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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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過去,茶館有咖啡、泡沫紅茶供應,生意不好,佟桂堅持不做咖啡生意,那是西方人的飲料,咱提倡這個做啥?站在眉埔郊外,放眼望去,滿山遍野,綠油油的茶田。當年,佟桂的祖父在世,愛喝綠茶,也會種茶,他是為了發展家鄉特產而開設三秋茶館的。多少年來,泡杯茶的銷售量保持平穩狀態,而且從未漲價。那塊掛在門簷下的老招牌,年代久遠,斑駁錯雜,已讓人看不清那四個「三秋茶館」的漢字了。 為了解決濁水溪稻米生產過剩的現象,阿桂研發製作「三秋粥」,這種粥的裡面有杏仁、栗子、花生米、紅豆、砂糖,讓老、中、青和小孩都愛喝,而且不覺厭膩。不管春夏秋冬,都可以出售。它幾乎代替了早餐的米漿、豆汁和茶。喝粥,不影響其他的點心食品。而且一碗粥的售價,比一套燒餅油條差不多,所以推出之後,賺錢。 我建議製作「三秋粥」盒裝,隨「三秋飯盒」出售。果然銷路極廣。 過去計劃在台中、嘉義車站附近建代銷站,目的是想向火車乘客傾銷,因為鐵路局為了維護旅客食品衛生,予以阻止,只得作罷。 住在眉埔,眼看人口膨脹、商店林立,車輛增多,街道上的來自四面八方的遊客,給這座小鎮帶來了繁榮與進步。 那年九月,縣議員展開了初次競選。眉埔鎮應選名額一人。醞釀很久,最後決定二人出來競選,一位是何敏芝,另一位是眉埔高中校友巫時茂,有人開玩笑說:「這是師生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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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床暖被
陽春三月的陽光溫暖凍悸一冬的血肉,但畢竟是寒冬後的勃發,那光的硬度終敵不過夏日的光輝那般的灼人。窗外的兩三床的被單,半日的掛曬,邊角依舊濕漉。 晚上翻盡所有,也沒能找見一床的被套。鋪過床,套好枕,那兩床被子裸露在那兒,它們白慘慘地平鋪顯得晃眼,宛若被男人刺痛的心。鵑子是一句也不想和他說話了,昨日的唇槍舌劍,日子彷彿被射得千瘡百孔。 鵑子捏塞著被角,腦海中還在盤旋昨日的種種:男人玩心未褪竟為了偷菜對兒子的作業不管不顧。鵑子回來竟看見清鍋冷灶,兒子一旁玩紙牌玩得正酣,男人收菜入迷光線昏暗忘了點燈。鵑子氣不打一處來,帶上兒子摔門而去。吃過飯,鵑子拉上兒子頭頂冒著怒火,一場爭吵在飯飽後開始…… 今夜,兒子已脫衣扒褲躲進被中,佔據一角,不消一會兒就睡去。男人呢也早早藏進被中,佔領有利地勢─床的另一角。別無選擇,鵑子只能夾在其間。保障兒子的冷暖他們心中自知,寒春冷夜,兩床大被蓋得兒子嚴嚴實實。被子雖大可在冷風逢孔必入的寒夜中卻顯得捉襟見肘了。結果,男人只能挪著身體不斷地劃圈掠地,一寸一寸,最終沒了間隙地貼到了鵑子身上:「給我過去點!」鵑子喝叱道,口裏咬著牙,想到他昨天白日裏的行徑,氣就不打一處來。「風總灌進來,」男人嘻笑著。鵑子能想像到他討厭的神情:小眼眯成一線,嘴角因討好而拉成的另一直條線,「兩條平行線!」鵑子心中暗罵到,口裏卻應著:「行,你睡中間,我掉個頭。」說罷,她探出頭,把枕頭一扔,換過身,立馬鑽進另一頭的被褥裏。果然,一陣陣冷風沿男人側臥拱起的曲線溜了進來,舔著鵑子的腳板,沿途沒有停歇,一路竄至雙膝。鵑子身子不由抖了一下:「你不能平躺嗎?」她厭厭地叫到。男人如是一做,鵑子的雙腳被擠出了被角,她一撇嘴心思一動,索性把雙腳躲進他腋下。哼,不讓自己吃虧,讓這雙腳臭熏死他!鵑子主意一下心中那個痛快。 此時,他一聲不吭,雙臂裹著鵑子的雙腳。男人身上像遞熱棒似地溫熱了鵑子那雙冷腳。男人一準是白日裏疲了,沒多久鼾聲漸斷漸續。夜已四寂,窗外遠處燈火如龍,在如斯溫韻濃濃的被裏,鵑子卻思潮翻滾,難已入睡,多年的風雨相伴的場景呼嘯而來…… 是夜,鵑子終於在思維空白中暖暖地睡去,那夏日的灼熱提前穿透一冬的凍骨,而那滿腹的雜塵竟在兩床暖被的溫韻中涉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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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的第一次打工
剛成為大學新鮮人的大女兒,脫離高中升學壓力的桎梏,脫離家庭絕對的保護,有如羽翼剛剛長成的雛鳥,正待展翅高飛,這是她學習獨立自主的時刻,身為父母的我們,欣喜女兒長大了,除了耳提面命的叮嚀,應該多一些放手和放心,讓她有學習成長的機會。 興許是住校的關係吧!一個學期下來,似乎突然長大許多,就在寒假裡,女兒開始人生的第一次打工,工作地點是在某家生魚片店當小妹,雖然沒有事先得到父母的應允,但是我們沒有責備,反倒是內心有些竊喜,因為她已經懂得為自己的人生做規劃,我認為賺取工資多少是其次,從做當中學會惜福和成就人際關係是重點。 女兒第一天實習打工是不支薪的,老闆卻給了半薪,理由是女兒學習力強又勤奮。下班後女兒喜孜孜的來到我跟前,得意的說:「媽!這些錢給您!」我感動得熱淚盈眶,欣喜的不是女兒的錢,而是女兒的窩心和懂事,我將錢退回:「自己存下來吧!」女兒硬是要塞給我,收下薄薄的300元,謹慎的放入信封袋,將它放在我的寶貝箱,存在美麗的記憶匣,這是我們母女得意的第一次。 聽著女兒娓娓細說接下來每一次的上工經驗,我總是如痴如醉,隨著她的情緒起伏,女兒告訴我她第一次包壽司時,不小心將海苔折斷了,緊張得央求同事協助,同事救不回失敗的壽司,這時突然老闆走了進來,兩人怕被發現,急中生智的將壽司塞進嘴裡,雖然行徑有些取巧和不誠實,我卻想像著她們的模樣,「噗嗤」的笑了出來,真是可愛的寶貝啊!女兒又說:「沒客人時,我會自己找事情做,老闆說我很勤勞。」「媽媽,我的壽司愈包愈漂亮哦!」「我的碗洗得很乾淨。」雖然都是一些芝麻綠豆般的小事,聽在我的耳裡,卻是意義非凡,我的女兒真的成長了,當媽的我好知足。 