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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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戎馬一老兵
手足情深馮楚雄,出生湖北雲夢縣,爾時抽壯丁,代弟去從軍,先以弟之名、後還原真名,一別家園數十載,回鄉父母已不再。 民國十七年秋天,馮家誕生一男嬰,全家上下迎喜訊,爾後將他捧在手掌心,將來出人頭地有信心。 種田人家是地主,坐擁大片山,請長工、勤耕作,馮楚雄不需做粗活,終日穿戴整齊進私塾,聽先生教書,論語、孟子、唐詩、宋詞,平順的求學路,期望將來拿到文憑有前途。 家中田園不荒廢,馮楚雄一路求學不鬆懈,民國三十四年,不料日本人到湖北,向西北部發動攻擊,因居家附近沒有新四軍,故而幸運地未受波及。 馮楚雄躲過一劫,繼續在縣城讀中學,但家鄉適逢抽壯丁,二抽一、三抽一,馮家共有三兄弟,大弟有視障,小弟被抽中,長兄如父的馮楚雄、不忍小弟忍飢耐寒去受苦,志願代弟去從軍………。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知識青年齊響應;民國三十四年,馮楚雄與同村的其他兩位青年、一起加入青年軍,編入湖北軍二○七師;同年,部隊到武漢,再移福建、東北和瀋陽。 青年軍二○七師在瀋陽與共軍背水一戰,卻節節敗退,退至上海,養精蓄銳於南部的一間倉庫裡,睡覺打地鋪,禦寒的毛毯、多人蓋一件;吃飯蹲地板,六人共吃一盆菜,裡頭盛裝白菜與蘿蔔。還是新兵的馮楚雄不准外出,只能待在沒有陽光的角落,外頭有衛兵在看守;而軍隊遇到年輕人,二話不說就抓來當兵,沒有轉圜的餘地,但還是有人乘隙逃走。 民國三十七年十月,馮楚雄隨軍隊從上海乘坐商船到台灣,在基隆上岸,再坐火車到新竹湖口,老湖口有處舊飛機場,在那邊搭帳棚,棲身之所就在帳棚裡頭,夜晚冷風從縫隙間溜進來,縮著身子、背對背,相互取暖,過著克難的軍中生活。 初來台灣,萬事起頭難,身穿黃卡其的半截衣褲不保暖、打著赤腳穿草鞋,腳底冰冷身顫抖,禦寒衣物不夠多;地瓜煮飯,不是搭蘿蔔、即是配白菜,吃飯要排隊,盛飯不能用力壓,被班長發現要敲頭,並且嚴厲地處罰、以白開水攪伴鹽巴,強迫喝下。他們吃不飽、穿不暖,毫不留情的打罵教育,不是踢、就是踹,人人心頭一陣涼,好想回家鄉。 民國三十八年四月,馮楚雄升一兵,分發到新竹香山守海防,海邊風光好,沙既白水又清,夕陽餘暉惹人愛。沙灘長又長,從碉堡出發、走路要花四十分鐘才能抵達衛哨站崗;他們每兩小時輪流換哨,隨著潮退就接班,守著五個月的潮起潮落,風浪襲身、日子艱苦。而後換防淡水八里,依然守海防,營區離海岸較近,軍旅較好過,閒時砍竹籐,賣予商人編織籃子和籐椅。 同年十月份,金門古寧頭大捷,奮勇殲敵的國軍,將俘虜的匪軍送至高雄紅毛港營區安置,馮楚雄被派至外圍站衛兵,防他們脫逃,派人滲透俘虜營,一人監督兩人,回報他們的動靜。被俘人員、經思想教育後,分發各部隊,馮楚雄亦調防到桃園龜山,駐紮在老百姓家,出操與上課,日子還算順遂。 民國三十九年底,升上兵的馮楚雄,乘坐登陸艇、移防馬祖北竿守海防,師部在金門,馬祖只有一個加強團;一個班、一個點,終日過著看海的日子,海岸多峭壁,水鬼無法摸上岸,高枕無憂不怕頭來斷。 民國四十一年,馮楚雄隨軍隊移防金門古寧頭,駐守林厝海邊的碉堡,日以繼夜傾聽海濤聲,聚精會神凝視著對岸,不讓匪軍越雷池一步。 隔年,馮楚雄升下士,並調防台中后里下基地,隨後上台北衛戍師,位於大直、外雙溪附近,駐守福山,下面是老總統避難的坑道,他們整整守了一年,負責總統官邸安全。 民國四十三年,馮楚雄升中士,轉防桃園龍潭休養生息,而後再度來到金門前線,適逢九三砲戰,部隊駐守中蘭山上的碉堡,工事很堅固,縱然砲聲隆隆、震耳欲聾,但他所屬的營區無人員身亡。 民國四十五年,馮楚雄輪調新竹林口營區,仍是一般的訓練。原本兩年本島、兩年外島,此回突然接獲命令,於隔年十二月再抵前線吳厝。而於四十七年八二三砲戰期間,晚上遇到空投,軍令如山,要摸黑搬運,完成任務才能休憩;新頭海灘遇有運補船艦搶灘靠岸,他們和其他部隊奉令分批負責搬運,匪砲打很急,二○七師第三營第三連、整個連被擊斃,為國捐軀在沙灘,血淚交織成一片,壯士忠魂長埋太武山公墓及金山公墓,供後人追思與憑弔。 本島與外島,兩年輪著調,台澎金馬都有馮楚雄走過的足跡,但他對金門的感覺比較多;當他於五十五年再次踏上前線,已是上士,駐防頂堡溝,託朋友幫忙,調到防衛部化學兵連,當文書、辦業務。而後化學兵連裁撤,轉調兵工組,負責相關裝備的申請與核銷。 馮楚雄的外島歲月,就屬金防部後指部所屬的十八坑道待最久,堅固的坑道,冬暖夏涼,安全雖無慮、溼氣卻深濃,四面八方飄霉味,它是造成風濕病的最大主因。 民國七十四年,蒙受育樂中心福利社張老板牽紅線,馮楚雄士官長結識由台返金的烈嶼小姐吳秀蘭,佳偶天成、締結良緣,婚後,購屋在城區,於七十六年十月屆齡退伍。 半生戎馬的馮楚雄,為國犧牲、為家奉獻;代弟從軍的歲月,無怨無悔,屢屢獲獎,陸軍獎章、寶星獎章、景風乙種獎章、忠勤勳章、國民黨榮譽狀………等等,這都是榮譽的象徵,亦道盡他忠黨愛國的情操。 政府開放大陸探親後,馮楚雄帶著吳秀蘭於民國七十九年,經由香港搭機回老家湖北,為了給親人一個驚喜,沒有事先通知;當他們突然返抵家門,家人果真又驚又喜。馮楚雄夫婦帶著許多禮物回家鄉,分贈諸至親,男的贈手錶、女的送金戒、小孩領紅包,大家皆歡喜,珍藏這別具意義的見面禮。 長女馮姿雅,原在花坊當店員,有天休假回家、尚在睡夢中,母親吳秀蘭來到她的床前,遞上一份報名表,要她去從軍;她遵照母命、隨即下床去報名,通過體檢,將父親當標竿,巾幗不讓鬚眉、換上戎裝,完成半年的訓練,於民國八十七年六月十六日分發到部隊。目前已是二等士官長的馮姿雅,另一半是通信兵學校中校主任教官。營造廠上班的小女兒,她的終身伴侶,一樣選擇軍人,軍階少校,目前在約旦受訓。 馮楚雄鄉音重,吳秀蘭聽得懂,他的口感較重鹹,她的烹飪他讚賞,婚後生活很美滿。而侍母至孝的吳秀蘭,其母因心臟血管阻塞而陷入昏迷,在她缺氧中風的六年裡,她善盡為人子女之責,幫她翻身拍背、把屎把尿,照顧得無微不至,讓人心生感動,亦受鄰里讚揚。 此時的馮楚雄,已習慣島鄉的生態環境,不再回大陸,決定留在第二故鄉金門,過著含飴弄孫、與世無爭的愜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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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袂啦,應該袂按爾才著。若是誠實赫爾無良心,就狂費恁兩個老歲仔飼 大漢的苦心。」 