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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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益﹑增益﹑補益﹑受益
──歲序中的時令﹑節氣﹑俗諺系列後緒 在一些生活習慣上由來已久,也言之成理且為一般鄉親所接受的「禁忌」,從不同方向思考發現,先民老祖先似乎有某種程度的「善意扭曲」(硬要說是善意欺騙太沉重不敬): 常常聽大人告誡小孩不可食「雞腳耙」,否則長大後手會抖,相信我們每一個人都曾被「耳提面命」過,我們也都乖乖地遵守,至少在校期間我就不敢逾越偷食。現在揭露真相,縱然食再多手也不會發「抖」,說真的,啃「雞爪」不但超美味,而且有「韻味」。孩童所以被禁食主要是在於雞爪是全雞各部份骨刺最多,最小也最沒有肉,小孩一不小心就會有誤吞的危險,為了子女的「安全」就善意地「扭曲」了「雞爪」美好的一面。況且讓子女享用雞腿也是父母的美意。 年節大人在「做粿」(包花生餡或豆泥餡的紅龜粿)的時候,會再三阻止小孩接近,理由是靠近「粿墘」臉上會生「粿跡」(類似汗斑),美顏受到污損是何等嚴重的缺陷,每個人都聽話地閃開。其實是小孩過動性大,「無定無著」,一不小心就會把竹籮內的成品打翻。(紅龜粿從粿模印出,就排放在長條椅上的竹籮內,萬一整籮打翻那還得了)所以早早把「危險源」支開才是上策。現在,有誰相信靠近粿墘會生「粿跡」,豈不是大人用心良苦了。 大人炊粿(尤其炊大發糕、甜粿、糕仔),小孩不許入灶腳,否則會炊不熟,答案當然是「不是」。又為什麼要小孩「不可擅入」。早年炊蒸粿品都燒柴枝、菅草、注重火源集中,小孩入灶腳,難免問東問西,分散大人的注意力,妨礙及時添柴,一旦火力不勻,自是會讓炊的粿品完美度受到影響。(大發粿火力不旺迸度不夠,甜粿、糕仔火力不勻無法均熟。一旦熟度不勻或迸度不夠,再重炊就是大難題了。) 小孩子如果筷子拿太高,大人糾正會說以後會嫁到很遠,或者娶個住在很遠的妻子,誘導小朋友有正確握筷姿勢,才是主要目的。 孩童用餐常常匆匆吞嚥離桌,殘留飯粒菜渣,大人又會提出告誡,說食無清器,以後女的會嫁「貓」(麻臉)尪,男的會娶「貓」某,與麻臉者終生結伴,對小孩的震嚇是相當大的。所求的就是不論食多食少、食好食壞,食到碗中潔淨,就是好習慣,乖孩子。 學堂的前身是「私塾」,由村中族紳延師設校,學童入學的第一天稱「破筆」,由家長備紅蛋帶往私塾作為拜「孔子公」與塾師之用。(紅蛋偶吉慶及祝福之意,十數年前家鄉子弟負笈台省,臨行家長尚會煮紅蛋備旅途食用,亦是祝一路吉祥之意)拜祖師時須雙膝跪地,叩拜後雙手誠心虔意將紅蛋向前滾,滾的愈直愈好,以後寫字就會筆直。其實滾蛋的彎直與寫字的彎直應沒有直接關連,用心讀書,專心向學才是家長所冀求。 亂丟「字紙」亦是會受到大人提醒糾正的「禁忌」行為,否則長大會變成「青瞑牛」。愛惜「字紙」是鼓勵讀書向學,努力上進。所以尊重讀書人,愛惜字紙是起碼的要求。先民培養子弟從小就有愛書惜紙的好習慣,動機正確無比。早年常見有「敬字亭」、「字紙亭」(焚燒字紙),更常見有「綁在樹上」的字紙在風中搖曳,令人衷心敬佩。現在多少讀書人不做好事,心中何能無愧。 先民流傳得許多關於孩童的「禁忌」,真是趣味盎然,發人深省,舉一反三,深切體悟,我們大人不是更該敬畏,一一遵行實踐。就因為蒐集歲序中的時令、節氣、俗諺的資料,發現了這些寶貴的民俗與禮俗,雖然尚不齊全,但已深值慶幸。有一些很「現代化」的科學專精之士,因為有不同的認知,或許會(或許不會)認為這些都是舊社會的殘留事物,完全與「科學精神」相悖離,所以不值得重視。我承認自己確是很欠缺現代觀的近古人物,自己曾有可能很「超過」的「自私」想法,看可不可以我們也來「兩條腿走路」,新的走新領域,舊的行舊路線。只怕「陽關道」與「獨木橋」是「外星人對話」、「雞同鴨講」兜不攏來。 歲序中的時令、節氣、俗諺,環繞在民俗與禮俗之中,與鄉情、民情緊緊相依偎,個人力有不逮,拼湊不出一個新面貌,在篇末仍要懇向鄉彥鄉賢請益,讓珍貴的文史留下更多、更完整的資料,不但能增益、補益,亦將永遠受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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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鄉巡禮
一、貴婦罵街 潑婦罵街不稀奇,看到貴婦在街上罵人真的會傻眼。 時尚的母親帶著嬌滴滴的女兒走在街頭,顏色不一樣,款式卻相同的貴婦裝,吸引路人的目光。 母親拉著女兒快步走,一路上語詞犀利地:「看妳一路上擺一張臭臉,人家都在看妳,妳在幹嘛……」 本來沒有特別注意,聽了高倍數的聲音,回眸一看,不搭調的場景,令許多過路者紛紛將目光挪移。 求好心切的母親對她的女兒嚴厲訓誨,看在路人的眼裡,感覺那位母親就是兇悍。現代人提倡愛的教育,說話要輕聲細語,但事情遇到了,談何容易。 觀他人、看自己,帶孩子出門,這樣的經驗,我也有過,平日帶一大串出門,瞻前顧後,過馬路怕車子、買東西耗時間……,心情好的時候,走走停停,還能說說笑笑;情緒低落的時刻,看什麼都不順,從出門到回家,一張嘴巴碎碎念。孩子們還算乖,尊重了我這當母親的說教。 每個當母親的都有一個相同的心情,希望孩子們表現好,那個貴婦的心思必然也是這樣。看到了不協調的畫面,留待著自我反省的空間,以後走在路上,警惕自己,千萬別隨意發脾氣。有什麼事,回家再說。 二、可愛的水電工 住屋十幾年,從未留意裝在牆上的輸電開關箱。 那天的冷氣裝設,與師傅洽談地點,並了解電壓負荷實際情況。上了二樓主臥室,猛然發現開關箱有異樣,裡面的線路有燒焦的現象,熔解了的電線和外層保護的塑膠已成黑褐色。鎮靜的心情突地一征,真是上蒼保佑,沒有電線走火。 每回水電出狀況,正逢鄰居水電施工中,恰巧喚來水電工。急急地找尋,以工計價的他,多處工程,抽不出時間。經我告知他危急狀況,本欲多日之後才排到我家,二話不說馬上答應下班後來處理。 經了解,這麼多人找他處理水電問題,其主因除了待人純厚外,價格也公道。很多水電工,無論是老師傅或小徒弟,架式高、收價也高,讓人不敢領教。 下班後,他依約前來,已過了吃飯時間,尚未填飽肚子,先行處理電線問題,他說遲一分鐘,都有發生危險的可能。 上了二樓主臥室,輕啟開關箱,熔解了的電線,沒有延燒,一家六口,福大命大。電線走火的社會新聞引人駭聞,尤以前陣子夫妻共赴黃泉的驚悚,除一掬同情淚,同時也嚇壞了好多人,媒體追蹤報導,罹難者難逃火海的吞噬,留下親屬的斑斑淚痕。而我家引燃線路銜接的地方,少了端子,多了幾分危險。水電工切掉電源,熟巧地剪線與接線,該注意的地方都注意到了。 為了安全起見,也為一個信賴,請他幫忙每個樓層逐一檢查,該修就修,該換就換。 分電箱的裝設,從結構、品質、名稱……,他一一做了說明,就連無熔絲開關、電纜線長度都交代清楚。到結帳時刻,他跟我要了紙和筆,清楚地寫上材料和工資。以前找人修理,沒有這麼明細,都是完工後,人家說多少就付多少,於是跟他說只要告訴我總價就可以,更何況他是特地幫忙,下班之後的「加班」,我豈能不長眼。 更意料的是,他老兄除外表長得忠厚老實外,在收費上,價格也公道,沒有開得「一天一地」。 他的手機又響了,已經很晚,生意仍然上門,聽見他回應對方:「我等一下馬上過去幫你看。」 幾天後,家裡的水電又有需求,一通電話給他,仍然依約前來。工作認真不多話,待學徒如同兄弟,帥哥長、帥哥短地輕聲細語,不似許多嚴師,疾言厲色、大聲吼嚷。 最感動的莫過於浴室的蓮蓬頭,使用時刻總是滴水處處,每遇此種情形,最終結果就是換掉一整組。跟他做了說明,表示汰舊換新的需求。他從工具箱取出圓圓的墊片,墊上去,表示這樣的處理方式就可以,幫我們省了一筆錢。 而家裡多年漏水的困擾,也在他的巧手處理下,不漏水來不漏財。