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小說連載】 島鄉往事
自從金花死後,他們父子倆就經常吃班長的剩飯剩菜,饅頭也不例外,其他村人就沒有這個福份了。於是趁著饅頭還是熱的,他決定分一半給罔腰仔,讓她們母子同享兵仔饅頭的滋味。當福生哥來到她家時,母子倆正在吃「安籤」配「菜脯」。 「福生哥,早啊!」罔腰仔從椅上站起,禮貌地說:「一起來吃早餐。」 「不要客氣,我已經吃過了。」福生哥把饅頭放在餐桌上說:「這幾個饅頭給你們吃,現在還是熱的,趁熱吃吧。」 「人家班長是要給你們吃的,你卻捨不得吃,還拿來給我們,真是不好意思。」罔腰仔客氣地說。 「班長今天一口氣送給我八個,我和木興吃不了這麼多啦。」福生哥說。 「班長人真好。」罔腰仔微微地笑笑。 「說真的,像他這種有情有意的北貢兵還真不多。尤其是金花死時,他不僅送了奠儀,出殯時還行了跪拜禮,往後又對我們十分照顧,像他這種人簡直沒處找。」福生哥有感而發地說。(八十五)
-
皇清待贈寵錫張志齊
--金門縣金城鎮泗湖張姓源流考證 序言 金門金城鎮泗湖自然村住著30幾戶人家,有幾戶張姓人家,為何來到此地落腳?與姓氏歐陽、姓氏薛、姓氏葉等姓氏住戶,各自聚集在村莊一角落。幾百年來安居樂業相互合作,過著傳統的農漁業生活。居民淳樸勤奮,無論男女老幼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氣好時,村莊壯丁們不分姓氏相約出海捕魚,天氣不好,也要冒著風雨、頂著烈日在自己田地裡工作。相較其他同一姓氏的村莊,在村落住戶的婚喪喜慶及宮廟慶典活動中,所有村民和平相處、團結一致的精神,泗湖村村民有過之而無不及。 由於,泗湖村居民勤奮於農漁工作,小孩子自幼耳濡目染、親身體認父母親及家人的辛勞,所以各自奮發向上努力讀書,希望能考上大專學校,覓得一份穩定工作,以分擔家庭經濟改善生活環境。在民國六、七十年代(1970-1980),考上大學還是非常困難的時期,泗湖村就有有許多美名:「家家戶戶均有大專生」、「人丁一百人、秀才(大專生)三十餘」,與古時西洪村齊名。相傳,泗湖村在風水學上是個烏龜穴,在邱良功尋找歸葬之所時為被選之一。泗湖古名為「駟湖」,自唐朝牧馬以來,為地方政府清洗戰馬的地方,因而得名。在靠海邊「下落尾溝」處旁邊的台地也曾建構燈塔,故,泗湖這個小自然村存有很豐富的人文歷史文化,正所謂「地靈人傑」,值得深入探討。 泗胡張姓在民國初年即與青嶼張姓宗族往來,獲得青嶼張氏宗長的照顧,每年在固定時間會前往青嶼「吃頭」,至今從未間斷。但是,在族譜上與青嶼張氏宗族無法連結,泗湖張姓祖先在何時從何地遷來泗湖落腳?是本文所探討的重點。本文撰寫資料來自於現有列祖列宗神主牌的抄錄、遷往台南宗親張氏部分片段族譜,及作者自幼聽祖父母、伯祖母、天來叔公(泗湖伯)、父母及燦叔(張水燦)等口述歷史,並親自帶領家人前往福建省南安四都(今洪瀨鎮)進坑尋根,訪問湖下村多名耆老、湖下村祖墳周圍地主楊太平後代子孫,及泗湖祖婆(張門歐氏謹娘)娘家後代子孫(泗湖村長歐贊隊)等。本文以多方田野調查與資料考證的方式寫下泗湖張氏源流的脈絡,提供給子孫們了解自己的由來,有承先啟後、祖澤流芳及敬宗睦族之效。 南安進坑尋根 在八世祖從南安帶到金門祖先神主牌及牌後增加述明,五世祖張庭拔(1530-1589)、五世祖媽林慈順(1532-1593)於康熙二十一年(1682)十月十二日遷葬大吉,與七世祖張圖(1628-1692)合坵,葬於南安四都進坑柯(官)坑院裡厝草埔後座乙向卒,七世祖媽江勤德(1629-1698)葬於南安四都進坑官坑院裡厝後山座丑向未蕪葵丁與四婦陳氏同坵。上述先祖神祖牌為八世祖張至齊(1665-1755)約於1720年左右攜帶兩幼子張佛觀(1714-1792)及張視觀(1716-1754),倉皇逃離南安前往金門所帶之重要物件。故,泗湖張氏祖籍源自福建南安四都進坑無庸置疑,八世祖在危難之際,仍然不忘攜帶祖先神祖牌(八世祖之父母、及其曾祖父母),在神祖牌後面清楚描述祖先安葬地點,在告訴張氏子孫們不要忘本,要知道我們源自那裡,能有慎終追遠之心。 