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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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路
高齡95歲的祖母一聽到我要和朋友相約下海剝蚵,臉上立時露出了笑容。想來可能是這年頭,像我這等年紀的人,去海邊挖文蛤的還有,穿著時尚又低著頭猛滑手機的居多,而我這旅臺多年的孫女,除了鄉音猶在,如今還能再添上一股金門味兒,「海婦」所引動那勤儉打拚的意象,想必溫暖了祖母的心,而老人家期許後輩保留住金門人傳統特質的心思,也透過這抹微笑表露無遺!閒談中,祖母數算了那困頓年日裡,父執輩們分擔家務的點點滴滴,舉凡拾柴、燒柴,刨番薯籤和切、煮豬食等雜活兒,無一能免。述說與聆聽在空氣中彼此交流,這幅被描述成「做到要死」的農村總動員圖像,虛擬實境般地顯影在我腦海裡,是那麼生動,當中令我印象深刻的,還有這則與我父親童年生活相關的敘事。 「朗伊不知影怎樣找的?!」一股歷經五六十年歲月但卻絲毫未減的驚嘆,在老厝燕簷月光下,由這位長者娓娓道來。為了當年那丁點大的孩子,總能在海岩石塊下翻找出比別人量多又肥碩的螺仔,祖母以精神奕奕的眼神和肯定的語氣,表達出她對我父親的讚賞。話說老家碧山離金門東北海岸不遠,所以這項國校課後,既非家務,也非農事的活兒,因為或多或少能替貧乏的餐桌添點兒菜色,自然有著不可或缺的重要性,至於我父親還能在退潮後的潭內(指海岸岩石交錯間所形成的窟窿)用擼仔撈魚(父親表示是用兩支棍子,綁上縫成弧形的網子,形成畚箕狀,遇有魚兒時,雙手握著木棍的柄子把魚兒撈起),這過人本領,更是為祖母所津津樂道。敘事中,近百年的記憶彷彿一條長河,承載了時空交錯、承載了日子含辛茹苦,也承載了大環境所鑲嵌的悲傷與歡笑!只不過待話題回到剝蚵,呆仔蚵?蚵掘?海路?接踵而來的專有名詞就惹得我有點傷腦筋,任憑我努力擷取兒時片刻記憶,也卯足了勁兒在想像中捕捉畫面,但最終只能勉強浮現祖父在海邊凸摵仔、挖雞吉仔的身影,當然,還有我小時候被長輩們夾帶著過軍事檢查哨時的戰兢,海蚵文化,不消說,實在是全然陌生啊!疑惑中,不得不承認自己孤陋寡聞,不過,正也因為這樣,來日這趟剝蚵之旅,也就更值得期待了。 與朋友相約在仲夏近傍晚時分,此刻西園海的烈日已稍減火辣,陽光灑在海面上,閃耀著金碧輝煌。我得說,這真是筆墨難以形容的美!特別是那曾經洪濤漫溢的大海,褪去張牙怒吼的臉孔後,所帶來的那抹靜謐,好似特意以溫柔和恩慈為厚禮,迎接我這第一次來訪的客人。海,像是早已準備好的,以致於站在小山坡上的我,能夠為著大自然美輪美奐的色調,為著人生來就被賦予的美感,雀躍無比!戴上帽、蒙上臉,朋友以一件淺灰色滾銀絲線兒翻領外套登場,這款外套說來並不陌生,因為村子裡的嬸婆們幾乎人人都會有一件,而我則是披上了一件舊款蕾絲邊兒白長袖襯衫,那是二十年前的。黑色緊身褲套上膠皮底連尼龍襪套海鞋,再戴上工作手套,二款風味大異其趣的「海婦裝」就這麼勁爆地穿在我們身上。我們相視而笑,為著生平第一次可以這麼不計形象,可以展開雙臂迎接這番邋遢而樂得不可自抑,因為一切是這麼理所當然。而海,彷彿也為了我們能夠脫去那些代表社會品味、禮儀,甚至階級策劃的穿著而舉杯慶賀著,是它默默引領我們享受在這反璞歸真的實在裡,那樣地不著痕跡。 我在附提把的捲心酥桶子裡,放了一把短圓柱木柄蚵刀,是母親之前用過的,它銀色劍形的外表,像極了小男孩把玩在手的迷你長劍,倒是木柄的設計,叫人握在手心或轉起腕兒來都不費功夫。出發前我還記得在磨刀石上把它磨個精亮,畢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另外一把蚵掘,則是父親為了我這次剝蚵之旅,特意從抽屜找來的,勾柱尖嘴兒配上近十公分長柱木柄,拿起來手感有點沈重,鐵製的它則已經披上了黃色鏽衣。