「妳春桃親目看著,槌哥雖然戇,講話又擱會重句,但是這幾年來 有沓沓咧變,除了會曉食,也會曉做,袂擱親像細漢的時陣逐項袂曉得,予我佇煩惱。尤其是老歲仔破病倒咧眠床頂,若是無槌哥共伊偃起偃落,飼 食糜,又擱共 捏屎捏尿。若是步步欲靠我這個老查某,我看 老早就去土漿賣鴨卵啦,敢抑擱有通活到這陣。」 「我較早捌共妳講過,槌哥伊毋是戇,是較條直。妳看 佇擔肥作穡,除了搰力外,力頭又擱飽,誠濟少年人攏嘛綴伊無一個尾逝。雖然講話有淡薄仔重句,但是 實話實講、袂彎彎斡斡,予人感覺誠實在。尤其 咧飼烏番叔食糜,佇共烏番叔拭尻川,實在予人誠感動。將來啥人若嫁予這個有孝囝,穩當會快活一世人。」春桃說著說著,眼眶竟有點微紅。 「春桃仔,咱親像該己,我毋驚妳笑,雖然槌哥有沓沓咧捌世事,也認真搰力佇作穡,但是我看規金門山,揣無一個赫戇的查某,欲嫁予 這個戇人做某。」烏番嬸自卑地說。 「可能緣分還未到啦。」春桃有不一樣的看法。 「講實得啦,槌哥伊毋是生出來著戇, 是發高燒、燒過頭,才會變按爾。彼陣佇落冬當無閒,又擱無經驗,袂曉緊共 送去醫院予醫生看,害 一世人變戇人。將來若是有緣欲共 做親情,咱也是著稍考慮一下,袂使娶一個比 較戇的查某,若是按爾,將來生出來的一定是一個戇囝。」 「烏番嬸仔,妳講的無毋著,槌哥 毋是天生的戇人,若是凊彩共伊娶一個袂曉半項的戇某,會害 一世人。」 「春桃仔,有時我拄拄仔佇想,想講阮兩個老歲仔食會老,阿章 翁仔某無可能會擱倒來咱厝徛,妳若是無欲擱去嫁,後次叫槌哥來共妳湊作穡,共妳湊飼阿秀仔,妳煮糜予 食,共 洗衫褲,逐家互相照顧,若是按爾毋知有偌好!」烏番嬸說後看看她,似乎感到有點冒昧,竟不好意思地說:「這是我該己的想法啦,春桃仔,妳聽聽就煞煞去啦,毋通怪我這個老番顛黑白想、亂亂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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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年前
34年,足足三分之一世紀,漫長久遠,瞬息卻如白駒過隙,歷歷猶如昨日一般。 34年前,一群荳蔻年華少女踏出校門,各奔前程後,時間的滴漏悄然鑽入地底,隱然不見蹤跡,同學亦如天上斷了線的風箏,各奔前程。維持魚雁往返的也在事業、家庭的淘洗之下,漸漸失去了聯絡,終如天上參商兩星,各據東西,難忘卻難見。 34年後,一通莫名的電話,猶如天籟之音,捎來了好消息:「要開同學會了」、「在台北」、「34年後的聚會」、「……」,平靜心湖恍如被投擲了小石,頓生漣漪圈圈,泛起一波波的回憶情思。是啊!這場34年闊別的盛會,我豈能缺席啊? 熙來攘往的南京東路捷運站,百貨公司旁的小巷口,古樸厚實風味的餐廳,雖然沒有明燈的晃爍,但廿幾個人捎來的切切思念,讓幽暗的餐廳溫暖酣熱起來。每一個真摯的擁抱,都是真情的流露,眼眸泛著淚光,笑意卻在每一個人的臉上蕩開。34年前的青澀回憶,就在眼前如浮光掠影一一呈現。 畢業那年,教室就在二樓樓梯邊,「和尚班」與「尼姑班」的年代,全班三十幾個清一色情竇初開少女。在升學與就業十字路徬徨的當口,帶著些許早春的氣息,幾個頗具姿色不愛唸書的,放學後,總是默默守候在窗口,等候那頭戴大盤帽的男生經過,然後匆匆擒提了書包,望著同學疑惑的眼神,慢悠悠的拋下一句:「我正好也要回家。」王子和公主就相偕下樓去,在那青春洋溢的年紀,是多麼羨煞人的一件事。多年後,方知「福禍相倚」的道理,他們的前程,並未如躲在教室一角默默啃蝕書本的醜小鴨耀眼。 金門在地的老師奇缺,三年換三個導師,全是渡海而來的臺灣人。高一教生物的陳貴年老師給我的印象最深,不燙不卷的短直清湯掛麵,永遠一襲素樸的褲裝,個性文靜內斂,是個默默守候照顧學生的好老師。教了一年,那年暑假她要調台,班上為她舉辦惜別會,久久不見她的身影,同學至宿舍三邀四請,她執意不肯現身,後來得知她無法面對那感傷的場面,所以寧願讓43雙期盼的眼神失望。高二換了一位羅老師,一樣年輕貌美,但臉上厚厚的彩粧,配上寬邊的太陽眼鏡,讓人永遠無法捉摸她的真實面目,正如她無法擒獲那時冷漠的我一樣。 高三,導師是淡江大學畢業的英文老師,個子嬌小,有著一張娃娃臉,平時溫馴如綿羊,一點都不兇悍,但上課認真得很,對上課打混的同學,背身板書的她,猛一轉身,粉筆就擲過來,百發百中,例無虛發。有次不知那位同學帶來煮熟的玉蜀黍,她慢條斯理的剝一粒,放嘴巴一粒,一根玉蜀黍吃了半天未見減短,那斯文吃相,讓生活在狼吞虎嚥生活的我,知曉原來人間尚有不缺衣食的天堂。 學校沒有辦理午餐,一到中午,城區家長就為孩子送來便當、湯鍋,裡面裝著熱騰騰的飯菜。鄉下的學生,只好自帶便當,學校發了一個兩層式便當,上層便當盒,底層裝了燃油可保溫,到中午時,飯菜仍是溫熱的。沒有準備的就到福利社購買,一個便當10元,兩人合買共食,算是奢侈的消費,總是被吃得清潔溜溜,盒底朝天。那個年代,沒有「減肥」這個名詞,字典裡只有「餓」這個字。班上有兩個女生身材較為壯碩,應屬「環肥」之列,一個臃腫得兩眼瞇成線。一次午餐,看她狼吞一個青蔥麵包,數數七口就吞完下肚,從來沒聽過她說自己胖,更沒聽她嚷過要減肥。多年後再見她,已是苗條媽媽一族,不知是否後來搭上「減肥」班車所致? 學校幾個教官,個兒矮又年老的,升旗台上總是嘮叨沒完,給他取綽號叫「阿婆」;年輕又高帥的,走起路來抬頭挺胸,腋下夾盤形軍帽,一副虎虎生風,只差沒踢正步,同屆幾個女生被他電得神魂顛倒,甚至大演爭風吃醋醜戲,成為全校同學課餘的笑談。 歲月如梭,為賦新詩強說愁的芳華之齡,一晃眼,竟悠悠走到了初秋之紀。人生啊!不過雲淡風輕一場,再怎麼的痛苦,再怎麼的快樂,都終將隨流水成為過去。把握當下的每一刻,即使逝者如江河之水,不捨晝夜,但至少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還有一頁頁絢爛的扉頁詩章可回憶,就如34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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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門今昔物語