雖然只是短期的計時工讀生,但是女兒得到老闆的賞識和疼愛,每晚打烊時,總是不吝嗇的將未賣完的生魚片、壽司打包讓女兒攜回與家人分享,這份心意代表著女兒得到的人緣,也代表著女兒成功的地方,我分享了女兒的一切,也寬心的對自己平日的教養更有自信,這是女兒給我最好的回饋。 開學了!女兒揮別短暫的打工,回到學校去了,但她告訴我,開學期間她也登記到學校的工讀機會,真替她開心!因為這又是另外一次的歷練,希望有著第一次美好的經驗,女兒的就學、打工、人際關係都會有更好的突破,我要女兒將打工的錢存下來,將打工的心得寫下來,這是美好的證物和印記!絕對是成長路上的助力,也希望女兒能以功課和身體健康為重,打工只是學生身分外的小插曲,爸媽有能力也願意在經濟方面支持她,學習成長不必太心急,社會的黑暗面仍舊存在,選擇打工千萬要注意人身安全,也不要因小失大,影響到學生的本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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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
因為遇見下雨,所以寫下雨,看能否藉由書寫交託心中早已溼透的涼意。 步出面試的公司,眼前如水墨畫般的大安森林,早已無法穿越我的思路進入原先預備取景的影像中;我知道,該為下一次的應徵做更多的努力。此時,卻先得為一把輕便雨傘,掙扎徘徊在兩間便利商店穿梭比價;懊悔著忘性的自己,把傘給遺留在捷運車上。 但,也不是每次的下雨都令人心煩;至少,躲在咖啡廳裡喝著濃郁的咖啡的雨中即景,很美;兩人一把小傘散步在雨中,很幸福;而每逢水庫日漸枯乾時,見到下雨,也會歡唱「哈利路亞」!然而,人總是特別容易遺忘「美麗的彩虹」,總得要先有下雨的水滴,透過陽光的折射才能呈現。 雨忽大忽小地下著,霎如一生會遇到必有的大小困境;但,有人能堅忍走過;有人卻覺窒礙難行已無出路。僅以一首詩──「楓橋夜泊」,就足以名傳千古的張繼,在一千兩百多年前,進京趕考;和天下每位學子一樣,總希望那段「十年寒窗」.、「三更燈火五更雞」的歲月能得到報償。然而,放榜之日,若長的榜紙就是沒有他的名字。沮喪的張繼,低著頭離開了京城。來到蘇州──人稱水鄉的美麗之都。 踏上小舟。船行似風,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馮虛御風,止於蘇州楓橋之下。船行輕疾,而張繼的心卻凝重萬分,愁思濃得化不開。月亮西斜了,清冷的月光使萬物顯得孤寂,烏鴉嘶啞啼叫,使夜靜得更深沈。霜覆屋瓦,霜結千草,星子亦如清霜,一顆顆悽絕冷絕。他的愁悶可想而知。 就在這無眠的一夜,張繼將愁思化成千古絕唱,寫下了後世人盡皆知的「楓橋夜泊」。榜上無名的他,其名聲竟超過當時上榜的所有人。如果沒有落第的張繼,就沒有這首好詩;如果張繼榜上有名,他的名字大概只會流傳當世,而後就湮沒無聞了。 下雨要愁坐觀雨或另尋樂子就端看個人一念之間的抉擇了。 蘇軾在其「超然臺記」如此描述:「彼遊於物之內,而不遊於物之外;物非有大小也,自其內而觀之,未有不高且大者也。彼挾其高大以臨我,則我常眩亂反覆,如隙中之觀鬥,又焉知勝負之所在。是以美惡橫生,而憂樂出焉。可不大哀乎!」 其意是說:「我們對事物的好壞常有主觀既定的看法,因此憂傷、喜樂的心裡也就由此產生。那些被困在既定觀念中的人,就是不知道優遊物外的樂趣。不懂得凡事要跳出來看的人,就好比在門縫中看人爭鬥一樣,又怎能知道勝敗落在誰的身上?這怎不令人大大地悲哀?」而蘇軾最後也描述自己之所以能時時快樂,正是因為他能優遊於物外的緣故!」 一個人的情緒或心靈若出現劇烈震盪,會使心神崩潰瓦解、思想渙散,即使想儘快從混亂中理出頭緒,也難以達成。此時,就當調整眼光!在以色列歷史上,有位讓各支派團結成國家的關鍵人物─大衛,他同時也是聖經詩篇部份內容的作者。但聖經中也毫不隱瞞他一生中的掙扎和過錯。以色列持續不斷的內戰,正顯示出其勝利與悲劇的結合。在他幾乎被絕望所勝之時,找到最穩固的解決辦法;就是重新調整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造物主為他一生所設立的計畫;而呼求 神說:「耶和華阿,求為的名將我救活,憑的公義,將我從患難中領出來。」 人生的困境好比下雨的天氣,總是難以預期地發生;並且,大自國家、社團,小至家庭、個人,都會發生大小不一的困境。政治人物有政治人物的困境,教師有教師的困境,生意人有商業困境的問題,甚至老病的困境、家庭的困境、失業的困境,幾乎無人、無處、無日沒有困境。而困境最能夠揭穿人的虛偽和假意的謙卑,並顯露我們真實的內情、我們心中的意念,以及對生命的觀感。雖使隱藏的恐懼、嫉妒和錯誤的自尊心湧現,但,同時也能激發我們的愛、智慧和力量。 失敗過的人才更能體會其他正處於失敗的人的心情,而帶來深切的激勵。早幾年歌手辛曉琪,就是因「領悟」、「味道」等唱出女性心底層面的苦楚,而獲得絕佳迴響,並冠以「療傷歌手」的封號;還有許多「療鬱歌曲」陪伴人們走過失戀的低潮。這些符合「人情世故」的產品創造背後,應該蘊含許多人的心酸血淚史吧。 我們也可以把困境視為測試信心的指標。從較小的困境中尋求突破,累積處理問題的能力,自然當更大患難的風雨呼嘯而過時,就比較能夠憑信心站立得穩。因此,不要以短淺的眼光,看待短暫的失敗;而是以長遠的胸懷,爭取人生的價值。 傘,我終究是買了!我可不想工作沒找著,就先生病。並且,我深信上帝關上這扇窗,必為我開啟另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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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沒有你