這幾樣行頭看似簡單,殊不知連那捲心酥提桶都深藏了金門訂婚文化的社會意涵!只不過此時,朋友已催促我趕快下海去,否則時間既傲慢得不等人,又怎能容我慢慢咀嚼這番或那番意義呢?於是,我急呼呼地跟上她的腳步,反倒是她突然停下腳步來,指向遠方一條涓涓細流喊著說:「那就是海路」! 鄉民鋪設了一條水泥便道,我雖不曉得它的用途,但從便道上滾出一條條車胎痕跡,心裡猜想大概是方便車輛行駛用的,只是因著先前落下的海泥,便道已是泥濘不堪。我小心翼翼地走著,也還來不及思索方才那似金亦銀,既是成「流」,卻又被稱為「路」的奇景,心裡唯一顧忌的就是唯恐摔個四腳朝天,就可惜了這天地應和的詩情畫意!一路上忐忑不安,我低著頭緊盯著每一個踏出去的腳步,但心裡卻是充滿疑惑,不知這回,自己究竟是走在海上呢?還是走在路上?直等待腳底感受到一股堅硬與踏實,這份安全感才讓我緊繃的神經與身體鬆懈下來,而我也才驚覺,莫非腳底所踏的就是海路!一條隆起在海窪與海窪之間的岩道!妙哉!大自然的奧秘!竟是無法憑著眼見,也是人心未曾想到的,那看似為陸之地實際上卻滿佈著泥淖,而真正的海路反倒是細水長流。 沿著海路交錯,我們各自尋覓目標去了。朋友特別交待我別離海路太遠,免得陷入泥淖「無法自拔」。我索性登上了一座礁石,試試用蚵掘掘掘看那些附在岩石上的海蚵,也就是俗稱的呆仔蚵,只是看著那些被我掘下,但和著粉碎蚵殼還破爛不成形體的蚵仔,我想我只能謳歌先民智慧,自嘆弗如了!舉目望去,倒是遍佈海床上看似大大小小小的石塊,引起了我的注意,走近一看,原來是為數不少的遺貝被海浪沖離了蚵柱,隨著潮汐往返就這麼停留其間。我隨手撿起一塊,找著海蚵的氣孔再用蚵刀剝開,一顆受海潮慷慨滋養的肥美蚵仔,就這麼平靜地躺臥在白晰水漾的蚵殼裡,我心想,眼前這幅情景,豈不像極了法國畫家米勒的畫作「拾穗」,那取材自舊約聖經利未記,描繪上帝要求富人眷顧窮人的指示:「平日收割莊稼時,不可割盡田角,也不可拾取所遺落的。不可摘盡葡萄園的果子,也不可拾取葡萄園所掉的果子,要留給窮人和寄居的」?於是,我用蚵刀輕輕一劃,感恩地收藏起這份大地的賜與,因為此刻的我正是憑借著這樣的恩典,享受在其中。 不知不覺地,天地已經隨著時間換上了別的衣裳,挺起腰來,夕陽下的西園海已是橘紅與黑的交互輝映,而遠處蚵民的摩托車上也已經裝載好滿滿的蚵穫,準備循著海路返程。只是,當友人近前來時,我才知曉,原來眼前這片祥和竟也脫不去人性的自私,一位坐擁大片蚵田的蚵民,竟為了友人太過接近她的蚵田而與她計較,尤有甚者,在這片屬天屬地的大海中,將礁石佔為已有的更是不乏其人。對比大地的慷慨與無私,人心的貪婪與自利,怎能不叫人心生感嘆! 趕在天暗之前,我們得踏上歸途了。循著海路,這次我穩妥地走著。待我們再次回到小山坡上,我倒抽了一口氣,彷彿一切屬世的紛擾,都能藉著它讓海給帶走。遠眺夜色,我就這麼沈醉其中,那美,實在叫人難以割捨。於是,我與朋友決定以簡單的麵包裹腹,好叫我們能更多品味天地間的變化無窮,沐浴在靜空月夜下迎接另一場心靈洗滌。不經意中,朋友聊起今年夏天幾起海難,語氣中除了惋惜,也訝異於幾位熟悉海域的好手,就這麼葬身在這生養他們大半輩子的汪洋中。我的思緒一時沈浸在朋友的描繪裡,禁不住感傷,想到人在面臨死亡前,脆弱身軀面臨那無法承受的絕望與驚恐,也想到罹難者的親人們心裡的沉痛與憂傷。海路,不啻是一條恩典之路,引領人們去領受大自然無私的恩賜與祝福,海路,也是一條學習之路,教導人們敬畏大自然所設立的界線,以尊重、珍惜與節制,換來安全、永續與豐富。 提起捲心酥水桶,我即將告別今天的西園海。慶幸自己曾走過海路,從大自然得著了珍貴的啟示。從前或許貪戀蚵穫滿滿,而今,更願意自己走向那心靈豐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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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名稱知多少
