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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鮭魚的掙扎﹐是為了逆流歸鄉
─走進楊樹清的生命島嶼和報導文學世界 在所有有關金門的聚會裡,一定有人問:「樹清到了沒?」他的行程表裡,總寫滿金門的大大小小活動、聚會。而楊樹清的身影也代表著金門文學史的傳承、活動,他本身就是一部活生生的傳奇故事。 祖籍湖南省武岡,1962年生於福建金門的楊樹清,其父楊國棋當初隨國軍渡海,最後落腳到金門與二度喪夫的寡婦魏雪緣結婚成家。老么楊樹清之前有四兄二姊,後加上兄長楊樹森,兄弟姊八人一共三姓氏、三籍貫。他的家族史橫跨兩岸血脈,在歷史情感上又是中國苦難史上的一個章節。這注定楊樹清有寫不完的家國題材,又在處處禁忌的浯島成長,情感特別敏銳,促成早慧作家的誕生。1979年,十五歲的他高中只念了一年,即來到台灣謀生,從此以一隻筆發展出傲人的文學版圖。 1980年隱居台中烏日鄉,1982年軍旅澎湖漁翁島,1996年浪遊加拿大,1999年回台蟄居八卦山,2002年任宜蘭佛光大學駐校作家,2003年移居台北縣新莊市。歷任洪建全教育文化基金會出版部企劃主任暨雜誌部總編輯、《金門報導》社區報社長、《金門日報》駐台特派員暨鄉訊版主編、《金門學叢刊》總編輯、耕莘報導文學創作班導師、草山行館顧問、林語堂故居諮詢委員、中廣資訊網楊樹清時間主持、香港《明報》加拿大版專欄作家、財團法人龔立逑教育文化基金會董事。著有報導文學《金門島嶼邊緣》、《天堂之路》及散文《渡》、《番薯王》等三十餘種。1997年獲金鼎獎圖書主編獎、1998年梁實秋文學獎散文獎首獎、1996跟1999年獲時報文學獎報導文學評審獎、1997與1998連兩年獲聯合報文學獎報導文學首獎、中國文藝協會文藝獎章報導文學獎等12座文學獎……在這些洋洋灑灑的文化履歷背後,楊樹清笑著說,他跟莎士比亞一樣,都只有「高一」學歷。 近年作家流行以推甄考研究所,我以創作送審,復通過筆試、口試考上國立台北教育大學「語文創作所」,這前後也一直鼓動楊兄,嘗試推甄考碩士進修;而他的老友福建師大文學院院長陳慶元、歐亞大學校長龔鵬程甚至推薦他直攻博士。但楊樹清仍以文學創作不該以學歷來界定一個作家的成敗,「真正的文學創作,得走在學術研究之前。沒有好的文學作品作為引擎,學界哪能發動強力的研究機制?」沒錯,我在認真讀了兩個月的研究所課程,明確感受到創作與研究的差別,於是我也辦了休學,來不及取得第二名考上的獎學金!正應驗了楊樹清的這番話。而他的作品被研究、論述,則在二○○七年十二月十九日,一個飄雨的午後,鄭愁予(鄭文韜)、陳德昭、徐麗霞,三位文學教授踏入銘傳大學桃園龜山校區,主持一項論文口試──銘傳大學應用中文研究所研究生蔡秉蓉的碩士論文《楊樹清散文中的原鄉追尋》,更反映楊樹清「文學先於學術」的最佳實例。 作為台灣報導文學旗手的楊樹清,多年來一直保持彈性兼職、遊走四海的身分,因為「把自己的工作固定下來,反而無法將眼界觸及更遠更廣,也無法機動作戰。」在1990年初識楊樹清之前,我完全不知道這個人的來歷,只被他的眾多工作經驗和頭銜嚇到,這人年紀輕輕,怎有時間累積如此大的能量?待日後知曉他闖盪文學江湖的過程,以及因為同樣喜愛金門之故,深深感覺到楊樹清為了實踐自我的創作理念,從十五歲起,幾乎是無時無刻、心心念念著金門。因此龔鵬程說「為金門一地花那麼大力氣、費那麼多筆墨的,天下只有楊樹清一人。」弦也直指楊樹清是「金門主義者」。 金門籍的作家都背負著戰地烙印的悲情,也急欲從解放至今的局面中,闡述金門的過去與改變,試圖以文學來勾勒金門島的新歷史、或指引一條可能的人文途徑。楊樹清不斷書寫金門,曾在戒嚴時期辦《金門報導》社區報,投身金馬民主運動、衝撞軍管體制,又在解嚴後推動《金門學》,楊樹清看金門發展的關鍵,「得從文化觀念與行動上去著力。」所以明知文學的力道在現實中發揮有限,卻是他長久以來所投注的;自十八歲開始從事相關的「小眾傳播」、社區新聞,到後來的出版與平面報刊媒體多管齊下,楊樹清認知到「在小處出力,未來可能有大的影響。」生涯規劃、職場企劃、未來學、跨界寫作……這些近年來的熱門文化議題,早在楊樹清二十多歲時就以專書著作來倡導。有別於一些觀念作家的喊口號,他後來更跳下去親作親為,成為別人眼中的「活動家」、鄉親口中的「異議份子」、甚至是「機會者」,但他一向堅定守住的,是「金門」,也是「文學」。 向陽、須文蔚所編的《台灣現代文學教程-報導文學讀本》選錄其1997年獲聯合報報導文學首獎〈被遺忘的兩岸邊緣人〉,須文蔚評析「楊樹清請命下的金門人,終於在2001年1月2日,在小三通政策下,可以直航廈門。羈留大陸的老人,也隨著兩岸關係正常化,可以光明正大踏上故鄉的土地。作為社會運動者的楊樹清,贏得一場勝利,也為歷史留下了見證。」 「贏得一場勝利!」然而,「我的生命大書還沒寫出來。」楊樹清正焦慮於結合家族、島嶼、國族史的書寫煎熬中。那是2007年二月,尉天驄教授在金籍藝術家李錫奇家中用筆寫下的叮嚀,「楊樹清,苦難是最好的養分!這是無名氏說的話。你的父母、故鄉、家人,每一寸都是苦難。你不寫,就辜負了金門。」 