依先祖世代墓葬「南安四都進坑官坑院裡厝後山」研判,泗湖張姓祖先世居南安四都,即現在南安洪瀨鎮葵星村進坑自然村,依著作者於2014年冬親自走進葵星村進坑自然村遍尋張姓家族,在進坑村裡無任何一戶姓張,在葵星村裏多戶張姓人家均稱來自洪瀨鎮張氏家族,吾等在前往洪瀨市區找到規模宏偉的張氏宗祠,經人帶路找到當時宗長張和平先生(年80餘歲),經和平宗長的介紹了解洪瀨張氏宗祠年代久遠,文革期間遭受破壞嚴重,現已修護完成,並有部分建築出租收取租金,每年祭祖日為農曆正月18日,平日宗祠提供給族人做休閒娛樂的場所,唯族譜在文革期間被燒毀已難恢復實屬可惜。 洪瀨鎮位于南安市東北部,晉江東溪中游,東臨洛江區馬甲鎮,西接康美鎮,南臨豐州鎮,北連梅山鎮、洪梅鎮。因晉江東溪流至洪瀨時,地勢下斜,水流湍急,溪洪有過峽落花流水瀨之勢,故名「洪瀨」。西晉末年,因中原戰亂,百姓南遷,沿晉江畔居住,墾荒漁獵,洪瀨因地勢平坦,土地利於耕作而始有人居住。洪瀨鎮區於宋代建制為懷德鄉豐年里,元代為南安縣十九都,明、清仍稱十九都。今洪瀨鎮轄域於明、清分別隸屬南安縣四、五、六、十八、十九都。清代南安縣仍受屬泉州府管轄,都、里設置延明制。 八世祖顛沛流離至金門 八世祖張志齊,皇清待贈寵錫,公諱良賜字至齊號達齋,享年九十有三,生於康熙乙己年(康熙四年,1665年),卒歸於乾隆乙亥年(乾隆二十年,1755年),葬於金門金寧鄉湖下村郊(現湖浦國小後面小丘),至今已有260年(1755-2016),據聞原來的墓坵在現在墓坵的前面道路上,有石製墓碑及墓誌銘,還有土地公塑像,面向西並遙望大陸故鄉,後因國共戰亂(1949-1992)金門實施戰地政務,八世祖頗具規模的墳墓因國軍構築防禦工事,墓碑等石材被強徵使用,墓坵被迫檢骨往後遷移,後因太靠近壕溝旁有癱搨之虞又再往後遷移一次,當時因湖下村村長是大姑婆(張豆是的大女兒)的兒子,及時通知泗湖宗親前往處裡,才能維持現在祖墳的模樣。 先祖世居於福建南安洪瀨近郊(南安四都進坑官坑院裡厝),世代務農,但連年災荒,生活並不寬裕,如新安朱氏有詩云:「治家如治國,出入計升斗。全家食若衣,負郭五十畝。歲歲水潦災,僅免飢寒受。九族潤監河,一瓜分某某。」「此縮因彼盈,捉襟乃見肘」。歷代祖先雖為務農世家生活困苦,但仍然期望子孫努力讀書求取功名,有朝一日參加科舉考試獲個一官半職,以光耀門楣。八世祖張志齊在其父親七世祖張圖(1628-1692)及母親江勤德(1629-1698)含辛茹苦撫育培養長大成人,讓其讀書受教育,期望如大部分讀書人所採取的正式途徑,要通過稱為「童試」的縣、府、院三級考試,才能取得「生員」(秀才)的資格,取得「生員」資格的人便可以參加三年一次的「鄉試」,鄉試中榜的考生稱為「舉人」,便具備有當官的資格,隨著考試層級的提高,錄取率也愈來愈低,連考二、三十年不中,滿頭白髮的「童生」也大有人在。先祖有幸在中年考取了舉人,也算能光宗耀祖,告慰其父母親。(據聞在墳墓中有一枚官印) 清朝康熙年間基層社會組織縱橫交錯,將民眾牢牢控制在里社、保甲、家族、宗族、鄉族、行業組職之中。人之善惡雖謬巧,未有能「遁其宗族」、遁其生活生產的社會組織。可是,約於1720年八世祖張至齊因參與文人志士聚會,高談闊論有關文人報國關心時事,會中有談及異族統治的比較,不幸遭人誤陷有反清復明之意圖,幸好有好心人士通風報信,勸其趕緊逃離家鄉躲避風頭,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遁其宗族」連夜攜帶兩個兒子,長子張佛觀(1714-1792)次子張視觀(1716- 1754),取道泉州、經廈門再到金門,途中一子負責攜帶神祖牌與家當,另一子肩挑菜脯(蘿蔔乾)沿路充飢食用,當時八世祖已50餘歲了。 約西元1720年八世祖攜帶兩幼兒前往金門,搭船從廈門直達金門同安渡口,再前往湖下村落腳,因無田產耕種,八世祖乃為一介書生(清朝有所謂的下層士),下層士包括擁有低級功名的紳衿和屢試不售的讀書人,多數紳衿繼續讀書應考或作幕僚,向仕途上努力。下層士最普遍的生計是做塾師或到富人家中課子弟,生活十分清苦。嘉慶時,著名文人包世臣(1775-1855)出身下層士家庭,其父曾帶他到家鄉千里外作塾師,所得僅供父子兩人口食,「無可寄贍家者」;其母在老家帶著三個幼童艱難度日,兩晝夜成男鞋一雙,賣鞋買一點米, 蕨根磨的粉柏煮粥供一家糊口。