大家都知道春節就是舊曆新年,台語稱作「新正」。中國人的元旦自古就是農曆的正月初一,自從民國成立後,改採陽曆,陽曆的一月一日就成了元旦,舊曆新年改稱為春節,一直沿用至今。然而古時對新年除了元旦、新正以外尚有許多不同的稱謂,如: 開歲:漢馮衍的《顯誌賦》記載:「開歲發春分,萬卉含英」。 開正:福建、台灣等地的稱謂,施緝亭的《廈門歲時風俗瑣記》記述元旦說:「天未破曉,爆竹之聲,盛閭巷,俗名開正。」 元辰:是古時的稱謂,《太平御覽》卷二十九錄晉庾闡《揚都賦》:「歲惟之辰,陰陽代紀、屐端歸餘,三朝告始。」 元會:原是指元旦皇帝召見群臣的朝會。後亦廣泛用於指稱新年。《後漢書,陳禪傳》中有「明年元會,作之於庭。」句,唐建勳的《和元宗元日大雪登樓》詩中,有「紛紛忽降當元會,著物輕明似月華。」句。 元朔:也是古時稱謂,唐德宗的《元日退朝觀軍仗歸營》一詩中,曾有「獻歲視元朔,萬方咸在庭。」句。 元正:漢馮衍的《顯誌賦》中記載:「銘元正上日。百福孔靈。」晉傳充妻辛氏的《元正》詩中也有「元正啟令節,嘉慶肇自茲。」之句。漢魏六朝時均稱新年為元正。 正日:漢崔實著《四民月令》記載:「正月一日,七十二候之初,三百六旬之始,是謂正日」。 正元:唐杜審言《守歲待宴應制詩》中,有「欲向正元歌萬壽,暫留歡賞寄春前。」之句。 正旦:也稱「正旦節」,《列子,說符》:「簡子曰:正旦放生,示有恩也。」明劉若愚的《酌中心略》記:「正月初一日正旦節」。 正朔:孔穎達疏:「正謂年始,朔謂月初。」正朔即一年的第一天。古時改朝換代,新王朝表示「應天承運須重定正朔」。 正朝:《孔叢子》內有「子順曰:正朝放之,示有生也。」古時元旦都有放生之風俗。 三元:正月初一為年、月、日之始,故亦稱為「三元」。《玉燭寶典》載「正月為端月,其一日為元日、亦云三元。」注:「歲之元、月之元、日之元」。 三正:古時原指夏以孟春為正朔、稱人正,殷以季冬為正朔,稱地正,周以仲冬為正朔,稱天正,後乃統稱正月初一為三正,晉張華《食舉東西廂樂》有「三正元辰」之記載。 三始:《漢書。鮑宣傳》中有「今日蝕三始」之句,並注引如淳曰:「正月一日為歲之朝、月之朝、日之朝;始猶朝也。」所以三始又稱「三朝」,後稱元旦為三始。 三朔:夏時以平明為朔,殷時則以雞鳴為朔,周時又以半夜為朔。朔亦即月之初。故稱元旦為三朔。 四始:在《漢書》中曾稱正月初一為「四始」,意為歲之始,時之始,日之始,月之始也。 春節名稱自古以來各有不同之稱法,除上之外尚有「元日」、「開春」、「歲元」、「歲旦」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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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景蘭洋樓的午後
日光穿透迴廊栱柱,嬉戲 在地板映照出韻律感的光影,迷離 隨時光緩緩輕移,跳入眼瞳 讓川行慢踱的步履套上了愉悅的隱形襪套 把方才被洋樓外觀白色調洗禮過的安定視神經 勾拉起 歡悅感的幸福氤氳,極好 靜謐的午後 倚靠南歐風的欄杆邊際,休憩 把導覽關於南洋打拼的歷史,複習 放空中,從料羅灣吹來的涼風把夏的浮躁擺平 在巴洛克線版的凝視間 尋找古老時光的遺痕 流連成了必須 這個午後被牽絆的不只是腳步 還有跌進洋樓 難以自拔的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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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倒霉的榮福,最後依然逃不過死神的召喚,就在這個螭魅魍魎的七月,魂斷廈門虎頭山下,可憐家中的妻子兒女,苦等數月杳無音訊,還在蓮河家中等待他的平安歸來,連一句「魂兮歸來」也來不及召喚。