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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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春桃仔,我─敢─有─親像─妳講的─按爾?」槌哥疑惑地說。 「槌哥,予你講、予你講,我春桃敢捌騙你?」春桃激動地反問。 「毋─毋捌啦,」槌哥愜意地笑笑,一緊張,舌頭竟然又打結,「阮─阮─阮俺娘─不─不─不時咧─咧─咧講……。」 「你看、你看,」槌哥還未說完,春桃搶著說:「一句一句沓沓仔講,毋通講相緊,講相緊著會重句。」 槌哥不好意思地看看她。 「你講恁俺娘不時咧講啥物?」春桃好奇地問。 「伊─阿─咾─妳─會曉─做人,又擱賢慧─捌─世事。」槌哥慢條斯理地說。 「敢有影?」春桃難掩內心的喜悅,故意問。 「有啦。」 「我若是像恁俺娘講的按爾,你有歡喜無?」 「有啦。」 「後次恁俺娘若是欲予咱兩個湊陣作穡、湊陣食糜,你敢有歡喜?」 「妳─欲─煮糜─予─我食,是毋?」槌哥睜大眼睛看著她,不解地問。 「我毋爾欲煮糜予你食,嘛欲共你洗衫褲。」春桃認真地說。 「敢─有影?」槌哥興奮地,「妳─妳─妳毋─毋通─通─騙我。」 「我袂騙你啦,」春桃嚴肅地,卻也不忘再次地提醒他說:「話著一句一句沓沓講,毋通趕緊,若無著會重句。」 「春─桃仔,誠─歹勢,妳已經─共─我─講誠濟遍啦,可惜─我─時─抑擱─改袂─過來。」槌哥歉疚地說。 「你看,短短的時間,你已經無像較早咧─咧─咧─咧重句啦。」春桃說後,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妳─佇─笑我,是毋?」槌哥收起了笑容。 「我毋是咧笑你,是佇提醒你啦!」春桃連忙解釋著。 「毋─通─擱─滾笑啦,這─喙─茶─口林完,通─緊─擱來去─掘園邊。」槌哥正經地說。 「毋通袂記得我欲煮糜予你食,嘛欲共你洗衫褲,知影毋?」春桃再次地說。 「阮─俺─娘─若─點頭,春桃─仔,我著─會─使─來去─揣妳─食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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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武風情上
金門恩主公─「胡璉司令官」分於三十八、四十六年間兩度駐驆金門,其文武兼資,德威並濟,開創了金門諸多至今仍為金門人津津樂道的往事及摯深之感懷,在胡璉的詩作裡曾有一篇論述金門之固若金湯,和另一番風情,內容為詠金門─「毛共鐵騎動地來,正氣金門打不開,太武曉風浮翠柏,萬紫千紅春滿臺。」不久前亦見陳長慶先生憶往─「重臨翠谷」也勾起了個人諸多回憶,太武地區曾是重兵羅列亦有金門管制森嚴的「官道」,更是金門之最的核心,不禁使筆者,拾前人牙慧,搭陳先生其之順便,再次談談太武的各種情事。 1、太武山〈仙人眠臥〉─ 太武山是金門人心中的神山,追溯起來早於明朝前即有諸多文人墨客遊歷其中更留下豐碩的文化遺產,可惜時光荏苒歷史更迭,不能永久的保存,否則一定是個瑰寶及名副其實的「聖山」。早年居民即稱之謂:「大山」。而太武山之奇之幽及形異形美,從古至今無法細數,更甚者史有記載太武山十二奇景,令人嚮往其間恨不能與古對話,悠遊山林,怡然自在。然現今其實太武山仍存在者目前金門諸多之最,並列舉數端,分享其最美最純之回憶。如:(一)金門最高,風景最美的山。(二)金門煙火最鼎盛,歷史最悠久的寺廟─海印寺。(三)最老古道─〈蔡厝古道─豆腐古道〉。(四)最久遠古老的元碑〈浯洲場築寨砌路記事碑〉地區唯一元代古碑。(五)歷來象徵國人精神「毋忘在莒」勒石巍峨聳立。(六)籌建於民國六十七年的華視轉播站,爾後八十四年十一月又增設台視,中視最高轉播站。(七)因應兩岸情勢國軍亦設立最高雷達站,對匪情情蒐無線電台。(八)島上最多林物種栽植自然生態之處所。(九)戰地政務軍管時期,金門最長最多坑道羅列其間,即俗稱的「十八坑道」。(十)國軍軍史上因駐戎外島一次戰亡之將官最多且官階為副司令官者。又更特殊為顧及太武核心之重鎮及增編列一少將指揮官─即金防部「太武指揮官」官銜。(十一)最早設立紅綠燈處即中央坑道內。(鄉鎮最早者為七十八年九月間設於新市─復興路─黃海路之紅綠燈)。(十二)由國外友好國家─西班牙於五十年十一月十四日致送其國家老城堡─「阿加薩古堡」基石樹立於太武山南麓,象徵兩國友好邦誼等。在在扮演者國軍最重要任務之核心指揮中心及樞紐。 2、太武山軍人公墓〈忠烈崇祠〉─ 位於太武山西麓軍事要塞盆地內。其地名早年又稱:「山內埔」。含公墓區總計佔地四.六二公頃,胡璉司令官任內起造,民國四十年竣工啟用,後因年久整修及九十三年八月廿三日再展現最新面貌呈現,供人憑吊迄今達一甲子之久。主要安葬古寧頭,大、二膽,南日島等歷次戰役陣公亡將士。進入公墓時巨大的牌坊,國民革命軍陣亡將士紀念碑矗立,映入眼簾,咋然升起肅穆之心緒,不禁令人憶起陳臻超先生─金門隨筆─忠烈崇祠:「馳道直如髮,崇功忠烈祠。馨香名氏重。俎豆鬼神知。振起中興旅。還悲未捷師。成功期後死。呵護動靈旗」之驚天地,泣鬼神境地。太武山公墓近年由金門縣政府向中央爭取了參仟陸佰伍拾萬元,及縣政府相關配合款支應,總計達肆仟壹佰伍拾萬元,重新整修紫色琉璃瓦,雲牆,花崗石步道,拱橋欄杆,莊嚴清境。前設祭祀廳〈忠烈殿〉乙座,廳內以安厝暨容納安厝者遺像於內祭拜,更將各戰役亡故官兵英名鐫刻於正廳大理石上,磅礡正氣,氣衝斗牛。入奉祭者從原為肆仟陸佰捌拾人加入含自衛隊者,共計伍仟伍佰陸拾參人,整修後,縣政府增設納骨灰櫃壹萬零伍佰個之設施,祭祀廳後即為官兵墳塋柒佰伍拾肆座,千人塚座。先烈拋頭顱,灑熱血,其可歌可泣,亦使我們肅然起敬。而太武山公墓早年均係屬軍方管轄,並設有軍墓組負責管理事宜。後因應戰地政務終止再於八十四年正式由軍方移交縣政府接手管理維護。此處風水稱謂頗多,有「回龍顧祖」,「仙人合抱」,坊間亦有堪與者稱之謂:「仙人觀奕」,「百鳥歸巢」,「砂環水抱」,屬吉地。早時祭祀部份分於每年青年節,軍人節,舉行兩次春秋祭國觴暨陣亡將士追悼大會。另尚有每年十月廿五日古寧頭公亡將士祭典。八十六年起每年亦有由中華民國八二三總會理事長─呂芳煙先生〈前台北縣中和市長〉率全體會員至金門實施祭祀追思活動,把緬懷先賢先烈的精神付諸實際行動,更親至墳前人手獻上一束馨香,感念其英魂守護前線及國家。每當吟唱祭文之聲從心靈最深處奔騰而出,常撼動著全場的人,碧心浩氣長存,無愧於天地之間。軍管時期週邊尚有金門防衛司令部駐有重兵為:「金城營區」〈涵蓋金防部、砲、後指部〉及軍官團。