從楊樹清身上,其友人王品蓉看到的是「豐富多彩的複雜性格」;而研究生蔡秉蓉的碩論《楊樹清散文中的原鄉追尋》花了三年、共二十萬字來追溯楊樹清的「前傳」,無疑替楊樹清對原鄉認同、運動軌跡,提供更清晰的解讀資料;論文結尾中引薩依德《鄉關何處》的句子,「……我的生命中已充滿太多不和諧的聲音,寧可選擇格格不入……」暗示了同樣的命運,並直言楊樹清每次選擇離開金門,都是為了儲存更多的能量與勇氣,在下一次歸鄉時,擁抱這仍帶著鐵刺的小島。 鮭與歸。「你看,那每隻洄流歸鄉的鮭魚們,無不是在逆向中掙扎,往前游去嘛?」我彷彿看到這波金門作家的文學潮流中,楊樹清是遙遙領先的,那隻孤獨的鮭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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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色﹑戒〉二題
依貝德葉夫,這樣的難題或不難化解,只要盡力去愛他人即可(但他對於在愛他人之中,自我人格的抿滅這一可能性的疑難,並沒有很明白的交代,只能說是一種「自由與命運之間的矛盾」云云)卡謬筆下的莫梭,試著去愛他人而未果,他最後選擇回歸和諧、弭平、撫慰一切相對紛爭的自然,把人事的扞格,即那一己與杜的齟齬都予全盤接受,以此化作圓滿。張愛玲筆下的王佳芝呢?她可有這種疏離後進一步的超越化解行動──我們必須把這種超越及化解視為一種去自我中心主義的大愛──張愛玲對此沒有多所著墨,只兩次輕淺交代地說:「太晚了。」「太晚了,她知道太晚了。」王佳芝此際並非不可能完全拋捨了自己,而這份自我拋捨,倘若被理解成她至此捨棄了先前的自我中心主義的桎梏,亦未嘗不可。張愛玲對其中的是非曲折,筆墨語氣之淡漠,較之卡謬的〈異鄉人〉尤有過之。這種幾乎出自刻意的漠然的語調,莫非有著什麼蹊蹺不成? 不錯,心思較細的讀者或許已經留意到,張愛玲在〈色‧戒〉毋寧是採取一種抽離的語言形式來表達這個故事的,其用意何在?我的看法是,張愛玲可能已經明白到,她有必要用抽離的語言形式來給道德義理做最後的釐定。羅蘭‧巴特曾把作家定位作「站在一切其他話語交匯點上的觀望者」,意思是作家宜於用一種互補性的對立觀來取代道德主的對立。他又提出某種生存條件的理想,在這種條件下,人無需扶擇於善惡真偽之間,作如此主張的他因此被人冠上「道德家」一詞,儘管許多人不同意這個封號。總之羅蘭‧巴特以包容來超越、解構對立,他認為包容最廣的範疇是語言,最廣義的語言就是意義形式本身。不管卡謬或張愛玲,西人的文本常見作者語言抽離其中,這種抽離隱喻超越二分,而作一種更高更超脫的辯證視境。卡謬和張愛玲這種創作、處世無度讓人深感疑懼不安是可想見的。對於這種疑懼不安,我們或許可以用佛教的義理來做比附。在《大般若經》第二會〈方便善巧品〉裏,具壽善現和佛,兩人有著這麼一段酬答,具壽善現請教佛什麼叫做有所得?什麼較無所得?佛回答,諸有二者,名有所得;諸無二者,名無所得。具壽善想打破沙鍋過問到底,緊接著追問:為有故,無所得?或者為無所得故,無所得?佛這時候回答: 「非有所得故,無所得。非無所得故,無所得。」 佛的回答是直溯事務本源,從根本切斷,他的意思是說,根本就莫須有二分,捨棄攀執處,又怎麼會有「有所得」、「無所得」的藩籬呢?而沒有了這種自我囿限,自然也就無所得,身處於泯然合一的大智慧境地。假如依佛回答具壽善現的思考理路,那麼,不妨這麼說,讀者認為王佳芝和易先生自始至終都是受自我中心主義奴役的可憐可恨者,這是對的;相反的,認為兩人已通過拋捨一己、與他人泯合的具實人格檢證,取得了自由及道德的正當性,這也是對的。但我們或有一更好的選擇,可藉以化解自由與自我泯滅二者間的疑難,這選擇即如古希臘的cosmos,那完整和諧的大整體論系統,或者如羅蘭‧巴特那藉著互補、中立來消解二元相對的道德困境,也可以依佛陀的誨喻,在語言及實存之立基上作根本的正反兩拋。在〈色‧戒〉裏,故事結束時,一大票貴婦人猶一如往常搬弄是非,殺了情人的易先生「喧笑聲中,他悄然走了出去。」這份「悄然」或即為「忘言」、「無言」。他的身份定位是作者的語言形式的暗示,以及讀者的閱讀參與的領略而作移轉的。我們最後唯一可以確定的或是,不管是莫梭、王佳芝,或易先生,在某一特定時空的凝視下,他們都曾經是名孤獨無依的異鄉人。 之二:太晚了,她知道太晚了 ──張愛玲〈色‧戒〉的哀歎之謎 〈色‧戒〉故事裏,王佳芝在懲奸行動成敗關鍵的電光石火間,決定縱放眼前人,招致自己及同堂隨即遭逮捕槍決下場。 在判決兩方生死的剎那間,「快走,」她低聲說。張愛玲對王佳芝此刻心思之著墨僅止廖落兩三句,一是「這個人是真愛我的,她突然想,心下轟然一聲,若有所失。」一是「太晚了。」在半響,又重覆了一句「太晚了,她知道太晚了」。 前面那句淺白易解,後面「太晚了」這句喟歎可就有意思了,我們不妨遵循解構主義者羅蘭‧巴特「讀者為文本創造意義」的精神,來為張愛玲口中說出的這句話翻讀出另一番景致。「太晚了」,王佳芝心中的悵惆是隨她自認,或說察覺到易先生是真愛她的悲喜而來的,那麼,她之前對易先生兩人之間的關係為「有肉無靈」確認無疑。不錯,從靈肉二元分立又互具的辯證關係來解讀王佳芝這句「太晚了」,想是允當而有趣的理路。 