跟著榮福一道踏上這條不歸路的,還有八位他的同鄉兄弟叔姪,留下在家鄉倚門空等的白髮爹娘。 榮福魂斷廈門虎頭山下的消息,由跟他一起被送過金廈水域的同鄉在七月底帶回金門,而蓮河家裡望斷天涯哭斷柔腸的妻女,卻是到過年前才由弟弟榮才的口中帶回蓮河。 榮才起先還恐怕嫂子聽到這消息會受不了而癱瘓,沒想到當他含糊其詞的跟嫂子說:「大嫂,眼看著舊曆年就快到了,我想大哥過年前應該是回不來了。」 「榮才啊,我知道你哥應該是早就遭遇不測了吧,只是你怕我傷心而不想告訴我是吧」嫂子說這話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乍看之下還可能有人會認為嫂子是若無其事的樣子。 「嫂子,我哥哥他們被從金門送到日軍設在廈門虎頭山接受審判後,將他列入共犯而遭到殺害的。嫂子,我大哥是受到我的牽連而死的,我……我……」話未說完,榮才早已泣不成聲。 「不是的榮才,馬力叔早就跟我說了,那天是你哥哥忽然想到有六年時間沒回家,想要趁著這機會回家去看看才會惹來這場災難,這跟你沒關係,你不要太自責。只是……,榮才啊!不管你哥怎樣,日子總是要過的,只是你哥,你哥……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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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從前﹐真好
偶而,我們會緬懷過去,懷念以前歲月的美好,想著,如果能回到從前……。 從小我就愛吃粉圓,那時吃法很簡單,粉圓加糖水就是一碗最佳的消暑涼品,後來流行珍珠奶茶,辦公室裡每到下午就要外叫飲料,每個人各有所愛,時時變換口味,只有我始終如一,獨鍾珍珠奶茶,有時臨下班了沒喝完總要大口小口喝完了事,原因是珍珠,也就是粉圓冰過後會變硬,不再軟Q的粉圓口感完全走味,難以下嚥。 所以每每看見有人慢條斯理喝著珍奶時,我都很雞婆的叮嚀:「快喝,冰過的粉圓不Q就不好吃了。」 但事實好像不是如此,有幾次同事都笑我落伍,說現在的粉圓冰過一樣又軟又彈牙,我不相信,試了一次後,發現果真如此,口感絲毫不變,讓我嘖嘖稱奇,直讚嘆化工技術真是進步,能化腐朽為神奇,從來不曾懷疑,商人會昧著良心把不能吃的東西加進食品裡。 「良心?良心是用來作橫批的。」這是近日同事間戲謔的話。自從食品大廠老闆這麼詮釋良心後,良心一夕貶值,讓人不知該不該再相信廠商信誓旦旦的保證。 一直有個迷思,總認為規模大的工廠設備齊全,重視商譽,產品必然衛生安全,品質也一定可靠,誰知幾次食品風暴,食品大廠竟然都名列榜上。 這讓人不禁懷念起早年的醬油寄放制度。那時的醬油都是由醬料坊直送到家裡,依各家使用量,一次放個六七瓶或十來瓶不等,每隔一段時間老闆會騎著摩托車噗噗噗上門來,補貨兼回收空瓶,他手上有本記事簿,上面記載著送貨日期、人口數和用油數量,以作為下次送貨依據,結帳時,還會順便核對一下日期,遇有時間久了仍沒用完的存貨就自動收走,那時可沒什麼使用期限之類的規定,憑的完全是生意人的良心。 此外炸豬油,或是拿著油罐子上「柑仔店」打油也是小時候難忘的回憶。 打從有記憶始,便常看到媽媽炸豬油,剛炸好的豬油是液態,冷了才會凝結成白色膏狀,平常媽媽炒菜時我都避得遠遠的,免得被喚去打雜,炸豬油時就不了,早早就在灶旁候著,就為了起鍋時那些軟中帶脆的肉渣,油嫩好吃得很,連老爸也來搶,而豬油拌飯則是我們放學後的最佳零食,也是很多人難忘的滋味。 後來時代進步了,聽說動物性脂肪不健康,於是大家紛紛改用植物油。植物油中較普遍的是「火油」。小學時,常常作業寫到一半或和童伴玩得正興起時,會被媽媽抓公差去「打火油」,時至今日,我雖仍不知火油是什麼油,卻清楚記得昏暗的雜貨店裡,老板熟練的把漏斗插進玻璃瓶裡,再拿起油勺子,一勺勺加油的情景,黃澄澄的火油在瓶裡晶瑩透亮,十分好看,有時老闆會開玩笑說:「妳很可愛,多送半勺給妳。」