說來真奇怪,以前花了那麼多錢請人修理,壁癌與漏水的問題依舊在,每天心煩情緒壞。無意間的修復,先前的問題已不再,抬頭不見壁癌,低頭不見漏財,心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大喊不景氣、沒生意,在他身上似乎看不到。以他年輕人的這等衝勁,修理水電不分大小,將別人家的水電當自己家的在維修,縱然只有壞一個水龍頭,不用千拜託、萬拜託,只要一通電話,服務到家,寬廣之路在等他。 三、虔心 好事傳千里,一顆虔心在鄰里流傳。 神明剃面,某些經費來自善心處,而且是個出自於節儉樸實的男人身上。 這個男人從頭到腳比較值錢的除了一雙「八兩」不到的「六兩」鞋子,穿在身上的衣服,看了好幾年,都是贈品,不是他沒錢,年收入七位數,就是這般節儉。 連鬼都不相信的事就發生在他身上。廟宇神明的金身需要重新整修,他二話不說地指著三尊神明,費用包在他身上,五位數的支出,他眉頭都不皺一下。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規劃?原來他早就有這個想法了。 平日儉約過日子,今日一顆虔心為神明。執教鞭,年過五十,一身傲骨從年輕開始,但最近發現他的改變,柔軟的腳步取代了剛硬的態度。他要我學學他,改變自己,放鬆心情,別跟自己過不去。 在我身上看見他年輕時候的影子,但這樣傷神傷身的代價付出太大。聽不進去他的勸誡,告訴他,我還年輕,等到了他那個歲數,或許會有所改變,對人生的態度,亦或許不太那麼執著,但我還是不忘跟他說一句,比較喜歡以前那個仗義直言,有話直說的他。 他笑笑,「輕鬆點,別那麼嚴肅……」 人生的歷練之後,為什麼要做這樣的改變,我還是很好奇…… 四、分房與分床 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在緊張的現代社會稀鬆平常,兩個來自不同生活背景的男女共組一個家庭,戀愛甜蜜的鮮滋味,進入結婚禮堂即是務實的婚姻生命。從片段作息到生活瑣事,無時無刻難逃對方的眼睛。 她很懷疑,為什麼戀愛時刻,看不到他的缺點。隨著步入婚姻,看不到他的優點。 短暫的戀情,遮掩了瑕疵,為討好對方,使出渾身解數,自然而然地專情而溫馨。當決定一輩子廝守,步入結婚禮堂後,跟隨而來的煩惱才要開始。誰也不必隱瞞誰的坦誠相見,日子一久,熾熱的情逐漸降溫。缺點的暴露,越來越多,幾乎看不到優點的存在。 想不透的憂愁,悔不當初的接受,想逃,難上加難。小則睡覺的鼾聲,讓她難入夢;大則無規律的作息,影響她的情緒。終於,她決定給自己空間,先分床、再分房。 再好笑的笑話都笑不出來,蜜月期已過的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協議給彼此時間與空間,各有天地的過自己的生活。終於,扭轉了瀕臨分手的危機。 夫妻同心,不一定要同床,給彼此喘息的空間。各人有各人的作息,耐心耐性地協調,往後歲月或許會更好。 五、外圓內方 歷經風浪,臉色不變,說他圓融,不如講他奸詐。 交友寧缺勿濫的前提下,我的朋友不多,更別談與友出遊。偏偏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追查原因,或許敵多於友,惹了一身禍。 他勸我,寫實是一回事,正義感與仗義直言往往得罪人,地方小,有天一定慘遭報復,要學會保護自己,別老是為堅持原則,讓自己憑添麻煩。 態度的轉變,要我見風轉舵,的確困難,我就是我,看多了社會亂象,也見多了人生百態,好與壞,是與非,豈能漠視不管。 我的讀者群,喜歡我的寫實風格,助益了寫作的筆感。一直以來,忍受了風風雨雨的摧殘,不打退堂鼓。儘管蓋布袋、斷手腳、毀名聲之類的耳語不斷,做自己的主人,不隨波逐流是我一貫的堅持。 他是個外圓內方的男人,苦勸我多學習他的處世手法,至少不會讓自己受傷,死得太難看。然而,我無法領會於他傳授的「外圓內方」的技巧。我總認為,有什麼就說什麼,比較坦然自在。至於朋友,能交就交,不能交,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日子。 學者出身,擁有高學歷的他,聽聞他人對我的中傷,臨上飛機前,耽擱了午餐的時間,上了一堂寶貴的課,苦勸我少得罪人。然則,從始而終,只要是對的,我一定堅持原則,別無選擇。 六、誹聞 喜歡嚼舌根、說他人閒話的人,家庭都不太幸福與美滿。 一名女子看到不該看的景象,種下了幾乎慘遭滅口的禍因。 待人處世從不主動挑釁的女子目睹了差點惹來殺身之禍的一樁事件,並未聲張,但病態的社會如同車禍般地,自己不撞人,難保別人不撞自己,多年身處紛雜的環境。 擅長踩人肩膀,利用之後拋諸腦後的人,在他們身上看不到人情味的。他們的思維,世界惟獨自己的存在,只有自己最極品。怕事的人,不敢得罪,靠了過去,雖然無奈,但求自保,不被找麻煩,能平安過日子最好。 這個人稱高傲的女人就是不願屈服,她有自己的想法,她認為人人頭上一片天,不讓他人牽著鼻子走。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狐群狗黨、群魔亂舞地傳言於女子的婚外情,企圖破壞她的家庭與名節,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地栽贓抹黑。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女人不予理會,這些平日喜歡狗咬狗、作威作福的沒什麼好懼怕。然則,他們露出猙獰的面目,拿她沒輒,改找她身旁的人下手,計畫安裝監視器,對準她家,監視出入的人,最後一搭一唱地指著前往她家的男人都是尋芳客,與她胡搞亂搞,而後如出一轍地猶如狗仔般的公佈畫面與名單,毀了她與她週遭的人。 三從四德的女人,名節重於一切,難容於誣衊的言詞。站在檯面上的人,難免外力的傷害,她有勇氣接受挑戰,但不容許他人架著別人的脖子做出陷害的舉動。初聞穢言,她氣得跳腳,甚至想了斷自清,空穴來風的話語出自不思自重的人嘴中。陽間不如意,陰間化厲鬼,恩怨分明來索命。親情與友情的勸勉,如此作為,親者痛、仇者快,冤命一條不值得。天網恢恢,交給上蒼,不必做無謂的犧牲,成全了他人的計謀。 東西被竊、車子受損,有一台監視器對準,抓賊容易,如同養了一條忠狗幫忙看家,樂觀其成。走樣的步調,侵犯隱私,端看如何解讀。 有些家庭經營不好,倒是管起了每家每戶的瑣碎事情的不肖之徒,凡影響自身利益的,不擇手段地應用了他人的知名度為自己爭福利,殊不知,人家與他一點交情也沒有,只能說他臉皮厚,總有踩空跌跤的時候,家庭胡亂的各種景象成為鄰里茶餘飯後聊天的對象。不思己過,倒論人非,其病態讓人不屑。 選舉在即,每個候選人拜票,都把自己說得像聖人,每個候選人都是他們力挺的對象。要候選人一旦當選,為他們所用、幫他們使力,以幹掉該名女人為前提。 為民喉舌的權利如果不能發揮所長,淪為公器私用,豈不遺憾。選賢與能,就是要選有賢能的人。訪民情、順民意,也要看對象,任何無理的要求,應允幫他人即是毀自己。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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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安娜擦擦他的眼淚,溫柔地說:「我走了。不要怕,上帝與你同在。」 萬大明低聲問:「我們什麼時候再見面?」 「上帝會安排的。」她說這話的時候燦爛如花。 □□□ 萬大明的傷口並未發炎,一方面是開刀時消毒完全,一方面是少林秘傳刀創藥的效力所致。大凡受傷,只要不發炎、不發燒,通常幾天後就能下床。萬大明沒傷到臟腑,開刀後第三天(四月二十九日,陽曆六月八日),已能正常起居,當然了,他的右肩還在腫痛,連帶著右臂也不能動彈。 這天午後,郭懷一和病尉遲進入萬大明的房間,三個人開始密談。