守護著悠悠之英魂,而附近坑道之密集且多即為俗稱:「十八坑道」之一部素有:─善守者藏兵於九地之下之能,更扮演著兵之險地及人文景觀衝突角色及處所,亦是昔時金防部副司令官─趙家驤筆下新金門十景之一景也。 3、明德公園〈翠谷、水上餐廳〉─ 前述及太武山週邊坑道之多,不勝細數,而進了明德公園之前有TP十五哨嚴格管制〈山外往後指部經武營區路段上,最近於山外之崗哨〉進入哨所右邊即為地區最早種植有蓮霧之田地。一路直上到了圓環又分有三叉路,一般軍人或洽公民眾僅能靠右走,無法左轉直入,因左轉而上直達擎天廳及司令官核心位置,重兵佈置,無法隨意進入;沿路右上如入桃花源,即是「明德公園」金門唯一栽種有「櫸樹」之樹區就在此。未臨處右側有瓊林蔡氏清朝武將─福建水陸提督─蔡攀龍之墓區,前有望柱,頗氣派,非常特殊,而此地週邊〈金防部金勤連〉尚還有瓊林蔡氏宗族五世祖祖墳,每年蔡氏族人清明掃墓,祭祖均先行向金防部申請告知,由宗族長老率後輩子孫前往祭拜,拜完後並席地餐敘,除遙祭先人之外,更能教育後代慎終追遠之意涵。是地區最為特殊族姓之祭典。然金門前線早年之軍管其實諸多宗族因其祖先之墓墳均位於管制區內,常不得其門而入,致久而無法尋覓而往祭祀肇生諸多無奈。亦是時代的憾事。此地除了美景之外,1. 西康總機〈後指部七一八通信營所屬通信組直轄單位〉2木蘭村〈國防部女青年工作隊〉3.軍事看守所4.公園紀念碑5.電影隊,6.金防部政戰部,7.戰車群,8.中央坑道,等核心地區。而在其中心位置處,分別挖鑿有三個大小不等的水塘。陽光綠意互相輝映,流水潺潺,游魚其間,美不勝收。〈此地即為名聞遐邇之水上餐廳〉,肅穆中有柔媚,頗也令人心曠神怡。木蘭村系屬國防部心戰總隊派駐金門實施防區政治作戰教育工作所住處所,早時也有分駐塔后〈光華廣播電台〉為短時間播音任務,而真正進駐於七十八年在「明德公園」此處正式設立「木蘭村」。時任國防部長─鄭為元 將軍曾至此巡視駐所,木蘭村當時所有勤務支援均統由通信營派任之。另「電影隊」屬金防部政五組管轄,為防區官兵最喜愛的單位之一。其影片於七○年代時期均由台灣「太康影業」有限公司簽約提供放映;沒有所謂的首輪電影。順為一提的是昔日「看電影」可說是軍民最大的享受了。全盛時期戲院就有近十五處之多,然大多屬軍方的戲院甚為特別。而看電影也有特權的,這是鮮為人知的;就是於金防部各特業組,處長以上均發有所謂「電影證」乙張,憑此證可以進出金門所有電影院看電影而且不用買票,園內尚有金防部政戰部各組屬政戰部少將主任〈昔兼政委會祕書長〉管轄為─「武揚營區」旁戰車群及通信營常年駐守,而其中較常被人淡忘的「胡伯玉紀念館」即設立於通信營營部連大門口二級廠旁,早年佈置簡單,沒有特別美化而時被誤認為是一般營區,甚至還傳出有靈異事件。原因為大門口衛兵曾反映於早上凌晨十二─二點時分各班衛兵經常見一如老士官長般之長者立於二樓,而紀念館平日無人,亦鮮少開門,常弄得人心惶惶,後由幹部告知其乃為老司令官回來巡視一番,不用害怕,最後倒也相安無事。〈胡璉司令官於中華民國六十六年六月廿二日病故,同年七月十二日於金門前水頭,金廈水域實施海葬〉,而最特別的莫過於紀念館旁,通信營架一連連長:武喚群上尉,平日喜釣魚,值其假日留守時,常擇一隱密處釣魚,一釣經日,而池中游魚平時鮮有餵食,遇有人釣魚索餌之快,經常下竿不及一、二分鐘,魚兒就上,常滿載而歸。一時又找不到地方養,索性養於連上中山室屋頂上方,中山室上方樹蔭蔽天有水泥加高原為種植瓊,後被連長用來養魚。值假日留守時抓三、五隻烹飪下酒,以解口腹之欲,居然屋頂上可以養魚,匪夷所思也頗為奇特。七十八年間筆者時任後指部七一八通信營輔導長〈即西康總機營輔仔〉空時藉清理池塘之名,行抓魚之實,由於軍事管制區內門禁森嚴,鮮少公然抓魚者,常網得許多大隻的大頭鰱〈白鰱〉放養於營部伙房大水池,提供全營部官兵加菜,雨露均霑。而進一步綜觀整處明德公園除了「胡伯玉紀念館」外,最感傷的就為樹立於水池中的紀念碑─乃四十七年間八二三砲戰三位副司令官殉難於此,立碑供後人憑弔。即為:吉星文,趙家驤,章傑三位副司令官因會議後步出至當時名為「水上餐廳」之茅屋處不幸被匪砲同時炸死殉國。其中章傑副司令驍勇善戰,趙家驤頗有文采,而吉星文將軍更是抗日名將─「蘆溝橋戰役」開第一槍者,三人殉難於此。其後迄今諸多部屬及其子─「吉民立」先生〈現於台北經營糕餅店,頗有名氣〉經常返此祭拜追憶令人感懷。 4、中央坑道〈地下長城〉─ 中央坑道屬太武山系坑道之最,重兵佈防,由明德公園入,出而至金沙鎮陽翟村,貫穿兩個鎮〈金湖鎮、 金沙鎮〉全程約三公里餘,為金門軍方最長之坑道,初入坑口大門由戰車群派兵擔負衛哨管制,入而左前坑道延申至擎天廳,及防衛部核心位置,再往前左邊坑道亦有後指部彈藥營之一連駐守,進至主坑道即行需右轉此段較窄。並屬轉彎道幅度大較易產生危險,然此處即設有金門最早第一盞紅綠燈之處,是少有人知的。約設於民國五十六年間〈而較早正式設立紅綠燈之鄉鎮前有述及為山外紅綠燈七十八年設〉,又直走主坑道內寬度可供兩台車子會車,此路段較長,中段潮濕甚至滴水,水氣旺盛常造成坑道內霧氣瀰漫需開大燈而行。中央坑道任何外面民間車輛是嚴禁進入,更不曾開放參訪,特別的一次是,於八十三年間接待中華民國八二三總會呂芳煙先生時任中和市長並兼任總會長,參訪金防部時備受禮遇,到訪時即由吾人帶領政五組組員負責遊訪接待等全般事宜。早時,現今從未有遊覽車大型車長驅直入中央坑道,也是不可能的事,甚至得經太武指揮官以上長官之核准或親往帶領始可通行。其程均未經報備直接駛入,呂市長拍胸脯保證並安撫說:「沒關係有事他負責。」真叫人捏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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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