聽得我樂陶陶,一路笑著回家,不過卻被媽媽笑傻:「本來就是那些份量,老闆哄妳的。」哈哈,那時生意人哄人是為了逗人開心,不是欺瞞詐騙。 至於胡麻油,則百分百自產自銷,是外婆自己栽種採收後直接送村裡的「油車間」現榨,完全不擔心摻偽,每次麻油用完了,瓶底會留有一層穠稠的油漬沉澱,那是最好的創傷膏藥,有誰割傷、擦傷了,都知道找空麻油瓶敷藥。 那是一個食品和人心都相對安全的年代。 近來食安問題連環爆,透過媒體,大家看得心驚膽顫,不知什麼才是安全的食用油,於是聰明的媽媽們想到了最古老的方法,炸豬油,肉攤的肥豬肉不再乏人問津,家裡的鍋子再度響起霹哩啪啦的炸油聲,大家終於有機會再聞到豬油的香味,再吃一碗童年的豬油拌飯。能回到從前,再重溫往日時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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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城破產了
你很難想像 曾是美國的汽車名城 底特律 因負債龐大 聯邦政府無力支援 竟被聯邦法院宣告破產 你很難想像 曾有百萬人口的大城 多繁華亮麗光鮮 曾幾何時 產業人口大量外移 空屋殘破空盪 夜晚淪為鬼屋 更成為罪惡樂園 你很難想像 富強的美國 應是家家富裕 竟有兩千五百萬人 請領政府補助食糧 你很難想像 曾是四小龍的台灣 經濟會停滯不前 幸福島的金門 萬一金酒滯銷 金門的子民 不知日子將會怎樣 美好的名城 都破產了 今後的事 誰都很難想像 端賴大家自覺 群策群力 好讓日子平穩順當 後記:據聯合報刊載,美國聯邦法院於二○一三年十二月二日宣布,美國密西根州底特律市,因負債一百八十五億美元,市政無法有效運作,法官宣判破產重整。此事讓人驚醒,世事難料,富強如美國,因汽車銷售難抵豐田,加上產業外移,竟讓汽車名城淪落至此,事事惟有心存戒慎,提升競爭力,才能持盈保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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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可是有時愈想愈絕望,他就會轉而把希望寄託在弟弟身上。一想到弟弟,他又會責備自己那天為什麼會那麼做,如果不是自己想不開,又何以會惹來這一場災難?思前想後,又一而再的無法入眠,輾轉之間,夏日早來的黎明已經來臨。 農曆七月,閩南一帶民間稱為「鬼月」,諸事不宜,尤其喜事更儘量避免在七月舉辦,整個七月,到處都有「普渡」的習俗,在舊社會時期,閩南還是一個「瘴癘之氣」的地區,流行病盛行的季節也往往在這段時間。這一年,1943年的農曆七月,因為西黃鹽場的事件又增加了許多冤魂。 這一批被送到廈門去接受審訊的數十人,排在前面接受審訊的,許多因為有了在後浦受審的經驗,害怕被施以無謂的酷刑而不得不承認罪行,到廈門受審時依然不敢翻供。而其中有幾個人推翻了在金門所作的口供,告訴法官說自己根本沒有參與該事件,也不知參與者是誰,當初是因為受不了嚴刑逼供所以才承認,最後得到翻供而結束審訊,前面接受審訊的人有了這種經驗,暗中透露給後面接受審訊者,也照樣翻供,最後大多數得到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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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季﹐金門悄悄(水之部)◎\