清朝官員、書法家鄭板橋(1693-1766)有一首《教館詩》道:「教館本來是下流,旁入門戶渡春秋。半飢半飽清閒客,無鎖無枷自在囚」。在這艱困時刻,八世祖張志齊在湖下村以塾師為業,兩幼子也只能到各地幫人做零工或長工賺取工錢補貼家用。 九世祖落腳泗湖 八世祖來到金門再娶妻續絃,於西元1732年生下九世祖張從(1732-1788)。九世祖於10餘歲年齡經人介紹,前往現在金城鎮泗湖村歐贊隊村長祖先家中做長工謀生,據聞九世祖張從為人忠厚老實、工作刻苦勤奮,深獲其雇主及家人的欣賞,後將其女兒歐謹(1745-1827)許配給九世祖,並以現在泗湖村31號地址土地當嫁妝,供其蓋房居住,從此在泗湖安居樂業,融入泗湖村的生活起居。在泗湖31號的房子經過多次大整修,第一次蓋的大房子就蓋雙落兩櫸頭,屋頂成燕尾,即意味家中曾有人高中舉人;後人丁旺盛增加蓋迴龍居住,並有向外購地蓋房者、有到南洋謀生者、有遷至台南居住者。 九世祖張從到泗湖定居至今已有250年之久(2016-約1765),每年清明節的大事就是族人不分男女老幼,前往湖下掃墓(八世祖張志齊),祭拜八世祖的三牲等供品,當天經烹飪後就成為族人簡單「吃頭」的美食,泗湖張姓為從大陸獨自遷徙至金門的姓氏,沒有很多宗親也沒有宗祠,如與其他姓氏發生糾紛,會有遭欺負之感,因此早年既與青嶼張氏宗親互有往來(據聞八世祖為青嶼張氏到南安的後代)。 在這250年的歲月裡,泗湖張姓家族,內外子孫,綿延昌盛,人才輩出,有擔任大學校長、經濟部司長、空軍將官、大學教授、大型電子公司經理及各階公務人員等數十人。現在居住泗湖張姓有5家,餘均往外發展,有到台灣工作定居者,也有在早期就到南洋(馬來西亞)定居者,期待泗湖張姓子孫能有志一同,為團結八世祖的子孫貢獻心力。 皇清待贈寵錫 八世祖的神祖牌上行文明確標示「皇清待贈寵錫」等字樣,「皇清待贈」是什麼意思?除在表現與立碑人關系之外,有時「中榜」行文的最上端會出現「清」、「皇清」、「皇明」、「皇清待贈」的字樣。這些雖都說明自認客死異鄉的先人的歸屬感,但政治立場則顯然已不相同。尤其是同一時代的死者各用「皇清」與「皇明」的刻文,或者反清復明組織領袖碑上被刻上「皇清待贈」的字樣, 都表明政治立場的變化。其中也有些墓碑會把清朝或本地政府所賜是給墓中人的官銜,或會黨的私諡贈號刻在中榜的姓名之上端,藉以說明墓中人生前的榮耀。 寵錫二字語出:唐代文學家白行簡的《李娃傳》:「天子異之,寵錫加等。」宋曾鞏《明州擬辭高麗送遺狀》:「州郡當其道途所出,迎勞燕餞,所以宣達陛下寵錫待遇之意,此守臣之職分也。」故寵錫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恩賜。 綜上所述,筆者回想祖、伯父母輩族人常提到八世祖張志齊遭人陷害被追殺,為逃命維繫香火傳嗣,八世祖張志齊攜帶兩幼兒及父母、曾祖父母神主牌連夜兼程遠遁他鄉,來到金門湖下後客死異鄉,現在終於明白八世祖原屬反清復明之意見領袖,曾高中舉人、擔任官職、一身榮耀,而今而後金門泗湖張姓子弟能知身之所出,緬懷先祖,惕勵子孫,崇德睦族,師八世祖之才德,為張氏後代子孫之典範。
-
相簿
四季的腳步,是鏡頭的心跳 憑著畫面的嗅覺 來到蜻蜓逗留的榕樹下。 被太陽融化的鞦韆 坐穩著快樂 春天,可以聽到 童年盛開的笑聲 當腳步來到夏天,鏡頭 是張貼在瞳眸裡的溪水 野薑花滾著像火的夕陽 燒焦風景的一個角落,是 一詩一句的山脈,高高低低 排出水流的五線譜 仲夏夜,可以聽到 爵士天空的蛙鳴 秋天,是鏡頭將所有的 桂花,一網打盡 是從鼻息,溢出的 滿山楓紅 在熱情的扉頁裡與青春對話 滿地蕭索是戀愛的滋味 秋天,在制服的鈕扣上 縫補多愁的鐘聲 霧色摘採的茶葉,每一片 都呼吸著冬天,外婆說 一連串放響寒冷的梅花 靠近新年,就在 茶園的上方,那個 掛著白雲的 海洋 相簿,是鏡頭將所有的歲月 濃縮 從榕樹下的鞦韆 沿著時光隧道 經過,野薑花山脈的合音 一步一步的嘆息 從渲染桂香的紅葉,排列到 梅花紛飛的下雪天,相簿 還藏著故鄉的月光。月色很美 像從山中天空裡採下的 外婆別在髮間的 寂寞 寂寞,隨著輪迴走入四季 走入,鑲滿相思草色的經文 走入,佛光普照的 一床被褥。寂寞最終 站在靈堂,用雙手輕輕地 闔上相簿