我在想,寫這篇『不能沒有你的影評』,會不會淪為法律教學文章? PTT電影版上不少人說這是一部很沈悶的電影,但我首要說的是,社會問題從來都不會是有趣如海角七號一般令人捧腹,更不是如投名狀如此讓人盪氣回腸。每一樁社會問題就像是化糞池,既臭且髒,又黑又汙穢,而戴導演無疑的,就是『攪屎人』,因為這樣的電影出世,當然不夠受人喜愛,但學法律的我看在眼底,確實感觸萬千。 關於我們的民法,真的很不通情理。 電影裡頭不斷的出現,要依法辦理,每個公務員都是依法在走,但是從武雄的口白中是否每個人都發現了法律中重要的漏洞?在尚未修法之前,像這樣的stupid的法律,已然行之有年。 有多少個類似武雄的案子,不被重視?大多數的人選擇沉默,有些是害怕吃上通姦的緣故,有些則是就忍痛不去相認。武雄的情況特別不同的,在於他從頭至尾都以為孩子的母親當時是未婚,完全沒想到對方早有婚姻關係。而在婚姻關係下的子女,婚生性都是在孩子的母親與丈夫之間成立的,所謂的婚生子女,也是這樣而來。而原則上丈夫也都會是親生父親,不過確也有例外的情況,當男女的性愛不再只為對方忠貞的『時代潮流』下,婚生性就顯得格外的古版不合時宜。 就法律來說,在民事訴訟法之前,所謂的婚生否認之訴所得提起的原告,僅限於丈夫及妻子,如果是丈夫起訴,被告為妻子及子女,如為妻子起訴,被告則為丈夫及子女。不過關於婚生性除了與忠貞這樣傳統的觀念有關之外,其實也涉及子女的人格權。就像每個小孩都多多少少會在年幼無知的時候懷疑過自己不是自己父母親生而幻想自己的親生父母到底會在哪一樣。而當忠貞已經成為一種歷史的名詞,反過來看,小孩想要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究竟是誰,婚生性才有意義。 不過修法之前,小孩只能被動的被告知,從來無法主動的主張,所以子女無法成為婚生否認之訴的原告,而當父母都得過且過時,婚生性就這樣被限制。而由婚生子女與否所衍生的一系列問題,如撫養權、法定代理人、監護權、甚至是死後的遺產等等,將會讓原本單純的血緣關係變得非常複雜。只能說法律無法跟隨著社會脈動與時俱進,同時還籠罩在一家之主的尊嚴的陰影下,沒有人去問過子女真正的想法。 畢竟,非親生的父母所做的任何管教規勸甚至是關懷,都或多或少讓人心生疙瘩吧。而終於在修法過後,子女也可以成為婚生否認之訴的原告,可以主動的向法院要求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究為何人,當男女關係於現在的社會已經混亂的一塌糊塗時,我們有怎麼能忍心剝奪子女想要擁抱親生父母的權利呢? 好了,關於法律的部份就告一段落。就當做是這篇影評的『觀賞前導讀』,如果不能了解修法前的法律是多麼的不尊重子女,多麼的八股以及毫無變通,當然就無法理解片中所有的行政官員他們所說的每一句『依法辦理』讓一個孩子的生父多麼的無助。也就更無法體會戴導演之所以想要讓學法律的馬總統去看這部電影的心情為何。絕對不是自吹自擂吹捧電影拍的有多麼的傑出驚人,當然,在物資與金錢如此匱乏,奧援更是稀少的現實下,這樣的電影連配樂都省了,就單純的鋼琴旋律穿插其中,以及輕快的口哨聲表達父女相處的『簡樸』幸福,戴導演會在獲獎時流下男兒眼淚,也是苦盡甘來。 說真的,習慣好萊塢的斥資,香港武打電影華麗,台灣的電影到底還剩下什麼?大概就是小人物的悲歡離合,以及每個導演內心裡那渴望人生就是要拍一部電影的那種衝動與執著。從海角七號到不能沒有你,連兩次的金馬獎都讓台灣導演得以大放異彩,除了寒冬送暖,也該讓我們的官員去思考,為什麼要讓我們的導演這麼辛苦的去籌錢奔波,只為了想要拍一部電影? 離題了。 回到不能沒有你這部片來說,凡是與畫面、特效、聲光乃至於配樂等都與之無緣。黑白的畫面,讓人想起經典的廣告詞,『肝若是不好,人生是黑白的』。會用黑白呈現,無疑就是與一般色彩繽紛的電影大相逕庭,誠如前文所言,社會問題從來都不會是有趣的,而用黑白畫面更讓電影充滿了真實社會中的無奈與無言感。不過人生黑白如此還能展開笑靨的繼續過日子,只因『不能沒有你』。電影中沒有太多對白,比起日本電影所擅長的催淚吶喊與哭泣哽咽,不能沒有你簡直一路平靜。而在眾多人排在電視機前面看著新聞畫面,有人開啟了賭局,有人說這不會跳,只是想紅,也讓我頓時心跳加速了一下,這不也是我們每個人看社會新聞時的嘴臉?『事不關己』,於是開始評論,但每個社會議題所代表的不是到底會不會真的跳下去,也非想紅不想紅而已。不管是哪一種,躍上新聞就代表這件事情早已蔓延許久,只是事到如此再也壓不下去…… 導演沒有用煽情的配樂,幾乎全片都是海港的聲音、引擎的聲響、車水馬龍還有人聲鼎沸,但我還是隨著武雄父親落淚時立刻崩淚,男主角不斷的重複『妹仔很靜,她一直都很安靜』、『妹仔很乖』,而當妹仔已經不只單純的比較靜,更是完全不跟任何人互動,在失去了相依為命的父親後,妹仔的生活才是真正的黑白,而且無聲。 先前武雄父親不斷的奔走,來回在高雄與台北,徘徊在立法院與所有的行政機關前,甚至是游離於所謂比電視上看到的還要巍峨的總統府前,讓人感覺法律之門,竟是如此不通情理,甚至冰冷世故了。 法律這樣的規定,也成為所有官員的統一說詞,非常合理的藉口,卻沒有人去思考,為什麼親生的父親不能幫自己的女兒入戶口?不能接送自己的女兒上學?卻要由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父親』取代武雄的權利與義務? 我喜歡片中武雄問妹仔,每次趴在岸邊看著自己潛下水,是否真的可以看見深海中的自己。 妹仔說的那句話:『我就一直看,一直看,就會看見了。』 彷彿也像是導演對自己的催眠,只要一直這樣拍下去,就會拍完這部片。 確實,武雄不能沒有妹仔,在妹仔離開後,再也沒有人這樣看顧武雄潛水,而老闆總是不經意的睡著,器備又如此老舊,武雄果然發生了一場意外。 確實,妹仔不能沒有武雄,離開武雄後,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即使社工花了再多的時間,給她更好的生活環境,也不敵在陋室裡與父親相擁而眠的幸福。 整片如詩,如散文;以詩歌詠父女情深,用犀利的文字批判法律的呆板,更用小人物的故事讓所有行政官員反省。在重重的公文與條例規定之外,是否可以真正的去解決社會所需要的。 戴導演,您辛苦了。 不能沒有你,也許搆不上國際級的水準,不過卻已經達到我心理所想要的那個水平,曖曖內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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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的白銀壓壞了黃氏酉堂的樓椽﹖