在QQ聊天網站上,我得知了好友雯雯的生日。認識將近九年,只是我還在台灣,她也還在大陸的武漢。 我們第一次相識於網站,她是在整排的好友欄中突然冒出來的女子。聽著她透過語音由遠而近,近了又抽身遠去,於是我們數著天南地北,叫響溫柔的夜。 是那天吧!我開始拼湊看到、聽到和接觸的訊息,對於某些事並不覺得鮮明,如果說時間將我調教得十分規律和執著,在如此輕快的互動中,兩人正坐著一帆船渡過台灣海峽,我的耳朵裡出現李白的詩「青天無片雲」,而她也懷有王維「願君多採擷」的弦歌。 腳步總是穿越,對於彼岸的她,應是不需要任何理由,因為我們都長大了,曾幾何時,導引于愚昧的執拗,如何去補救多少不幸的悲劇呢?我逐漸懂得「 適性 」,隨順因緣,想著一番好景色。 腳步走入大陸,腳步也踢響了台灣。陽光,非常嫵媚,在彼此的視訊裡歡笑。我曾經踮起足尖,與她侃侃而談,從近日的生活談到他日小聚,我們漸漸地如知己,也許不會有人相信,她聰敏的光芒似太陽的熱度,不會因為黑夜而流失。 我們是網友,原不必擔心地久與天長,這是社交網站的一個風貌,真也好,假也罷,雙方均是友誼橋的一點。如果說兩人的感情不受打擾,這幾乎是曾經發生過的驚喜。笑和淚的逗號是有的,不知怎的,誰都不擔心會遇上「 孤鳥入寒林」的一天。 以後也許是個未知數,說真的,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例如此刻的心湖一直守望著她,在那枚小小的思念疊上紅豆,但將來是如何如何,在迢迢地長途跋涉中,嚮往的是非今日之我,對人生能否找到一個合理的解答,嚴格地說,喜怒哀樂是感受,生活得以充實才是感情的提昇。 人是很奇怪的,瞻望未來的同時,也會想著過去。她才三十歲,而我的歲數將近六旬了,九年的網友已然尋尋覓覓,來與去偏是寄託在QQ交友網站上,海峽讓我們跨不過去。現實的無奈未曾冷得出奇,心中存在的熱絡天地雖小,卻有夢想,常在半成熟的狀態下,也能張眼見到纍纍的希望。 應該可以結束「網友」的身份,將自己捏塑成「朋友」,也許踏著月色,和她漫步於武漢大學的櫻花盛開的校園內,也許在高雄的西子湖畔釋出牽掛,享受她那微風般的情話。此時,我多希望,期待見面的日子縮短,在這之前的種種遠離。 至多再過一次生日,至多再寄一次生日賀卡,從此以後,長長的九年相思結束,而一頁一頁的戀情加溫。問人生是什麼?我能回答的只有一句,每天守著她,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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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然而,當槌哥出現在她的面前而有更多的接觸時,她的想法卻突然地改變,倘若帶著女兒去改嫁,對方說不定也是一個有子有女的鰥夫,誰也不能保證此生能幸福。而一般男人會娶她這個帶著拖油瓶的黃臉婆為妻嗎?那似乎是不可能的。若真能與槌哥生活在一起,即使他的智商不及常人,但以他種種作為來看,似乎也不必太悲觀,往後的日子絕對會較踏實。況且,烏番嬸的想法跟她不謀而合,有了她老人家的承諾,她人生中的第二春絕對是指日可待。 「春─桃仔,妳咧─想─啥物?哪會─規晡─戇神─戇神。」槌哥看看她笑著問。 「我佇想,咱若是一家人,毋知有偌好。」春桃笑著說。 槌哥竟然搖搖頭。 「你物事搖頭?」春桃不解地。 「鄉─里─人─攏─講─講我戇,叫─我─槌哥,咱─若─是一家人,妳─會─予我拖累著。」槌哥竟然自卑地說。 「這陣的你,會使講佮較早的你,完完全全無仝了了。較早你有影戇戇,講話除了重句,又擱臭奶呆臭奶呆,啥物事志嘛攏袂曉,才會予人看無通起。今仔日你槌哥這個外號,雖然逐家叫習慣一時無法度通改,但是人的名是方便予人稱呼,嘛有人叫豬屎、牛屎、豬哥、馬哥。名叫聰明,無一定巧;名叫天才,無定著是一個啞口。認真講槌哥這個名字,叫起來嘛誠順口擱好記,你毋通想傷濟啦。尤其你這陣毋爾會曉作穡,又擱認真搰力,對序大人嘛誠有孝,捌的世事愈來愈濟,若是共重句沓沓改起來,敢抑擱有啥物通嫌得。講實在得啦,咱若是一家人,我會感覺誠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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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槌哥把三齒靠在田埂邊,脫下斗笠邊走邊扇著,當他走上田埂,春桃趕忙把茶遞上。 「來、來、來,緊坐落來歇睏、淋茶、食餅,沓沓仔才擱掘啦。」 「春─春桃仔,妳誠─誠夠工,予─予我誠歹勢。」槌哥接過茶,客氣地說。 「歹勢的是我啦,這幾年來,若毋是你不時來共我湊相共,憑我這個查某人,實在無才調通作赫爾濟的穡。」 「春─春桃仔,妳若無─無嫌我跤─跤手慢鈍,共─共─共阮俺娘講一聲,我著會使來─來─來共妳湊相共。」槌哥誠摯地說。 「槌哥,我知影你是一個有孝囝,啥物事志攏會曉先尊循序大人,像你這種做法就著啦。」春桃誇讚他說,卻也發現到一個問題,「槌哥,我講一項事志你毋通受氣好毋?」 「妳註─註─註妳講。」 「你物事會重句,你敢知影?」 「我─我─我哪會知。可能是─是─是爸母生成得。」 「毋是爸母生成得,是你講話傷過緊啦。」 「敢─敢─敢有影?」 「你一句一句沓沓講,毋通趕緊,自然著袂重句。」 「我─試─看─覓。」槌哥一字一字慢慢地說。 「著,著是按爾。」春桃興奮地。 「妳─較─早─哪─無─共─我─講。」 「較早無想著赫濟,我今仔日共你講的,你著好好記囥心肝內。這陣擱共你講一遍,一句一句沓沓講,著袂重句啦。」春桃說著,順手拿了一塊餅乾遞給他,「先食一個餅,腹肚才袂枵。」 「妳─嘛─著─食。」槌哥同時取了一塊遞給她說。 春桃接過餅乾後微微地笑笑,情不自禁地看著他那張敦厚樸實的臉,以及古銅色的肌膚和粗壯的手臂。不錯,歲月讓他磨難,卻也讓他成長,一個被村人譏為戇人的槌哥,一個曾經讓父母不放心的戇囝,如果能得到老天爺多一點關注,他的人生勢必會從此改觀。一旦兩人真能生活在一起,往後不愁沒有厚實的臂膀可依靠。雖然她是一個死了丈夫又有一個女孩的小寡婦,對未來的人生理應不能有更多的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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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白衣天使楊玉芬(下)