-
【小說連載】 島鄉往事
班長送的飯菜,即使大部分都是連上弟兄吃剩的飯菜,但總比他們吃的地瓜稀飯要好百倍,因此他非僅感恩,也倍加珍惜。雖然數量時多時少,但有時如果他和孩子吃不完,他首先想到的便是罔腰仔和她的兒子天賜。因為兩家除了是鄰居關係,平日的互動也不錯,金花過世時她也幫了不少忙。而且兩人又同是這個村子歹命人,一個是丈夫個性怪異被她掃地出門,一個則是老婆精神錯亂而懸樑自盡,如此多舛的命運與坎坷的情境,更應相互關照。 某天出乎意料地,班長竟用蒸巾提了八個熱騰騰的饅頭來給他,說是有幾位弟兄到別單位支援而停伙,伙食委員非僅沒有告訴他,也沒有把麵粉的數量扣除,所以仍然按照平日的人數蒸饅頭。並囑咐他說,如果一餐吃不完,可留著慢慢吃;依這種天氣來看,放個兩三天也不會發霉,而且只要再蒸熱就可以吃。福生哥除了感謝,還是感謝,班長施予他們家的恩惠,他會銘記在心的。(八十四)
-
【百業臉譜系列】大木作匠定寸白─翁水千
人間國寶大木匠師翁水千,文化部受表揚,聲名大噪在島鄉,家喻戶曉美名揚……。 民國二十六年出生的翁水千,金寧鄉盤山村頂堡人,木匠的父親製桶堅固又耐用,且是修屋造頂的大匠師,島嶼有名氣,他以平價幫人修屋,既不偷工又不減料,僱請的業主感懷在心。在翁水千的眼裡,父親是他的偶像,有一天他也要和父親一樣。因此在他小時的志願裡,當一名木匠師,是他此生最大的目標,亦是理想與抱負! 下堡的祖厝,是孩童的小學堂,有天下大雨,學生遵師命,提著木桶盛水,鋪石的地板凹凸不平,他跌了一跤,年代已久的桶子也跟著魂飛魄散,猶如骨肉分離的難堪場面。翁水千不急不徐地將之重新組裝,憑藉的是從小在父親身旁的耳濡目染。同學依循他的指示,同心協力將木片拼好,再以鐵箍套緊,並以鋅線固定,小小的年歲,竟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務,在一陣慌亂之後,木桶完好如初,亦奠定了他日後木工的基礎,從此走向木工的行業。 先有兄、後有弟,兄弟出生按順序,但翁水千的體格卻超過兄長的體魄,亦因這樣的大塊頭,父親做了分配,大哥做木匠、小弟去種田,儘管如此的安排均非二人所願,而父命難違,惟有遵從。 但是大哥則對木工沒興趣,如此硬待沒意義,只好違背父命地轉行他業。而翁水千對務農亦無興致可言,轉而幫人做小工。約莫做了兩年時光,而後在父親的應允下成了木匠的一員,儘管如此,但大權仍然在父親大人的手上,而在長久的耳濡目染下,學得了一技之長。 金門第一家營造廠為下堡的「雙連營造廠」,翁水千與其接觸後,決定與老闆翁海選一起工作,時年二十六歲的他,由翁海選的母親做媒,與家住前厝的莊有治締結良緣。民情風俗裡的婚姻年歲之差距,三歲、六歲均不宜,此為相沖的年紀,故而告知女方相差五歲,這是善意的謊言。 男女雙方從未見過面,結婚之日相見歡,當有天身分證件在眼前,莊有治方知年歲是這樣,但生米已煮成熟飯。六歲的不宜,夫妻沒有裂痕的跡象,倒是破了迷信與禁忌。人生的一帆風順,夫妻的相處之道,相敬如賓做榜樣,三男三女各有歸宿,不凡的成就,在他們夫妻身上印證了差六歲沒什麼不好,只是一般世俗的迷信而已。 在雙連營造廠待了七、八年後,竟因緣際會地遇到惠安師傅詹天發與陳坑村的陳清順木匠師,在緣分的使然下,一起到金城自來水塔作工程。而後各地祖厝與宮廟的修繕,流行連料包工,如此業主較方便。那個年代,材料均由台灣進口,時間與船運無法相互配合,於是腦筋急轉彎,興起以「不見木」作為樑柱的念頭,以橫灌水泥作施工,亦即先釘模,再以鋼筋混凝土灌漿,仿造木構建築。無論下湖宗祠、古寧頭宗祠、后盤山宗祠,均是不見木的建築,而後尚義、湖前亦跟進。如此以不見木建造,雖然在地施工方便,但亦有其不完美的地方,即是油漆不美也不亮,更不能與杉木相比。直至開放小三通,木料能夠自由進口,始再使用木料。 創業維艱的翁水千,以大木匠為主軸,同時亦經營營造廠,小時的志向,大時已完成心願。回顧爾時,萬事起頭難,初學時的刨木材、定寸白,小小木工規劃著將來。而人的智慧有深有淺,放低身段、努力學習才是基本之道,當年父親讓他接手事業,小學畢業的他,識字不多,但憑藉著天賦與不斷努力的學習精神,終於讓他成為地區著名的木匠師。