事隔多年,我再次來到小金門。 前一次來訪時,兩岸交流尚未開放,從大金門的水頭碼頭搭船,除到高雄外就該是到小金門九宮碼頭;如今前往廈門的小三通航線,成了碼頭輸運的大宗,如我這般前往小金門的旅人反是稀奇。 一、小金門前世 「您好,您是台灣來的嗎?」 明明已將數位相機收好,極力掩飾自己是觀光客的身分,依然被當地人一眼望出身分,就像是在做田野調查時,有時一走入小村子,運氣好時村民會直覺認出你是學生,運氣不好時村民會認為你意圖不軌,連村裡的狗都衝著你吠。 不過,今天我的運氣顯然不錯,面前的輝伯客氣地請我坐下,開始說著我理應耳熟能詳的典故。 小金門的正式名稱是「烈嶼」。相傳烈嶼島和大金門原相連屬,南宋末年,帝昺為躲避元兵的追擊而行船至金門海面,正在前無進路、後有追兵的險峻情勢,忽然山崩地裂,烈嶼和金門斷裂開來,為帝昺開了生機,帝昺因而脫險,從此本島就被賜名為「烈嶼」。 可惜帝昺的故事並未因此出現「少康中興」般的轉機,據史書記載,西元1279年2月6日這天,宋軍與元軍進行的最後一場海戰──史稱「崖山海戰」以全軍覆滅作收,於是身為南宋最後一位皇帝的帝昺在丞相陸秀夫的背負下投海自盡。這段異族入侵的歷史,呼應了烈嶼發展史的第一頁──五胡亂華。 安定的生活鼓不起人們冒險的勇氣,惟有在兵荒馬亂的時代,人們始會尋找新天地。我閱讀的史料中對烈嶼最早的記載,是隋唐之際異族入侵導致中原殘破不堪,逼得居民大舉遷徙,後有數支姓氏來此落地生根,逐漸發展成如今的五大村落。 「小姐,妳是台灣來的嗎?」 幾個穿著軍服的軍人,好奇地加入聽輝伯說故事行列。我望著他們身上的墨綠,想起烈嶼在歷史上留名的原因。 烈嶼山多而平原少,山巒又多分布於東北方,使得烈嶼整體地勢東北寬而高聳,西南狹而平緩,據說這是「彪顧猛虎」之勢,再加上扼制閩海,屏障台澎的地理位置,自古即為兵家必爭之地。 以研究歷史的角度,烈嶼的重要性在於戰略。「唐代閩觀察使柳冕,在島上紅石山上設有牧馬寨做為牧馬之用,宋元兩代在島上設鹽場,明代烈嶼設巡檢司,清代為防倭寇,立塞置汛。另外,南明鄭成功也於1646年在島上吳山會文武群臣,曾派鄉籍俊彥林習山駐守烈嶼,以此島做為『反清復明』根據地」,寥寥數語的記載,描寫的淨是早已更迭的政治史,與現代人的幸福毫無干係。 何必背負歷史加諸的沈重枷鎖呢? 於是,我不愛「烈嶼」,專愛「小金門」這聽來猶似Q版公仔的地名。 二、小金門今生 多年前遊歷小金門,是隨旅行團走馬看花。今日再訪小金門,是以自認的文史工作者身分獨闖。 小金門處處是湖泊。西湖、菱湖、蓮湖、清遠湖、陵水湖……雖沒有蘇東坡筆下「可比西湖比西子」的磅礡,自有其恬淡寧靜之美;兩旁綠樹成行,鬱鬱蔥蔥地散發生氣蓬勃。 如果要再給小金門一個定義,我寧願說它是「生態之島」,餵養著罕見的自然。 據導覽人員告知,五月來訪的我錯過了賞鳥的最佳時節,但仍有機會一睹金門特有的蒼翡翠。並未期待此趟旅程轉換為賞鳥之旅的我,還是租了架望遠鏡,守株待兔了一小時,卻未見到如賞鳥指南中羽衣斑斕的美麗鳥種。 這兒的鳥兒可能怕烈日,畢竟時近中午,只有像我這樣沒經驗的外地人,才會傻呼呼地躲在樹蔭下忍受炎熱。不如預約今年冬天跟隨專業人員來訪,才有機會將鳥兒芳容一網打盡。 主動承認自己的魯莽後,將心思重放回賞湖。都說湖光瀲灩晴方好,我卻期待雨中的湖景。白蛇與許仙相遇,不就在滂沱大雨中的西湖嗎?小金門生態保存既完整,開發史又可追溯到千年以前,有條五百年前的蛇精幻化成美人,只為一償五百年的情債,又有何不可? 在湖畔坐了會,烏雲悄然而至,靜靜地掩蔽陽光,使湖水清冽起來。我突心生捉弄,計畫要回大金門街上買套綠色洋裝,換一身鮮綠後再買把油紙傘來此等候下雨;一旦雨落,若見未帶傘的陌生男子即與他共撐一傘回到街上,在遇到第一戶人家時便謊稱自己家到了,請他逕自持傘離開,之後什麼也不解釋地返回台灣,那麼接下來的故事會朝愛情浪漫的方向發展?抑或以鄉野奇譚的方式流傳? 終歸是不切實際的幻想。著手實施計畫前,細雨便從空中落下,令我當不成千嬌百媚的青蛇,只得打回台灣遊客的原形。我用外套遮著頭頂,留戀地凝睇雨絲編織成的迷濛,思緒像是走入了數百年前的旖旎…… 「小姐,怎站在那兒發呆呢?」 好心的遊人提醒,讓我頓感窘迫。此時雨花已幾乎看不見,我便謊稱在賞鳥,幸而一聲清嘹鳥啼隨之響起,維護住我的面子。朝發聲處投去一瞥,有隻美麗的鳥兒掠過湖面,我遲鈍地來不及用相機捕捉牠的身影,惟有眼睜睜地見牠翩然而去,未在波心留下半點蹤跡。 三、小金門未來 結束了生態之旅,我回到小金門街道上,點了碗湯麵,再度加入聽故事行列,聽輝伯說兩岸敵對狀態結束得雖不久,卻像是好幾世紀前的往事,和「烈嶼」名稱由來的南宋末年一樣遙遠。 從八二三砲戰,到二十年前的單打雙不打,到現在金門、廈門可以聯合放煙火,不免令人欷噓。戰爭,本就是世界上最罪惡的存在,勝者爭得的從不是千秋萬世,苦難卻不止敗者承受。 與廈門間開啟的小三通,並不足以即刻解決小金門物資缺乏的困境,與大金門連結的金門大橋落成,才能徹底改善小金門的問題。 望著輝伯說話的神情,我卻聯想到大批觀光客來訪的情景。 小金門最令我喜愛的生態深度旅遊,從不是傳統旅行團青睞的重點,與經濟成長率妥協而無視環境承載力的開放,更是屢見不鮮,阿里山、日月潭前車之鑑不遠,會不會有一天到小金門時,發現僅剩文明堆砌成的景觀,和販賣各式商品的攤位? 作為一個專愛大自然風光的生態狂,也許一輩子無法瞭解商人的想法,必須靠文字努力發聲,即便往往徒勞無功。 「我想出去走走。」 「不是才剛回來?」 激烈的內心活動,想必輝伯無從發現。我說是麵吃得急了,胃有點脹,想在回鄉前再逛逛,其實是急於回到湖畔,趁天然美色猶存時多拍幾張相片留念。 「帶把傘去。」 從輝伯手中接過傘,不是浪漫傳奇中的油紙傘,僅是一把便利商店即可見的透明塑膠傘,代表我的西湖美夢確定清醒。匆匆地趕回湖邊,微涼的雨後遊客漸多,西湖再不是我能任性幻想之處,僅能收拾起心思,專心當起觀光客。 站在我身邊的是群年輕男女,活潑開朗的笑聲讓我猜想是大學生相約出遊。我聽見他們說,來小金門就該騎腳踏車,沿著環島自行車道享受漫遊,儘管自行車道的前身是坦克車道,會再次觸動和平主義者內心的傷痛。 嚮往單車環島的他們,將來入社會後能否記得今日的說法,不會變成只想搭遊覽車消費的觀光客? 當冰涼感滑過臉頰,我才驚覺自己已發呆半晌,竟未發覺下雨。急忙撐起塑膠傘,見到一名陌生男子雙手遮頭向外跑去的背影,狀似倉皇。 該不該呼喚他與我一同撐傘?可一是我身上並未穿著白衣或綠衣,二是手中道具僅有這把看起來並不浪漫的塑膠傘,貿然幫他擋雨,不像是戀愛故事的開端,只怕是荒謬可笑的鬧劇。 直到那身影彳亍得遠了,我方才覺悟自己總是顧忌太多,故不能成為傳奇中令人憐愛的女主角。 雨停。烏雲消散,金黃陽光穿過雲隙,再度將湖面照得璀璨動人。一瞥手錶,已值黃昏,縱再不捨,總該將寧靜還給幽魂。 轉身朝市區的方向前行,耳裡淨是南風喚起的水聲,洗滌了眼裡氾濫的失落與哀傷。望著天空,今天是農曆十五,不知圓月會否以皎潔的月光,為我照亮返家的航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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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然而在敬到某一桌時,卻禁不起幾個年輕人要她乾杯的聲浪,毫不猶豫地連乾好幾杯,最後終於不勝酒力,不得不向高粱酒俯首稱臣,當場噁、噁、噁地吐了滿地,把原本喜氣洋洋的場面,搞得烏煙瘴氣。