大樹 古崗湖的下午活在記憶深處,再也很難忘,只因心中始終長著一株大樹。 壯碩的體魄撐天而起,遠看就像一頂綠色的巨帽飛天而來,奉獻出它驚人的陰涼;啊,那美得窒息的模樣,純粹是歲月裏恒存的、庇護過我們的母樹,四周垂下的就是她的髮絲。 近看大樹籠罩了大半個湖,層次分明的樹葉將綠色的深淺如水彩繪出。大樹幹驚人地短矮,向上發展的枝椏衍生了千子百孫,開花散葉的成就令大樹家族顯得莊偉厚重。白晃晃的夏陽照射得大樹一面呈現一片黑影,休憩的人兒躺在長石板上,和大樹一起構成了一幅巨大的黑色的藝術剪紙。 靜湖 不捨離去,不捨離去。 縫隙裏青草連接的方磚,每一塊都是那麼可愛,大理石的圍欄可供夜晚男女依偎談心。那繫綁著的救生圈,隱隱在空間閃現好心兩字的字樣。 如果有假期,好想每天都坐在這兒,看四季景色的變化:春季,欣賞百花盛開,百草爭長;夏季,樹蔭下野餐乘涼、閉目小寐;秋季,觀望落葉飄零,候鳥飛翔;冬季,聆聽湖水魚兒衝破薄冰,叮咚有聲。 多麼安寧,多麼靜寂,美麗的古崗湖!寂寞的長椅,留在夢裏常坐。 童年 在金門的后湖濱海公園,我們邂逅了童年。 一塊繪成七彩的畫板,也可以讓我們瘋玩半天。從后湖濱海公園吹來的清涼的風,揮舞著強勁的手,呼喚我們投入她的懷抱。 將成人的身軀套進孩童的印模裏,時光彷佛一下子倒流,心境突然也變得孩子氣。記不住這一生究竟到過幾次海島、玩過多少次沙灘?我們那從婆羅洲走出童年的足印,一直不停歇,走向東方之珠,走向舊年的戰地;終於,在這兒,留下了兒時天真忘憂的笑聲,把身體縮進小童時代的歲月裏,童年也重過了一次。 我們邂逅了童年,在金門的后湖濱海公園。 閱讀 在海濱,有一位少女,在專注地閱讀。 遠處,風狂浪急,一排又一排的浪前仆後繼地奔騰:近處,泳池戲水的孩子在喧鬧,她不為所動,書內每一個四方字都朝著她,安靜注視。 海邊的閱讀分外地有味道,沒有了家中電視聲浪的干擾、母親東家長西家短那溫馨又八卦的嘮叨;一字一句,都是那麼地烙刻般入腦…… 書中的世界太美妙,愛情小說浪漫纏綿,幻想小說天馬行空,生活裏的詩意都在書裏得到滿足,現實裏的精彩在書內書寫續篇。 在后湖海濱,有一位少女,在專注地閱讀.。 堆沙 慢慢走向后湖海邊,夏季的風,掀動著急躁的浪,一排排地衝擊沙灘。 突然,一件精緻的藝術品呈現眼前--「2013夏豔金門海洋風」--初看酷似一座木雕,可是比木雕潤滑幼細;猶如幼童在沙灘上的傑作,可是碩大無比。細看,原來是大人們的廣告作品,吸引人們來此。 無限的感動,無限的感歎,站在堆沙的面前欣賞,有嘻嘻笑著的童話裏的太陽,有抓嘜唱著歌、拉著琴的少男少女……一抹抹一塊塊,堆成一座小山,不怕海風的吹打,不拍海浪的沖毀,笑迎不斷走來的足印。 那年夏季,我站在金門后湖海濱的沙灘上,面對一堆隨時都會倒塌的精雕細刻的藝術品,久久的不語,久久的感動。 海浪 幾千年來的海,都是那麼寬,那麼窄的嗎?面對一輪明月? 幾千年來的海浪,都是這樣不息地奔騰、呼嘯,動盪不安的嗎? 望著這不平靜的海峽,思潮如同激浪洶湧澎湃!幾百年來,多少次踏浪跨海,呼呼的海風訴說著不同的海上故事;多少闖蕩南洋的遊子為巨浪吞沒,葬身魚腹?多少浮動地獄裏的豬仔死於海程中,化為冤鬼遊魂?多少國共的兵士生死肉搏,血濺戰袍刺刀,染紅海水?大海承載不了大歷史的沉重負荷,化為強勁海風吹拂,淒厲中隱含憂傷,呼呼呼,伴隨著一排一排不息的浪花。 我因為熱愛祖輩的故鄉,經常眼含熱淚望著辛酸的海洋。 荷葉 一池的荷葉都在呼喊,太擠了、太擠了。 這個夏季,金門的所有荷花湖,都滿滿的站滿了荷花和荷葉。綠綠的感覺有點兒驚心動魄!她們彼此相擠,沒有一點兒的空隙。碩大肥胖的身子肉貼肉,靠得非常緊。遠遠看去,好像巨大的、起伏不平的綠色地氈,其中的粉紅荷花、雪白荷花點綴其中,像是粉紅和雪白的寶石嵌在上面閃閃發亮。 一個漫長的夏季,她們擠得辛苦。 這個夏季,所有荷花們的家都爆滿,非常熱鬧,我們很遠很遠就聽到湖中的喧鬧。嘩嘩嘩的歡呼聲不分白天黑夜地響個不停,又興奮又懊惱:太擠了太擠了! 水珠 也許,只有在這一刻,她最美麗。 