尤其是馬虎不得的建築,從平面圖的繪製,推算屋高、屋深,寬度都要合乎寸白,如此才能完美建構一幢美輪美奐的建築物。 人稱「千師」的翁水千,凡事親力親為,一旦接到建築案件,即刻在金門繪圖、在大陸訂單,與對岸的師傅合作愉快好溝通,島嶼滿山滿海滿地的建構,均有他走過的足跡,後浦頭、盤山、頂堡、溪邊、林兜………的宗祠與宮廟,都委由他施工;高職、莒光樓、水試所他亦參與過修繕工程。印象極其深刻的是,當年承包莒光樓修繕工程的陳火金,外號「流氓師」,當時因身體欠安,在完成任務後即往生,讓他相當不捨。對於流氓師戮力以赴,誓死完成任務的精神,除佩服亦深感惋惜! 大木匠師以斧頭為主,必須抓穩角度與技巧,在木作的領域裡,始能得心應手。而在傳統建築及修繕中,地區首屈一指的翁水千於民國一○五年,榮獲文化部「重要傳統藝術暨文化資產技術保存者」之榮銜,亦即「人間國寶」,赴台參加授證典禮,親友團二十三人陪同,壯觀的場面,是和諧的象徵,亦是他終身的榮耀。 授證歸來,親友聚一堂,共享榮耀的歡樂時光,而翁水千夫婦,成了鎂光燈下的焦點,並接受金門日報及「看見金門」季刊的專訪。這對相差六歲的夫妻,非但沒有相沖,反而締造了幸福美滿的良緣,讓鄉親及親朋好友羨慕不已!
-
人莫心高 自有生成造化 事由天定 何須苦用心機
命相命理的專業領域裏頭,一向都認為一個人的命格在出生呱呱落地時就註定了一切,所謂「人落土、三字命」。人的生出時辰,生辰八字註定一個人一生的「財、子、壽」三種命格,也就因為命是上天定的格,所以「財、子、壽」是無法求神增減,按其解讀是說命中註定若無此福緣,即使短暫能擁有,也終會消失殆盡,就算能強搶贏得擁有也會因不該得而違逆天理定數帶來禍事惡運,所以才會有「命裏有時終須 命裏無時莫強求」勸人順天!應人!隨緣!隨善! 人莫心高,自有生成造化,在說明一個人的際遇,造化禍福端看平日個人的種因緣、修福報,才能逢凶化吉,前途光明,事業輝煌。說得更白些就是種善因,得善果;種惡因,得惡果。雖然人的命格是上天註定,無法改變,但「運」卻可以隨著人的為善修行而得福報,也可以因生成造化而逢凶化吉,轉危為安,承如老子所言「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禍福連通,端看一個人的所作所為。相傳宋代有位窮舉人,進京趕考途中,在河邊喝水,看到一大群螞蟻自枯木樹上墮入河中,眼看即將被淹沒,窮舉人萌發慈悲憐憫之心,連忙拾起一片大荷葉讓這群螞蟻免遭淹沒,入京非但進士及第,還名列前茅,不但未如在半途算命相士所卜之卦相,僅剩一個月陽壽還活到八十古稀之年,福壽雙全哩!這更印證了上天的種善因、得善果。因此人莫心高,不用勞費心機,若能利用五行邪術去抹煞傷天害理的惡行罪孽,天理不容。在大陸劇大宋提刑官劇中,奸相田開元為一己之私,篡改先皇傳位遺詔,而在死之前將此矯詔留予繼子,視為對皇帝予取予求之利器,但後來也因被宋慈提刑官一一破解,而落到物毀人亡的下場,此說明奸詐小人苦用心機無效,因為事由天定,篤信是非分明,善惡必報的金門城隍爺鄉親信徒,也都相信一個人的所作所為,是非善惡,城隍旁邊的功德司、查報司、文判官的薄子裡都詳詳細細的記載著每一筆等著跟你算總帳呢! 事由天定,何須苦用心機,也明確說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凡事在冥冥之中都有天數,要不怎麼會有命中八尺,難求一丈;人算不如天算,千算萬算不如天一撇的俚語,所以凡事隨緣,事由天定不用苦用心機,正所謂「強扭的瓜不會甜」。佛家講福份、講機緣、講隨緣,禪學意義深含其中。達摩祖師的眾生無我,並緣業所轉,苦樂齊受,皆由緣生,若得勝報榮譽之事,是我過去宿因所感,今方得得之,緣盡還無何喜之,有「得失從緣,心無增減,喜風不動,冥順於道」,強調隨緣!順天!而元代高僧釋英法師云:「正月梅花落,二月桃花紅,枯榮元有數,不必怨春風」強調天地宇宙運行,遵行自然天律法則,循其天道,法輪常轉與達摩的隨緣順天契合且同道。 職是之故,為人之道自應安份守己,安貧樂道,聽天由命,深信「命裏有時必會有,命裏無時不強求」,總之,勝報榮譽皆由天命,根本不必苦用心機,不用汲汲營營搶奪遺產,不必阿謏奉承,逢迎拍馬,加官晉爵,而是平日多行善佈施,種福田、修善緣、結善果而生成造化,如此自可「福兮禍所伏」而逢凶化吉,化險為夷,化危機為轉機,福壽綿延,事事順心如意。