烏番嬸看到如此的情景,除了搥心肝外,心也不斷地在滴血,傷心失望的淚水只好往肚裡吞。諸至親好友面對如此的場面,莫不感到錯愕,甚而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儘管新娘來自大都市,出身在公教世家、受過高等教育,又長得如花似玉,但其高傲不識相的心態,委實難以獲得多數人的認同。而誰該負最大的責任呢?毫無疑問地,華章首當其衝,可是他非僅不加以勸說和阻止,甚至此次回來亦非自己所願,純粹是母親不斷地寫信催促,不得不回來應付應付。因為他對這片孕育他成長的土地早已不認同;對這個貧窮的家早已厭倦;甚而對臥病在床的父親、對不識字的母親、對智障的弟弟,其親情的成份亦逐漸地淡薄。這不知是他無情,還是受到現實社會影響的使然?任憑烏番嬸燒好香,復向天公祖叩三個大響頭,依然改變不了兒子「變款」的事實,遑論「數想」這對「讀冊讀佇加脊骿」的兒媳來孝順他們、奉養他們。 春桃目睹烏番嬸連日來「氣身惱命」的心情,的確不知如何來安慰她才好。當兒媳返台後,她的情緒仍舊無法平復,每天悶悶不樂地,一點也感受不到「娶新婦」的喜悅。 「烏番嬸仔,這陣的少年人就是按爾,妳著想較開得,莫佮伊計較啦!」春桃安慰她說。 「阿章不中用,才會娶著這種查某。」烏番嬸感歎地說:「無彩我儉酸苦漸,予?因去台灣讀大學,結果冊是讀佇加脊骿。平常時無寄錢倒來無打緊,這遍欲娶某擱寫批來敲去十萬箍,想袂到娶的是這種目睭生佇頭殼頂的查某,實在予我誠傷心、誠怨歎。」 「佇台灣彼個所在,有通成一個家也是無簡單。我相信阿章娶某了後,?因就會沓沓捌世事、會曉想、有孝序大人,袂予妳失望啦。」春桃安撫她說。 「春桃仔,我知影妳好心好意咧勸我。講實在得,毋是我咧罵該己的囝,阿章這個囡仔已經變款啦,無路用啦,無共這個家看佇目睭內,又擱予彼個北仔查某疊死死,將來穩會聽某喙、綴某去,毋免數想伊會來有孝序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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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俗諺看民生
龍年元宵期間,台灣知名書畫家姜一涵教授在金門資深媒體人李福井偕太太邱英美等人陪同下,專程到同安孔廟參觀。姜教授對我三十多年前費盡心思從全縣各地搬來的歷代石雕碑刻饒有興趣,回台後還特地給我寄來「金石文章」墨寶並在下款題記:「二○一二年二月七日偕李福井、邱英美夫婦參觀同安孔廟承顏立水先生詳為講解立水先生維護國家文物澤惠鄉邦爰書金石垂千古文章傳萬年以誌文化翰墨緣」。 福井兄雖小我一紀,但也經歷過一段艱難的歲月;又是「文氣相投」,所以有著許多共同的話題。我的祖先從金門賢聚遷到三秀山前,這裡離「前沿陣地」較遠,幸好沒有經歷炮火「洗禮」。但五、六十年代那段時間的物質生活,彼此記憶都差不多。我這裡借用一些民間俗語,把當時內地民眾「衣、食、住、行、翫」的生活狀況概述一下。雖是掛一漏萬,但確實是我們這代人的親朋身經歷。 衣: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從前過年是「囝仔暢年兜,大人亂抄抄」。 過年再窮也要辦點年貨,還要給老人、小孩添件新衣。所以孩子樂得唱道:「新年到,真熱鬧;穿新衣,戴新帽;吃糖果,放鞭炮。「因而年關裁縫師傅也很忙,俚語說是「正月師公(道士),十二月裁縫」,可見添件新衣多不容易。那時鄉下小孩也是打著赤腳過年。1952年我讀小學時,寒冬臘月到蔡厝尾糖廓「喊牛」(趕著三頭黃牛隨蔗車旋轉),半夜出門牽「頭掛牛」,腳皮被地上白霜凍得裂開。除夕已是爆竹聲聲,我還趕著最後一掛牛(一天一般趕十掛牛,每掛榨出的蔗汁可煮一百斤紅糖),成天到晚跟在牛屁股後18個小時掙八角錢。那時候晚上睡覺時,母親常告誡孩子不要亂翻滾,因為「一暝爛(翻滾),睏例九年半」。貧苦人家,五六個孩子冬天合蓋一條棉被,大家都搶睡中間。 陳炳容先生在《番薯金門四百年》書中引用一首民謠「無蝨鬢(木疏)用墨賊船,無粉抹煙黑屯(煙塵),無面油抹酸潘(泔水),無髻尾結番薯根」。那時候無論是金門海島,還是內地山村,由於貧窮,女孩子出嫁裝扮都十分簡樸。 現在各種品牌的衣服應有盡有,一件新衣甭說穿九年,有的穿不到九個月就扔了。從前有句罵人本性難改的話叫「人那會變,狗也有四腳褲通穿」。我在街上看到有人給狗穿衣服和鞋子,脖子上打領結,還戴上墨鏡,真讓昔日的「老土」大開眼界。 食:湆糜湆漉漉,菜補鹹毒毒。 早時百姓貧困,飲食非常簡單。一日三餐麥糊、番薯簽(地瓜磨粉後的渣),即使有大米煮稀飯(即湆糜),也是「稀飯照人影」。配菜是用蘿蔔醃漬的蘿蔔乾,有的有豆豉,但還得「剖做屏」(掰成對半」。五十年代沿海盛產文昌魚,漁婦挑漁到內地叫喚「文昌魚換番薯」。許多人家的午餐是「喝番薯簽配文昌魚豆鼓(若是現在那堪稱「美味佳餚」),農民雖然種水稻,但收成有限,七除八扣,往往是「頂冬 過七,下冬 過十一」(即六月割稻,七月就無米;十月收成,越月就「米缸仔敲銅鐘」)。1963年我在廈門大學讀書,暑假回鄉參加勞動「掙工分「(農業學大寨」時集體勞動評工記分),酷暑天插秧一天掙63個工分,年底決算一個工分值六釐錢,彎一天腰掙不到五角錢,而吃的是花生地裡長芽的「土豆芽」,舂碎後摻幾塊地瓜的「豆芽粥」。1964年在南安門口店與當地貧農過「革命化春節」,這戶窮苦人家祇在除夕煮了一鍋米粉雜高麗菜,大年初一又是地瓜渣湯配萬壽瓠鵠(即醃漬的木瓜稈)。 金門孤懸海中,風沙若霰「昔以甘薯為常餐,麥、黍、雜糧次之(民國八十年增修《金門縣志》卷三)。居民日食也多是「吃番薯,配海魚」兩地民眾的生活水平相去不遠。現在有幾句俗語正好可以印證我們這代人的三段飲食狀況,即少年無通吃(沒東西吃),中年呣甘吃(上有老下有小,捨不得吃),老年 用吃(老人隨便吃損害健康)。 住:日來天窗,雨來漏空。 從前窮苦人家,「頭頂無一塊瓦,腳下無一粒沙」,也就是「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的意思 。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普通百姓雖有住房,但破爛不堪,屋頂開「天窗」,下雨天用木盆,粗桶盛漏水。六十年代我一家六口人擠在一間祖公留下來大約十來平方平的舊房裡,一個「丈前後」(後界)關牛養豬,一家人在廳旁吃飯,牛、豬、雞、鴨糞味飄入碗裡。那時有「雙邊護」大厝的人家很讓未婚的女子向往,所以有順口溜說:「要嫁著嫁幹部,工資無一百也八十五(人民幣);住厝雙邊護,厝內有針車通(可以)添補,也有腳踏車出門省走路」。許多農民奮鬥的目標是「飼大豬,起大厝;生孝生(兒子),娶媳婦」。七十年代一根冰棒三分錢,一塊建房的瓦片也是三分錢,一位村民發現女兒買冰棒吃,就罵她「一塊瓦片你也吃得下?