萬大明開刀以來,兩人常來探望,從他們口中,萬大明才明白為什麼病尉遲和郭懷一會同時出現。原來病尉遲逕往麻豆找郭懷一,說明萬門老么來找他的目的和光復大業有關。郭懷一是個血性漢子,就擱下麻豆的事,不顧一切地偕同病尉遲回來了。 這天下著小雨,天氣涼爽,三個人圍著一張小方桌,看似品茗閒聊,其實在聽取萬大明敘說一個大計畫── 「一年前,我們大哥萬禮派我到暹羅考察。漳州、潮州一帶,很多人到暹羅謀生。當時韃子的勢力還達不到漳州、潮州的偏遠地區,我們不願當韃子的臣民,希望在韃子有效控制之前,將萬門弟兄拉到暹羅。 「暹羅地廣人稀,物產豐富,的確是個移民的好去處。我在暹羅結識了一位老道,有天酒酣耳熱,他說出一個聽自他父親的故事。 「那是八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老道的父親還很年輕,有一天,一群壯漢簇擁著一名瘋癲的男子找他祈禳,詢問來由,那群壯漢直言不諱地說,他們是海盜,瘋癲之人就是他們的首領林道乾。 「當時林道乾在東南沿海一帶令人談虎色變,但在暹羅,卻沒人知道。老道的父親問那群海盜,他們的首領林道乾是怎麼瘋的?海盜們說出一個匪夷所思的故事。 「海盜們說,他們原先盤據澎湖,後來遭到俞大猷的追剿,只好逃到台灣,在打狗山附近登陸。因為不熟悉地形,登陸時五艘船有兩艘觸礁,林道乾的坐艦船側撞裂,另一艘也撞得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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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我們的確難得一見。」何斌的表情和語氣都十分輕鬆:「你大概覺得奇怪,我和大明為什麼都作西式裝扮?我們昨天應邀參加紅毛城的酒會,為了改變荷蘭人對大明的印象,才建議他穿西式禮服的。」 「原來如此!」何斌解開大家的疑惑。 郭懷一指指躺在床上的萬大明,問何斌:「聽說他是被追捕海盜的官兵誤傷的,您和他在一起,他到底是怎麼被打傷的?」 何斌不知怎麼回答,他不能說實話,又不願說假話,正感為難,安娜勇敢的站出來:「應該是丹克爾上尉幹的!」 這話出自荷蘭姑娘安娜口中,令大家錯愕不已。安娜繼續說: 「丹克爾已結過婚,還死纏著我不放,他知道我喜歡大明,就三番兩次地害大明,上次誣告大明的是他,這次槍擊大明的一定也是他。」 安娜公然說出她喜歡大明,讓何斌以外的每一個人感到不可思議,特別是郭玉鳳,除了覺得她大膽,還覺得像針扎般地難受。 安娜公然說出萬大明遭到槍擊的原因,她的是非分明又讓大家敬服,特別是何斌,這些話他不便講、不敢講,沒想到安娜替他說了,而且說得那麼明白。 何斌知道郭懷一對他沒有好感,他又兩天一夜沒睡,借機向郭懷一告辭,安娜只好跟著他離開,剛要踏出門檻,她又折回來,走到床邊,俯身對萬大明說: 「到了明天還不發炎,你就沒事了。我會為你禱告,你自己也要禱告。來,我們一起禱告,我說一句,你跟一句。」她跪下來,虔敬地向上主說: 「我們在天上的父。」 「我們在天上的父。」萬大明以微弱的聲音跟著。 「求讓大明得到醫治。」 「求讓大明得到醫治。」 「讓大明見證的榮耀。」 「讓大明見證的榮耀。」 ……… 禱告在「阿門」聲中結束。這是萬大明第一次禱告,向穆尼閣問學時,萬大明並未入教,也從沒參加過彌撒儀式,當安娜說「把一切苦難交給上帝」時,他覺得一切恐懼離他而去,不知是什麼情緒,他竟然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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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山碑文
翁志萍〈鍾山碑文〉 金陵天險,啟六朝興替,為大明王室之都;鍾阜龍蟠,紫氣騰雲,乃金陵鎮岳之山,偉人長眠之所。昔天下稱名勝者,麗不欲若宅第,靜不欲若深宮,僻不欲若遠山,幽不欲若庵隱。今登鍾山,則景若可觀而與之俱也。 悠悠古都,連綿鍾山,曾經歷盡滄桑,兵燹浩劫;雨淋風化,日漸傾頹。幸南京人民于甲申之年,斥資五十億,啟動整治宏圖,遷徙十三村,移民兩萬餘,綠美化七千畝。修葺兩大陵墓,開闢諸多公園,鋪設新棧道。輒樂遊鍾山,興之所至,何帝鄉之足遠哉! 鍾山風景,雖無抗日蔽雲之高峰,而朝嵐夕翠,瞬息殊觀;雨過晴初,霞異色。每當深秋之晨,約有志於健行或踏青者,徜徉其間,看那素軀綽態,瑰葉豔天,非青不綠,盡是層層楓紅。或待春分時節,尋訪古城,探詢古蹟,緬懷古人,為時光之旅,縱心出遊,其樂難忘。某某謹記西元2009年12月。 余秋雨〈鍾山碑文〉 華夏大地,美景無數,卻有寥寥幾處,深嵌歷史而風光驚人。其中之一,在南京鐘山之麓。此地山雄水碧,古跡連綿,徜徉其間,步步皆是六朝熏風,南唐遺韻;隱隱可見大明王氣,偉人身影。每當清秋時節,重重悲歡歸於楓葉,滔滔故事凝於靜穆。山嵐夕陽,明月林禽,真可謂中國文化之最高詩境也。 鍾山風景,美則美矣,無奈龍虎際會,風雨蒼黃,歷盡浩劫,日漸頹蕪。所幸得逢盛世,重新打點山河,南京人民于甲申之年啟動整治宏圖,斥資五十億,搬遷十三村,移民兩萬餘,增綠七千畝,新建棧道,呼集物種,辟出諸多公園,重修兩大陵墓,一時氣象萬千,如畫卷新展,嶺苑初洗,經典再現。金陵古城,自此更可俯仰歲月,迎迓遠近;中華文明,由此增一聚氣之谷,讀解之門。主事者命余作文,方落數語,已煙霞滿紙,心曠神怡。余秋雨己丑秋文並書 附記: 一、據中國時報98年12月8日大陸新聞A13版報導,余秋雨所撰〈鍾山碑文〉(350字)網友譏作嘔,爭議不斷。筆者以為,為文各有所好,海畔有逐臭之夫。讀余文如飲深山泉水,令人醒腦清脾,記憶深刻。筆者於西元2002年初冬,旅遊南京紫金山中山陵,唯未曾造訪鍾山。故於賞評後沈浸其人,咀嚼其味,虛擬其境,並援引以為文。(350字)。 二、(吳志):張紘謂孫權曰:「金陵地形有王者氣,宜為督邑。」轄境鍾山,山勢起伏曲折,蜿蜒數十里,似若龍蟠。諸葛孔明亦云:「鍾阜龍蟠,石城虎踞,帝王之宅。」 三、鍾山,金陵之鎮山也。庾闡〈揚都賦〉云:時有紫氣,名紫金山。漢末,秣陵縣尉蔣子文逐盜,死於此,吳大帝為立廟,封蔣侯。大帝祖諱鍾,或名蔣山。 四、明祖定鼎,金陵升為南京,官闕陵寢,尤擅壯麗,故人謂金陵菜餚酒保,皆有六朝風味。南京是中國著名七大古都之一,又是二十四座歷史名城之一。有將近2500年建城史,1700年建都史,號稱「六朝古都」、「十朝故都」。 五、附記二、三、四參閱明〈金陵世紀〉、〈金陵選勝〉、〈留都見聞錄〉及清〈金陵覽古〉、〈金陵待征錄〉。(南京出版社2009年4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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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的信