自動請纓上前線的信於六月二十四日寄出,二十天後的七月十五日,收到金門縣政府以簡便行文表函復:「一、台端護專畢業,有意前來戰地尚義野戰醫院服務三軍將士,壯志可嘉,但該院現無女性或僱員之編制,故無法安置。二、金門衛生院病房現已擴建完成,床位倍增,醫護人員編制將予擴大,將代為登記,如有意來金,請適時與衛生院聯繫。」 收到金門縣政府的簡便行文回函,楊玉芬再一次提筆,直接寫信給金門衛生院,誠懇地表明:「金門確是我嚮往已久的工作地點,雖然,我沒有如南丁格爾一般的偉大,但我護專畢業,雖只是一盞微弱的燭光,但我願效法其精神到戰地前線,將所學奉獻給前線為國效命的傷患,這是我當初進入護專許下的願望,請賜給我這個機會,如果衛生院有困難,請代為推荐給其他野戰醫院,讓我能為國家盡一份棉薄之力,不勝感激!」 第二封信寄出去之後,很快地,「金門衛生院」院長具名回了一封信:「玉芬小姐:您熱忱為戰地服務,壯志可嘉,惜本院現無缺安置,非常抱歉,待修正編制核定,有缺當優先安排,敬請諒之,並請 學安 趙金城 啟」 收到這封回信,她認為「待修正編制核定」,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很明顯是搪塞之詞,等同於善意的拒絕。連續碰到二根軟釘子,若是一般人,早已心灰意冷宣佈放棄,可是,楊玉芬不死心,她再接再厲,又提筆寫了第三封信,直接寫給金門縣縣長,表明既然沒有缺,她可以不佔缺、不領薪水,自願到戰地前線為傷患當護理義工,希望能給予機會。」 金門縣政府收到信後,縣長羅漢文深受感動,指示人事室與楊玉芬聯繫,經過書信往返,在取得相關學歷證件與護理證照後,交由相關單位會辦,並由縣長具名回信:「楊玉芬小姐:祝好!來函及學歷證件均收到,並已交相關單位辦理中,惟在作業上,必須會辦數個單位,故時間上要稍延長一些日子,人事命令發布後,將逕寄貴府,請安心等待。順祝 如意 羅漢文 啟」 原來,所謂的「交由相關單位會辦,時間上要稍延長」,是交給安全考核單位,暗中對楊玉芬身家進行調查,畢竟,金門處於交戰地區,為嚴防敵人滲透潛伏,做好人身安全查核,確實有其必要。因為,玉芬姐自願要到金門前線工作,是她個人的意願,且私下偷偷在進行,並未事先告知其父母,然在被身家調查與等待金門縣政府發布人事命令期間,他的父親也在左營海軍總醫院幫她找工作,可是,玉芬姐明白告訴父親,她是學護理的,應將所學奉獻給最需要的前線將士,何況,她已在誓詞上簽字,不能反悔。 四個多月之後,金門縣政府會請相關單位完成對「楊玉芬」的身家調查,證實安全無顧慮,終於,特准許她前來金門服務,「金門衛生院」以公文通知:「玉芬小姐:隨函附寄金門縣政府六十三年十二月十七日(63)礱人字第16696號核定任職行文表一份,並於十六日生效,請速向高雄或台北外島服務處聯絡來金報到。」 因此,楊玉芬經向「高雄外島服務處」取得聯繫,登記好船位,背著簡單的行李搭上開往金門的登陸艇,經過近三十個小時的海上顛簸,幾乎把膽汁都吐光了,一路迢遙來到陌生的戰地前線,在金門衛生院擔任護士,初步實踐效法「南丁格爾」上戰場照護傷患的心願 什麼是「南丁格爾」精神呢?話說十八世紀中葉,英國有一名出生貴族家庭的女孩,叫南丁格爾。她的父親是英國的富豪,在歐洲擁有多處高級住宅,一家人經常隨著季節轉換,選擇最舒適的地方居住,南丁格爾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出生於義大利。並讓她接受高等教育,使她通曉英、意、德、法四國語言,期望日後成為上流社會的貴婦。 但是,南丁格爾年輕時閱讀大量護理書籍,並加以翻譯,希望對人們有所幫助,而且,自己立志從事護理工作。由於在那個時代,護士社會地位卑微,只有貧苦婦女為謀生,才肯從事的工作,尤其,當戰爭爆發時,需奉命隨軍上戰場搶救傷兵,不但辛苦且非常危險,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 因此,當南丁格爾宣佈學習護理,父母極為震驚、憤怒和悲痛、但她不願家人的反對,毅然放下安逸的生活,前往德國接受護理訓練。甚至,一八五三年歐洲爆發克里米亞戰爭,她再次不顧家人強烈反對,自告奮勇請纓上戰場照顧傷患。在當時,護士沒有夜晚執勤的習慣,但南丁格爾為給傷患更多照護,常常深夜提著燈巡查病房,為他們蓋好棉被,就像對待自己的親人一般,由於她悉心照護,傷患死亡率由42%降至2%,讓許多頻臨死亡的傷兵,獲得重生。 戰爭結束之後,南丁格爾開辦了世界上第一所護士學校,總計培訓一千多位護理人員,卓越貢獻獲英皇頒授功績勳章,成為英國史上首位接受這項殊榮的婦女。因此,世人為紀念她「犧牲奉獻、追求新知、博愛濟世;堅守原則、平凡樸實」的精神,將每年五月十二日她的生日,訂為「國際護士節」,以激勵承先啟後,發揚護理事業。 受到南丁格爾精神的激勵,楊玉芬同樣沒有考慮自身的安危,也不顧家人的反對,隻身上前線來到戰地金門擔任護士,她敬業樂群,貼心地照顧病患,由於住在醫院的宿舍,無分日夜或年節、假日,常常主動放棄休假,主動照護病患,特別是和藹可親的態度,照護病患像對待自己的家人,因而獲得同仁與病患一致的好評,曾獲荐選為模範護士,並應聘為「金門自衛隊員救護護理訓練班」講師,為學員傳授護理專業知識。此外,也曾奉派到島外島的小金門「烈嶼醫院」服務,很幸運,時任行政院長的經國先生,曾蒞臨烈嶼視察,榮獲當面握手致意嘉勉。 楊玉芬在金門衛生院優異的表現,尤其,她是自願前來戰地服務的護士,聲名遠播,金門日報在民國六十七年一月三十一日以「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為題作專訪,報導她為效法護士鼻祖南丁格爾的精神,放棄在台優渥高酬待遇,毅然自願前來戰地照護傷患,金門縣長感動之餘,特准前來金門服務,於衛生院擔任護士期間,「以溫馨和病患同享、把愛心奉獻給傷患」,兢兢業業堅守崗位,親切而熱忱地照護病患,總是以歡顏笑臉迎人,使病患忘卻痛苦、使家屬減少憂戚,甚獲病患讚揚;而且,與同仁相處,有如家人一般親切,因此,同仁都很喜歡親近,也獲得長官器重。 再者,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金門無分男女全民皆兵,男子年滿十八歲至五十五歲、女子年滿十六歲至三十五歲(結婚除外),統統納入民防組訓編組,平時除了接受例行的戰鬥訓練,每逢國慶大典,金門自衛隊都會遴選隊員參加閱兵盛典。玉芬姐雖非金門籍,但在縣屬單位工作,被納入自衛隊醫療救護大隊,且屬未婚及齡女性,更因她身高超過一米七,自然是被遴選為閱兵代表的主要對象。 果然,民國六十六年十月十日,全國各界在總府前舉辦「慶祝雙十國慶大會暨自強大遊行」活動,金門女自衛隊參與盛會,玉芬姐雀屏中選,先集中於金門的「第三士官學校」,接受一個月的嚴格訓練,包括個人肩槍行進與隊伍齊步。然後,隊伍搭船開拔到高雄,轉搭十幾個小時的平快火車到台北,進駐「師大附中」進行隊伍整合,展開第二階段的訓練,期間隊員經過幾個階段的淘汰,她不但沒有被刷掉,還因身高、體形及基本動作都是「一級棒」,很榮幸被安排在隊伍最亮相的「排面班」,「國慶日」當天,代表金門自衛隊在總統府前,昂首快步向大閱官致敬,在國人面前展現金門自衛隊訓練有素的英姿。 當然,金門籍的女自衛隊參加國慶閱兵,委實不值得大驚小怪,然而,一個非金門人,卻能來戰地,還能穿著迷彩服代表參加國慶大典,類似的情形應是絕無僅有,在金門的歷史上,應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玉芬姐嚮往金門,來金門服務四年多,她喜歡金門、熱愛金門。離開三十四年後重回金門探視生病的伙伴,並與十幾位久別重逢的老同事聚會,大家一見如故,嘻嘻哈哈閒話家常,快樂地回味戰火下的往事。