「1967年我在鄉下老家蓋房子,全家老少齊動手,挖(踩)紅土,斬稻草和泥「印土結」,半夜到五甲灰窯排隊買殼灰,到同安一中操場購買山美水庫移民拆遷的舊木料(稱重論價)。草草創建的房屋沒有圍牆,飼養的雞鴨總被小偷抓走。但算是有了自己的「窩」,那心境有如六月天吃冰淇淋吹電風扇那樣清爽。 行:雨天印尼路,好天英國路。 昔時鄉村小路,全是土路。拖拉機運石頭、載甘蔗,把土路輾成一道道泥溝,深淺不一,行人走過還會發抖,所以叫它「深圳」(「圳」與「峻」方言諧音)。這種泥濘土路,下雨天泥巴黏足;遇到晴天,又是塵土飛揚,所以民眾有「印尼(泥)路」、「英(飛塵)國路」戲稱。當時交通工具也缺乏,1968年我花三元錢從同安僱自行車到泉州(抄安海小路),自行車工人問我有沒有火柴,我把身上一盒「人民公社」火柴送他。汀溪盧嶺(金門賢聚盧氏祖地)屬山區,當地流行一則順口溜:「盧嶺路踮(沙粒 腳),盧嶺乾家(婆婆)嚴,盧嶺豆豉鹹」,那裡的交通道路和平民生活由此可見一斑。1981年我到西山巖普查明代劉存德(蔡復一夫人李氏外祖父)、丁一中摩崖詩刻,將一部「什麼都會響,祇有鈴不響」的自行車寄放在大山家裡,然後沿著逼仄古道到達西山巖寺。現在的環山水泥路直達紫雲洞口,路旁還有供行人健身的運動器材。三十幾年前我到蓮花小坪調查古道石刻,當時走的是「騾路」。前幾年去那裡採風「蓮花褒歌」時,走的是水泥路,還通了公交汽車。由於交通方便,山區經濟隨著好轉,民眾生活也「水漲船高」。所以百姓說:「車輪滾滾,紙字(鈔票)歸大綑」,真是一點不假。 翫:息頭返 俄,呣敢去 。 閩南話遊翫叫「 」,明代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版《荔鏡記》作「得桃」。北宋詞人晏殊曾對宋真宗說:「臣非不樂燕遊者,直以貧無可為之。臣若有錢,亦須往,但無錢不能出耳。」(《夢溪筆談》卷9)可見遊翫既要有錢也要有閒,但以往老百姓這兩項都緊缺。明代陳鐸有一首《挑擔》歌唱道:「繩是知己,扁擔是相識。一年三百六十回,不曾閒一日。「農耕時代,季節性強,「春爭日,夏掙時,萬物宜早不宜遲」;勞動強度又大,「一年忙到頭,屁股在外頭」,連傳統節日都顧不了。1953年我讀小學時,利用星期天到縣城撿豬糞。那年正月初一,高高興興隨著母親進城找親戚。來到鐘樓口後河教堂茭白園一帶,看到地上幾堆豬屎,母親便叫我回去取糞筐(寄放在舊縣衙大門左側簡易搭蓋處)。因為是春節,撿豬糞的人少,我雖然不能跟著大人去串親,倒是撿了一筐八分滿的豬屎。從前城鄉沒有什麼娛樂設施,小時翫些行直、過五關、遨車圈、打陀螺等遊戲。1981年因保護北辰山十二龍潭明清祈雨石刻,我勸週邊採石村民不要濫炸石頭,因為這會破壞將來的旅遊景觀。這讓他們「笑到無日通曬褲」,他們說「鬼要到這種地方來遊翫?」可據同安旅遊總公司常務副經理邵真介紹,去年正月初三上北辰山遊翫的一人數就有二萬多人次。曩者是「山邊桷仔縫」的五峰村(即清代當地許氏與金門後浦傅氏兩代聯婚的鄉社)如今也成了福建省鄉村遊示範點。現在廈門島內外上了六十歲的老人每月有200元(人民幣)的城鄉居民養老保險金,有的人感歎比養三個兒子還實在。因為「親子親兒,不值荷包三百錢」、「「靠子靠媳婦,不如身邊自己有」。既然「息頭」(農活)少,手邊又有靈活錢,想「 」的人也就多了。如今「大三通」了,許多鄉下人也攢錢到臺灣、金門「找親訪友看光景」,樂的是「不算白活」。 現在不論是海島,還是山區,民眾的物質生活普遍提高,那些讓當今有些人聽來似是《天方夜譚》的舊時代已成過去。如今不少人的生活追求是「住要寬敞,吃要營養,穿要時尚,用要高檔」,普通人的溫飽問題已基本解決。但浪費現象十分普遍,有的養豬戶從賓館運回泔水,由於殘羹剩飯中酒量太多,結果連豬也給「醉倒」了。社會上貧富懸殊是事實,但不要盲目攀比。因為「人比人,氣死人」,祇要「自己比自己」,保持一顆「知足常樂」的心,家庭和睦,社會也就更加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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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裡乾坤─鵲鴝媽媽的巧思
前些日子,把常用的綠色背包,帶到家裡山上那一畝田的旁邊棚架上掛著,因為背包長年承受我喜愛負重的習慣,背帶已有斷裂的痕跡,為求安全,我換了一個背包,原來這個背包我想放在田邊,仍可收納一些紙袋或雜物,還有我那個總愛上山來為果樹套袋或是三不五時來田裡採收的老婆,可以讓她順手就有東西可當容器。 不料,僅隔約4~5天,當我再上山,發現那袋子的底部裡竟已築了兩個巢,是用細的,類似細草根編織構築,看起來柔軟、溫暖,非常的精巧,回家趕快告訴對鳥類有興趣的老婆。果然她聽了覺得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直問:「真的嗎?在那裡?前幾天新聞有報導,大學生放春假,回來發現晾的衣服褲管有鳥來築巢,沒有想到我們也會遇上,快帶我去看。」於是我們一起來到山上的棚架,老婆特地帶了相機來紀錄,她直呼太神奇了! 再隔幾天再去看,母鳥下了一個蛋在左邊的巢裡,老婆帶了相機拍了之後趕快離去,因為不敢久留以免母鳥會有棄巢的情形發生,老婆把蛋的照片拿去和對田野調查經驗豐富的鳥友討論,那鳥蛋是淺綠色且雜有斑點,經仔細的討論和比對,謎底揭曉,是鵲鴝媽媽下的蛋,再隔兩天去看發現又下了一個蛋,據鳥友指導老婆說不要太頻繁出現在附近,因為怕有人的氣味,母鳥會有感覺,而且也怕引來貓、蛇等動物,成為鳥蛋或雛鳥的天敵。 這樣每次約隔兩天下一個蛋,總共下了四個蛋,我總是在清晨起床之後,先去觀察,像報馬仔一般告訴老婆和孩子,老婆負責拍照紀錄,並詢問鳥友,有一次大嫂上山看見鵲鴝媽媽從袋子裡飛出來,接著有一天老婆上山去為南瓜花授粉,驚動了母鳥,咻---飛出一隻鳥,眼尖的老婆認出是鵲鴝,這下確認是鵲鴝的鳥巢了。 四個鳥蛋未孵出時,今年雨水充沛,巢裡竟然長出10公分左右的土香草,經詢問鳥友是否移除?建議不需去拔除,以免母鳥驚覺有人來過,反而可能會棄巢,於是依照建議沒有去動鳥巢,繼續觀察紀錄。 據估算約在21天左右,清晨上山看見第一隻雛鳥破殼而出,我們用相機紀錄下來,當天下午第二隻雛鳥也成功破殼,黃口小鳥捲曲在巢裡,遇有聲音會張口乞食,因為不敢太頻繁觀察,第三隻鳥出來時沒有詳細紀錄,但第四個蛋沒有孵出來。 為了不敢太頻繁的觀察,鵲鴝築巢的消息只敢口述與親友分享,不敢帶他們到現場觀察,老婆則是拍了照帶到辦公室與同事分享,大家一起見證雛鳥成長的過程。 隔了約兩個星期,我從台北回來,上山觀察時,發現雛鳥不見了,只留下未孵化的鳥蛋,有種喜悅感,雛鳥終於長大了,可以自謀生活了。 