親愛的寶貝小女兒: 窗外夜幕低垂,媽咪在桌燈下看著妳熟睡的臉龐,想著明天一早就要坐車到台北,後再回金門,心裡很是捨不得離開妳……。 但是,一堆的事情總是要去處理、面對。諸如:房子出租,媽咪得去「過濾」房客、媽咪得去醫院看診、參加姨婆的「告別式」後再回金門幾天。媽咪離家三個多月了,好想念家鄉,趁著到台北時回金轉一下,再來時就可陪妳到學期結束後一起返鄉。 生活就是這樣,有時難免都會有一些事來煩人。媽咪其實是很樂意在這兒陪伴妳、照顧妳的。雖然八樓這租賃的房間小得擺不下雙人床,媽咪一直打地鋪睡(偶爾也和妳擠窄小的單人床),但每每看妳睡得香甜,我也很開心;聽妳放學後嚷嚷著:「我餓了!有沒有吃的?晚餐煮好了沒?」我也樂於端出晚餐或馬上去烹煮妳喜歡的食物。當媽咪看到妳把東西都吃光光了,我也非常高興;看到妳每天早起上學,按時放學回家,我也很欣慰;看到妳和好同學一起逛街,準時回來,我也很放心。 這一切的一切種種表現,媽咪都看到了,看到了妳的努力,妳的銳變,妳已是個懂事乖巧的孩子。當初妳選擇離開家鄉,下定決心要在嘉義市這南部的城市「重新出發」,媽咪尊重妳的選擇,相信妳會「改變」。媽媽愛妳!真的非常非常愛妳,只要是為妳好的,對妳有幫助的,媽咪願意放下一切來此做個全職的「伴讀媽咪」。 媽咪不在妳身旁陪伴的這十多天裡,親愛的寶貝小女兒,妳獨自生活,凡事要小心謹慎。俗話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凡事三思而後行總沒錯。在這一小段日子裡,媽咪希望妳身體要顧好,三餐要吃飽;希望妳手機響了一定要接,這樣才能讓媽咪放心;晚上睡覺一定要蓋好被子,千萬不要著涼了;和同學外出要盡早回家,勿讓六樓的三阿姨擔心,還有,晚飯可到樓下阿姨家吃……。 親愛的寶貝小女兒,媽媽愛妳,關心妳,因此難免嘮叨了點,但相信妳會瞭解媽咪的苦心,做個讓媽咪安心、放心的孩子!而且,妳也一直在做了,不是嗎? 親愛的寶貝小女兒,我們離鄉背井來這裡生活、求學,我們一定要努力、加油喲,媽咪相信成功一定會等著我們的。 最愛妳的媽咪寫於嘉義、94年12月1日凌晨1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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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益﹑增益﹑補益﹑受益──歲序中的時令﹑節氣﹑俗諺系列後緒
在漫不經心、傻呼呼地接受好友「柳梅居士」的蠱惑唆動,貿然又冒失地下手寫起關於「歲序中的時令、節氣、俗諺系列」,動筆時就開始自責後悔,但已上了梁山,「怨嘆也無路用」,只好硬著頭皮,走一步算一步,寫一篇算一篇,速度是越寫越慢,態度是越來越嚴肅,心情是越來越緊張,簡直是下筆維艱。儘管主題的輪廓與內容重點都已了然於胸,實際上是還差了許多,至少多樣化、現代化、活潑化是必需實質強化的,如果不能有效予以深化、活化,與現在的生活環境接軌,與現在的生活內容結合,那豈不是一直將現在的焦點,溯回遙遠的「古早時代」,這已是原味盡失,比「走味的咖啡」更加糟透。枉費狂妄自詡對歲序中的時令有多熟悉,對二十四節氣曾悉心探索,對俗諺有些心得,苦只苦在到臨案起筆開工,才領略到竟然無所不包、無所不含,天文、地理、曆數、天象、史蹟、典故、習俗、禮俗、神跡、傳說,以及一些「無奇天貓」的情事都會貿然出現,一旦碰到疑慮、障礙,或手頭案邊欠缺資料,常常會一停三、五天。到處請益、求助,枯索、探索,無奈雖翻遍經書史籍,仍是無解。 在完成系列過程中,難題不少,震撼不斷,好在很細心,也很用心,一一地在貴人慷慨盡心告知,枯腸引發連動,寶貴資料陸續出現,慶幸系列工程得以延續,最後在汗流浹背中,膽顫惶惶地勉力完成。除了許多鄉彥鄉賢不吝指導,提供卓見,衷心銘感外,十數年來隨意搜集留存的各版農民曆,滄海紀遺以次的各版縣志、廈門志,早年陸續購置的文化「十三經注疏」、大申「史記」、商務「百衲本二十四史」、新文豐「清史稿」、三民「幼學瓊林」、中華「辭海」、商務「王雲五綜合詞典」等等作為主要參據的工具書,得以隨時摘要引述,是系列工程的重要支撐力量。其中曾再三引用「尚書」、「周易」、「周禮」、「禮儀」、「禮記」、「爾雅」等經書資料,甚至涉及五行、四時、八卦、三伏等平日接觸不多的專精學問,就怕被譏為門外漢妄談門內事,只懂得賣弄、取巧。說實在的,能從「上古經書」(在古代經書中記載的)中得到的資料,自是無比珍貴,也樂意匯集奉獻。尤其手頭資料缺乏,相關資料也有限,古聖先賢的經書典籍上有的,當然不嫌其少地大量引用了,得以適時解開許多的疑慮、迷惑、混淆、不解、矛盾的問題。 歲序中的時令、節氣、俗諺,看似互不相關的「個體戶」,實際上卻是相溶、相依、相輔、相成,一體成型的綜合體,往往時令與節氣牢不可分,俗諺也緊緊依附在一起,儼然已是「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的境地了。而俗諺與禮俗也常常發揮三者貫穿的角色與串連的功能。 舊年已暮,新歲逼近,新舊年之間推移銜接,全賴習俗催動,就像這幅有趣的對子:「天上月圓,人間月半,月月月圓逢月半;今夕年尾,明朝年頭,年年年尾接年頭。」,該怎麼接,就靠習俗、禮俗。除夕「二九下昉」除歲辭年、團圓歡聚(圍爐)、守歲、開正(焚香敬天、啟扉)、謝神、拜祖、賀年(拜年、賀正),包括除舊歲、敘天倫、尊禮俗、敬上天、謝宅神、拜祖上、賀新正,天地人,面面俱到,一氣呵成,順暢明快,無懈可擊。只是有鄉親詢問,辭年到底該向誰辭,是宅主土地、是司命灶君、是觀音佛祖,還是堂上祖先,查證的答案是「以上皆是」。按一般習俗,宅主、灶君公都是除夕前拜敬,真正辭年時,佛祖、灶君早已返回天庭述職,向天公玉皇奏報人間善惡事蹟,留駐護宅的應是其他神明代表接受弟子信女的拜辭。 正月初一過後,就會陸續出現一些疑惑問題,懇請方家俊彥與專精有識之士,提供寶貴卓見,以集思廣益,解迷化慮: 首先是「頭牙」應是那一天,「做牙」是各行業在每月的初二、十六備酒醴虔誠拜敬「祖師爺」,祈求解難化厄,永保順遂,各業挺發,收入豐潤。到底從那一天起算,是正月初二?是正月十六?還是二月初二?請教過鄉親十之六七都說是二月初二(包括縣志),十之一二說沒有去注意,有的說應當是正月初二,有的說是正月十六,何所憑?何所據?何所本?答案幾乎都是「不清楚」。照理說,歲暮十二月十六稱「尾牙」,以頭接尾,「頭牙」應是「正月初二」,如果是因為春節忙碌,就省略過,照序輪就該是「正月十六」,為什麼一跳就跳到一個月後的第三個「做牙日」的二月二?大家都說不出一個使人信服的理由。最輕鬆愉快的結論,竟然是「大家都認為是這樣。」實在想不透竟將「龍抬頭」之日做為「頭牙」。「牙祭」古來就有,辭海:衙祭也。「匯東手談」載:「葉石林謂節度使藏節之節堂,每於朔望之次日祭之,是牙祭日」。(唐之掌軍藩鎮,五代尚有,宋為虛銜、元廢)。另「儒林外史」第十八回:「平常每日就是小菜飯,初二、十六跟著店裡吃牙肉。」木作、泥作、石作諸業最為重視。現一般店家、公司行號都相率拜敬。 正月初二還有一不明的好禮俗,就是「回娘家」,外嫁女兒偕同夫婿兒孫歸寧省親,一直就是令人稱道的好事、盛事、美事。(詩經周南葛覃:「歸寧父母」)但到底是現在一致認同的「初二」,還是新年謠詠的「十一請子婿」。其實,只要女兒一家和樂,歡歡喜喜作客回娘家,任何一天都好。根據請益大多數的鄉親認為,早年應當是十一,過年該忙的都忙過了,天公、地公也拜好了,做父母的正好歡迎女兒闔家歸寧,並盛宴款待佳婿,才會出現在年謠。按照古老的禮俗,新嫁女的第一年要在五月節,由夫家備禮,小倆口回娘家向父母賀節,就是習稱的「送節」。為什麼獨選五月節,春節、秋節無此禮數,正是不知「所以然」。正月初二何時入選為回娘家的「標準日」,實在無從考察。依據鄉親初略的推斷,初二仍是春節喜氣高張的時候,又是有錢(過年按常理手頭都較寬裕)、有閒(年假期間),趁機會向岳家送禮發紅包,當然會增加親情的濃度,所以是非常合適的日子,於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悄悄地,這個好禮俗的新習慣就形成了。到現在,「十一」大概沒人「請子婿」了。 二月二不只是龍抬頭,就時令、俗諺言,是很有特色:土地公生日、牧馬侯千秋,又是搶「頭牙」的熱門日子,天氣常雨,俗諺說:「穿棕簑拜土地」,又說「煮貓麋,塗貓鼻」。為什麼要「煮貓麋」去「塗貓鼻」既找不到「來龍」,又摸不著「去脈」,好不容易在民國八十年增修「金門縣志」人民志「舊曆令節」中找到:「二月初二日家家食貓麋菜粿。以米、肉、雜芋薯煮麋,曰貓麋,蓋蠶桑迎貓之遺意。」一看之下,像是有點懂又不太懂。猜是先民遵古例,在土地公生日的二月二煮「鹹麋」(貓麋就是平日的鹹麋)和貓親交陪,企盼勞駕保護賴以為生的「蠶桑」,得以免受「鼠輩」騷擾傷害,應是不太離譜,但「遺意」究竟是古早到什麼年代,典籍浩瀚,查搜不易。