當荷葉離了枝兒,漂泊在水面上,期待著水珠;當太陽還沒留意這兒的一段戀情,水珠已經爬上了荷葉的懷抱,對著他喁喁細語,當暴風雨還在遠方肆虐、仍未趕到這兒上場;當失落的襟懷滿是綠色的空虛,水珠就那麼與荷葉生前有約,充滿默契地迅速水銀瀉地般地鋪滿荷葉。 晶瑩如珠,在綠絨上滾出懾人的光芒,又像大小點不一的星星,在綠色的小小蒼穹博取生命的長存,哪怕只是一種偶然,一種僥倖。 當你和荷葉曝曬在太陽底下,當暴風雨就在你身邊突然迅雷不及掩耳來到,您在一剎那間消失無蹤。 又何必憂傷,生命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曾經來過,曾經美麗,已經足夠。 明鏡 那一面鏡,就在我們下榻的民宿一側、也是珠山的地標。 那一面鏡,多少次照映我們的鄉心;那一泓靜靜的湖水,象徵著金門的寧靜。紅磚、綠樹、白石欄,湖水看不見底,卻將岸上的屋宇等景物再清晰地繪畫一遍。白天裏,亮亮的天色就在湖中反映,陸上有多美,水裏也有多美,一陣微風掠過,水中波紋蕩漾,碎了如畫的圖案,那詩樣的美,也就朦朧起來;夜晚,湖水呈現寶石藍,有圓月在水中浮現,漫天的星星都碎在湖水中;屋宇的溫馨燈光,在水中的倒影中比陸上的還真實。 在記憶深處,一直有這麼一個靜靜的湖,照映我的鄉心。彷佛告訴我這漂泊的遊子,我們的心,要像它一樣純淨、坦然和無飾。 構圖 我不明白,在金門,總是望不見水,有水的地方,那水都幻化成一面鏡。 水是照相機,喜歡把岸上的景物複製一次。 我很驚訝,這被稱為世外桃源的舊時戰地,為何寧靜如斯,空氣裏不見纖塵的飛揚,一絲噪音的震盪,連水中,也是那樣,微波不興,水中的魚兒一定都在水底裏甜蜜地沉睡。 我不明白,在故鄉,有紅磚屋的地方,總是有綠樹草。紅綠攜手,繡出美麗構圖;我站在橋上,抓著相機,像有雙巧手,在第三空間比比劃劃,於是,遠近左右都那麼恰到好處,淺綠深綠,顏色得宜;陸上水中,對倒相稱,一幅油畫般的傑作就呈現在眼前了。 我在橋上構圖,圖好美,一時忘了把我構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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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之盡
當你真的遠行,生活 空蕩著回音 連風都顯得安靜 二隻麻雀,吱喳著說太陽早醒 舖灑思念,伴著 九降風結成的柿霜,膩口的甜 而你飲著鹹味的海風 何時再逐浪歸來? 欒樹梢頭的一抹柚黃,轉為嫣紅 落葉婆娑著翻飛的舞姿,迴旋 喃喃的囈語 是說給誰聽? 綠竹是否也會枯萎? 石蒜花凋零 葉發 鱗莖蟄伏 重生在來年的夏初 我們的冬天再沒有日暮 鳳凰槃若是五百年重生的必然 這一團冷涼的火燼,應是 暗夜盡頭的鐘聲 曙光隱現,定靜 在無色空相的虔心菩提 一筆一劃刻寫,最後的誓約 靜待緣起 靜待緣滅 數著花開 看盡花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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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口
你的眼睛睜得好大 瞄準遠方 從前 是為了要搜尋目標 也就是 要瞄準的敵人 現在 兩岸趨向和平 走上良性的 互動 那麼 如今所要尋找的 對象 是小鳥也好 是蝴蝶也吧 因為 你的眼睛 永遠是那麼地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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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健科的「同學們」