門口常有鵲鴝來鳴唱或覓食,因為我喜歡種樹,這裡也有可以讓鳥有棲息的空間,也許初長大的鵲鴝雛鳥也會和媽媽一起在附近出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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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或許,一旦在都市裡久住了,勢必會與這座島嶼逐漸地疏離,不久之後將成為現實的都市人,這塊土地與這個家對他來說已不重要了。 烏番嬸再怎麼想也想不到,兒子娶回來的媳婦,竟是一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北仔查某。為了不願讓村人看笑話,為了替兒子留一點顏面,她依然按照原計劃,選了一個宜嫁娶的吉日,先挨家挨戶送囍糖,再殺豬牢羊敬拜天公祖,然後宴請村人及親朋好友。然而在準備拜天公時,晶晶則說到做到,任憑諸至親好友說盡好話、再三敦請,她不拜就是不拜,除了讓烏番嬸顏面盡失外,誰也奈何不了她?也讓鄉下人見識到都市女人、北仔查某的嬌氣;烏番嬸娶到這種「新婦」,更是「凊心火著火」怨歎無地講。 那晚席開十餘桌,烏番嬸穿上特地做的新衣服,黑色的絨褲,配上棗紅色外套,髮上別了一朵象徵喜氣的「桔仔花」,看來更像一個「大家」。而槌哥不僅穿上華章送給他的黃襯衫和灰色西裝褲,髮上也抹了油,更梳了一個三七分邊的西裝頭,雖然讓人有耳目一新之感,但與其相貌似乎不怎麼搭配。如果以傳統的習俗來說,今天「上大」的當然是新娘與新郎。可是,除了新郎華章西裝革履外,眾所矚目的新娘晶晶,則放著帶回來的禮服和高跟鞋不穿,卻又故意不化妝,僅穿著牛仔褲、黑外套和球鞋。當華章陪她逐桌敬酒時,她卻板著冷冷的臉孔,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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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往情深》系列之十白袍將軍下──金門榮譽縣民趙善燦戰地行醫救人的故事
因為,趙將軍自幼喜愛中國傳統書畫藝術,曾師承張大千大師之再傳弟子陶壽伯和孫雲生教授,學習潑墨山水、松、竹、梅、荷及書法藝術,擅長潑墨潑彩山水畫及各體書法藝術,作品常在海內、外各大美術館展出,深受國際人士所喜愛,早就是國際知名書畫家。並曾先後參加過韓國、日本、美國、德國、匈牙利、香港、澳門等國家與地區的文化交流活動,為中華藝術文化走向世界,貢獻良多。 尤其,現為「中華國際暨兩岸文化藝術交流協會」理事長的趙將軍,自退除軍職之後,與長期從事美術教育,擅精於金石篆刻的夫人姚柏青女士,經常一起應邀在大陸各城市舉辦書畫巡迴個展,以及舉辦藝術文化交流講座,為弘揚中華民族文化,繼長期在「白色巨塔」裡的臨床醫學及醫學教育事業成就之外,更「用書畫文化走遍大陸大江南北,以文化深入台灣各角落」,再開創個人藝術領域的巔峰。 民國一百年十二月,趙將軍隨「中華粥會」一行十九人,到金門舉辦「將軍書畫展」,並特別送我一幅「龍騰虎躍」的墨寶。同時,在拜會省府和縣政府之後,趙將軍對金門擁有濃郁深情,希望重回以前服務過的地方看看,我開車載他重回「花崗石醫院」與「署立金門醫院」(金門衛生院),以及曾經駐札的營區與島上風景名勝舊地重遊,因為,他對金門瞭若指掌,在參訪馬山路過官澳村及新市街,一路上,談及許多戰火下行醫的故事。玆擇錄二則: 故事之一 在「金門衛生院」擔任主任醫師期間,有一個夏日的中午,剛看完上午的診次,進入餐廳準備用午餐,突然,值日官室傳來廣播:「趙主任,服務台有緊急電話!趙主任,服務台有緊急電話!……!」 值得先說清楚的是,那個時候,能打進醫院的電話,非常的不容易,幾乎都是「緊急救命」的電話,因為,戰地金門沒有自動電話,更沒有手機;只有人工轉接的有線電話,在軍方有「西康」為代號的總機,屬於金門防衛司令部;民間則有「裕民」為代號的總機,屬於金門縣政府,各機關只有主官和主要辦公場所拉有專線,安裝一部手搖電話機。而一般家庭有緊急事故,只能到村里公所借用電話,而且,每一通電話,都得經層層轉接,通話品質若非斷斷續續,就是聲音很微弱,講電話常常聲嘶力喊,對方才勉強能聽到話音。 既然,是辦公廳值日官室廣播「緊急電話」,必定非同小可,何況,所謂「救人如救火」,儘管已看診一個上午,身體又餓又累,正拿起碗筷準備飽食一餐,但這個當兒,「人命關天」,救人是醫生的天職,豈容先填飽轆轆飢腸? 於是,我立即放下碗筷,飛奔似地跑到值日官室,接過電話聽筒,但見:「醫生呀,官澳村有一位婦人孩子生不出來,血流不止,生命非常危險,拜託趕快救命!拜託……」 官澳村,位於馬山旁邊,是「國、共」兩軍相距最近,退潮時只有一千八百公尺。白天,無需用望遠鏡,目視即可看見對岸人影走動;晚上夜深人靜時,兩岸的雞鳴狗叫之聲,彼此皆能清楚聽聞。正因為相距最近,所以,是砲擊落彈最多,也就是最危險的地方。 當然,救人要緊,根本沒有時間考慮到自己的安危,於是,趕緊叫來司機,和助產士帶著急救箱,一起跳上救護車,朝著金東的方向駛去。 早年的金門道路不多,車輛更少,居民出門只能騎乘騾馬。所謂的「救護車」,實際上是一部老舊的汽車改裝,是當年美軍顧問團駐金門的「西方公司」,撤退時留下的車輛,那種車輛的外型,現在從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電影片才能看見。換句話說,我們乘坐的是一部老舊的救護車,雖還不到那種「一去二三里,熄火四五次,拋錨六七回,八九十人推」的境地,但常常半路熄火是事實,一路上,我一直耽心救護車半途故障或沒油,內心不停的祈禱,希望上天能幫幫忙,讓我們能順利快快抵達官澳村,能助產婦一臂之力,讓她們母子平安! 剛剛說過,民國五十年前後,金門島上道路不多,汽車更少,居民出門都靠騎乘馬匹。部隊為戰情需要,配備有大卡車、中吉普和吉普車,並逐步開闢道路,但官澳村在海邊,還沒有開闢道路可以通車。我們的救護車一路順利開抵馬山邊坡,一眼即看見山腳下的官澳村,好幾個村民佇立在村口,焦急地向我們招手,等不及車子繞道進去,我與助產士趕緊跳下車,簡直是用「滾帶爬地」的方式衝進村子裡,許多村民雙手合十淚流滿面:「太好了,菩薩保佑,醫生終於來了!有救了!」 當我們衝進四合院的廂房裡,所看到的景象真是慘不忍睹,昏暗的房間裡,但見床前跪著三個子女與產婦的丈夫在哭泣,驚恐無助的產婦,躺在沾滿鮮血的床上痛苦呻吟,胎兒雖已娩出,但仍和胎盤緊緊粘貼在子宮壁上,無法完全娩出,導致大量出血。產婦因失血過多,已呈休克狀態,眼白上翻,心跳微弱,幾乎量不到血壓,不僅母體命危在旦夕,且胎兒將因缺氧而死亡。 看到這個狀況,說時遲、那時快,立刻拿起剪刀將胎兒和母體分離,交給助產士處理,緊接著,全力進行搶救產婦,先維持她微弱的生命跡象,迅速抬上救護車,要求司機全神貫注、小心駕駛加速送回金門衛生院。 