肉體和心靈二者,是既二而一,又是一而二的,換言之,並沒有純粹的肉體或純粹的心靈,卻是肉中有靈,靈中有肉的,但我們還是肉體、心靈這樣地分別而說了,這是因為人的意識會因方便及偏執而自作分類;再者,二元分立可以讓現象界予辯證的運作動力。王佳芝和易先生兩人的靈肉糾葛讓前者哀歎「太晚了」,至少可有兩個層次的解讀: 一、即便有個冠冕堂皇的目的,王佳芝不惜以自身色誘汪精衛政權要員易先生,亦即她是以肉體歡愛作手段的,是把肉體歡愛從心靈剝離出來的,以是她便在靈肉原來應該契合為一的這一圓融上,有了缺隙。這一缺隙放大看,是可以被視為人格情境的罪過的。王佳芝的靈肉分離之罪,以及以肉體為手段之罪,除了表現在易先生身上外,之外還有一次,那就是她居然只是為了獲取性經驗,故意失身於懲奸團體裏的同夥梁閏生。她和梁閏生有了性關係,王佳芝深覺自己被利用了,但她那時卻沒想到,梁閏生何嘗不是也被眾人,包括王佳芝她自己,給當作一個手段、給利用了呢?凡哪件事哪個人被當作手段用,我們就會對那件事背負罪惡感。一旦體悟到這點,王佳芝說她「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個熱水澡,把積鬱都沖掉了,因為一切都有了個目的」這句內在獨白是對她自己,也是對易先生和梁閏生說的。 終於,景境來到一個轉折點,王佳芝發現眼前這漢奸易先生「這個人是真愛我的」,這種愛是帶絕望的,偏近於精神,即靈,的愛,如此,王、易兩人原本缺靈僅肉,只把肉體當作手段而非目的缺憾,這一剎那間便接續而融合了起來,這種愛,沖決了塵世的道德、政治藩籬,除了自由外,再無其他法則,所以此刻眼前這人身份並非漢奸,卻是可以和自己作靈肉契合的人。「太晚了」,意指兩種可能,一是易先生愛她愛得太晚了,一是王佳芝察覺到對方愛自己,自己察覺得太晚了。而她中止刺殺計畫,放走易先生,完全可以用愛的自由沖決任何俗世的囿限來作理解,不妨這麼說:靈肉結合的愛已達成,故殺或不殺,死或不死已然無關緊要。但在易先生這邊,他或也透澈及此,而其手段更絕決,他卻是要愛人王佳芝死的,他這樣做,除了現實上自保外,昇舉到上述靈肉之境已成的意義是,王佳芝生死亦已然無關緊要,但她的死更可確保彼此的靈肉關係不致再變。 二、肉體之愛是因歡樂而結合的,相對的,心靈之愛卻因悲苦而結合,但我們前面說過,靈肉是互具的,亦即並無單獨的靈或肉,卻是靈中有肉,肉中有靈。因此肉體之愛不會停止於感官的歡愛,它會日趨於心靈,亦即日趨於悲苦,使得肉體之愛經由靈魂的迴繞而取得完整及重生。而最大的受苦就是死亡,王佳芝藉由她的死,把生,過繼給易先生,「太晚了」,這是屬於王佳芝的悲苦之思,但易先生──王佳芝另外一個化身──卻「臉上又憋不住的喜氣洋洋,帶三分春色」,一死一生,猶如肉體與靈魂、悲苦與歡悅,既分立又結合成一體。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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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叫朱美女
施工那段期間,我媽暫住阿肥嬸家,美琦則陪我住在「懶得找店」樓上,那裡原本是一間堆放貨物的倉庫,經過打掃勉強還可以住人。適逢夏天,泥造的房間又悶又熱也不透風,熱氣從四週八方竄來,逼得我們汗水直流,逼得兩人只能穿一條底褲和一件可以讓自己激禿的背心躺在發燙的床墊上,一邊埋怨天氣一邊聊個沒完。有時熱到實在無法入睡,猜個拳,誰輸誰就的摸黑下樓提一大桶冰塊上來,然後又叫又笑地往自己身體上塗抹,風扇吹過來時,冰塊隨著風速沁涼地穿透肌膚,兩人方才慢慢睡著……。 房子完工後,我媽費盡心思把家佈置的美輪美奐,還託人從大陸買了幾幅畫回來,不過她大都掛反了。坦白說,家裡變成這樣我也沒特別感覺,反正住久了還不是一樣。倒是我媽有事沒事就愛邀人來家裡坐,再用如同博物館導覽員般的熱忱地向人介紹每個空間的裝潢和擺設。我也搞不懂,她費盡心力建構這樣一個漂亮的家,到底是想讓自己住得舒服還是想拿來炫燿的?總之,她對她現在的人生滿意的不得了,過去種種的不幸都和她一筆勾銷了。 她把平常那個我最愛坐的石階給打掉了,害我每次都要搬一把矮凳出來才能坐在外頭思考。這一天,我目視前方,初冬的陽光就這麼從空中落在廣場上,耀眼極了,那種感覺就像無數個希望在我眼前不停飛舞,飛舞。緊接著我看到一隻小麻雀在地上踱步琢食,好奇的野貓突然迎向前去,牠嚇的擊翅飛離,就在那一刻我決定了,我決定「離家出走」。 你知道嗎?當下這種「開竅」的感覺,普天之下也只有牛頓最能夠理解,只可惜掌管我腦中物理科學的那條神經多年前被撞斷了,否則保證可以搞出一個「逃跑引力」或什麼定律來的。 隔天,我約了一干死黨吃飯,我告訴她們:「我要離家出走。」美琦說:「妳要學妳老媽嗎?」佳琪說:「可妳老媽有男人靠,妳有嗎?」「我沒有,但我有洪小茹。」蔡安娜問:「妳身上還有錢嗎?」「沒有,一毛也沒有。」「那這幾年賺的錢花去哪兒?」「和我爸吃掉了。」小竹說:「那妳憑什麼去?」「憑我這一身的肥肉和膽識。」大家一聽全笑了出來。「白痴喔,那妳要住哪裡?」GIGI慢吞吞地問。「先住我妹那裡,」「那妳想找什麼工作?」「我不知道啦!」「不知道你去個屁啊?」美琦說。「唉喲,不要再逼我啦,我找妳們來是想跟大家辭行,不是來聽訓的。」