席間,玉芬姐回憶偷偷寫了三封信給金門縣長,終於如願前來金門當護士,來到金門之後,父親還打電報: ──傻孩子,金門很危險,快回來,我在左營海軍總醫院,已經幫你找好護士工作。 她立即回了電報: ──爸爸!來金門是我自願的,既然來了,無論再怎麼辛苦,我都願意留下。 此外,玉芬姐還強調: ──其實,金門很好,我一直很喜歡金門,當年不顧家人反對前來金門,是實現了來戰地當護士的願望,但最大的遺憾是…… 有人接著問: ──是什麼?沒有嫁給金門人? ──對呀,當時,大家都很年輕,但你們一個個都「恬恬」(默默),我怎麼好意思開口請你們來追我,女孩子嘛!總要保持應有的妗持! ──玉芬姐,你講錯了,不是我們不想追,而是你長得太漂亮了,不敢追! 也有人說: ──是呀!誰叫妳要長那麼高,當時醫院裡二十幾位年輕小伙子,只有二人可以相提並論。 ──身高不是問題!…… ──哇!這句話,如果早在三十年前講,那就好了。 ──哈哈! 聚會,在歡笑聲中結束,雖然時光很短暫,但一起回到從前,倍感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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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白衣天使楊玉芬上
再次見到「玉芬姐」,是三十四年後的事了。 玉芬姐於民國六十三年至六十七年間,前來「金門衛生院」擔任護士,在她返回台灣一萬二千多個日子之後,聽聞以前護理室的張姓同仁身體有恙,立即飛回金門前往病房探視,並與昔日的老同事敘舊話家常。 回憶起民國六十四年二月一日,大清早我拎著簡單的盥洗用具,從鄉下老家徒步半個多小時,再從沙美搭車到金門衛生院;剛完成報到就職手續,才進檢驗室準備正式上班之際,突然有人在背後喊著:「你爸爸在急診室!趕快過去看看!」 「天呀!到底發生什麼事,父親一輩子忙於田間農事,無畏風吹、日曬、雨淋,身體壯得像一頭公牛,從來不曾掛病號上醫院,僅有的一次住院,那是「八二三砲戰」期間,身為民防自衛隊員奉命出勤務,前往碼頭搬運搶灘物資;和往常一樣,共軍為全面封鎖金門,每當台灣方面運補船團靠近料羅灣準備搶灘,即發砲轟擊干擾。那天,父親正在搬運建築材料,一枚共軍發射的砲彈落在身邊,同村的王姓隊員當場被炸身首異處,為國壯烈犧牲!而父親僅被破片傷及大腿,住院療傷幸無大礙,出院後照樣能耕田犁地、挑水擔糞,每天縱橫於阡陌之間。而今天,到底發生什麼事,怎麼這麼巧合,我考取醫院的約僱人員第一天報到上班,前腳剛進辦公室,父親也跟著進醫院急診室?為什麼?……」在趕往急診室的途中,我滿腦狐疑不斷地思索著。 匆匆趕到急診室,見到父親之後,才知他在菜園裡噴灑農藥,不慎有中毒的現象,突然嚴重嘔吐,鄰人發現幫忙緊急送醫,經注射解毒針劑之後,安排住院進一步觀察。 安頓好父親住院手續,已是中午時分。因報到就職時,我即向伙食團登記搭全伙。所以,午飯時間直接進員工餐廳,盛好白米飯之後,依排定桌次入席。甫坐定,我環視一起用餐的同仁,發覺同桌的一位白衣天使,正是剛剛在護理室,幫我辦理父親住院手續的護士小姐。因此,我特別向她點頭致意,她卻一臉疑惑: ──你不是病患家屬嗎? 言下之意,她感到大惑不解,為什麼病患家屬,竟跑到醫院員工餐廳用餐,莫非是跑錯地方了? ──對不起,我是今天剛報到的新進人員,很不巧,家父早上突然身體不適來住院!謝謝您剛剛的協助幫忙。 我向她致謝之外,並端詳地多瞄了一眼,但見一張清秀高雅的臉龐,擁有挺直的鼻樑和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微笑起來還露出一對迷人的小酒窩,搭配烏黑披肩的長髮,展露出典雅高貴的氣質,乍看宛若聖女一般;尤其,早上在護理室,她帶我進病房,安排父親住院的病床,跟隨她走在後方,發覺她修長的身材,較諸於我一米七○的身高,實有過之而無不及,不自覺地打從心底讚嘆:「啊!好一個漂亮的白衣天使!」 「白衣天使」是對護士的美稱,源起於一八五三年歐洲爆發克里米亞戰爭,英國護士「南丁格爾」自動請纓上戰場,常於深夜穿著白衣提燈照顧傷兵,並首創護理學校;當時,照顧病人屢於低賤的工作,而南丁格爾出身貴族,卻自願犧牲奉獻,人們認為她是上帝派遣到人間的天使。記得唸國小時,曾讀過「提燈天使」──南丁格爾的故事,「白衣天使」純潔、善良、富有愛心的印象,早已銘刻腦海深處。 話說「金門衛生院」,位於金湖鎮的山外溪畔,民國三十四年抗戰勝利後成立於金城模範街;民國四十五年遷至現址,當年的主體結構為一層樓水泥磚砌成的平房,院舍分前、後及左、右兩側,共計四幢建築組合而成,前幢設有急診室、藥房、內、外、婦科門診室,檢驗室及X光室與辦公行政區;後幢二層樓建築則為病房區。 因為,護士在後幢照護住院病患,且分三班制輪值;而我們屬「血絲蟲病防治小組」,是衛生署經費支助的五年短期工作計劃,暫借於醫院前幢的檢驗室。就業務推展而言,我們與護理室,彼此業務上沒有協力或會辦,況且,我們常常於夜間到各村里採血,與院內的護士雖為同事,但平時照面的機會不多,只有用餐時才能寒喧幾句。 漸漸地,我知道她姓楊,名玉芬。往後,我習慣於稱呼她「玉芬姐」。雖然,她只會講標準的國語,連簡單的閩南話「攏聽嘸」,但常笑容盈臉、和靄可親,人緣非常好,大家樂於親近。本來,我知道她不是「本地姑娘」,直覺和院內醫生一樣,屬於「軍職外調」支援人員。後來,才進一步知道,她不是「阿兵姐」──不具軍職身分,而是來自高雄的平民百姓,和未婚的金門姑娘一樣,是配有槍支的「民防婦女自衛隊員」。 認真說,在軍管體制下的戰地金門,島上只住著二種人:其一,是土生土長的金門人,其中的及齡男女皆納入自衛隊編組;其二,是枕戈待旦,隨時準備與對岸共軍交戰的國軍駐防部隊。因為,金門對外大門緊緊關閉,一般閒雜人不得自由出入境,能獲准進入金門大門者,除非是嫁給金門人,才能申請來金居住。而護士楊玉芬,明明是台灣來的,且沒有嫁給金門人,她憑什麼能入境金門?更令人費解的是,她竟然還是民防自衛隊員,莫非是高官的子女,擁有特權? 的確,金門實施「戰地政務」實驗,金門防衛司令部司令官為「政委會」兼主任委員,集黨、政、軍一元化領導,他說的每一句話,就是命令、就是法律,島上軍、民人人遵守,違者可以「就地正法」,或依軍法審判,嚴懲不怠。 雖然,軍管體制下,長官的命令易於貫徹,但相對的,也產生許多「法外開恩」的特權,諸如:我唸金門高中時,班上經常有從台灣轉來的借讀生,都是金防部與各守備區、或政務委員會高級長官的兒子,大抵都屬於「外省掛」的,由於父親戍守前線、戎馬倥傯疏於管教,在台灣普遍功課不好,或經常打架、鬧事,因而被「叫」到戰地金門來借讀,其目的是易於就近嚴加管教,且能與「幫派」隔絕,希望在金門單純的環境中,能好好用功讀書,將來才能報效國家。 