回到醫院裡,經過上氧氣和輸血,產婦血壓和心跳漸漸恢復正常,再進一步處理子宮內未完全剝離的胎盤。同時,嬰兒經過妥善處理和照護,也脫離險境,最後,母子均安,一家人歡歡喜喜的回家。 如今,事隔四十餘年,趙將軍重回金門舊地重遊,對於當年的情景,仍記憶猶新:他說,當時肚子真的很餓,如果只顧自已先吃飽飯,再去救人,或者,救護車無法直達,他若不先下車「連滾帶爬」抄捷徑爭取時間,那麼,產婦的心跳早已停止了,可能將以悲劇收場。 所以,當我們在路上遇到救護車,要趕快讓路,讓救護車先行,爭取寶貴的每一分每一秒,就是這個道理。 故事之二 剛剛到「金門衛生院」服務的那年,在中秋節前夕,有一天晚餐後,我到新市街上走走,順便買一些貢糖,我走進一家特產店,楊姓老闆知道我是衛生院的主任醫師,主動告知他有兩個兒子正在出麻疹。 當時,我勸他:「孩子生病了,要趕快送醫院看診,不要放在家裡,以免發生併發症,會有生命危險。」 然而,楊老闆聽後搖搖頭說:「出疹子沒有關係,金門人的習俗是,當孩童出疹子時,要用棉被包起來,不能到外面吹風,等疹子出來就好了。」 我聽後大為緊張,再次力勸:「不要隨便相信偏方,務必趕快將孩子送醫!再拖延就來不及了。」 就在那天凌晨時分,我已就寢,大夜班護士按急診鈴。我立即起身趕到急診室,原來,就是特產店的楊老闆夫婦,緊張地抱著兩個兒子來求診,大的兩歲,小的才八個月,因發高燒不退,以致呼吸困難。 經過詳細檢查後,兩個孩子均已併發為嚴重肺炎,於是,立即分別上氧氣展開急救。但是,二歲的大孩子病情太嚴重,搶救兩個小時後,仍然回天乏術;再救小的,經過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努力,病情逐漸好轉,最後終於得救了。 民國七十年我重回金門接任「花崗石醫院」院長,新聞上了報紙版面,楊老闆夫婦知道這項消息,立即帶著當年被救活,已經上中學的孩子,到「福天洞地」的花崗石醫院來看我,特別要來見「救命恩人」,當面感謝,一家人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當然,趙善燦從昔果山的土洞、夏興的碉堡、湖下的民房,以及金門衛生院及花崗石醫院,在戰地金門先後長達八年默默行醫,特別是在敵人的砲火下,為金門傷患解除病痛,拯救性命於危難的件數,何止幾千或幾萬? 回首前塵往事,抗戰勝利以前,金門沒有任何醫療設施,居民靠採擷草藥與服用成藥自療,或尋求民俗療法與偏方,甚至是靠求神拜佛,祈符令和喝香灰水以保健康。雖然,金門不幸淪為戰場,許多生靈因戰火而喪命,但相對的,也有多人因國軍進駐,從村落附近的衛生排,和支援衛生院醫師,以及興建花崗石醫院,軍醫們一路照護金門鄉親、造福金門鄉親,開啟金門島上的醫療事業,寫下金門艱辛的醫療史頁,其中,「白袍將軍」趙善燦,就是箇中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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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尚─姬白小灰蝶
山巔 呼喚一朵雲彩 剪一個圓框 嵌 雙瞳 巴黎 時尚 在山野間 徜徉 陽光 七彩光澤 閃爍 借一種色彩 噴灑 時尚 在光影中 變幻 銀河 掉下的一顆星 滾動 吹起 風潮 時尚 踩著雲朵 飛 山巔 呼喚一朵雲彩 剪一個方框 嵌 雙瞳 巴黎 時尚 正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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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我毋敢數想!」烏番嬸說後轉身就走。 華章目睹母親佝僂的身影緩緩地離開他的視線,內心雖有不捨,但卻也不得不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儘管父母親節衣縮食供他謮大學讓他感激在心。可是為了自身的前程,這座島嶼對他來說已沒有什麼可留戀的地方,這個貧窮的家亦然,在台灣成家立業更是他夢寐以求的。如今他已完成人生大事,娶了一個美嬌娘,繼而將是買一幢屬於自己的房子,買一部自用轎車,夫妻倆將在台灣這個繁華的都市,過著無憂無慮的高水準生活。況且,臥病在床的父親有母親和弟弟照顧已綽綽有餘,一旦母親年老亦可由弟弟來服侍,並非他不孝,而是社會現實。 華章正想著,晶晶卻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我們什麼時候回台灣?」晶晶面無表情地問。 「再忍耐幾天吧。」華章低聲下氣地,「可能要等拜完天公、請過客。」 「拜什麼天公、請什麼客?我已經受夠了!」晶晶不屑地,「看到你那個半身不遂的爸爸斜著頭口水不斷地流,我就想吐!看到你母親那副高高在上的惡婆婆德性,我就生氣!看到你那個傻乎乎的弟弟晃頭晃腦阿、阿、阿,阿半天還說不出一句話,我就噁心!叫你不要回來你偏不聽,明明是想把我折磨死!把我氣死!」 「再忍忍吧,晶晶。」華章低聲細語地安撫她說。 「你要我忍到什麼時候?你睜大眼睛看看你這個家,滿屋子灰塵,蒼蠅蚊子滿天飛,床鋪硬梆梆,棉被又發霉,竟連衛浴設備也沒有;吃不像吃,睡不像睡,那像個家啊!你說說看,我忍受得了嗎?我忍受得了嗎?我必須先把話講在前頭,不管是拜天公或拜你們家祖宗十八代,要拜你儘管去拜,我是不吃這一套的!」晶晶激憤地說。 「不要這樣嘛……。」華章試圖安撫她。 「不要這樣、要我怎樣?」晶晶依然激動地。 華章一時無言以對,仔細地想想,這個小小的島嶼的確不能與台灣相媲美,這個貧窮的家又何能與富裕的岳家並論,所謂門當戶對自有它的道理。尤其是自己的家人,一個是臥病在床的父親,一個是不識字的母親,加上一個智障的弟弟,如此的組合連自己都要搖頭歎息,難怪晶晶會大動肝火不能接受。儘管這是生他育他的地方,與它有割捨不了的臍帶關係,但似乎也基於某些現實因素的使然,致使他多年來未曾回到這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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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往情深》系列之十白袍將軍中──金門榮譽縣民趙善燦戰地行醫救人的故事