「我看,妳乾脆在美琦店門口賣蚵仔麵線,在金門締造一個阿宗傳奇,對了,妳可以叫阿豬麵線…」佳琪說。「我不要,我要出去闖一翻天地,」「換一句新詞吧,這幾年我們早聽膩了。」小竹說。「算了,燕雀哪知鴻鵠之志?」美琦拍著桌面輕蔑地笑了幾聲:「小豬說我們是燕雀,媽呀,笑死我了,蔡安娜妳把廈門的樓房隨便賣一間算了,給她一點錢去換顆腦袋。」最後好像美琦又問了一句妳身上真的沒錢嗎?我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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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色‧戒〉二題
之一:另一個異鄉人 ──我看張愛玲〈色‧戒〉 〈色‧戒〉有兩個文本,一是張愛玲,一是李安。文字和影像的表現優劣高下不宜併較。這裏我要單論的是張愛玲。張愛玲筆下的王佳芝人格形象可說既簡單又弔詭。其弔詭處,不妨說說,博識者一哂。弔詭(paradox)一詞的譯文「似是而非」,「是」和「非」是既分立互為矛盾的二者,而又歸約為一。這時候的「一」是既矛盾又不矛盾的,完全違逆了亞里士多德的同一律及矛盾律。《柏拉圖語錄‧巴門尼底斯篇》說:「同時是又不是、同時是自己又是別人,自我連屬以及彼此相屬,每一個都是而每一個都不是,顯然是又顯然不是。」但這或竟就是實際的人生。惟實際、活脫脫的生命落入現實生活界,卻往往拋露出各種扭曲的變貌。這不由使人聯想到卡謬創造出的那個「異鄉人」。 異鄉人是什麼意思呢?異鄉人就是疏離的人。卡謬小說《異鄉人》主角莫梭在其故事中疏離於週遭社會,疏離於其間的共有道德。舊俄哲學家貝德葉夫在其《奴役與自由》一書裏反覆推衍、論證書名標舉的這兩個對立二分範疇。貝德葉夫口中的「奴役」並非別的,正是被當作一切普遍性義務的準則的那社會「共有」(the common)道德。這種共有道德之所以被視為堪受質疑的負面價值者,並非在於其內容本身,卻在於它是一抽象物。杜思妥也夫斯基的《地下室手記》表達過類似的意見。卡謬小說裏,以檢察官為代表的「社會共有道德體系」向莫梭提出控訴,後者殺了個阿拉伯人,但他遭控訴的重心被轉移到:他是個背逆社會共有價值的人,因此是個危害社會的敗德者。莫梭這角色喻微的價值是自由,他如何表現出自由呢?他以有別於共有道德本質之抽象性的、個人的「具體性」表現出來。貝德葉夫揭櫫的倫理學是位格論的,意即道德成立的必要條件須經由個人人格歷程,而不是經由外在任何義務準則,即使這些準則有多良善,有多正當性。換言之,良善沒有內化於個人人格,便淪為抽象虛無,事實上,便毫無自由及正當性可言。儒家《孟子‧離婁篇》的「由仁義行,非行仁義」其內在脈理,其實和貝德葉夫這種性格論倫理學主張是若合符節的。 職是,卡謬,《異鄉人》的二元對立是:奴役/自由;抽象/具體;團體/個人;虛假/真實;社會/自然;非我/我,等等。倘若依羅蘭‧巴特,他或會加上諸如:目的/語言形式;可歸約/不可歸約;在場/不在場,等等幾則。道德良善必須通過個人人格的轉化才具價值,才不致淪入虛幻,才算真正的存有,這點殆無疑義。唯進一步看,怎麼樣才算是「經由個人」這一項題旨得再予細辨、斟酌。依貝德葉夫,逐外、客體化是不道德的,但我們千萬得警覺到,那以自我為中心的個人主義本身,不也可能陷入一種役於自身的桎梏?因此,人必須走出自身,面對他人,與他人融合。直言之,就是得愛他人。我們必須愛那些原本與己無關、外在於自己的「對象」,把他們化為內在自己,使二者匯融合為一體,此時便超越了先前的二元相對,來到如古希臘人稱這世界為cosmos的彼一完整、和諧的大系統裏。 卡謬《異鄉人》裏的莫梭,又用什麼來化解對立,來融入這個泯除相對的和諧系統呢?一言以蔽之,他採取的是以「存在先於本質」的觀點,這「本質」其實即是西方傳統形上學奉行的那永恆不變的本體。「存在先於本質」即拒絕承認有一先驗外在的所謂「本質」者,即認為那樣東西叫道德、良善,也必須先經歷一人格內化的過程,即先有存在,方能漸漸型塑而成為本質。在小說裏,卡謬以一連串的意象及故事情節來表現莫梭的這種人格的內化,譬如莫梭的依當下實際的心緒而行;他對自然界的喜愛;他請假回家去奔母喪,接受友人謝列斯特的慰問和情人瑪莉的歡愛,甚至向法院預審推事表達友誼;而當他開槍射殺持刀挑釁的阿拉伯人,也並非心存惡意,只是一時心神錯亂罷了。最後,他被判死刑,而我們又從哪裏看出他的確完成了彼一人格內化過程,並臻於泯合二分相對後的圓融、大化之境呢?證據是莫梭在生命即將結束前的這麼一段省悟:「我感覺到該準備一切,重新生活。生了這麼大的憤怒,替我洗滌了痛苦,挖空了希望,面對充滿預兆與星辰的夜晚,我第一次向宇宙溫柔的冷漠打開心扉。」 緊接著下面這幾句常受誤解的話更是全篇小說的「詩眼」:「為了讓一切圓滿,為了讓我不覺得太孤單,我還希望臨刑那天,有許多觀眾,他們用怨恨的叫喊迎接我。」莫梭此刻的心靈唯有用全然的人格之內化及包容才能理解───他把與其對立的一方也包容進來。 所以,卡謬的《異鄉人》一詞可作多重喻義的推衍,莫梭和社會互為疏離,莫梭也疏離於自然───這包括他的內在自然及大化自然界。而莫梭這一方,藉著個人人格的重建,終於回歸,或說締建了,整個和諧的宇宙系統。