-
永遠的家人
在我呱呱墜地之前,家裡就有「呆呆」的存在,像個安靜沉穩的大男孩。牠是一隻瑪爾濟斯(maltese)品種的小型犬,通身為白色短毛,眼睛、鼻頭、腳掌都是黑色的。瑪爾濟斯的品種多為小型犬,或許家裡對牠的照料還算不錯,身材總是比一般的瑪爾濟斯大上幾號,外貌胖胖得很有福相。而且有時走路走太久,也會像人一樣氣喘吁吁的樣子,很是可愛。 因為從小就很習慣有呆呆的陪伴,一直把牠當作家裡的一份子,而不僅僅是作為玩伴飼養的寵物。若有人問起家裡的人數,我定會毫不猶豫的說九個,而不是八個。大家都說,狗有靈性,但我還想補充:狗或許還有人性!雖然呆呆的名字聽起來,個性應當是好傻好天真,但牠其實很聰明。 除了認得家人的臉孔,呆呆也認得其他親戚,不管近親或遠房,或甚只來家裡作客一次,再下一次來家裡作客時,牠就了然於心,安靜乖巧地待在自己的窩裡;反之,若有陌生人一靠近,警戒的狗吠聲遂在耳邊響起,牠就像是保衛家園的前線士兵,既盡責又忠心。我也很佩服呆呆辨識人的能力,可能比人類更過目不忘。 還有一次,爺爺一往如昔帶著呆呆去外頭散步,沒想到一閃神,卻發現呆呆沒了蹤影,爺爺四處尋找都遍尋不著,回來後告訴我們這壞消息。全家上下聽了都很著急,輪番找了好幾次,但也沒能尋獲。沒想到當天半夜,呆呆自己出現在家門口,大家都很開心又驚訝,開心的是呆呆又回來我們身邊了;驚訝的則是呆呆自己會認路回家,讓我很是佩服。 「呆呆」永遠都是我們可愛又聰明的家人。雖然牠現在已不復在,只能從幾禎舊照片裡懷念牠的身影,但牠永遠都常存在我們的心中,久久無法抹滅。
-
茶 水
太陽高掛,行人的汗水不斷蹦跳,從堅毅的臉龐滑落到身軀。酷熱無風,又走在柏油路上,讓背包客的腳步疾趨,奔到大榕樹的濃蔭下,逃避烈日無情的追殺,這時發現全身已濕透,散發著濃烈的酸臭。 片刻間,口似乾涸的湖,期待天降甘霖。旁邊的桌上,擺放著數個玻璃杯與一個碩大的鐵桶,鐵桶上貼有一張紅紙,寫著「奉茶」兩字。我有點猶豫了,腦中響著「喝吧!都快渴死了」。這時一位老伯走來並招呼著:「少年郎,這茶是早上才煮的,水還是從山上運回來的泉水呢!趕快來喝!」。 鼓起勇氣,將茶水到滿,一飲而盡。微涼的液體似奔騰的瀑布從喉嚨滑落,嘴巴中瀰漫著淡淡的茶香。很快的,又倒了第二杯、第三杯。原本乾癟的軀體注滿水分,皮膚表皮又變得光滑且有彈性。 從想像的燥熱沙漠回到沁涼的真實世界,懷著感激之情與老者攀談。原來他已在此奉了數十年的茶。當年母親病重,孝子細心照料,服侍湯藥,卻始終無效,因此只能日夜祈求,跪在佛祖面前許願:若慈母能痊癒,願意天天於大榕樹下提供茶水,讓行人能夠享受甘甜的滋潤。 從此每天的清晨與黃昏,他的身影在樹下出現。遇到盛暑,中午還會再多來一趟。 「事實上,這幾十年來看到旅人滿足的笑容,就覺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老伯從日常生活中行善得到許多快樂。 「與這些路過的人攀談,我變得比較健談,個性也比較開朗。另外也多了許多好友,他們有時還會特地來這邊喝茶,分享生活的甘苦。我喜歡這樣的日子。」 從施予的人身上,反而見到感恩。因為還願,所以奉茶了數十年,老伯並不以此為苦,反而感謝佛祖讓他有機會去奉獻。 對路過的人而言,茶水的味道或許比不上隨處可見的手搖飲料或超商的紙盒茶飲,但榕樹下的大鐵桶中卻多了濃濃的人情味,那是用再多錢財也品嚐不到的味道。 茶水沒了,老者駝著身軀,顫抖抖的將鐵桶扛在背上,緩緩地離開。直到背影隱沒,我才回過神來,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的腦海裡永遠鐫刻著這個巨大的背影。
-
【小說連載】 島鄉往事