黃氏酉堂是國家二級古蹟,也是金門唯一兼具園林池沼之美的風景區。酉堂為豪門宅第,高築牆,廣積水,一般人很難窺其堂奧,即使是前往乞討的人們,也只能坐在大門門檻旁的二塊「乞食(乞丐)椅」稍待,因此,後人對於酉堂裡所發生的事諱莫如深。照常理來說,酉堂聘請了很多外來的私塾老師,每個人各有專長,曾經合編一本類似百科全書的手抄本傳世,上自天文,下至地理,應有盡有,酉堂子孫把這本書叫做「萬事通」,後來此書由其五子黃誠圃一派保管,輾轉借閱,到日據時代,連殘破的書本也「不知所終」。由此可知,酉堂當時人才濟濟,只要「東翁」一聲令下,無論大事小事,甚至雞毛蒜皮,一律寫得鉅細靡遺,也省得後人要靠資料文物揣摩推測。 按照金水「祐上祖派下軼記」所記載,乾隆年間黃氏族人大多營南北貿易,獲利頗為豐厚,所蓋房屋皆是石基磚牆之兩進大瓦屋,排列整齊,一時稱盛,故有「洋船十八艘,錢銀折樓椽」「擇一日良辰,上樑十八支,有水頭富,無水頭厝」之美稱。十八支樑的古厝群,現在還矗立在水頭的黃厝頂,每天參觀的人潮絡繹不絕; 洋船十八艘則是形容黃氏酉堂始祖黃俊經營貿易的船隻眾多,然而在黃俊退休之後,僅剩下幾尊壓艙底的媽祖神像還供奉在酉堂的廳堂上。錢銀折樓椽,是形容銀元很多,放在房間的閣樓上,把樓椽(閣樓的橫樑)也壓斷了。所有的人一看到這一段文字,心裏一定想:船多,黃俊的;錢多,當然也是他的,但金錢保管不當,存放不得其所,以致發生「錢銀折樓椽」的烏龍事件,絕對不會發生在粗通文墨、「手能執筆,腳能打算盤」的黃俊身上,此事另有其人,留待後文詳述。 黃俊在外南北奔波,海上風浪險惡,雖然經商致富,積貲百萬,但久而久之,職業的倦怠感油然而生,再加上操勞持家的夫人蔡氏於乙酉年死亡,愧對賢內助,也讓他感受到人生無常,於是在那一年開始興建酉堂,次年完成,一方面作為退休貽養天年的宅第,一方面也作為督促子弟課業的處所,用來培養子弟讀書識字能力,預備他日進而應考,退而從商。除了為子孫籌謀規畫外,黃俊為人慷慨,樂善好施,舉其犖犖大者:乾隆四十年(西元1775年),高齡73歲,獨捐白銀捌佰兩,並親自監工,續成金水黃氏宗祠前進。同年,金門通判移駐馬家巷,議將署料拆卸運往水頭,他以拆卸可惜,請變價建為書院繳銀一千五百元,四十六年復捐銀四百七十六元。但正如「創業維艱,守成不易」這句老話,晚輩們不能善體「祖」心,子孫二代的功名都是捐納買來的,最多的是國學生,按清朝納貲捐監制度,納銀一百八十兩,就可取得鄉試資格,可直接應鄉試。其中三子黃如棻捐實官價格最高,他是河東豐濟廳現任官,以定額最低的清乾隆初年為例,直隸州廳和府同一等級,知府必須捐一萬零六百四十兩,可見酉堂的財力雄厚。 黃六是黃俊的第三個兒子,諱拱台號??容廬字如棻,捐河東豐濟廳,授修職郎,勤於政事,可惜由南方至北地任官,氣候差異大,水土不服,在一次辦理賑災期間操勞過度,亡故時年僅42歲,幸而二位夫人郭氏、魏氏共傳五子,且分別享壽至80、82歲,魏氏還活到道光三年。在魏老夫人的主持下,第三個兒子偏亦步上捐監為太學生之途,卒諡居正,可惜僅單傳一子黃席豐,幸好黃席豐像他的祖父一樣傳有五子,但此時的酉堂,財富大不如前。在五兄弟分家之後,老大媽恭頗有才華,擅長杳律,為人隨和,後舉家遷臺,從此渺無音訊。次子媽鍛無子,由媽恭次子承祀,後葬於塔山之麓,墳丘壘石成方形,後人稱為「豆腐墓」。三子媽褒、四子天立、五子相好分家之後,本來共用一個廚房,輪流各自炊煮三餐,由於三家的「料理」主角都是地瓜,為了節省燃料與食材,三兄弟的妯娌素來和睦,商議之下,三家又合併成一家,真是應了那句「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古話。 黃俊三房傳至黃媽恭等已是第五代,經歷天災,加上人禍,酉堂的一切恰似強弩之末。林焜熿「金門志」載「道光元年秋疫。二年旱,大疫。三年疫。十二年八月大潮,時幼孩多痘殤。二十六年大疫」,這種流行性傳染病,酉堂的子孫免不了受到波及。人禍方面,富家子弟,生活易流於奢侈;巴結逢迎者,出的餿主意無非是花錢如流水的浪蕩事;心懷不軌的人們,憑空編排出海盜護航的故事,連官府都借機敲詐,例如黃俊長子如杜被迫「以契銀二千零四十四圓購置海澄尾鄉苗田」充作浯江書院膏伙,最後,不但錢被繳庫,田也沒了。「金門志」寫成於道光年間,曾載「黃氏酉堂──舊址猶存」,可見當時酉堂已傾頹荒廢,而其子孫也無財力修繕。 話說黃天立與兄弟三人合爨,日子其樂融融,物質生活卻苦不堪言,大女兒嫁到城區的後浦,丈夫不知是嗜賭或不務正業,常常是水開了還找不到米下鍋,有句閩南話說:「水在滾,米在漂」就是形容這個情景(滾,ㄊ音由韻,水沸騰跳動;漂,ㄆ音由韻,漂浮的意思),而所吃的米,還是夾雜米糠的細米粒。二女兒則遠嫁烈嶼,丈夫年紀較長,務農為生,太太反而比他早死,女兒過世後後兩家互有往來,可見夫妻感情還不錯。三女兒看到這種光景,連嫁人的念頭都沒有了,死後葬在塔仔埔,因終生未嫁,俗稱「姑婆墓」。俗話說:「窮則變,變則通」,天立夫人劉女士畢竟是家住金城,眼見整天種田吃地瓜也不是個辦法,毅然勸說丈夫前往南洋另謀發展。他的第一站是前往星洲豐源公司,該公司和黃氏酉堂頗有淵源,原來黃俊並不會重男輕女,他給了女兒一筆財富,在新加坡另起爐灶,經營多角化,後來豐源集團就傳給他的外孫掌管,黃氏酉堂的子孫開枝散葉,雖然彼此的關係若即若離,對於故鄉的訊息倒還略知一二,三房(官房)所分得的財產較少,這一點他們也了解,所以對黃天立就特別照顧,不久便升為財傅(賬房、掌櫃),公司名稱沿用至今,多年前據說仍有食品採用其名,其後商場競逐,幾度易手,如今不知豐源公司是否有人對黃氏酉堂尚存有一絲牽掛? 黃天立在他鄉認真打拚,夫人在故鄉任勞任怨、克勤克儉,加上妯娌同心,不但為三哥媽褒捐監,讓他能開館授徒,靠學生的束脩自食其力,後來還領養黃左昭、黃左宜二個男丁,其子女80餘歲還特地從星島回金門祭祖。黃天立四子黃迎兼在父親回金門後,也下南洋從商,每月四張批銀(附錢的信),真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難怪他母親的錢銀會折斷樓椽。除了為媽褒捐監外,也購置田產,不動產總數田地面積30萬栽、蚵石1萬3000塊,後來又買了座二落大宅院,演出一齣令人動容與敬佩的「中興酉堂」戲碼。 黃天立夫人劉氏,族人暱稱「天立婆」,她處理財務有一「絕招」,這招絕活兒也是「絕無僅有」,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一定能流芳千古!