莫梭的所思所行,一方面彰顯了道德價值的二元對立正是社會共有道德所強分的,另一方面,表露了真正的道德價值必須藉由個人與他者結合的迂迴內化歷程方能獲得及圓滿,最後,他讓我們明瞭到的確是有某種整體論,可以將所有二元對立都給予超越及包容。接下來對張愛玲〈色戒〉的論述重點或可從最後這一項來談。 張愛玲〈色‧戒〉裏的男女主角,王佳芝和易先生,以其道德肩架看(structure),可視為同一人,是同一體的兩個形象,所以不妨只挑其中王佳芝一人來說即可。王佳芝和莫梭面臨著同樣的道德處境,他們都來到個人自由抉擇和社會共有價值的一個分岔口,依後者,她不應該放過易先生,這個公認為漢奸,理應受到懲罰的人,依前者,王佳芝不管作了何種選擇,關鍵在於她是不是真的作了自由選擇,而不在於她選擇了什麼?換言之,只要她真的選擇了,她就具備道德的正當性。這是第一重檢證。第二重檢證是,王佳芝所謂的自由抉擇,到底有沒有可能落在如背葉德夫所說的那種「自我中心主義」式的,而這種自我中心主義者,自以為作了自由選擇,其實仍陷溺另一種自我奴役的桎梏裏。我們不妨依先後這兩重檢證,來考覆依下王佳芝的人格實存景境。而我們,作為一個讀者身份的判斷,主要得仰賴並尊重文本的第一位創造者──張愛玲──的語言形式,即其筆法,其觀照視角的營造及暗示。 第一重檢證是王佳芝果真作了自由抉擇?答案是肯定。王佳芝決定棄團體職責而就一己私情,而且此一決定如此迅如電光石火,其考驗不可不謂嚴酷,足以襯映出其個人具體和團體抽象價值的二分對立的強烈及真實。第二重檢證是,王佳芝此項抉擇是否源自一種自我中心主義作祟?貌似自由實則奴役?答案居然也是──是的。理由是,促使王佳芝決定縱放易先生的,只在於她認定眼前這人愛上了自己這點,而這份認定的真象,至少從某一層面看是扭曲而虛榮的。王佳芝的性格原本就有虛榮的一面,譬如她在學生時代作舞台劇公演,下了台,她興奮得鬆弛不下來,吃過宵夜,她猶不肯回去,和兩個同學乘雙層電車遊車河,「車身搖搖晃晃在寬闊的街心走,窗外黑暗中霓虹燈的廣告,像酒後的涼風一樣醉人。」霓虹燈意象當然也是虛榮的投射表徵。假如這暗示還不夠,張愛玲在王佳芝首度色誘易先生成功時,又把她那易受虛榮表象挾持的心智狀態再一次拋露在讀者眼前,「一次空前的演出,下了台還設下裝,自己都覺得顧盼間光艷照人。她捨不得他們走,恨不得再到哪裏去。」「在毛毛雨裏老遠一路走回來,瘋到天亮。」虛榮自是一種感情的扭曲、扭曲的感情。但把王佳芝和易先生兩人,都自以為對方愛著自己的那種人格的扭曲,表現到極致的,應屬易先生在下令槍斃王佳芝等一夥人後的內心獨白,把兩人彼此的關係比擬成「原始的獵人與獵物的關係,虎與倀的關係,最終極的佔有。她這才是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張愛玲把這種心靈扭曲表達得讓人感到不寒而慄。 那麼,當我們一方面以王佳芝實踐了性格論的倫理學義理,那藉由個人具體的自由選擇,以有別於社會共有的抽象道德價值,另一方面,卻又認定她這種自認的道德價值不外是一虛幻無實的假象,前後二律豈非矛盾而相互牴牾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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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七﹐十二月消息
過了冬至,就會有一連串的氣象天候俗諺,來預測農曆春節的天氣狀況,這是先民特別重視農曆的春節,因為天候的因素,十足影響春節活動的進行,進而破壞「過年」的歡樂氣氛。「初三十八靜,靜到二九瞑」、「送神風,接神雨」、「乾冬至,淡年兜」、「冬至月尾,專寒正二月」、「冬至月頭,專寒年腳兜」、「冬至月中央,專寒二九下昉」,在在都聚焦在農曆春節,只要春節能「風調雨順」,自然就「國泰民安」,萬民騰歡、無災無厄,就是生民的企盼。 為什麼農曆的十一月二十七日,天候所顯示的,無論是刮風下雨,還是陰晴多雲,都是十二月大概的模式,先民依據的不是尖端科技精密儀器計算的數據,而是經過多少歲月的長期觀察驗證,得來經驗的累績。多少年來,認定十一月二十七的天氣狀態,就是農曆十二月的縮影,而十二月的初三與十八如果西北風不起、東北風不刮,只是一、二級和善的靜風,則一直到年兜除夕的「二九下昉」都會是海島人口中「風靜湧平」的好天氣,也表示可以放心地「採塵」打掃洗曝,不必擔心風雨來妨礙年前忙碌繁鎖的準備工作。 準嗎?每次在談起這些氣象俗諺,都會有人持存疑的態度,我則回以「你說呢?」,其實這種定時、定點「超長期」的天候預測的精準度,憑良心說是不忍苛求的,以現代氣象儀器的超尖端精密度,都常有明顯的誤差,要論斷先民這種年年不變的「定型」預測的準不準,實在不宜用「斬鐵斷釘」式的論點來判定,但我們可以確信,如果這些俗諺的「譜脈」沒有一點相近的「臭破布味」,則不可能流傳這麼久遠,到現在還能讓人朗朗上口。 根據正面側面不少接受請教徵詢的人士,不是刻意體驗的概括意見是「準」,但不是「精準」,卻近乎「神準」,就大家印象比較深刻,印證的次數比較多的「定點型」氣象俗諺,最神奇的是「送神風」 - 十二月二四清晨縱然是風非常「靜」的天氣,也會有陣陣清風吹來,把送神「化吉」神馬的灰燼,輕盈地向天空飄逸地飛昇,至於飛多高,是否真會到達「天庭」,大概沒有人會去作「科學式」的驗證。