倘若說有,金花已西歸,死無對證;一旦班長否認,則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那些好事之徒與三姑六婆勢必自討沒趣。而當春去秋來冬天到,金花的屍體化成白骨一堆,班長再次輪調回台灣,這件事想必也會從島民的記憶中逐漸忘卻……。 第五章 金花死後,儘管福生哥仍然悲傷不已,但若從另一個層面來說,彷彿也得到解脫。因為金花除了無法幫他理家,甚而為他製造不少困擾,如此地一死,的確減輕他不少精神上的負擔。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班長竟利用當伙伕的關係,經常幫他送飯送菜,甚至有時候也把他的兒子木興帶到廚房玩,除了留他在部隊吃飯,過年時還給他六十塊的壓歲錢。班長對他們一家的照顧,就如同是自己的兄長,讓福生哥感激莫名。 自從國軍進駐在這座島嶼後,即使發生許多傷害島民的個案,讓他們非常痛心,但長年和他們相處,卻也發覺到北貢兵是較有感情的。就以班長與福生哥來說,他們並沒有深厚的交情,可是自從認識與知道金花的狀況後,班長就對他們家施展出一份關懷的心意。尤其是金花不幸懸樑自盡時,班長給予的關照和禮數,可說遠遠超過其他的至親好友。雖然他的行徑是一個異數,沒人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是什麼。但是,福生哥兩手空空、家徒四壁,亦沒有待字閨中的黃花閨女讓人垂涎,這些都是眾所皆知的事,可是班長仍然對他關懷有加。由此可見,北貢兵似乎較能與重情重義的島民融合在一起,說他們較有感情並不為過,這似乎也是島民普遍的認知。(八十三)
-
高雄阿叔
高雄阿叔是阿公最喜歡的兒子。其他的阿叔也很孝順呀?為什麼阿公最喜歡他?是什麼原因?讓人費解。 阿公娶過兩房,一共有十個兒女,六個是兒子,其中三個在家鄉種田,三個在外工作。只有高雄阿叔選擇去高雄工作,另外有一個阿姑嫁到高雄。年幼時父母鄉居務農,幾乎從未帶子女到外地玩,偶爾出一趟遠門,就是親戚家有婚喪喜慶。 童年,我第一次去高雄,是阿姑嫁女兒,父親帶我去吃喜酒,親戚們還順便去逛了壽山公園。之後,青少女的我再去高雄,是姊姊們和表姊都在高雄工作,我也跟著去玩。而那一次,竟是賽洛馬超級颱風過境時;我在表姊的租處,看到整台機車被吹翻了的畫面。而之後高雄阿叔家辦喜事,也是颱風天……。陸續有許多堂哥、堂姊住到高雄,愈來越多親戚往住高雄,每有婚喪喜慶,親戚就會請遊覽車來嘉義縣,接故鄉的親人們去吃喜酒,因此,對我而言,高雄就是有著烈日艷陽、親戚居住和吃喜酒的地方。 很多人誤以為我是高雄阿叔的女兒,原因有許多。高雄阿叔原來也是住在祖厝,並在家種田的。他們住的「伸手仔」(台語:指四合院中之一側房間,再延伸出去的房間)和我家的西廂房,地是連在一起的。阿叔有兩個兒子,其中一個和我同年齡,在國中以前我們三個都玩在一起。這兩個堂弟的名字中間都有一個「三」字,是阿公親自幫他們取的名字。這「三」字的由來,是因為他門出生那段時間,阿叔、我爸和另一位遠親伯伯,「三」個人合夥做小生意,阿公覺得很好,就把這兩個男孫都用這「三」字來命名。 幼年時,我真羨慕得緊,這「三」字命名的「榮耀」只給男孫子哩!我的名字中間那個字,偏偏比這「三」字多一豎一點。在我小小的心靈裡總是有一個疑問,兩個堂弟和姊姊們都是由阿公親自命名,為什麼只有我不是阿公親自命名?因此,我也很羨慕姊姊們的名字,中間那個字有「惠」有「秀」的,尤其希望自己的名字中間那個字有「三」這個字。實在是童年時期,我總是和兩個叫「三」b和「三」c的堂弟一起玩,為何我不是叫「三」a的呢?我們每天從早上玩到黃昏,太陽下山,他們倆就回「伸手仔」吃飯、洗澡和睡覺。我覺得我們是一個團隊,很希望自己也是叫「三」什麼的,玩了一天之後,也能跟他們一起,回「伸手仔」吃飯、洗澡和睡覺。 我中學沒畢業,阿叔和阿嬸先去高雄賣熟雞,賺了錢回來把祖厝蓋成新房子,之後叔嬸和兩個堂弟都搬去高雄,這位阿叔就變成高雄阿叔了;而阿公、阿嬤就住到高雄阿叔在祖厝原址新蓋的房子裡。 農村的人純樸,是不輕易稱讚人的,相對於都市人對孩童肯定式的鼓勵教育,父母教養孩童是負面損益激將法。外出工作之前,從未被父母和親戚欣賞或稱讚過,以至於幼年時自我形象低落,缺乏自信心,總是自以為卑賤、多餘;從不知道自己是有價值的,是珍貴的。當我找到第一份工作,領到人生中的第一次薪水,我拿錢回家時,給阿公、阿嬤包了一個紅包,各放兩千元。那時我一個月的薪水只有五千多元。