綜觀許多「中風」的醫學病例,1/3的人當下就走了,1/3的人卻要長期臥床,1/3的人雖然右側或左側癱瘓,但是尚可經由長期復健而慢慢復原。筆者就是屬於後1/3其中的一人。 復健是一條漫長又辛苦的路,家人的鼓勵支持,病患的心裡建設,復健師的指導協助等,都是環環相扣緊緊相連的,可以說是缺一不可,都得靠自己的意志力及復健師的安排課程,如此長期的支持下去才有可能恢復手腳的功能愈來愈好,一切都需靠自己的努力。 金門醫院急診大樓的二樓復健中心,每星期需去報到三次,每次一小時,每個時段都有安排不同的病患依其所需而做不同的復健治療,但都是同樣的一群年輕的復健師,久而久之大家都漸漸熟稔起來,於是,好玩快樂的情況就開始發生了……大家都開始以「同梯的同學」稱呼,互相比較我什麼動作能做到,你什麼動作能做到,大家互相激勵,然後復健師當教練,很快的一個小時就過去了,這樣一來,心情愉快也達到復健的效果。 金門醫院二樓復健中心裡的復健師,男的是英俊挺拔,女的是年輕可愛,在復健運動的過程中常常可聽到「 加油,你做的很好」「我們努力一下,再做十下就休息」,「你要有信心,你做得到的」……諸如此類鼓舞士氣的話,中風的病人復健,看似簡單的一個動作對我們來說卻如跑5000公尺般,復健師們的鼓勵帶來心情愉悅又達到復健運動的效果,每回運動課程結束要離開時大家都會互道再見,期待下一次的復健時間的到來。 很謝謝這些英俊挺拔,年輕可愛的復健師教練們,使我們這些「同學」們在心情愉悅,快樂認真的學習復健運動,保持心情的愉快,認真的復健運動,才是王道,畢竟,各位復健班的「同梯次同學」,管你是左癱,右癱…… 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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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法官問我是不是參與作他們的內應,我說沒有,他問我先前在金門審問時我不是承認了嗎,我說那時我是被逼的,因為在後浦審問時我受不了嚴刑逼供所以才承認,實際上我並沒有,當天晚上我什麼事都不知道,是過後才聽說的。」 「那法官沒有說什麼嗎?」 「他說如果再查出我在說謊,皇軍的法律就饒不了我,還會加倍處罰。」 經過三天的審訊,所有被帶到虎頭山來的四十多人才問完。 雖然是農曆七月的天氣,但虎頭山下有樹木,附近又是海邊,白天有涼風陣陣,並不會讓人覺得有多麼炙熱,但每到夜晚,一只煤油燈如豆,在眼前晃動著,如同一只躍動的磷火,在召喚著這一群聽人擺布任人宰割的可憐人,幾近成群的蚊子在耳邊嗡嗡作響,就已經夠令人豎起毛孔,更別說叮在身上了。 國雖未亡,但家已淪陷,將近六年的亡國奴生活,對於這群從出生以後一直在民族苦難中生存的金門百姓,年紀較大的經歷過了鴉片戰爭,即使年輕的也經過軍閥和國民革命軍的內戰,雖然本身沒有參與過戰爭,但那些戰爭帶給百姓的苦難誰又能躲得過?金門原本就是一個資源短缺、民生窮困的島嶼,一旦有戰事發生,又往往成為任人宰割的羔羊。可不是?從1937年抗日戰爭伊始,閩省諸地,金門是最先被日軍佔領的土地,這塊土地上的人民首先淪為敵人刀俎上的魚肉。說起來令人難以相信,那些所謂的刀俎,有許多甚至是數十年前還是同一座祠堂拜祖先的族人? 夜來難以入眠,榮福總會想起在金門亡故的父母,和此時正焦急萬分在蓮河家中等不到自己消息、不知自己是生還是死的妻女和岳父母,此時一定心如刀割,可能比自己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屋子裡還難過,一想到這裡,榮福就難以成眠。 「爸!媽!請你們保佑我,不孝的兒子並沒有入贅張家,我還要傳承黃家的香火。」有時榮福總是想父母在天之靈應該會保佑他渡過這次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