不過可以應應「早送神佔好位」的願景。同樣的,正月初四「接神」常會「落雨」,不管大小、不論長短,有落就「算額」,象徵性的,何必去計較。至於「二月二穿棕簑拜土地」,三月十五媽祖婆風吹大道公的頭巾,三月二三大道公雨渥媽祖婆的花粉,五月十三落關刀水,七月初七「七娘生」,牛郎織女掉下情人的眼淚,則是許多人肯定有深刻的印證,而「十一月二七,十二月消息」、「初三十八靜,靜到二九瞑」因為時段太長,反而大家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大體上的感覺是「好像是這樣」。是不是真的年年到俗諺所指的時段就刮起風、下起雨,倒是沒有正式的記錄,而印象中好像準的多,不準的少,也是共同的感覺。 先民戇戇直直,經年累月的觀天象測風雨,方法有點土、有點笨,可是所得的結論卻是無比的紮實珍貴,這就是敢斷言、敢預測,敢作為諺語流傳後世的憑藉,至少,到現在為止,氣象學家(包括中、外)與民俗學者還沒有發現有提出不同意見,或異議質疑的文獻。世界各地氣象觀測單位的專業技術工作群,整體有百分之八十五的準確度,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而先民氣象俗諺的準確率,也差不多是八成半。絕不是在替沒有氣象專業的先民因「土法煉鋼」的高精準度貼金,而是就事論事,不加油加醋的敘述,也絕不反對具現代氣象專業的真正專家學者,就先民留下的氣象俗諺,提出具體的質疑與修正的主張。 氣象俗諺,與二十四節氣一樣,具有指導民眾在一年中依時序營生,墾拓漁牧的功能,所不同的是節氣是由政府訂定,俗諺則由民間自創,且有替節氣作補充,引伸與闡釋的意味,也使節氣更生活化、生動化、平民化、趣味化,而俗諺預測的時間點有許多是民俗節令或民間信仰的慶典,更具說服力與可信度。所以,在沒有衛星照相、電腦分析與專業預報的氣象荒漠中,氣象俗諺自然成為萬民遵循信賴的唯一選擇,在與二十四節氣溶合無縫的主導下,天下居民就這樣毫無疑慮地過著順暢歡愉的歲月。 早在遙遠的古早時代,周禮第二十六卷就有這樣的記載:「大史掌建邦之六典……正歲年以序事,頒之于官府及都鄙」。大史是周「春官」的僚屬(周設天、地及四時之官,稱為六卿,天官主治,地官主教,春官主禮,夏官主政,秋官主刑,冬官主事,職掌分明) ,六典是治典、教典、禮典、政典、刑典、事典,且兼管星象曆數,所以,每年要將國家的「行事曆」頒發朝廷各部門及全國鄉村都市,教民眾依時序營生,時以作事,事以厚生,是生民之本。行事曆就是根據二十四節氣之氣象及生態變化,一一導民、教民、化民、期以安民、利民、富民、樂民,這是何等高度的施政目標。 二十四節氣最早記載,應是「禮記」卷第十四,月令第六:孟春之月,日在營室,昏參中,旦尾中(星辰方位) ,東風解凍,蟄虫始振,魚上冰,獺祭魚,鴻雁來。……是月也,以立春……立春之日,天子親率三公九卿,諸侯大夫,以迎春於東郊。 在還沒有尖端科儀觀天測地的時代,老祖先竟以最簡單的立竿測影,大膽判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分為三百六十度,二十四個節氣,每節為十五度,春分零度起,秋分是年的一半,一百八十度,立春為三十五度,冬至則為二百七十度。禮記的順序,由孟春的立春算起,因農曆春節多在立春前後,惟漢唐以後則由冬至起算,所以冬至是小過年,且食過「冬至圓」後就多了一歲。不管從那裡算起,每個節氣都是依時令及天候變化訂定的,年長鄉親多有每逢節氣常會感到腰酸背痛,這是因氣壓變化,影響到關節的緣故。 節氣在農曆的時點,每年不同,有時一差十天半個月,反而這個專屬農曆的古老產物,被陽曆鎖定,如立春幾乎年年是陽曆的二月四日,最多差一天,但農曆卻因為有三年一閏(閏年則多一個月)的關係,單以立春為例,民國七十九年(庚午)陽曆為二月四日,農曆正月初九,八十年仍是二月四日,農曆卻還是庚午(七十九年)的十二月二十日,因庚午閏五月,就多了一個月,才使庚午春。到八十一年(壬申)陽曆是二月五日,農曆則是正月初二。今年九十八年(己丑),是「拉到北京還是牛」「牛轉錢坤鴻運罩頂」的牛年,陽曆為二月四日,農曆正月初十,又是閏五月,於是把該屬於九十九年(庚寅)的立春,強拉到農曆己丑的十二月二十一,而成為所謂不宜結婚的「孤鸞年」。 二十四節氣之所以會在陰陽曆之間形成那麼大的落差,完全是每個月的天數所造成,農曆年年十二個月中,不是二十九日就是三十日,一年算下來只有三百五十四或五十五日,平均差三百六十五天又四分之一的星轉週天,是十日又二十一時,故歲餘只有以閏年增加一個月來平衡。陽曆就務實多了,每月三十日到三十一日,只有二月是二十八天,每年足足有三百六十五天,不得已必需補足三百六十五至六十六天時,僅在二月加一天就解決問題了,這就是老古董的節氣,碰到新時代的陽曆,最多差一天而已,神奇吧!這可能是老祖宗幾千年前想像不到的問題。 憑個人有限的學養,絕不敢作節氣與俗諺的學術研究,而是就古今史籍與民俗資料臚列呈現,僅供方家比對也好、印證也好、評析也好、參酌也好,總是盡一己之棉薄而已。我們衷心欽仰古聖先賢在上古的幾千年前,對天象曆數,精確細緻的長期推磨觀察,而井然有序地將歲序節氣,作妥適而完美的配置安排,感到無比的神奇壯觀,依現代務實驗證的研究作為,更是幾乎不可思議的古代神妙偉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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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叫朱美女