高雄阿叔知道此事,在親戚間大大的稱讚我,反倒讓我不好意思。 那時會想包紅包給他們,只因為《聖經》說:「初熟的果子要獻給上帝。」根據一些牧者的詮釋,初熟果子的奉獻是預告豐收、倍增的先知性行動,參考的《聖經》經文在申命記廿六章1-11節;哥林多前書十五章20-25節。據說「初熟果子的奉獻能讓信徒們經驗上帝,跟基督連結,自己先蒙了恩典,看見人的需要就補足需要。有一天,倏地就會結出一大片的果子!上帝永恆的心意是要看見一大片果子,一齊彰顯祂的榮耀,天上地下所有的都在基督裏合而為一。」這樣的境界很像中國哲學中的「天人合一」哩!其實那時很單純只想到他們是沒有工作能力,也是沒有收入的老人罷了。 當我換了幾個工作之後,自己也結婚時,家族的長輩、平輩都反對,而且他們都很氣憤,有關我的婚事,五位叔叔和爸爸開家族會議,雖然最後勉強同意我的婚姻,但是,高雄阿叔是家族中最痛恨不公、不義的人,一旦家族中人遭遇什麼不公不義之事,他常常會跳出來,想要幫族人討回公道;若用網路用語來說,高雄阿叔是我們家族的「正義哥」。他氣憤此婚姻明顯對我不公不義,也只有他有勇氣,跳出來說話,他是親戚中唯一,一位直接來「勸說」,應該說激動勸說我的人,其他叔叔都是在家族會議表達看法。 當時高雄阿叔說很多,具體說什麼話,我已不太記得,只記得他問我,「將來若是離婚,妳怎麼辦?……」可見,他極不看好這樁婚姻,才剛結婚,就要幫我想離婚的事了。我只記得,自己當然明白阿叔是關心我的,但是,即使是迷路之舉,「愛到卡慘死」(台語:指愛到無怨尤)反正已經結了,就只能盡量往好處去想了。 高雄阿叔在家族中的「正義」行為很多,值得一提的事是,在阿嬤和阿公都過世後,阿叔最積極推動弟兄姊妹會聯誼,若有人灰心不參加,他會去了解並鼓勵其參加。這個會的構想是阿公自己提出來的,他生前用手寫在紙上,也算是他的遺囑。從阿公過世至今已經維持了近二十年,沒有一年間斷。由阿公的六個兒子(含其後代)輪流當會長、主辦,每年在清明節前後親人聚集、回鄉、一起省親和掃墓,結束之後,作感恩和懷念故人的禮拜,中餐以公費辦桌、聚餐,每年參加人數有兩百至四百多人不等。這一年期間有親人病痛或家中發生事故者,由會長或近距離的親人代表前去探訪、慰問,親人間彼此加油打氣,連結互助。 這種集會有如南宋朱熹改良自呂大鈞的「鄉約」,所創之「月旦集會讀約之禮」他自名為「增損呂氏鄉約」,應用到緬懷先人於家族聯誼互助之中,是群體之聯誼的最高境界,也是一種不退流行的結社和家族發揚團隊精神、關心彼此的行動,其精神透過高雄阿叔,已被我家族發揚光大。 此親人會立基於基督教,與儒學有互通之處,救援的精神在於用各種方法幫助親人,自己有能力救就要去救,自己沒有能力就集合眾人的能力為之,再沒有辦法,就替他找公家或有能力的善心人士幫助他。其中患難相恤的項目所包括:水火、盜賊、疾病、死喪、孤弱、誣枉和貧乏七項,約中人據事情緩急,由本人、近者及知情者,告主事或同約給予救助,為少數疲、癃、殘、疾、恂、獨、鰥、寡者提供人道救濟。朱熹曾留給後世修改了呂大鈞的「鄉約」,也盛行在客家族群,我阿公和阿叔沒有受很高的教育,只有根據聖經,居然就與朱熹的理想不謀而合了。 我的婚姻雖不被家人看好,卻沒有離婚維持了二十年,直到先夫過世。是好是歹,既是自己選的,我概括承受;我確實在其中受苦,也因而成長了。如今再回首,才越發知道親情之可貴,至今我仍感謝叔叔們的義憤,尤其是高雄阿叔的建言,如今我要說:「阿叔,你是對的。」只是我老得太快,而成長得太慢,辜負了叔叔們的關心。平常我喜歡投稿,叔叔們會跟我聊,他們看到我登出的文章。而高雄阿叔會把有刊登我文章的報紙留下來,等我回家鄉時拿給我看,鼓勵我寫得很好,並以我為榮,他常跟他的朋友說,這是他的晚輩寫的。 與阿叔聊天時聽他提起,他喜歡研究風水之學,也曾去考「地理師」,年輕時從做過許多行業,認真打拚過。經由參加親人會,與親族人之互動,我終於知道為什阿公最喜歡高雄阿叔了,因為他不只關心自己的事,也熱心家族親人的事,他實踐阿公的家族聯結「鄉約」行動,為不公不義之事情願意跳出來討公道。 想到自己有如此追求正義的長輩,真是幸運,感動之餘我很想說:「有阿叔,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