麻煩人家,所以臨時也沒辦法通知我們,他信裡說很不好意思。」 「回家就好,回家就好!」意祥媽媽很高興的說:「這封限時信來得正是時候,如果不是趕在今天收到,那明天跑到基隆去找不到人,來來回回就白跑了。」 「娘,那我們今天晚上就可以加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