她把丈夫寄回來的錢,除了購置產業及日常生活所需,剩下的錢就順手往她所住房間的閣樓(俗稱半樓仔)一丟,日積月累,真的「聚沙成塔」,這個塔越來越重,閣樓的橫樑(樓椽,閩南語叫樓貢,貢讀第二聲)終於撐不下去了,橫樑一折斷,天立婆立刻找一位她信得過的木工來修理,中午時分,木工女兒要叫爸爸回家吃飯,她為了怕小孩子走漏消息,左右手各塞一枚銀元給她,但小孩子畢竟沒有辦法保守祕密,這件事在檯面下悄悄的傳開了,因為怕匪類偵知來綁票勒索,黃氏酉堂陷入一片驚恐的氣氛中,經過從長計議,三個妯娌每個人各分得一斗銀兩,妹婿也分得一甕,後來用這些錢去開設花生油行。其他親友借個三元五元,一律來者不拒,使整個事件的危險性減到最低,也終於讓喧騰一時的「錢銀折樓椽」事件落幕。 遠在星洲的黃天立聞訊立刻快「馬」兼程返抵故鄉,本來對夫人「慷丈夫之慨」要埋怨幾句,但發現妯娌之間情同姊妹,他也欣然接受銀元分光光的事實。為了怕重蹈黃俊祖的覆轍,他決定不再遠渡重洋,下半輩子要好好陪著老婆,於是送四子黃迎兼到南洋接替自己的職缺,他本人則跑到後浦開米店,回家之路比起南洋來有如天壤之別!但甜蜜快樂的日子總是容易消逝,黃天立竟然只活到49歲,夫人則享壽62歲,中興黃氏酉堂的兩位男女主角終於走入歷史,留下膾炙人口的傳奇故事……錢銀折樓椽。 後記: 清明掃墓,黃氏酉堂三房子孫請我帶領他們去掃墓,因負責金水股宗務期間,尋找金水黃氏始祖黃仲卿墓,發現另一座古墓,是黃俊的第三個兒子黃六。黃六卒於乾隆三十六年(西元1771年),至今已有239年,進入墓地,還要經過一道鐵絲網,因在「雷區」,所以石材沒被搬去築碉堡,完成祭祖之旅,他們充滿心願已償的愉快,我將其先人的祖墳告知他們,則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古諺有云:「一代有三丁,六代成千丁」,黃俊為金水黃十三世,後代住前水頭如今為二十一世,早已超過六世,希望其後人之「有心者」有朝一日登高一呼,海內外千人以上之子孫,擇日齊聚酉堂,祭祖掃墓,把酒言歡,這是我衷心的期待,特再贅言??數語,敬表十二萬分誠摯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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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莊手記
小時候。看見死亡就怕。怕黑怕失去。諸不知我們每天都在忙死亡。稍大後。對生死有靜靜的略懂。原來生死是一條兩端的直線。一鬆一緊。我們都會碰觸到。這是物種天命法則。無法抗拒。只有接受。 近年來。由於村內高壽者多。常有喪事。敲敲打打幾近辦喜事。把喪事的哀痛沖淡了。但還不失有莊嚴和心慟的傷。大家不分姓氏和性別都能相互幫忙。每個人抿著嘴。心有戚戚焉的您來我往。條裡有緻。雖不像喜事那樣清揚歡心。但整村的動員力量。從粗工到細活。從長老到村友。諸事體貼。大家盡心盡力。凡事不必直問喪家。井然有序。各忙各的差事。直到往生者出殯。抬往天國之後。大家才依工作的前後順序。理清善後一切。總算三世儲佛。功德圓滿。 我家榜林村落。姓氏繁多。您王我許。彼此和協。長者慈愛寬厚。幼輩知禮守節。蘊藉而淳美。整座村落彷彿有一套天生俱實的家訓。默默的遵守著。您嬸我伯。生活氣圍中有明朗餘裕的禮讚。熱情。平實。尤其每次我回家的時候。多年不見的村鄰伯嬸們都會親切的叫喚。令人感覺人世裡的熱鬧和厚道。這些年來。家門頹退。大哥。母親。大嫂。二哥相繼棄世。繁瑣喪事都有賴全村深情的支援。減輕喪家獨門單戶的無助感。這真是人世中的明淨和蕩蕩乾坤的和諧。每每於喜慶喪典中。更能感受如此美好大愛。這樣的偉大單純功課。正是一種潛移默化功能。亦是社會典章制度安定的來源。 平常村裡的人。閒暇時喜歡排排坐在店仔腳。這裡是大家清談的集散地。您一語我一句。言談中有高亢的不退不讓。也有傖俗裡的清潔謙皁。基本上伯叔間的言辭比較開緊壯闊。姨嬸們就比較溫情柔和。他們各有人際關係的開展。和和平平一齣齣如野台戲的搭腔搭調就結束了。天黑了。明天再來。許多的明天。他們日子裡有說不完的句點和逗點。正如歌仔戲裡的唱腔。寬平且禮讓。我喜歡這種盛世中的昇平安適。人性又神氣。 榜林廣場是村人共同的向心座標。這裡圍繞著村民的共同圖像記憶。放恣又靜寂。有生有喜。有死有悲。有青春昂揚的球步奔馳。也有慵懶閒情的滿足踱步。人人在這裡找到童年。找到自成格局的暮歲之年。我們的哀樂在這裡開始和完成。像一篇篇小說。涓涓細細。各有自己的故事。溫馨且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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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再說,賣給他們一桌羊肉火鍋,十來瓶啤酒,掙不了多少錢,卻常遭受他們的指責和奚落,何苦跟這些顧客打交道?何況,他們十年、二十年來一次眉埔,咱跟他們攀交情作甚? 那晚,台北一個旅行團,帶著一群強悍的東洋浪人,進店。指名要吃羊肉火鍋、日本清酒,外加壽司。我指著屋裡的客人擁塞狀況,並向導遊解說,門前貼了告示:如未預先訂座,礙難招待。再說,三秋茶館既無日本清酒,也從不製作壽司,實在抱歉。 佟桂趁我和導遊交涉,急向派出所外事警員求援。 一個浪人指著房間內的客人,哇啦哇啦開講,他的話我懂,讓我「趕他們走」,他們喜歡在那間吃飯。 「這位先生說啥?」我問導遊。 「幫幫忙,讓出這一間吧。這位先生的祖父,過去在你們眉埔當公學校老師,渡邊龜次郎先生。」導遊對我說。 「太棒了!」我伸出大拇指,說:「他們應該去眉埔酒店吃日本料理。可惜……關門了,抱歉。」 派出所來了一位警員,直接告訴導遊,請他遵守商家規定,原車返回縣城進午餐。台日友好關係不錯,請他們維持下去。 那個導遊用福佬話向警員解釋,警員微笑,擺手,「歹勢!」 最後,台北導遊帶著浪人,上車,駛向公路。許多客人照吃照喝,根本不知道發生一場風波。 來茶館的客人,年輕者不多,因為他們愛喝咖啡、汽水,再就是眉埔高中的校友,幾乎都認識佟桂和我。見面打招呼尷尬、不打招呼有失禮貌。其實他們認得我,我不一定認得他們。因此這些青年是不願進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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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眉埔酒店」這場官司,巫時茂打了罐子賠了本兒,最後關門大吉。