電吾邑文史名宿宗姑丈李怡來先生請教,承告知就是此意。當系列進行到十二臘月時,在禮記卷二十六郊特牲中,有關於天子年終隆重而盛大的國家祭典「大蜡(音乍)八」第四類「祭貓虎」如此說明:「古之君子,使之必報之,迎貓,為其食田鼠也,迎虎,為其食田豕也,迎而祭之也。」至此,「來清去明」,先民承續遺留的「煮貓麋,塗貓鼻」的古例,竟是如此的悠久、美意、溫馨、善良,十足喜出望外。 五月節是非常偉烈悲壯的時令,掛艾蒲、包粽子、扒龍船、汲午時水、午時立蛋、灑雄黃酒、孩童帶香包,據傳日最毒,卻也是曝書之日。一般稱為「端午」、「端節」、「端陽」、「端午節」,閩南一帶向來稱為「五月節」。因為是專屬於仲夏五月的節日,禮記月令篇亦稱為「五月節」。不解的是第五個月的第五日為什麼稱為「端」,照字義,端是始、是起,正月初一稱「端日」,正月稱為「端月」是正理,五月初五跟人家稱「端陽」、「端午」是有點牽強,也有點過份。據說北京市集人以五月初一為端一,初二為端二,數至五日為端五,強說五月節為「端午節」,好像也說不通。況且稱「五」為「端」亦言不成理,如果有人理由充分地把「後端」的五月節硬可超越「前端」的春節、元宵節、三月節、清明節,那就真的令人佩服。 七月普渡在浯邑金門是一等一的大事,是家家戶戶既慎重又隆重的盛事。起先,以為初一由城隍廟豎旛啟建「接待老大公」醮壇後,每天都有鄉社輪值結壇主普,為「好兄第」的渡化施法超荐,其實不然,初二到初七竟然沒有社里主壇,初八的山外、武德新莊也是四十年代以後才由鄉老仕紳發起參加的新單位。普渡以安奉「普渡公大士爺」、設主普壇,擺主普桌,延僧道主壇誦經施法化食為必要項目,另有鄉社選村中空曠之處全村集中設供拜敬「老大公」,不用普渡科儀,稱為「孝埔」(在草埔孝敬),農漁兼有的濱海鄉社,則在月尾集中海灘拜敬海陸「好兄弟」,稱為「孝海墘」。這種捨普渡法會而單獨設供的方式早時是由鄉老集議公決,或請示神明裁定,或另有什麼緣故,尚無資料記載,似亦無明確沿革流傳。三者如何區別?普渡日程由何人排定?為何有輪空,亦有二三鄉社同日? 八月十五的嫦娥奔月,雖從此長居只有玉兔與桂樹作伴冷冷清清的廣寒宮,在人們的心目中比「悽美」的牛郎織女遭遇「淒美」多了,鄉親們都會虔誠地在皓月東升的初更時分拜敬仰慕而崇敬的「月娘媽」。三四十年代以前的鄉親在近貧的日子裡過著清貧的生活,敬月供品都是現有的土產食物,通常是柚子、芋頭、帶樣芋枝(象徵多子多孫)、自製紅龜粿、有下願的供「九豬十六羊」還願,逢大條年(閏年)加菜粿,早年中秋餅是貴重食品,四五十年代後,才漸有人供拜。現在講究養生,月餅少油、少糖、少卡,清淡、爽口,環保第一。隨著社會經濟的不斷發展,家戶收入的不斷提高,供品隨著多樣化,精緻化,光是月餅就有大月餅、小月餅,蛋黃酥,綠豆糕、雪餅,何止十幾種,水果也成主供品。最現代化、大眾化、普遍化的是邊烤肉邊賞月,邊賞月也邊烤肉的「時尚」中秋活動,這項已經成為絕不可少,老、中、小接受度幾近百的「主題」活動的形成,時間不超過三十年,與情人節、母親節、爸爸節等早年冷門的節日,經有計劃、有系統、一波接一波,一年接一年的商品推廣,不多久,竟由量變而質變,催化成濃度極高的倫理的、親情的、友情的、愛情的溫馨感人高檔的民俗人文節令活動,也匯成促動祥和社會的強大力量。這種超良性的社會生態發展趨向,是我們對形成新良風美俗的高度期待與肯定。煩勞環保單位、環保團體、環保人士,行行好在這近乎「全民運動日」,讓庶民大眾放鬆一天,盡歡一夜,享受一次。功德無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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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風嘉澤謁金門
李縣長炷烽先生仁風德化,廉能布治,政教昭彰,八載功圓,民懷愛澤,勳標史乘,謹賦七律,恭申讚佩,昔在 民紀第二己丑歲大雪候 承烈開洪政績優 文經學術策千秋 八年郅治展新貌 百里棠歌頌大猷 產業觀光傳萬國 民生福利傲全球 功圓任滿惠風暢 彩筆書勳懷李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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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萬金發才剛說完,屋裡進來兩個人,前面一位身形魁偉,面如重棗,相貌堂堂;後面一位中等身材,臉色枯黃,鬚髮微卷。萬大明一眼就認出來,後面那位是病尉遲周道存。 「大哥!」他才開過刀,聲音微弱。他知道,前面那位一定是郭懷一,但病尉遲怎麼和郭懷一同出現呢? 「兄弟,我知道你的事了。」他指指那位身形偉岸的大漢:「這位就是郭懷一郭大爺。」他本來要說,「這位就是你要見的郭大爺」,由於何斌和安娜在場,他技巧性地改用中性話語。 ﹝註﹞:《重修台灣府志》,乾隆十一年(一七四七)范咸修,十二年刊刻。道乾殺番、藏金傳說,起源甚早。關於殺番取血,康熙三十三年修《台灣府志》即有記載。關於藏金,康熙五十九年刊《鳳山縣志‧藝文志》有邑庠生施陳慶(茂才)作〈鼓山行〉,自注「舊傳林道乾妹埋金此山」,可見至遲至康熙年間,林道乾藏金故事已成形了。 萬大明掙扎著要起來見禮,郭懷一連忙制止:「千萬不要動!」他聲若洪鐘,舉手投足都帶有威儀。 郭懷一轉身和何斌打招呼,他本來就對何斌沒有好感,見何斌身穿荷蘭服裝,更覺得厭惡,他面無表情地擠出一句客套話:「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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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浯江水
從傳統樂府練習場邁出,向左走就是浯江溪寬闊的出海口,還來不及抖落一身深邃悠揚的南管迷人魔力的樂音,就被一件件盎然刺眼的綠毯所棒醒,很難不正眼瞧一瞧,潮起潮來,日昇月落,悠悠的浯江水。 俯看眼前的江水,早已是看盡歷史興衰、歷盡人事滄桑、洗滌萬古千朝英雄與豪傑的身世,而一首來自江心的潺潺樂音,如琵琶點、挑絲弦時的飄落、如泣如啜、如歌行板……只是悠悠江水撫觸了胸膛四肢,浸濕了腦丘帶暈開了塵封的記憶,吟唱起「春江花月夜」的宮調依然激昂不休,面前這一大片無數人曾經走過的溪口海域與泥灘地,用它與天地歷史同壽的樂音,叫喚我輕挪的腳步、攻擊我不設防的耳朵。這裡有一片青蔥翠綠的植物:紅樹林,和從二億年前就演化成,生物學界視稱牠為活化石的:鱟,以及潮間帶的生物族群。 早年,溯江而上舟楫可達后垵、東洲一帶,溪水汩汩,細石游魚、青蛙水蛇,直視無礙,夾岸倒影垂竹,荇菜參差,上空稀疏枝條交相掩映,偶然可以看到碎花金黃的陽光在水面跳躍追逐,「大橋頭」岸埠,婦人敲捶洗衣,絮語喧鬧話家常,小孩撥水捉蝦嬉戲玩耍,撈到中斑魚,也捉到了童年,一曲流水平沙人家溫馨的「漁家樂」音符盪漾在歡樂的空氣中。 來到出海口則是片沙灘地,退潮後潔淨的石英沙灘帶鑽出如米篩的小洞,只見成群的招潮蟹高舉大螫腳,正如拉小提琴般,向你耀武揚威,而你腳步掠過,牠們就像頑皮的鄰家小孩趕忙收起琴來,頃刻又一隻一隻跳出來,向你示威著,讓你不得不投降,就像琵琶曲中「十面埋伏」裡複沓錯綜的旋律。還有在泥灘地悠游的「花跳」,動作敏捷連你都來不及反應,牠們都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然後你凝定神後,牠們卻在泥灘上,用那精明的眼睛對你傻笑,儼然就是「霸王卸甲」五六乂空管的翻版。 這些出海口的天籟樂音亙古以來一再彈奏,和天、和地、和江海、和此處的族類和諧歡唱,就像用鏗鏘悠揚,婉轉清雅、含蓄婉約的南管,充滿了古樂之風的吟唱,震撼了世人的心弦。