但是,那些效法「孟母三遷」來金門借讀的學生,部份「劣根性」很強,依然常常惹事生非,「大過不犯、小過不斷」,高二上學期我們班上有二位借讀生,其中一位於元旦三天假期,和職業科某班的女同學,在大禮堂「白宮」的樓上發生超友誼關係,事件風波搞太大了,紙實在包不住火,最後還是被依校規懲處「開除」。 為什麼金門要嚴格管制人員出入境呢?理由很簡單,因為,金門與大陸近在呎尺,為防止敵人派遣匪諜或破壞分子滲透,特別是台、金之間沒有船班航次,更沒有航空班機,旅客往返交通不便,且金門島上沒有旅館,旅客來了住哪裡?總不能放任四處流竄,萬一去刺探軍情出事,誰敢負責? 更重要的是,金門是戰地,共軍砲彈滿天飛,不幸遇到了,非死即傷,基於「安全第一、保密為先」的大原則下,金門籍居民往來台灣,都要申請「出入境證」,需經層層審查才能核下;至於非金門籍人員,不得隨意出入境,其嚴格程度,幾乎到了不合情、不合理的地步。比方說,駐軍官兵有人不幸傷亡,包括其父母親人,都不能前來戰地見最後一面。 因此,一般人想要進入金門,簡直比登天還難,而楊玉芬憑什麼入境金門,莫非她有特權?為什麼要到危險的戰地,莫非她是傻瓜?這兩個疑惑,一直縈繞在我的心底。 大家都知道,金門是戰地很危險,因此,許多疏散到台灣的金門人,特別是完成大學或取得專門職業技術的鄉親,幾乎都留在台灣求發展,沒有人願冒著生命危險回故鄉。畢竟,自古以來,「危邦不入、亂邦不居」,面對危險選擇逃避,這是人性的本能。 回顧金門的歷史,民國二十六年十月廿六日,日軍數千人兵分三路登陸金門,經金門城、古崗與泗湖村,依例以軍刀殺人見血「祭旗」,消息很快傳遍全島,居民驚恐被殺害,紛紛搭船逃往對岸的大嶝與廈門,或再搭船轉往南洋,掀起一股不小的「走日本」逃亡潮;民國四十七年,金門爆發「八二三砲戰」,短短四十四天砲戰當中,金門島一百五十平方公里的土地,落彈四十七萬餘發,居民生命財產遭受嚴重損害,政府為居民安全考量,每人補助三千元鼓勵疏散台灣,許多人扶老攜幼湧向碼頭,又掀起另一波居民逃難潮。 事實上,一般人都怕危險、更怕死亡。金門人逃都來不及,而一個長得那麼標緻,又有護理專業證照,所具備的條件,是多少未婚仕紳擇偶「夢寐以求」的對象,為什麼沒有留在安樂的後方尋找「金龜婿」,竟甘願隻身前來戰地照護病患?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得知玉芬姐來自高雄左營眷村,祖籍山東煙台,在台灣出生的「外省第二代」,護專畢業後,自覺是學護理的,就應把所學貢獻給最需要的地方,因此,她寫信給金門縣長,表明願把所學的護理專業,奉獻給戰地的傷病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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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報戶口與延遲入學
參加三十多年來的第一次小學同學會,談到了往日的種種,共同成長歲月的共同經驗,又再一次的鮮明起來,。原來,我並不是那位9歲才入小學,在班上年紀最長的那一位,反而,自以為的事實,被推翻了!在當年,母親幾乎都是在家中待產,嬰兒在接生婆的協助下誕生,鮮少有人到醫院生產,因為技術和醫療設備的欠缺,因此生產的風險高,嬰兒夭折的機率也大,礙於沒有醫院開立的出生證明,所以,晚報戶口成了普遍的現象。 今天終於明白,我的出生年月確實是班上最大的,可是經過大家的說明,原來班上很多同學都是晚報戶口,實際年齡比身分證上大了些。這樣的現象有諸多的原因:一為農業社會,若孩子在農忙時出生,父母忙著農事而忘卻申報戶口的大事,等到得空想起,也忘了孩子出生的日期,有的就以申報日當出生日,有的以農曆報國曆出生,誤差、錯誤就產生了。二是當時衛生條件、醫療資源、營養問題都差,所以每位嬰兒未必可以安然的長大,在夭折率高的年代,與其申報完出生戶口,不久再辦理死亡證明,對不識字的父母,為三餐溫飽奮鬥的他們,覺得麻煩又多此一舉,所以索性先將新生兒養一段時間,等待嬰兒適應環境,確定可以健康存活,方才前去申報。 曾經聽聞村中有位小男孩,父母忘卻申報戶口的大事,直至到了就讀小學的年紀,方才警覺事態嚴重,為了就讀問題,父母費了很大的心力,才得到政府的協助,讓小男孩順利就學。小學同學,一班當中,年紀相差3歲不足為奇,普遍都是女大男小,因為在那重男輕女的年代,雖然有9年國民義務教育的規範,但村公所似乎無法百分之百執行公權力,在女孩讀書不應該的傳統觀念下,女孩是被犧牲的一群,達到入學年齡時,父母並不想主動讓孩子就學,總要在公所三催四請,要脅加恐嚇下才勉為其難的送孩子入學。再則,就學後,每天上學前、放學後,永遠做不完的家事和農事幾乎都落在女生身上,所以,功課自然就差,當年嚴格執行留級制度,女生被留級的機率就更大了。 有位同學對我說:「班上年紀大的幾乎都是留級生,唯獨妳是例外,原來啊!妳長大家1歲,也長了智慧,難怪每次都是第一名,我們都贏不過妳。」她講得輕鬆灑脫,而我呢?為了這個晚讀,為了年紀較長,受到師長的訕笑和排擠,那些往事可是在內心烙下重重的傷痕,如今算是雲淡風輕,心也真正釋然。晚報戶口、晚入小學,這些都是當年的普遍現象,現今,鮮少會發生的,若有晚報戶口情事發生,可能還要挨罰呢!就算晚報,也會有醫院開立的出生證明,要不正確也難,不同時代背景產生不同的狀態,該怨誰?如今已經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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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尤其他身體魁梧,力氣又大,一般人挑兩畚箕地瓜回家已是氣喘如牛,但他則挑兩籮筐而氣不喘;別人家挑一擔水肥上山,每走一段路總要放下擔子休息一會始能抵達田裡,而他卻能健步如飛不必休息直達田疇,村人都說他「戇人有戇力」。然而,不管這句話是揶揄或誇讚都無關緊要,如果說上蒼要以此來彌補他身心上的缺陷倒是真的,因為「戇人」不僅有「戇力」,亦有「戇福」;「天公疼戇人」更是流傳千古的俗諺。 即便槌哥經常來幫忙,但春桃從未把他當成工人來使喚,甚至惟恐他使用過多的力氣易渴又易餓,每次都備好茶點帶上山,每耕作一段時間,都會主動地要他休息、喝茶、吃點心。而春桃的語氣總是那麼地親切柔和,儘管槌哥的智商較低,但好與壞、善與惡,焉有分辯不出之理,因此他勢必能感受到春桃對他的關心。 