還挨了不少人的罵:「人家是吃壽司長大的,憑什麼會撐死?這顯然是不公平嘛。」還有位年長者說,台灣不講衛生,日本占領台灣,消滅虎列拉、建設台灣公路、修造阿里山鐵路,建造學校、教堂,咱們不能忘記日本天皇的恩情……「烏紗帽」是個叛徒,他一定有政治陰謀……這真是莫名其妙的話。他只是好玩而已,結果巫時茂賠款、出國,「眉埔酒店」徹底垮了! 看到巫時茂的下場,我已心灰意冷。佟桂慫恿我鼓起勇氣,東山再起。我拖了半年之久,才恢復製作飯盒生意。因為西螺米的銷路不佳,不少農民叫苦連天,我是濁水溪人,我不能不負起推廣鄉土產品的任務。 半年之間,我經過和職工討論、研究,作了新的企畫,推展「三秋飯盒」營業。初步構想,購置六輛中型小貨車,車廂有保溫櫃設備,保持飯盒的鮮度、溫度。在午餐時間,分別駛到學校、工廠或人口集中的場所,派服務生販賣飯盒。另外,先在台中、嘉義兩座車站附近,租屋作飯盒發行站,每日批發小販進火車站兜售旅客。價格大眾化。飯菜質量一定比鐵路飯盒好,否則,一定無人購買。 生意開張,便呈現供不應求的現象。我們抱定寧不夠賣,也不浪費的原則,採取少量增加方式出貨。果然,「三秋飯盒」實踐了「請大家告訴大家」的廣告目標。不用貼海報,不用登報紙廣告,人們到了午飯時刻,便自動地去買「三秋飯盒」。尤其眉埔高中的學生,中午進餐時間,不進餐廳吃自助餐,卻在校門外排成長龍隊伍,購買小貨車運來的香噴噴、熱騰騰的「三秋飯盒」。後來,聞校長也向我提出意見,這樣下去,他學校的福利餐廳只得結束了! 暑假前,福利餐廳果然宣布停止營業。 不久,阿桂研發在出售「三秋飯盒」時,增加粽子,仍以熱食為主。粽餡佐料繁多,包括火腿、鮮肉、豆沙、棗泥、蝦仁、干貝、桃仁、冬菇、栗子、花生、椰茸等。形狀以三角粽為主。推出之後,頗受學生喜愛。不少女孩子為了方便,買兩個粽子便代替了午餐。 眉中的學生,一波一波畢業,走入社會。眉埔的人後來流行一句話:「我是吃三秋飯盒長大的。」這倒是我們料想不到的。 冬天,濁水溪上游吹來的寒風,使人渾身哆嗦。有些人便湧進「三秋茶館」吃羊肉涮鍋,蟹殼黃。解饞。由於客人過多,實在忙不過來,只得在門前貼上「未預先訂座,恕不招待,致歉」字條。 這個字條,眉埔的常客知道,它是阻擋旅遊團帶著外國客人,來此進食的。特別從「眉埔酒店」發生糾紛,做生意的對於東洋人感到懼怕,他們有黑社會背景,勢力龐大,咱是惹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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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太太的遺願
「你別跟我說什麼你是長子的話,這些年你盡了什麼長子的義務?連你爸病危你都推三阻四的到最後一刻才回來,這麼多年給你的財產還不夠多?足夠你吃好幾輩子了,你認為帶著孫子回來就可以讓我妥協?看他跟我說不上兩句話,這些年你有沒有想到要讓孫子回來跟我親點啊?」沈老太越說越生氣。 「妳生這麼大氣幹嘛?當初又不是我要求你讓我去美國的,我們在那裡受了多少委屈,成長的階段妳又在身邊了嗎?說到財產,妳這些年交給妹妹處理得帳目不清不楚,分也分得不公不平,害得我跟二弟失和到現在,妳知道我們互不往來多久了嗎?」沈太太的兒子似乎也有滿腹的牢騷。 「我不是沒建議你們去美國跟我,是妳自己不要去的呀!妳怎麼能怨我,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要打點的。」沈老太的孫子在旁有聽非懂的杵在一旁看著爸爸的聲量越來越高。 敏玉看著這男子也是怒氣沖沖的帶著兒子離開。 時間又過了約一個多月,敏玉再不見沈小姐來,聽說已帶著孩子去了美國,只有還留在臺灣工作的女婿偶爾來探視一下。敏玉只發覺老太太食欲越來越差,身體越來越瘦,整個人臉色比剛入院時枯槁蒼黃許多。安養院通知了老太太的小兒子帶母親去檢查,但他總是推拖說很忙,最後還是由沈老太的女婿請了假帶她去做了徹底的檢查。 檢查結果不久就出來了,胰臟癌第二期,安養院馬上通知了家屬,沈老太太的小兒子帶著一臉的無奈出現。 「妳怎麼在這節骨眼生病?我馬上得到美國去報到,這下叫我怎麼處理?」他一心只惦記著移民的事,彷彿是沈老太太的錯,耽誤了他的計畫。 「你去你的美國,用不著管我死活。」沈老太太的回答著實讓敏玉佩服她的硬脾氣,卻又令敏玉為之心酸。 沈老太太自動放棄醫院的治療,她反而請求安養院繼續讓她住下,她只要每天探視的醫生看情形給她適當的止痛藥就好。 小兒子真的就再未出現,倒是從未出現的老二出現在沈老太太的面前。 「媽,妳已經病得那麼重了,為什麼不把最後那些土地快點處理,我不管妳分給誰,妳現在不處理,到時要繳一筆好大的遺產稅,給政府賺去多划不來呢。」 「你怎麼這麼久不見,也只是關心土地的事,難道沒有那些地,你連回來看我都不願?」老太太虛弱的問。 「妳怎麼這樣說?這幾年妳跟妹妹比較親,我想妳有人照顧就好,何況我常回來,還會讓大哥弟妹們誤會只是覬覦妳的財產,我有我的苦衷啊!」老二似乎也有滿腔的苦水。 「我自己心裡有盤算,你不用為土地的事操心,就陪我說說話好不好?」老太太用卑微的聲調跟兒子拜託。可能太久未與母親聯絡,也或許個性使然,更或許未達成此行的目的,二兒子也跟老太太說沒幾句就靜默的不發一語。最後看到老太太睡去才默默離開。 隔日敏玉在用餐時間來到老太太的病房,她的食物已不能吃一般廚房準備的,敏玉必須慢慢餵她特別調配的高營養流質。當敏玉一口一口的餵她,聰明的老太太感受到敏玉滿心的納悶和狐疑,她主動跟敏玉表白。 「妳是在奇怪為什麼我還不趕快處理土地的事對不對?原先我真的是要給女婿的,但是他拒絕了,他說不願為了這些土地讓兄弟反目,他更擔不起巧取豪奪不屬於自己財產的惡名。我現在讓這事擱著,是想好歹他們兄弟姐妹間還會為了這土地的事互相聯繫,也會來探探我,管他們吵翻天也好,管它最後要繳多少遺產稅也好,反正我都看不到。現在要我給哪個兒子,我都會落個不公平的臭名,倒不如我死後在他們爭產的過程裡或許能體會只有親情才是世上最可貴的東西。」老太太娓娓道出她的心聲。 「那天我看到隔壁床的老太太幾個子女一起到她床前唱生日快樂歌,兄弟姐妹和樂融融的,我真的好羨慕,我多麼期待有一天我的孩子們也能一起到我的床前為我唱生日快樂。」