這裡可以說是整座城中最值得留連徘徊之地了。 沒有污染,純粹自然,人與地、魚與林,水與沙灘各有歸屬的音階,偶然間撥弄不對的音位,也未能改變原本和諧的曲調,大自然豈不就是原原本本的按絲弦點挑出它的生命面目。 即使人們走進去,在泥灘地捉花跳、在紅樹林間覓尋魚蟹、向大海收割糧食,本就大地藏無盡,取之自然、用之自然、回歸自然。因此,當溪水沒有動植物來維持它的形貌,這座溪等於死亡;當一座城鎮沒有一條溪水來滋養它的心靈,這座城鎮已失去了靈性,簡直就像琵琶斷了弦,缺了相。 尤其近年來浯江溪口紅樹林群居簇擁,刺眼的綠意排沓前來,可是非常的熱鬧又有生氣。 「紅樹林」一個飽滿又富含情感的詞兒,是以紅樹科植物為主組成的海洋木本植物群落,因樹幹呈淡紅色而得名。素來被人們譽為忠實「海上衛士」的紅樹林,全身上下都是紅色的,就是花朵也是都是紅色的,它的血液在空氣中氧化也惦記著要化為紅色的魂,好美麗的「紅樹林」!這一大片紅樹林至少有四十年以上的歲月,鬱鬱蔥蔥的綠意好不客氣,肆虐向四方伸展開來,依水而動,隨風而舞,如繁弦急管,如綠色的地毯,舖在浯江溪的胸前,守護庇佑著這片大自然的天籟地音。 有一年,海濱公園施工的時候,一隻白鷺鷥慌忙舞動拍擊著憤怒的翅膀,發出戛!戛!的淒厲聲,像似在喊醒紅樹林趕快逃命,遠方人類的怪手正如火如荼開挖,綠色的地毯被無情的翻捲起來,紅樹林的族類正一寸一寸走向滅亡,即使他們相擁在一起,抱得更緊,誓死守護這一方家園……此時,天空中的白鷺鷥早已急倏飛向綠色地毯的那一端,用那潔白的雙翅來回舞動,裂開尖尖的長喙正式向人類宣戰:凡草木有情,凡物皆有血淚,「上天有好生之德」,高尚偉大的人類!請接受我們卑微的請求,就讓我們有一塊賴以維生的家園,以孳養子孫與許一個希望的未來? 只因為紅樹林是個美麗的大花園,請聽!早潮時,海風吹來陣陣的鳴聲與潮音,我們獨特的舞姿,配上玉頸鴉的琴音,就是一幅清新怡人的早晨;晚潮時,浪聲濤裡夾雜著紅樹林的漫步舞姿,鷺鷥的啁啾,魚蝦跳躍和彈塗魚大腳蟹忙著交際應酬,充滿了一派生機;每當秋冬時,候鳥南遷,這兒便成了鳥類的天堂。 無情的怪手,聽到白鷺鷥嚥下最後的一口氣前的嘶喊:不要傷害大自然,要保護自然界這片珍貴的紅樹林,要為我們子孫後代留下一塊乾淨土,要為我們的……白鷺鷥的翅膀僵直了,嘴巴流血了,人類終於被白鷺鷥無畏與不屈服的精神所感動,紅樹林終於被留下了! 原來紅樹林由於特殊的生長形態,可以攔截泥沙擴大灘地,也可以保護海灣不受大浪的直接襲擊,具有守護海岸的功能。同時紅樹林提供許多的生物庇護的場所,可以過濾有毒物質及營養貯存,如果紅樹林缺席了,將使得污染物直接排入海中,生存在溪口的生物必遭受波及,影響溪口及潮間帶的生態體系至鉅且深。直如浯江溪的優雅弦音在嗚咽、在殘喘、在淌血,這首曲調彈來已是跌跌撞撞了。 但,浯江溪的威脅依然還在,2008年來自大陸外來種植物「互花米草」入侵溪口,不僅改變地形地貌,連帶也影響生物的生存環境。嚴重破壞潮間帶生態樣貌,甚至危及國寶紅樹林的生存,致使魚、蟹、貝、藻等大量生物喪失生長及繁殖的場所,直接衝擊海產資源銳減、航道堵塞,大片紅樹林消失,海水惡濁變劣。受到驚擾的彈塗魚、招潮蟹,在回家途中,卻碰上「互花米草」根部阻擋的窘境,原本沙灘應該毫無障礙,可以豪放瀟灑入洞,現在卻卡到地下莖,動彈不得。自此,在浯江溪口灘地的許多珍貴的紅樹林,現在也因為互花米草侵略,受到驚慌與壓迫。為了保全潮間帶紅樹林的棲地,政府及荒野協會的環保人士不得不以人工方式挖根拔除,再以挖土機挖起深埋,使用抬高水位與割除合併的方法,綜合物理控制的技術,使「互花米草」的母體光合作用無法順利進行,進而抑制其生長和過度擴散,最終還給浯江溪一個原原本本的面目。向來被視為潮間帶健全,以及環境生態指標的鱟,也難逃脫生命中大運流年的生態劫難。驚惶不安的浯江溪水日夜悲吟,再也傳唱不出悅人的清音,一場生死保衛戰,正如黑雲暴雨襲捲而來。 鱟,比侏儸紀恐龍更早的古生物,其祖先早在四億年前古生代泥盆紀就誕生了,是海底棲性無脊椎動物,當恐龍化石被掃描在考古學家的論文時,鱟卻還能在浯江溪泥灘地悠遊,且被動物學界稱為「灘地上活化石」,又稱做「馬蹄蟹」,承繼其始祖純正的藍色血統,二億年來歷經山崩地裂,滄海桑田,以及改朝易代的興替,卻始終如一,不改初衷。難怪藍色血液提煉出的檢驗試劑是醫界的新寵,美國太空總署也用來檢測火星是否有生物,而有「藍金」的美名。 一則動人的不死傳奇:鱟魚長相奇特,頂盔帶甲,尾巴持著一把皇室騎士的利劍,似軍人的堅貞,卻有著溫馴的心,一生一世出雙入對,愛比石堅,情如鴛鴦。經過十四年的愛情長跑,才具有繁衍後代的能力,鱟妻經常背負著鱟夫,從深海底相互扶持,優游在大海中,最後來到潮間帶,進入高潮線沙地區產下愛情的結晶,完成生命重要的任務。即使遭遇大風駭浪,生活貧賤坎坷,始終不離不棄,潮起潮落,鶼鰈情深,直到海枯石爛,證明了鱟魚生活的水域,是經得起大自然的驗證,也是地球的香格里拉。就是不小心被抓到,漁夫也知道用紅色的同心繩將我倆緊緊繫在一起,誓言永不分離。因為只要失去一方,誰也就沒有再活下去的理由與勇氣。所以,當無知的人類拆散了我們,將遭受「抓鱟公,衰三冬;捉鱟母,敗最久。」愛情之神的懲罰。 多陽光的「鋼盔魚」!多浪漫的「夫妻魚」! 2001年,為了力拚小三通,增建水頭碼頭為商港,築起長長的北堤,而產生凸堤效應,讓海水的空間變小,倒致海水走向偏北,濕地的萎縮,沙灘逐漸擴大,灘地遭到掩埋,嚴重破壞整個海域,從此在銀色月光下幽會的戀愛故事,將宣告終結,鱟的家,就這麼給毀了。 在民間流傳的俗諺:「好好鱟,殺到屎阿流」這代表還有更多的生態文化價值包含在其中。如果人類不再驚醒生態無價,糟蹋環境與資源,終將自食惡果。 或許你很難想像,但,其實任何動植物都懂得音樂,都會歌唱,只要願意融入牠們的心扉,傾聽牠們的音符,即可以感染到牠們跟人類一樣有著豐富的情感,動人的傳奇! 悠悠浯江水,這條千年古老的樂音,她柔軟於每一個朝代,她走過了千年,見證著一切。只是溪口愈來愈狹小,就如食道被電灼後,痛苦的吞咽,與顫抖的軀殼,心再也撩拍不了一首完整的曲調。 想起加拿大生態音樂家馬修·連恩創作「狼」音樂的動機,讓人深刻地啟發對「自然」、「生命」的保育和關懷,也包含了對起因於人類卻怪罪到狼的思考邏輯行為的質問,藉音樂與人性記錄了在原野上被人類大量屠殺的狼群的故事,聆聽之餘,也許不必有這麼多的感慨。 然而,在我們的內心深處,都有一塊值得書寫紀錄與保育的土地:似一句句、一聲聲霹靂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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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微波餓