2. 我遊手好閒晃蕩了一段時日,感覺人生虛無,未來渺茫。直到有天下午,我媽帶著大包小包行李回到平安村,日子才掀起了變化。這回她不會再離開了,因為我從她和舊金山友人的電話中得知老太監出車禍死了,他大哥把餐廳的經營權占為己有……。 從我媽的行事風格及穿著打扮上,我可以推敲老太監生前對我媽應該還不錯,她的外型和態度都變了,徹頭徹尾的變了,對我也不再那麼凶悍無情,而且逢人就笑逢人就打招呼,向來小氣巴拉的她竟然還捨得花錢買禮物送給左鄰右舍。儘管我常聽到有些人在背後說我媽的壞話,但一見我媽回來,許多鄰居還是往我家裡跑,一時間,我媽就像大權在握的政客,帶著一種高高在上又刻意偽裝平民化的姿態分送東西給鄉親,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稱讚她,她則笑顏綻開地享受這份虛榮。 不久後,她擅自找人把我們住的這間舊房子打掉,用我爸的退休金和自己帶回來的積蓄,蓋了一間四層樓的透天厝,房子每蓋到一個階段,她就會大擺筵席宴請工人和鄰居,透過鈔票到處跟人建立關係,但她始終忘了要和我建立關係。不知道她是不是被哪個大師當頭棒喝過,總之,她的個性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之前綑綁於心的自卑感也消失不見了。 我無法了解,促使她改變的動力到底是錢還是來自倆個男人的死?我只知道她是個愚婦,年紀一把了,還無法體悟單靠「金錢」與「權勢」搭建出來的情誼是不會長久的,可這世上又有什麼是可以長久的呢?隨著時間的流逝,有些事物不見了就是不見了,有些感受消失了就是消失了。這是一個事實,一個你不得不接受也要接受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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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靠近
靜止或剝動 如何以迢迢時日安頓縈繞的鄉愁 教我靠妥記憶以養育撩撥深情 穿過無數拂逆和猶疑 在老去蒼黃的節節髮茨 在浩瀚賁張的孤寂遠日 那些久違的山丘。田埂呀 那些深邃漸層的花崗峻石 以及那些家譜地表繁複的肌膚探觸 不止一次在燕尾飛毫中仰首青靄漫衍 以貫穿風雨的坐定。面對 年少歌賦的寂寞和青衫衣薄的寒窘 一樁一樁驚夢中叩問。省悟 回鄉是漂泊上岸等候的生暖 是契闊死生歸來的悲喜造訪 青髮剝白。倖存瀕臨 我如此的熟悉靠近。安寧踞臥 一條老街源頭。一棵木麻黃的喧鳴 輕喚接納的小小乳名 回聲自千尺料羅灣疾急奔落而邂逅 這樣的因緣生息 我已知道最初和最終凝成的胸懷血肉 如忠良眉目幽晦一生的父老 如火柴劃過年代的那些青光 際遇描寫兩鬢脈絡裡的硝煙歲月 如此跋涉的長路有雪 有躊躇於傾斜而下的雷霆壯闊 島國半壁。瞭望想過蹣跚冊頁 星斗。高粱以及窗前的七月 這樣的交融繾綣。記憶熟悉的經緯 為我生疏的日月渲染。回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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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衣服的回憶◎北珊
台北車站的地下街,是一處明亮、舒適、寬敞的購物空間,燈光、空調、以及琳瑯滿目的商品,營造出現代購物商場文明的氛圍。在這裡,不必忍受戶外的艷陽酷熱、嚴寒風雨,自成天地的空間,也是休閒、散步、運動的好去處。我喜歡在休假的日子,約好友同行,許自己一個逛街的好心情,沒有特別的目的和理由,純逛街的心情是自由的,賞心悅目的商品讓人適度的舒壓,平價的商品可以滿足自己想要的欲望,邊走邊聊的閒逛,達到釋放和運動的附加效果,所以我每年都會造訪幾次。 轉角處,一家中國服飾的專賣店吸引了我的目光,各式復古、改良、傳統的中國服飾擺滿櫥窗,緞面、刺繡、布鈕扣妝點出中國服的特色,我卻被一件淺藍、素面的緹花布上衣深深吸引住,衣服剪裁簡單俐落,花色素雅端莊,和四周雍容華貴的服飾相比,它並不出色,但我一眼望見它,就有一股立即擁有的衝動,它讓我的思緒遁入30多年前的童年時光,那一套母親為小妹縫製的舞衣,恰恰就和眼前的緹花布相仿,小妹活潑舞動的模樣就在眼前。 「小白兔愛跳舞、月夜光下學跳舞、時光…」,這首大家熟悉的兒歌在我耳邊響起,母親坐在縫紉機前的影像,清晰呈現眼前。小時候,家鄉村子中沒有幼稚園,所以我沒有讀過幼稚園。小我八歲的小妹是村子中第一屆幼稚園的畢業生,所以畢業典禮成了村子的大事,畢業典禮上小朋友的表演活動,更是典禮的重頭戲。活潑可人的小妹,聰明伶俐、面容姣好,被老師指派飾演「龜兔賽跑」中的小白兔,這在家中是何等榮耀的事,全家都開心極了!