老太太忍不住掉下淚說。 「那時候我拉著她的一個女兒問:你們兄弟姐妹感情怎麼這麼好啊?她開玩笑說因為我們沒有財產可以爭,只剩一個老媽可爭了啊!她雖是無心的一句玩笑話,那句話可真是一劍刺進我的心。處心積慮累積了那麼多財產,卻讓整個家庭四分五裂,我的人生真的是徹底的失敗,而我唯一還可挽救的就是用這些遺產讓他們還有機會去找到最珍貴的親情,就算不行,我也要讓錢花得更有價值。我已經請女婿找了個律師將我的遺願寫下來,希望能成功。」老太太臉上帶著一絲希望和慧黠的表情告訴敏玉她的想法。 老太太沒熬多久就住進了頂樓的安寧病房,敏玉並不清楚老太太的兒女是否有回來探望她,敏玉自己常利用下班的時間去陪她,她看著老太太愈加枯萎瘦弱的身體,也有看到老太太的女婿帶一批教會的朋友為她祈禱,她自己不是教友,卻也誠心的加入祈禱的行列,她衷心希望老太太的遺願能實現。 敏玉聽了沈老太太過逝的訊息,壓抑住內心的激動,繼續耐心地餵食眼前的老婆婆,她柔聲的說: 「阿嬤,妳緊甲,甲飽我幫妳洗身軀,洗乓乓,妳仔等ㄟ會來看妳,妳矜好命,仔真友孝呢!」眼前的阿嬤聽了只是開心的咧嘴滿足的笑。 敏玉一直想不透沈老太太會怎麼安排自己的遺產?直到兩年後她看到醫院的佈告欄上貼著「沈王雲英基金會獎學金申請辦法」時,她才恍然大悟的笑開來。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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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的絕望〈隨風飄零的蒲公英4〉
梭羅在其「湖濱散記」一書裏有這麼一段話,他說:「人類過著靜靜的絕望的生活。」 「你從絕望的城市走到絕望的村中,以獵水貂和麝鼠的勇敢來安慰自己。在人類所謂遊戲與娛樂之中,都隱藏著一種刻板的,不知不覺的絕望。」自此,「靜靜的絕望的生活」一詞便廣為人知並屢為人用,用來逼真如實地刻縷人們對世俗生活那種不知自省,日復一日挨過的意象。 訪問完陳見山,不由自主的,我腦海裏立刻浮現出「靜靜的絕望」這幾個字,但我用的不全然是梭羅的原意,也不帶批判、輕蔑,及譏諷,有的只是微微的歎息和憐憫罷了。事實上,我用「靜靜的絕望」一詞來形容陳見山的生活景境,毋寧是客觀的描述。 「我的生活沒什麼好寫的。」陳見山坐在床沿,帶著一抹落日般的、疲倦的笑意,這樣地告訴我。 我竟納納無言,不知道怎麼來安慰他。他怎麼來看待自己的一生呢?他反覆咀嚼、思考著此生此世果真會有什麼意義?或者會為自己生命增添榮耀?恐怕,他還是不思不想的好些吧?我的念頭這樣輪轉著。 「我是民國六年生的,今年已經八十四歲了。」 「哦,那跟我爸爸差不多,我爸今年八十三。」我沒話找話,接著又加了句:「伯伯身體看起來不錯。」 陳見山溫和地笑著。溫和,略帶疲憊的笑,這是他外表一個最大的特徵。他一張口,上排門牙只剩下兩顆,搖搖幌幌的,看起來像是隨口都要掉。 「我女兒已經六十一歲了。」陳見山說,這是今天他第二次提到女兒。第一次提到是說民國八十四年返鄉探親時,女兒已經五十六歲。「她已經不認我。」說著拿起床上一條藍色毛巾拭眼角。 「為什麼?」 陳見山搖搖頭,溫和地笑著,隔片刻,才說:「民國七十六年開放探親,我等到八十四年才回去。她怪我太晚回去吧?她吃了不少苦,我回去也沒帶什麼錢。」 陳見山告訴我,他是民國六十一年三月一日在台南退伍,當時軍階是中士。現在,半年領九萬多塊退休俸。「我老家是河南河洛。」陳見山說:「有一個哥哥,回去的時候他已經過世,我女兒是二十八年生的。」他講話東一句西一句,中間不大連貫。 「我有五個外孫,一個男的。」 「爸媽呢?」我問:「你回去探親他們還在嗎?」 「早死了,抗戰的時候,他們就過世了。」陳見山頭頂掉下來一團泥土,他若無其事地把掉在肩膀及床鋪上的泥土拍掉。我有點擔心屋頂隨時會垮下來。屋頂、牆壁,到處都是掀露在外的竹片。據說這座村子居廣新村是台灣最早蓋的一批眷村,是民國四十二、三年胡璉軍團蓋的。陳見山租住的這一戶,還是經過屋主修過的,但年代實在太久遠了,下雨天,十六、七坪大的房間簡直找不到一個地方不漏水,陳見山只好把床舖搬到較完好乾燥的客廳裏睡。 「呵,回去老家我帶了些毛巾、衛生紙,牙刷,回去送給他們,窮呀,吃飽飯是可以的,吃什麼好菜沒有。女兒不肯認我,我要是多帶點錢──。」陳見山有一句沒一句地說。 根據鄰居相告,陳見山平常幾乎都不說話,很少和別人交談。來訪之前,我還抱著遭拒絕時該怎麼應對的打算呢。看來,是別人少主動找他談話聊天,而不是他不願意和別人交談。他有點耳背,他太寂寞了,他住的這一排住家,死的死,搬的搬,如今十戶當中真正住的人,只有三戶。他真正的問題是自己如同住在一座孤島上,無人聞問。 「房東多久來一次?」 「很少,很少來。」 從鄰居口中得知,礙於眷村規定,原來屋主的戶藉還在這裏,陳見山只能算借居,這種情況眷村裏頭常見,村里幹事也是睜一眼閉一眼。原來屋主人算是不錯了,租金從每個月兩千減成一千,每半年收一次,已經有一年多沒來收租金了。「就把他當成在幫我看家好了。」鄰居毛太太這樣轉述屋主的話。 「可能也不好意思收他的錢吧?」這位人喊毛太太的鄰居很健談:「年紀這麼大了,每個月才萬把塊退休俸,房租、水電瓦斯,吃的喝的,差不多了。」 毛太太是四十來歲的原住民,二十年前嫁過來的,先生是退伍榮民,不久前病逝,兒子當兵去了,只剩下一個人獨守在家。 「這裏要拆掉改建了。」毛太太說:「慘哦,以後要叫他搬到哪裏?」 實際上,這裏不拆掉重建恐怕也不行了,整座眷村,除了整修、改建成水泥平房的少數幾棟,許多住戶的房子已經掀瓦露樑,人去樓空,颱風,火災,對整座眷村都形成威脅。 「伯伯,有沒有想過住到榮民之家去?」 「有領退休俸,不能去。」陳見山說。我有點懷疑,問他確定嗎?他仍然說不能去。不知道是真是假。 已經是雨後四、五天了,陳見山住處仍然到處濕濕漉漉的,只有兼做臥室的客廳地上舖的紅色的是金鋼磚,看起來淨爽些。房東要陳見山自己叫師父來整修,費用從租金上扣除。只是師父一來,不知道為什麼,都不願意接這份工作。 有一年連下了將近一個月的梅雨,屋外下小雨,屋內卻下著大雨,臥房和廚房各垮了個洞,不得已,他爬上屋頂,用塑膠布蓋住那兩個缺口。那一個月,他說,自己像是睡在水裏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居住的環境長年潮濕?他的關節炎越來越嚴重,出門都需要靠一支拐杖陪伴。 