只有我。 我看到「白癡」被大家討厭,便想到自己在台北家裡的日子。我不明白像我這樣聽話、又會幫忙做家事的小孩,為什麼會被家裡的大人討厭?就因為我是女生嗎?那「白癡」如果來當我家的小孩,他就不會被討厭嗎? 我常常會帶一些水果或糖果分「白癡」一起吃,或是在他的抽屜裡放一些我舊的文具。「白癡」每次拿到的時候都會好開心。有時候會拉褲子,有時候不會。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都是趁同學不在教室的時候,因為我很怕大家知道我拿東西給「白癡」,會連帶一起討厭我。所以我都會自願做抬便當的工作,因為只有拿便當去蒸的人可以晚一點去操場開朝會,也才會有機會把東西放在「白癡」的抽屜裡。 「弟弟,你也是個『白癡』嗎?」我的心裡生出了疑問。 弟弟依然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有回應我一句。 應該就是了。我想。 這次回來,我才知道媽媽又懷孕了。 「這是妳大弟弟,媽媽還在努力。」奶奶指著正在餵弟弟的媽媽,這麼對我說。 「媽媽的肚子幾個月了呢?」我問。 「剛滿三個月。不過還是不要到處講。」奶奶嚴肅地看著我。 我發覺,當我們吃飯的時候,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注意力都放在大弟弟身上,連一點餘光都沒有分給我和小弟弟。 小弟弟蹲坐在我以前常被罰跪的地方,自顧自地玩著自己的手腳。 我好像看到以前的我。 好難過。 我好像沒看過小弟吃飯,彷彿他從來不會餓一樣。也沒看過他走路。但他會走路嗎?大弟很少走路,因為他想去哪裡,自然有志願的奴僕背他抱他,不必他自己雙腳落地。但小弟就好像嬰兒一樣,常常只蹲在一個地方,好久好久。有時候會趁大人午睡的時候,去偷扯大弟的頭髮,讓他大哭。但表情也沒有惡作劇得逞的開心。 可是很奇怪,我覺得小弟跟我特別投緣。或許是因為我們眼睛都長的很像的關係,特別有一種熟悉感,所以我還滿喜歡他的。 不像那個討厭的大弟,他吃飯丟筷子、敲碗都不會被罵。玩具玩到哪丟到哪,真是沒教養極了。 所以有的時候,我也會學小弟去扯大弟的頭髮,讓他大哭,我再趕緊跑回房間。 這麼捉弄大弟的時候,長久以來的飢餓感就會被驅逐無蹤。讓我覺得大弟和我是同一國的。 那天家裡有拜拜。我幫著媽媽把煮好的牲禮端到客廳準備。客廳裡到處散落著大弟的玩具,我得很小心才不會踩到。 「唉唷……」端著大盤子的我即使很小心,視線還是有死角。不經意地踩到一塊積木,差點滑倒! 我趕緊穩住身子。 「嘻嘻嘻……」 「嘻嘻嘻……」 可惡的大弟,都是他害的耶!還敢在旁邊偷笑! 「嘻嘻嘻……」 不對!連蹲在大弟身後的小弟也跟著笑,太過份了吧?我生氣地將盤子重重放在供桌上,回頭進廚房繼續端菜。 當我端著下一道菜到佛堂時,竟看見大弟手上捏著啃過的雞腿,嘴角還油滋滋的。小弟在一旁嚥口水。 「媽媽!弟弟在偷吃拜拜的東西啦!」我生氣地跟媽媽告狀。 「什麼?」媽媽從廚房走出來,看著弟弟幹的好事,面露不悅。 「妳為什麼不看好他,讓他有機會偷吃供品?」天啊!媽媽竟責備起我來了。 我解釋:「我在忙著端菜啊!」 「妳連姊姊都當不好!」媽媽還是很生氣地瞪我,抽了一張面紙幫大弟擦嘴巴。 我委屈地不講話了。要是偷吃的是我,一定早被罰慘了。 小弟在一旁盯著供品不放。早知道我也拿一塊肉給小弟,反正媽媽也不會罵他們。 在媽媽轉身回廚房,大弟雞腿吃得津津有味時,我拿了一片肉乾給小弟。 沒會意過來的小弟讓肉乾掉在地上,我正要撿的時候,媽媽又要我進廚房。 「你自己吃喔。」我叮嚀小弟,趕緊進去幫忙。 再進佛堂的時候,小弟仍楞楞地看著桌上熱騰騰的佳餚,對地上的肉乾無動於衷。 反倒是大弟爬了過來,趴在地上吃起肉乾。 「真不像樣!」我要大弟拿著吃。 「妳在幹嘛?」正當我把肉乾給大弟時,媽媽剛好端著湯走進佛堂。 當天晚上,我被罰跪不准吃飯。 小弟和我一蹲一跪在飯廳角落,看著大家吃著豐盛的供品,只能不斷的嚥口水。 「咕嚕咕嚕……」我回頭看小弟,還以為是他肚子傳來的聲音,沒想到是我的肚子。 但是我看的出來小弟很餓,跟我一樣,因為我們是同一國的。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讓我知道,我們不是。 大弟拿著塑膠湯匙,在桌上敲啊敲的,就像乞丐一樣,媽媽揮汗如雨地餵他吃飯,他不甘願地邊吃了幾口,沒咀嚼完就吐在一旁,又用手去抓其他的菜,超沒規矩的。 可是他明明坐在爺爺身邊,爺爺卻沒教訓他,反倒任他撒野,還讚他可愛。 真噁心!我看大弟才是白癡吧! 大弟玩著玩著,丟掉了手上的塑膠湯匙,搶過媽媽碗邊的筷子,繼續把飯桌當鼓在敲。爸爸被吵得受不了,擰著眉頭吃飯。可是看爺爺奶奶陶醉看金孫的模樣,也不敢說什麼。 不過,接下來發生了一件讓我……嗯,該怎麼形容呢?害怕?驚嚇?還是……開心的事? 大弟拿媽媽的長筷子敲桌子敲膩了,開始拿筷子戳人。先是戳戳奶奶的手臂,後來又戳戳爺爺的肩膀。 「不可以喔!這樣沒禮貌!」爸爸反感地制止,爺爺卻幫腔說:「沒關係,又不會痛。讓他玩讓他玩。」 有了大人的默許,大弟越玩越囂張,更大膽地將筷子插在媽媽還沒動的飯碗上面。不過,一秒鐘的時間,小弟突然衝到那碗插著筷子的飯前,蹲在飯桌上大吃大喝起來。他邊吃,邊看著我,露出白森森尖銳的利牙。 那,不像是三歲孩子該有的牙齒。 我嚇得吐了,腿一軟,癱倒在地。 沒有人理會我的驚嚇,大家竟任由小弟蹲在飯桌上,還神色自若地夾菜、咀嚼。小弟用手抓著菜,貪婪地往嘴裡送,黏稠的口水還一邊滴流到桌上的每一道菜。 我好驚訝,好害怕,也有種好怪的感覺。 我用最後的力氣跑回房間,抱著書包躲進棉被裡發抖。怎麼辦……?大家都瘋了嗎? 我抱著海月姊姊送我的書包,突然想打電話給她,請她來救我。我翻出醫院的藥袋,那我珍藏已久的紀念。上面會有醫院的電話,找出它,我就可以打給海月姊姊。 聽著飯廳傳來大家吃飯的聲音、大弟撒野亂吼聲,我簡直快急哭了。好不容易翻出藥袋,我緊緊將它握在手心,躡手躡腳地到客廳撥電話。 眼角餘光看到飯桌上一片杯盤狼藉,大家竟也吃得很開心。小弟看到我,還很高興地對我招手,要我過去吃。他咧嘴對我笑,嘴裡的飯菜糊啪地落在飯桌。 好恐怖!我別過頭,趕快跑到電話旁,看清楚上面醫院的電話,很快地撥號,傳來的卻是電腦語音的應答,急得我眼淚滴滴答答地掉。 重打一次會不會比較快? 我看著藥袋上另一支電話,正要重打,手卻因為發抖而拿不穩,讓藥袋不小心落地。 藥袋的背面,寫了一句話。 我認得那是海月姊姊的字。 如果是一年級的我,恐怕會看不懂字。但我現在四年級了,這行字我知道她的意思。 當我寧願看不懂上面的字。 海月姊姊寫著: 「玲雅,很抱歉。妳媽媽生產情況危急,我們只有保住妳第一個弟弟。不要太難過喔!」 飯桌上,那個不應該存在的弟弟,仍張著白森森尖銳無比的牙齒,對著我招手…… 我不要……我不要和他同一國…… 看著文章的大哥哥大姊姊,如果你正在吃東西,可不可以把筷子插在你的碗上,讓我弟弟可以和你一起吃飽呢?我弟弟不是白癡喔,他只是來不及出生而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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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微波 餓
……雖然「白癡」很可憐﹐大家還是不喜歡跟他作朋友。因為他太臭了﹐臉上總是掛著髒口水﹐常常高興或生氣起來﹐就會當眾拉褲子…… 海月姊姊耐心解釋道:「妳弟弟提早出生,不是很健康,還在觀察室,跟妳一樣要住院一陣子。等妳好一點,海月姊姊再推妳去看他好嗎?」 「好。」我點點頭,「那我可以聽故事了嗎?」 海月姊姊微笑。 我在醫院躺了半個月,每天頭好暈,一直吐,也沒機會去看弟弟。一直到出院的那一天,住在外地的阿姨來接我。 「妳爸爸媽媽說,家裡多了小baby會很吵,妳來住阿姨家,過陣子妳爸爸媽媽會來接妳回去。」阿姨這麼對我說。 我不解,但仍溫順地點點頭。 阿姨為我收拾東西,牽著我的手走出病房。在走廊上,我碰到正好路過的海月姊姊。 「海月姊姊!」我開心地小跑步去拉海月姊姊的手,海月姊姊也用暖暖的手回握我。 我對海月姊姊說:「我要去住阿姨家了喔。」 「真的?阿姨家在哪裡啊?」海月姊姊問。 不知道答案的我看向阿姨。 「雲林。」阿姨代我答了問題。 「好遠吶!那以後就不能常常看到妳了。」海月姊姊捏捏我的手,惋惜地說。 「真的嗎?」我一聽,眼淚滾滾流下。 「唉唷!別哭別哭!」海月姊姊趕緊安慰我。 「好啦!別哭啦!有空我還是會常帶妳回台北啊。」阿姨也幫著說。 「真的嗎?」我哽咽地問。 「當然啊!」阿姨笑得假假的。 我擦擦眼淚,「那,我可不可以去看弟弟?」 「這……」阿姨面有難色。 「可不可以嘛?」我懇求地看著阿姨。 海月姊姊也幫忙我說:「可以的話,讓我帶她去看。」 「好吧!」阿姨勉強答應,「那我在醫院大廳等妳。要快喔!不然會錯過火車。」 「嗯。」我用力點頭,拉著海月姊姊的手,愉快地往三樓的嬰兒室走去。 一年了。 還記得阿姨在醫院裡說有空會帶我回台北的家看看,可是到現在卻一次都沒有。