記得年少時,我曾目睹有人身染「纏身蛇」,帶狀斑點幾乎快要纏繞身子一圈,患者很害怕即將死亡,不停地哭泣,求助於民俗療法師,但見法師先點燃一張金泊,象徵性在患者身上前後、左右舞動,聊表驅魔淨身,然後,再點燃三柱清香,口中唸唸有詞之後,以手掌指頭併排連續輕拍患者手肘關節內側,不一會兒的工夫,手肘內關節處即慢慢浮現二個黑點,據說那就是蛇的眼睛,法師迅速以事前點燃的柱香,分別朝那二個黑點燙下去。據說,蛇的眼睛被燙瞎,等於宣告死亡,不會繼續纏繞患者,就沒有死亡的危險。果然,幾天之後,患者身上的帶狀疹,慢慢乾涸消失,不藥而癒。 此外,民間相傳「出天花」,要用棉被封蓋,把汗逼出來,不能吹風、見日。其他的民俗療法:有刀療與蜂針、有氣功推拿、有刮砂、拔罐等等,不勝枚舉。 其實,由於教育不普及,居民知識貧乏,遇有身體病痛,沒有醫生診治,在採擷草藥或服用成藥自療無效之後,通常會認為是觸犯神靈、或祖先缺盤纏在捉弄。因此,有人住的聚落都建有廟宇,供奉神醫「保生大帝大道公」或救苦救難的「天上聖母媽祖」,居民身體有恙,就到廟裡求王爺、拜菩薩,請王爺起乩通靈開示;若屬祖先缺盤纏,祭祀時記得多燒些金泊銀紙;若是觸犯孤魂野鬼,則開立符令驅除病魔,或祈求香灰化水飲用,以消災解厄。甚而,很多人靠抽籤、卜卦,以預知未來命運好壞,病能不能痊癒?有沒有大命? 國軍退守金門之後,各村落附近部隊的野戰醫院或衛生排,就是居民的診療所,村民遇有病痛,就近找醫官看診療傷止痛,且來者不拒,也不收任何費用。同時,台灣方面物質源源不斷進口,地方上一些商店,也開始販有「檸檬精」和「五分珠」,在村民眼中,那是萬靈仙丹,可以治百病,無論是頭暈、頭痛或肚子痛,都可買一包服用,甚至,很多人咸認服用可「有病治病,無病強身」。 趙善燦最初在金門服務期間,每日利用空餘的時間在土洞中微弱的電池小燈珠下苦讀,後來終於考入國防醫學院深造,是政府遷台之後,接受「國防醫學院」完整基礎醫學教育養成的醫生,並從實習醫師、住院醫師到總醫師等階段專科醫師進階養成,無論是醫術、醫德皆在水準之上。 因此,無論是在昔果山的土洞、夏興的碉堡或暫借湖下民房行醫,對附近的村落的居民是一大福音,能醫治處理的,就地解決,不能醫治的協助轉往尚義「五三醫院」,難怪趙醫師無論走到那裡,均受到軍民的愛戴和歡迎,不在話下。 戰時的金門,國軍部隊是實施輪調移防,通常是金、馬、澎等前線離島駐防二年,然後調回台灣本島養精蓄銳。二年之後,再調至離島前線,週而後始。民國五十五年五月,趙善燦所屬的部隊,再度調返金門戰地,先在料羅的「八四三後送醫院」擔任外科總醫師,不久之後,奉調至「金門衛生院」附屬醫院擔任主任醫師。 雖然,「金門衛生院」直屬金門縣政府,但由於金門實施「戰地政務實驗」,面對虎視眈眈隨時準備進犯的敵人,島上居民無分男女,全民皆兵,統統納入民防自衛隊組訓,在金防部司令官集黨政軍一元化領導下,許多縣政府單位主官、管,都是由金防部指派軍官擔任或兼任。金門衛生院自是不能例外,院長由金防部指派軍醫上校兼任,醫生也幾乎是由軍醫派任或兼任。 金門縣衛生院位於山外溪畔,是一幢水泥磚砌成的平房,院舍分前後及左側共四幢所組成,前幢設有急診室、藥房、內、外、婦科門診室,檢驗室及X光室等,後幢為二層樓,為病房和產房,中庭建有防空洞,作為炮擊避難所。雖然,金門縣衛生院算是島上設備最好的醫院,但仍非常簡陋,諸如:開刀房裡沒有冷氣空調,在炎熱的夏天,穿著密不透風的手術衣,進行長時間的外科手術,常常汗滴如雨下,得靠護理人員不停地幫忙擦拭額頭直冒的汗珠。 早期,台灣地區醫生沒有分科制度,在醫學系裡每一科都要學,其中有任何一科不通過,就畢不了業,所以,在診間裡的醫生,每一科都要會看,特別是在戰地金門醫生名額少,且共軍砲彈隨時臨空爆炸,面對隨時送進醫院的傷患,醫生必需具備「十項全能」的工夫,也因此,趙善燦在金門衛生院做過外科、骨科、婦產科、內科主任、小兒科、皮膚科等,幾乎成了全能醫師了。(後來,台灣地區專科醫師分科法令實施後,通過鑑測成為小兒科專科醫師)。 值得一提的是,趙善燦奉調金門衛生院擔任主任醫師,屬於軍職外調人員,係義務支援服務,薪水仍然只限於軍中上尉階級區區幾百元(當時,金門縣政府科員月薪660元),而趙善燦每天負責各科門診、急診、接生、外科開刀,出診、住院醫療、體格檢查等工作,每月僅領取主任「主管加給」新臺幣一百一十元,卻仍熱誠不減,將所學的悉數奉獻給金門這塊土地,與戰火下苦難的鄉親。 民國七十年,趙善燦再奉派回金門,接掌「花崗石醫院」院長。花崗石醫院位於太武山脈南端,其前身為陸軍第三十三醫院,民國三十九年隨國軍自舟山群島撤退來金門,通稱為「五三醫院」,駐紮在成功村「陳景蘭大樓」,適逢「古寧頭大戰」,擔負起傷兵救護的任務。 民國四十四年為因應業務擴展需要,「五三醫院」移往尚義村郊,更名為「尚義醫院」與「陸軍第八三○醫院」。由於「八二三砲戰」期間,尚義軍醫院也常常中彈,因此,為因應戰時需要實施地下化,於民國六十七年擇定太武山南麓花崗巨岩下,動員兩萬餘名官兵,歷經兩年的奮鬥,克服種種困難,終於開鑿完成全世界唯一的「地下坑道醫院」,工程非常浩大,可容納千人的病床,配置現代化的醫療裝備,於民國六十九年九月竣工正式啟用,由總統 經國先生親自命名為「花崗石醫院」,並親撰『花崗石醫院落成誌』。 「花崗石醫院」最大的特色,是全院建築於花崗石岩層內,由三條橫向坑道及九條直向坑道縱橫連貫,醫院內四通八達,坑道全長一千八百公尺,總面積八千八百平方公尺。院內共分行政區、病房區、醫療區、動力區、生活區等五區,配置有中央空調、緊急戰備、消防、發電、濾毒通風機、緊急通信等系統,醫療設施及生活機能非常完善,為金門軍民提供完善醫療服務。 趙善燦上校接任「花崗石醫院」院長,期間,執行過多次重大醫療任務,如「六六空難」、「后盤山軍中暴行」等重大事件傷患搶救。此外,籌建重症加護中心及洗腎病房,讓戰地重症與腎臟病患有更妥善的照顧,同時為搶救生命,指揮所屬經營腦部和胸腔大手術而轟動了全國。由於特殊表現與優良事績,當選為「國軍英雄莒光楷摸」,接受全國各界隆重表揚。 任期屆滿奉調返台前,由於任內及先前對金門醫療貢獻良多,於七十二年十二月十八日獲金門縣長張人俊頒贈「金門榮譽公民」與「金門榮譽國民身分證」。返台後,又先後接任「陸軍829醫院」、「國軍817醫院」與「陸軍衛生勤務學校校長」,更由於學、經歷完整,功績卓著,於民國七十七年十二月廿五日獲拔擢晉升為將軍。 民國七十九年,趙院長屆齡榮退,正式結束軍醫生涯。但仍退而不休,又先後接任「竹東榮民醫院」院長、和「埔里榮民醫院」院長,雖然,身在「白色巨塔」之中,醫務及公務繁忙,但仍念念不忘當年從大陸出來,一起在「高雄要塞司令部幹部訓練班」的伙伴,經常帶妻兒探望我姐夫一家人,因為這層關係,我認識「白袍將軍」。特別是他擔任「金門花崗石醫院」院長之時,還專程參加我的婚禮,致贈一個大紅包。更因多次與他面談,獲得許多寶貴意見,並在他的鼓勵下,到目前而止,已讓我們家多人先後就讀醫學系、藥學系和護理系,投身醫藥工作行列。由此可看出「白袍將軍」與金門,以及我們家,都有深厚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