「抗戰期間國軍和日本人在徐蚌會戰的時候,我們在武漢一帶和土共作戰,在水裏一待就是好幾天,腳在那個時候就不好了。」陳見山補充地說。 從部隊退下來,到處打零工,老板嫌他年紀大,手腳慢,所以工作都幹不久。退休俸微薄,自己大陸上也有妻小,在台灣再找個伴的念頭始終不敢有。 「伯伯你們這一代人最不幸,」我感慨地這樣告訴他:「你們為國家打仗,辛苦奮鬥了一輩子,到頭來什麼都沒有,這時代對不起你們。」 陳見山又拿起身邊那條藍色破毛巾抹眼角,訪問過程裏,他兩次用毛巾拭淚,另一次是提到大陸上的女兒不肯認他這個爸爸的時候。 「平常有朋友來看你嗎?」我又問。 「有,榮民服務站有些老戰友常在那裏聚聚。」 陳見山表示現在要出去走一走,我問可不可以陪他走?他點頭同意了,十分鐘後,我們來到眷村社區內的籃球場。有群國中生在那裏打球。 我倆坐在球場旁石板凳,看著那群充滿青春活力的年輕人口么喝衝刺著。 「伯伯常來這裏散步?」 「欸。」陳見山溫和而疲憊地微笑著,用拐杖支撐著身體。 隔一會兒,他說:「我外孫女的小孩都比他們大了。」 有輛滿載香焦的小貨車來到籃球場邊叫賣,陳見山買了一串,表示要回去休息了。婉拒我要幫他提香焦的好意,他柱著拐仗,踽踽獨行往回走。 陳見山走了後,我坐在原地好一會兒,望著在場內追趕跑跳的國中生,試著捉摸一個夕日般的孤寂老人和旭日般東升的年輕人相對時的心境。我整理著先前訪談時的速記,突然,身後有人問:「你是記者?」 轉身一看,是位看來比陳見山稍年輕些,七十來歲的榮民伯伯。 他住在緊鄰居廣一村旁的自立新村,人很健朗,也健談,我們在籃球場邊聊了一二十分鐘,從他口中,我又得知不少關於陳見山的個人資料。 「他的身子不行了,全身都是病,剩下的日子算得出來。」他說。 「他大陸的太太還在嗎?我忘了問他。」 「早死了,大陸老家已經沒有什麼親人了,唯一的女兒也不認他這個父親,怪他在她們母女最苦的日子裏,他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他怎麼盡?他在外頭打仗呀!我們出來打仗是自己願意的?」 「可憐他還想存點錢,等自己老了,死了,能把錢匯回去給他的女兒,指望他女兒來認他呢。」他搖搖頭嘆息:「天天盼望回大陸,沒想到會盼來這種結果,還不如不能回去,你說是不是?」 這位陳見山昔日部隊的老戰友,更告訴我一些叫人不勝唏噓的聽聞,附近這一帶獨居老兵,有人在開放探親前幾個月上吊自殺,也有一位,姓譚,從大陸老家回來後,用削尖的竹筷刺喉自殺。兩個人死後,財產都被退輔會沒收,大陸上的親人一毛錢也拿不到。 「後面這位姓譚的榮民伯伯為什麼要自殺?」我不解地問。 「他父親文化大革命的時候被鬥爭,死了以後屍體給丟進河裏,連個墳墓都沒有,他母親在鬧大飢荒那年,帶著媳婦──也就是他太太,和孫女到外地去流浪討飯。他母親餓死在半路,他太太和女兒後來聽說遭地痞流氓給強暴,都發瘋了,都不知道死在哪裏,始終沒有再回到他們家鄉那個村子來。這些事情是他從村人口中打聽來的,他當時聽了就放聲大哭,沒想到回到老家活人看不到也就算了,連人死了一個能祭拜的墳墓也沒有。他回到臺灣來精神就開始恍惚了,每天喝酒,喃喃自語,用一根筷子結束自己的生命。」 籃球場上的口么喝笑鬧突然變的有點聒躁刺耳。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又說:「我們這一代人一輩子為國家打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你說是不是?沒想到現在會變成社會的負擔,成為很多人的眼中釘,說我們是既得利益者,說我們老頑固,又說什麼我們跟不上時代。時代是什麼?沒有我們,沒有我們那個時代,哪有你們哪有你們這一個時代,是不是?」 我見他越說越激動,白髮似乎都豎起來了,趕緊安撫他說:「對,對。我們這一代欠你們那一代人一份情。」 「不敢說欠不欠啦,」他說:「所以我跟老陳說,別想那麼多,過一天算一天啦,好死不如歹活嘛,能活著,那就是福氣。你說是不是?」 「是,是。」我嘴裏應答著,腦海裏卻浮現出陳見山踽踽獨行的背影。他會不會回頭去思考自己的一生呢?對他而言,不思不想活著,真的是一種福氣嗎?我想起他兩次用髒毛巾拭淚的的動作,以及他那招牌似的,溫和而疲倦的笑容,不禁懷疑著。 頌曰: 他想尋找一方按鈕 是那切換時間的開關 無需經由幻想 不朽的──即便是轉瞬即逝的虛空 也是不朽的,真實的虛空 從小小的指尖開始 以及小小的展示 以及小小的歡喜 以及它們即將失去的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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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三秋茶館的生意,一落千丈,佟桂坐在櫃檯,撥弄算盤,聽得擾耳。當年,不少常客勸我改弦更張,三秋茶館改為「三秋飯館」,名正言順,多好!如今被人家搶走了「眉埔」二字,咱只有飲茶、喝西北風了! 生意,像賭場的賭徒,贏起來富可敵國,輸起來貧無立錐。許多廚師、服務生有了感情,他們不願意拿工資,無事做。月底,結賬。作了決議:三秋茶館只賣茶、早點,其他一律歇業。 「眉埔酒店」的老闆姓巫,是眉埔殷實的地主。他的這個開酒店的兒子叫巫時茂,我曾教過他一年國文。這孩子聰明,不用功,綽號「烏紗帽」,作過班代。他會寫現代詩,是個投機取巧,譁眾取寵的傢伙。 當年我在眉埔高中,曾決心賣力教書,像農夫種田,灑下汗水,才有收穫。後來,我感到灰心,親眼看到像「烏紗帽」這樣刁鑽滑頭的人,竟然被文壇捧成「神童」,而埋頭用功的青年,卻默默無聞,永遠難以出頭,我便開始覺醒起來。 台灣青年是沒有希望的。即使用血汗換來了民主自由的環境,這些虛有其表的青年能夠把它建設成樂土麼! 「眉埔酒店」時常舉行「喝酒比賽」,開業三年,喝死了九個台灣人,兩個美國人。「吃壽司比賽」、「吃滷肉飯比賽」,撐死了兩個台灣人,四個日本人。這就是「烏紗帽」的傑作。報紙上將他捧成「濁水溪最有創意的詩人」! 不料,有一個「撐死」的日本人,是黑社會人物。他們派來代表,找眉埔鎮公所提出「吃壽司比賽」內幕,查出有舞弊嫌疑,則訴諸法律。咱台灣是懼怕日本大國的,釣魚台事件,不敢吭聲,裝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