每次問起阿姨,阿姨總推說農事很忙,沒空北上。可是我還是小孩子,車站感覺好遠,更別說要我一個人回台北了。在阿姨家比在以前的家輕鬆,可以不用洗碗,可以看電視,坐在地上玩、看故事書都不會被罵,但我總覺得心裡空空的。 一種少了什麼的感覺。 嗯,我想是弟弟的關係吧。 我和弟弟們只有一面之緣。那天海月姊姊抱我在嬰兒室外,好多嬰兒看得我眼花撩亂,一直到海月姊姊指出弟弟們的位置,我才看到那保溫箱裡的小小baby。 「好醜喔!」這是我看到弟弟的第一句話。 小小的保溫箱裡,全身插滿管子的弟弟,皺巴巴的臉,一點也看不出來像我們家的誰。另一個弟弟緊挨在一旁,也是一樣皺皺的臉,不過皮膚很黑就是了。 「好像怪物一樣。」我做了個噁心的表情。 海月姊姊微笑地把我放了下來。 現在,不知道那兩個小怪物變得怎麼樣了?我想爺爺奶奶看到時一定會昏倒吧? 「哈哈哈哈……」想到爺爺奶奶嚇到昏倒的樣子,我就笑到肚子痛。 「唉唷!」頭又痛了。 每次情緒起伏太大,後腦勺摔過的地方就會抽痛。 就好像有人一直扯捏我腦袋一樣。 「爸爸媽媽什麼時候會帶我回去呢?」過了「一陣子」我就會問阿姨一次。 當然是挑她看起來沒「這麼累」的時候。 「快了快了。」阿姨總是這麼說。 累的時候,不累的時候,都是這個答案。 好不容易盼到過年,阿姨總算願意帶我回台北的家。 家門打開時候我嚇了一跳。 媽媽變得好老喔! 我深吸一口氣,才開口。「……媽媽。」 「怎麼回來也不講一聲?」媽媽沒有表情地看著阿姨。阿姨一臉不好意思地說:「她整天吵著要回台北,我就想說過年回桃園的娘家,順道帶她回來看看。」 「媽,青珊帶她回來了。」媽媽回頭對房裡的奶奶說。 「別讓她進門。」奶奶尖著嗓子說。 我聽到弟弟宏亮的哭聲。 媽媽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一僵,「不好意思,今天不方便,改天有空我們會自己去把她帶回來。」 「喔,好吧。」阿姨妥協了。 「媽媽,我可不可以看弟弟一下?」我怯怯地問。 「不行。」媽媽很快地拒絕了我。 我的眼神偷偷往客廳看去,隱約看見坐在學步車上揮舞手腳、嚎啕大哭的弟弟。 「拜託啦!一眼就好?」我懇求地再問。 「不行就是不行!」媽媽很不客氣地把門『砰』地關上。 我從門縫裡,看見另一個弟弟的手正頑皮地扯對方的頭髮,呵。 原來他們在打架啊? 跟著阿姨回雲林的家,我好一陣子沒再吵著要回台北。 因為我在外婆家,聽到阿姨和外婆的對話。 「我聽說可君把小孩交給妳帶?」外婆問。 「對啊,可君聽算命的說玲雅剋弟弟,會讓弟弟活不過三歲。只好把她送來給我養。」阿姨伸長筷子翻著盤裡的菜,一邊說。「反正我家孩子本來就多,多擺一副碗筷也沒什麼。況且可君每個月都會匯錢給我做點補貼。」 呵。阿姨要是在我家,一定會被爺爺罰跪! 「玲雅會剋弟弟啊?難怪喔!」外婆好像得到答案一樣,「那玲雅不就要等弟弟三歲才會回去?」 「應該吧!」阿姨吃飯吃得碗筷鏗鏗響。 被罰跪定了啦,笨阿姨。 既然還要兩年才能回家,我這中間也不浪費口水去問阿姨了。反正在阿姨家吃得飽睡得好,又有很多表哥表姊可以玩,也沒什麼不好。 唯一可惜的是,沒辦法親眼看到弟弟們被處罰的樣子。 他們會被處罰嗎?這也是我好奇很久的問題。 我把最後住院的藥袋放在抽屜,每天睡前都會拉開來看那上面的日期。那是兩個弟弟的生日,我要等到他們三歲,趕快回台北。 等啊等,這兩年好長唷!在阿姨家我沒餓過肚子,但奇怪的是以前那種空洞的飢餓感又找上門來。仔細算了一下時間,好像就是上次回外婆家,聽到外婆和阿姨的對話開始的。媽媽竟然會為了一個不認識的人說的話把我送得遠遠的,害我看不到弟弟(也看不到他們鬧笑話)。為了回家,我只好等。過了兩個寒暑假,總算盼到可以回去的日子。 「我可以回家了嗎?阿姨。」在阿姨踏入家門的那一步,我早已收拾好簡單的行李,背著書包等在客廳。 「妳這是在幹嘛?」阿姨驚訝地看著我。 「今天是弟弟的三歲生日,我可以回家了啊!」我開心地坐在藤椅上,腳擺啊擺的。 要是讓爺爺看到我的坐相,一定會被叫去罰跪。 但奇怪的是,我竟有點期待呢! 我不在的時候,弟弟們不知道是被罰翻天,還是寵翻天呢? 「我問妳,妳怎麼會這麼說?」阿姨好像還不知道我聽到她跟外婆的對話。 可能她不清楚,其實小孩子的記憶力有時候也是很好的吧! 我提醒她:「阿姨,妳忘了喔?算命師說的啊。」 阿姨無奈。幫我打了電話回家問。電話那頭好吵,有人在唱生日快樂歌,應該是在幫弟弟們過生日吧! 「好,我知道了。」掛掉電話,阿姨說奶奶答應讓我回去。不過得等弟弟今天生日過完,明天才可以回去。 耶!太棒了。 謝謝阿姨!我可以回台北的家了。 自我有記憶以來,我們家好像都沒唱過生日快樂歌。平常家裡有人生日,頂多每個人桌上會多一碗豬腳麵線,多一句淡淡的「生日快樂」罷了。沒想到弟弟的出生為家裡帶來這麼多的改變。說不定我明天回去,可以吃到弟弟的生日蛋糕呢!爺爺奶奶這麼寵弟弟,應該也會買很多玩具給他們吧!而我跟他們借來玩一下也應該沒關係吧?如果家裡亂了,爸媽也不會責備我,因為還有那兩個小搗蛋在。我會說那是弟弟弄的,我就不會被罵了。 想著想著,有弟弟的好處還真多耶! 我帶著笑,愉快地進入夢鄉等待明天。 回到台北的家,一切都和我預期的一樣。地板上散落著玩具,弟弟坐在小板凳上,咿咿呀呀地摔著玩具。媽媽捧著碗餵他吃飯,被他一把粗魯地撥開,飯粒散在地上,好髒。 「妳回來啦!去拿抹布幫忙把這裡擦一擦。」媽媽看到我,沒有問候,直接就使喚我幫忙收拾殘局。 「明明就是弟弟弄的!」我心裡犯嘀咕,不甘願地放下書包,去拿抹布。 踏進浴室時,我嚇了一跳! 另一個弟弟蹲在浴缸裡,沒有穿衣服! 「啊……」我想開口叫媽來看,弟弟卻舉起指頭,對我比了個「噓」。 「喔。」我識相地沒有叫出聲,默默地拿了抹布,沖水。 這個弟弟皮膚好黑,看起來髒髒的。 「你在等洗澡嗎?」在擰水的時候,我問他。 他眨著大眼,晃著腦袋,好像不懂我在問他什麼。 「你沒穿衣服不冷嗎?」我又問,他還是一副不懂的模樣。 「算了。」好怪的弟弟! 我拿著濕抹布,走到客廳幫忙擦地。 弟弟都三歲了還要媽媽餵!我在他們這個年紀都會自己吃飯、洗碗了耶! 喔,對了!浴室裡的弟弟該不會和我以前一樣,是在洗碗吧? 好可憐喔! 「桌上的碗去幫忙洗一洗。」我才剛擦完地,媽媽又叫我去做事。 「喔。」我忙碌地將沖過的抹布晾起,又到飯廳去收碗。 我看見我慣用的碗乾乾淨淨地擺在桌上的一角。 是弟弟洗好的嗎? 我看向浴室,咦?奇怪,他已經不在了。 我把碗收到洗碗槽。經過三年,我已經長高不少,不用再蹲在浴室洗碗。不過因為這三年來都沒在洗碗,動作還有點生疏。 「唔……」腳邊傳來奇怪的聲音。 我低頭,那個黑皮膚的弟弟手裡拿著一塊菜瓜布。 「謝謝你喔。」我接過他手上的菜瓜布,開始刷洗油膩的碗。 弟弟靜靜地蹲在我的腳邊看我洗碗。他不像剛剛那樣光著身子,身上的衣服灰灰舊舊的,看起來好可憐。 「你也是不受寵的那個嗎?」我突然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他晃著腦袋,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 我想到我們班上有個外號叫「白癡」的男生。 「白癡」每天都穿破破的制服來學校,口袋上的學號是拆過又重新繡過好幾次的,佈滿密密麻麻的縫衣針孔。「白癡」聽不太懂我們講話,他甚至連講話都不會,整天咿咿呀呀不知在說什麼外星話。「白癡」跑得很慢,作業也不會寫。他身上很臭,好像好幾百年沒洗澡,大家都很討厭坐他附近。每次「白癡」打開便當,都會飄出酸酸的味道,好像餿水一樣,他卻吃得津津有味。老師說,「白癡」因為小時候發燒,燒壞了腦袋,現在才會變成這樣。他家很窮,身上才會穿舊衣服。如果大家家裡有不要的衣服或東西,可以捐給他,他們家很需要大家的幫忙。 雖然「白癡」很可憐,大家還是不喜歡跟他作朋友。因為他太臭了,臉上總是掛著髒口水,常常高興或生氣起來,就會當眾拉褲子。這麼噁心的「白癡」,沒有人喜歡接近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