那天,槌哥上山幫春桃「掘園邊」,只見他揮動著「三齒」,把田埂下方伸長到田裡那些頑強的雜草,連根帶莖一一地挖除,復把泥土鬆掉,再順手把它扔到田埂上,以免妨礙週邊作物的生長。看來簡單的掘園邊,實際上不比擔糞挑肥輕鬆。它既要彎腰,又必須使力,年紀稍微大一點的作穡人,一旦上山掘完園邊,回到家後不是腰痠,就是背痛,每每都是疲累不堪。即使槌哥年輕力壯,則依然汗流浹背,有時竟也把三齒柄靠在胸前,脫下斗笠朝自己的臉部扇扇熱。 「槌哥,來園頭歇睏口林茶啦。」春桃柔聲地喚著,並逕行地為他倒了一碗茶,取出幾塊餅乾。 「妳─妳─妳先口林,我這─這逝掘─掘─掘好就來。」槌哥回應著說。 「歇睏口林茶才擱掘啦。」春桃催促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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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上的戴勝鳥
一位賞鳥的友人曾告訴我如何去追蹤鳥跡,如何分辨鳥類,如何去欣賞鳥等事,也說了些鳥類的習性生態,讓我茅塞稍開。多年的賞鳥經驗和從其中得到的樂趣,讓他滔滔不絕,尤其提到那發現稀有鳥類來島嶼的事,更讓他雀躍不已,使在他旁邊的我也不覺就沾著高興,彷彿也是我找著似的。 在我寫生的歲月裡,不論是在山林原野,或是海上岸邊,鳥始終是這些時候不離的伴侶。有時一隻孤影迅速掠過,讓人惆悵;有時一聲長叫,劃破寂靜的時空,讓人驚奇;有時群樹的樹梢啁啾不已,令人傾聽;有時矮樹叢竄出,倏地又隱沒另一端草叢的鳥影,總是讓我訝異;有時群鳥啄食,有時百鳥迴旋天空,有時隻鳥悠閒踱步岸邊……種種的鳥影、種種的鳴聲,常讓我停下畫筆,張望駐足。 也曾靜心看過,也曾靜心聽過,但對於這被梁實秋先生為文稱讚「世界上最俊俏的生物」的鳥類所知有限。島嶼在兩岸對抗時期,隆隆的砲聲驚嚇了鳥,少了鳥跡。如今,緊張已緩,來島嶼過冬的候鳥多了,常駐的留鳥也多了,賞鳥愛鳥的人士也多了,島嶼的天空群鳥上下,彩羽繽紛。這是個賞鳥的好天地,但對於生活在這島的我來說,麻雀、喜鵲、八哥、烏鴉等常見的鳥,這一般人都知道的我多少也能分辨,其餘的就一知半解了,貧乏得很。但,有一種鳥卻始終牽引著我,從小就有種複雜的感情,那就是戴勝鳥。 我始終都在莒光樓四周的草地上邂逅這鳥。 莒光樓,這戰地島嶼的標誌建物。古代城牆角樓轉化而來的建築,莊嚴雄渾的氣象,曾是表現著反共意志和力量的「國軍英雄館」,也曾是風行多時「莒光樓郵票」的主題,如今成了觀光客遊覽的重要景點。由於離家近,小時候常在那兒遛達,後來就成了自己工作之餘遊憩的地方。登樓遠眺,或是樓前台階閒坐沉思,或是四周步道漫步,總是令人心神怡悅。有時,自己偷偷暗想:這輩子無法買豪宅置庭園,老天垂憐,賜給我這樓附近的風景,讓我宛如置身自家的後花園裡。如果還嫌地方小,再將莒光湖的湖波瀲灩納入,將夏墅海岸的風光、建功嶼的夕陽也接收,那是多麼一片海闊天寬啊。朝陽中,暮靄裡徜徉在這些景色裡,享受著大自然給予的恩典,是夠富有的。 不論時間的推移,擔負任務的改變,這聳峙在金城西南城郊的莒光樓,也不論舊時四周是種著龍柏的四方形格式,或是近幾年改建植著印度紫檀樹的圓形佈局,總是擁有著大片的草地,總是可見到戴勝鳥。 早先,那知識淺陋,鄉野傳說盛行的時候,一般人稱戴勝鳥為「墓壙雞」或「墓壙鳥」。「墓壙」那是墓穴的意思,而為何會被稱作「雞」?那可能是這鳥有如雞冠的頭冠,且體型類似小雞。這一番「說文解字」不知對不對?純屬個人了解。但有一事卻是真的,這傳說來自墓穴地底的鳥,並不是大家都熟悉的,甚至還有些兒迴避;那墓穴地底的幽冥,給了這鳥神秘詭異,給了人無知。 來自墓穴地底的鳥,讓人既怕又愛。這莒光樓周遭先前就是亂葬崗,往返樓的路上,就常見鳥出沒其間,在墳土上顧盼,在墓穴探頭,在墳塚荒草隱身,小小心靈更是蒙著一層陰影。可是,那鳥的頭冠,那黑白相間的羽毛,那飛翔時閃爍的羽光,卻是令人好奇驚喜的。知識未開、資訊封鎖的年代,就是有這樣的情結,誰又能知道,這鳥在今天的島嶼上,可是最夯的鳥,除了會引起一般遊客的興致外,可多著喜愛的情份。賞鳥的人爭相要目睹芳容外,看看那Q版的鳥形,在貼紙上,在手提袋上,甚至漆在觀光公車車廂上跟著到處奔馳,多麼迷人啊。 莒光樓周圍的草地上常飛下麻雀、八哥等小鳥,戴勝也是常客。這些鳥在草地啄食著,偶有埋頭啄著啄著不小心踏侵旁鳥的領域就起了小糾紛,大部分時間都相安無事。為何這兒經常會看到戴勝?是不是樓周圍樹林裡仍有著這鳥族故舊的棲息地?安土重遷的情懷下,就常出現在這地方?經常見到鳥影的我不免懷疑著。我喜歡去看看牠們,經常坐在台階欣賞,靜靜看著牠們吃食。尖尖的鳥嘴和那頭冠,讓牠們啄著食物時,像似用把小十字鎬掘呀掘的,若是吃快些,那真的恍如裝上台小馬達,使勁掘掘掘,不停啄啄啄,真是有趣。不知是不是相處久了,有時靠近些,牠們就以小碎步向前走幾步,然後再昂頭,然後再繼續覓食。當我再向前幾步,牠們又是如此,像似在跟著玩遊戲。當牠們昂首的時候,那頭羽真有軒昂的感覺,這時,想著先前那無知的年代對這鳥的誤解,真是好笑。 這鳥出現在草地上的時候,都會讓我逗留一陣。曾想買把望遠鏡好好觀察一番,但總是不了了之,或許靜靜看鳥在草地上安心覓食,就給了我喜悅。若是再見著那雙彩羽像似畫著圓圈拍舞著,也就多給了份興奮之情。 2009年5月花了兩上午畫著莒光樓,印度紫檀新長的葉子還是稀薄。寫生的時候,戴勝鳥雖不來,但在畫紙上為牠們留下那經常啄食的草地好等待飛臨。 近些天寒風吹襲,莒光樓周圍的印度紫檀已紛紛落下葉了,有的一樹枯枝,有的只剩稀疏的殘葉掛在樹梢顫抖。天氣冷了,草地上的鳥兒少了,也少了戴勝鳥的蹤影,常讓樓旁散步的我,屢屢尋望,屢屢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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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煮夫(下)
媽媽的飲食習慣,是先喝幾口湯潤潤喉,接著再開始吃飯菜,今晚她也不例外,拿起湯匙從盛湯的大碗公裡舀起一匙,當媽媽喝那一口蘿蔔排骨湯時,我看見她的眉心小皺了一下。 「媽,怎麼了?湯不好喝嗎?」我比爸爸還緊張。 「呃……好像鹹了一點。」 「鹹了一點?」爸爸一邊喃喃自語一邊也舀一匙來喝,但我們看到的是他陶醉的模樣,「不會鹹啊,恰到好處,增一分太過減一分不足。」 妹妹一聽爸爸講了一串,也忙著舀湯來喝,等慢慢嚥下後她才說:「嗯,拔啊,你跟賣鹽順仔也是朋友喔?」 我們其他三人愣了兩秒才恍然大悟,妹妹居然還記得那次她幫媽媽的忙卻多加一湯匙鹽,爸爸曾經說過的話,接著我們都笑了。 「拜託,爸爸又不混幫派,也不是愛打抱不平的人,怎麼會是賣鹽順仔的朋友?」說完我看到三雙睜得頂大的眼睛看著我。 「 ,賣鹽順仔是黑道嗎?」妹妹放下湯匙正襟危坐的問我。 「才不是咧!他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義俠。」 「藝霞?」爸爸一雙眉蹴成下垂八字形狀,他好像不知道「義俠」是哪兩個字,因為他又說了:「藝霞不是歌舞團嗎?」 「嗄??」我和妹妹還有媽媽一時都傻了,不過媽媽很快就懂得爸爸說的「藝霞歌舞團」是怎麼一回事,可是我還是不明白,尤其好好一個義薄雲天的俠義之士,被說成歌舞團,除了不倫不類外,我還有更多的疑惑。可是根本輪不到我開口,因為妹妹搶著發言了。 「拔啊,人家賣鹽順仔是男生,怎麼會是跳歌舞團的,而且ㄍㄜˊ說的是『益俠』,是做公益的大俠,才不是你說的『藝霞歌舞團』咧。」 我該要說妹妹胡扯瞎說,還是說她掰得不錯? 雖然妹妹的說法和實際情形相差一段距離,但她所說的做公益的大俠,那是用現代二十一世紀的名詞,不過想想在清朝年代所謂的俠義之士,他們做的是對民眾有益的事,不也等同是在做公益? 「嗯,伊潔說得真對,賣鹽順仔應該屬於『益俠』。」 因為爸爸讚美了妹妹,激起我表達原始說法的欲望。 「雖然伊潔這個說法也通,但是我說的『義俠』是俠義之士……」我還沒完整表達完,爸爸就拍拍我的肩,「我知道,不管『益俠』或『義俠』,都是在讚嘆賣鹽順仔,人家賣鹽順仔都不介意了,你就不能大器一點?」 厚,又是大器這頂大帽子,被它一扣,我也只能雙手一攤,算了。 媽媽到底是生我的人,她可能看出我的小委屈,因此話鋒一轉問起:「伊仁,說一說你所知道的賣鹽順仔,讓我們增長知識。」 「好耶好耶,一邊吃飯一邊聽故事。」 妹妹扒著飯的眼神裡充滿崇拜,我不由得坐直身子,威風凜凜。爸媽都沒接話下去,我想他們都在等我再細說分明,於是我當仁不讓的把我在網路上找到的資料說出來。 「清朝那個時候,台南經常因為幫派互爭地盤發生打鬥鬧事,一般百姓因此就成為幫派爭奪地盤下的犧牲品,當時的賣鹽順仔,每看到這種事情發生就會打抱不平,並且出手把仗勢欺人的幫派份子狠狠教訓一頓。據說賣鹽順仔的武功高強,超過一般人,只要他把頭上的斗笠往空中一丟,就一定要等到第二天中午才會落下來,而且他一口吐出的口水可以穿透十八面牆,賣鹽順仔行俠仗義的故事就這樣在台南地區傳得沸沸揚揚。」 「喔,好厲害喔!一口口水可以穿過十八面牆。」妹妹崇拜一個很近的古人。 爸爸媽媽以驚異的眼神看著我,我明白他們的想法。 「上次爸爸講到賣鹽順仔後,我就上網找了一些賣鹽順仔的事蹟。」 爸爸和媽媽同時現出「原來如此」的表情,媽媽還對我的自動搜尋資料大表讚許。 「伊仁,不錯唷,懂得隨時找尋相關資料,這樣你就比別人多知道一些了。」 「對啊,我在學校說給同學聽,張虞昭還靠想像力還表演賣鹽順仔丟斗笠的動作呢!」 「 ,張虞昭怎麼會有斗笠?」妹妹很當一回事的問。 「假裝的啦!」 「怎麼假裝?」 「就這樣假裝啊!」我比了個虛有的手勢。 「什麼就這樣假裝嘛?」妹妹開始要「花」了,真教人受不了。 「妳有點想像力好不好?幹什麼一定要有東西才能假裝呢?」我實在有些不耐煩了。 「好了好了,吃飯吃飯,吃我煮的菜。」爸爸一?韄喝,媽媽也就忘了她剛才抱怨了湯過鹹的事。 「蔥花烘蛋好吃呢,拔啊,你好厲害唷。」 妹妹連聲稱讚讓爸爸笑不攏嘴。 我伸出筷子夾起一撮蒜炒高麗菜,因為最近亞運跆拳道被韓國人擺了一道,判我們的楊淑君失格,真是氣死人了,這個時候就吃高麗菜吧!吃死高麗人。我一口接一口猛吃,媽媽看得一頭霧水。 「伊仁,你做什麼?」 「太生氣了,吃死高麗人。」全家人都懂我在說什麼。 「 ,這是高麗菜,又不是高麗人。」 「那不然要怎麼辦?」我自己問了這句話之後突然靈光一閃,趕快跟媽媽說:「媽,明天請妳買『韓籍』(蕃薯)。」 「韓籍?」 「對。」 「 ,吃蕃薯會放屁呢!」 「對,就是要吃『韓籍』,臭死韓國人。」 「呃?喔,原來『韓籍』喔!」 妹妹總算聽懂了,爸爸媽媽雖然也抿著嘴微笑,但他們同時又小小搖著頭,好像對我用吃「韓籍」抗議韓國的作法不太以為然,但是我只是一個國小六年級學生,我只能用這種方式表達不滿情緒和愛國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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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戇囡仔,聽著妳頭先講的赫話,我心肝內偌歡喜妳敢知?阿章青瞑娶彼個北仔查某,實在予我誠凊心,將來穩當是後生綴新婦走,毋免數想?因會來有孝父母。槌哥若誠實有福氣佮妳湊陣做、湊陣食,有妳這個捌世事的好新婦,是阮祖龕內的祖公祖嬤佇保庇啦!」烏番嬸說後,緊緊地握住春桃的手,內心的興奮,難以用言語來表明。 「烏番嬸仔,雖然我毋捌的世事抑擱誠濟,但是我會誠心誠意來對待恁,也會佮槌哥互補長短,認真搰力來作穡。無管鄉里人的看法怎樣,抑是講歹聽的閒仔話,我毋爾袂去計較,對今仔日講過的話也永遠袂後悔。若誠實有緣佮槌哥湊陣食糜,槌哥這房的香火一定袂去予?因斷去,而且嘛會使仝時兼顧兩爿的香火。」 「春桃仔,今仔日聽到妳講的這話,比我日前佇娶新婦請人客抑擱較歡喜萬百倍,毋爾兩爿的祖公有靈顯,我相信阿生佇天頂,也會成全佮保庇恁!」烏番嬸激動地說。 春桃已難忍內心激動的情緒,竟跨上前,緊緊地抱住烏番嬸,復伏在她的肩上,低聲地啜泣著。而歷經人生多重折磨的烏番嬸,隱藏在心中的亦有太多的感觸,除了一下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竟也傷心地淚流滿面……。 五 烏番嬸與春桃雖然有了默契,但並沒有急著付諸行動,也沒有把她們的想法告訴槌哥,似乎別有用心,要讓他們慢慢地培養感情。因此,烏番嬸經常藉故要槌哥到春桃家幫忙。 實際上他們兩家的田地可說都同在一個山區,田疇之間相隔的亦只是一道田埂,每天為了耕種幾乎都可以在山上見面,如果有需要更可就近相互幫忙。而槌哥幫春桃擔糞挑肥或耕作已非第一次,村人都知道他們兩家是多年的好鄰居,如今阿生已過逝,留下她們母女相依為命,烏番嬸竟能適時伸出援手,在自己繁忙的農務下還要兒子給予這個弱女子必要的協助,她的寬宏大量的確受到不少村人的讚揚。但此時她們心中的想法,以及彼此之間的默契,卻只有她們兩人知道。 歷經多年的鍛練和調教,逐漸地,槌哥農耕的本事已非昔日的吳下阿蒙,雖然動作仍嫌遲鈍,但大凡犁田、播種、施肥和收穫,幾乎都難不倒他。甚至生活方面亦能自理,不必凡事假手他人,倘若跟以前相較,簡直判若兩人,讓烏番嬸仔備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