小妹一遍一遍的跳著,加上稚嫩的歌聲和口白,逗得全家哈哈大笑。但是表演的舞衣呢?上台總不能太寒酸吧!母親從木箱底翻出一塊淡粉色,素面的緹花布,那是母親的嫁妝。開始為小妹縫製舞衣,母親的女紅沒話說,一針一線扎實的工夫,衣服完成後再滾上紅邊,縫上紅布扣,紅色的緞布滾邊有了畫龍點睛的效果,小妹穿在身上美極了,好像一位小仙女。 畢業典禮那天,母親放下手邊的工作,參加了小女兒的畢業典禮,我也陪同在身旁,台上的表演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全場歡笑聲、鼓掌聲不斷,小妹穿著美麗的兔子裝,梳著可愛的包包頭,配上粉紅色緞帶綁成的蝴蝶結,穿梭在舞臺上,一點也不會怯場,不但台風穩健,表演更是可圈可點,母親為她縫製的舞衣成了全場的焦點,我們與有榮焉,看著母親滿足幸福的表情,這是一位母親最大的驕傲。 事隔三十多年,小妹也成了母親,而我們的母親也離開了,不知小妹是否仍記得這一段往事,那套粉紅色的舞衣如今也不知去向,但深深的記憶卻在今天這件衣服上發酵,讓我想起遙遠的事,想起溫馨的畫面,當然,我買下了那件衣服,我要讓溫馨的記憶延續,就如同母親縫製衣服的年代,回憶是美好的,好像母親並未離去,這件衣服給了我另一個美麗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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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頭的茶農
這次到溪頭旅遊,遇到了一位十分親切,善良,勤勞的茶農孫桂枝女士。她家有七分地的茶園,又經營億昇茶行,又兼營民宿。 雖然我沒有住她家,又沒有跟她買茶,她仍然親切地泡茶,請我們喝茶,並表示,喝茶不要錢,喝茶不一定要買茶。因而給我十分親切又善良的印象。 「我們是三年前,才開始買地種茶。」 「現在附近的土地,還是有買賣。」 「我們是買一塊竹林來開墾。」 「種茶,還要會製茶,很辛苦,還要有製茶間,需要很大的空間。又需要很多人工來採茶,請得到人嗎?還是用機器採茶嗎?」這是我的印象。 「我們這邊都是高級茶,用機器採茶,太可惜了。我們這邊分工比較細,不像北部,都是自產自製自銷,全部一手包辦,當然是辛苦多了。採茶工都是從外地來的,有人專門載運茶工。」 「妳們的製茶工廠在那裡?」 「我們沒有製茶工廠,必須跟別人借用。我們專門種茶,製茶有專門的製茶師,而且不只一個,不同的階段,有不同的茶師,一個人做,會受不了。比方說,揉捻成球狀,就是有一個人專門負責,而且是論斤計酬。」 鹿谷這邊大概都是這種分工的方式,茶農不會那麼辛苦。像坪林,家家戶戶種茶,人人會製茶,家家戶戶都有製茶的設備,負擔重,工作辛苦。 「都是遊客來買茶嗎?」 「每一家都有自己的基本客戶,長期來往,用郵寄的方式,彼此之間很信任,光靠散客,大概生存不下去。」 她們的茶園,在海拔一千五百公尺,算是高山茶了,喝起來十分清香。 與茶人聊天,時間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到了晚飯時間,只好趕快告辭,她說她也要為孩子準備晚飯去了。 隔日清晨,一大早,我們就進入森林公園散步,當我們走到大學池附近時,只見一群婦女戴著斗笠,在花圃除草。這位茶行的孫女士,又認出我了,她也在除草的行列中。真是有緣啊! 這是我遇見的,最認真的台灣婦女,她身兼數職,樂在工作,令人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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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吾妻瑪琍
『景物依在,往事成空,徒留遺恨,望來生聚。』 親愛的老婆,每當憶起妳生病的這十五年三個半月陪伴的點點滴滴,竟是淚如雨下,無法自己,收到秀錦寄來的電子郵件,已好多好多天了,對妳的思念卻是愈來愈濃。 五個月過去了,每天期待妳回來和我相聚,卻不見妳的芳蹤,甚至連夢中都看不到妳的影子,是否真如「致吾愛 感謝你豐富了我」文中茵茵女士對趙寧博士所言:「是你對我們太放心?是極樂世界太美妙,讓你流連忘返?還是你不願我們牽掛太多?」。 親朋好友都說妳解脫了,對妳來說何嘗不是件好事,但對我來說卻是心中永遠的痛,看到最後這三年妳所受的折磨,只有陪伴在妳身旁的我最清楚,不管是在家裡或是在醫院,不管是白天或是晚上,當妳因為腹脹難過而無法行動或入睡時,妳就開始朗讀及抄寫經書,妳修煉的成果或許就是火化後所留下的那些舍利子吧!(我已買了一座舍利塔和藏紅花來供奉)。還有在妳入殮後的第二天一早,當我把大門打開的一剎那,竟有兩隻「喜鵲」衝進客廳盤旋,或許它們是前來引領將妳的靈魂帶往西方極樂世界吧! 『回憶有時候是甜美的,但對我來講,卻是那麼的痛苦與折磨』,結婚近二十五年,有十五年三個半月的漫長歲月是陪伴著妳一起對抗病魔,每進一次醫院就被宣判一次;十五年三個半月,扣掉妳十餘次前往大陸上海、北京看中醫學氣功及在桂林練氣功,我因軍職無法陪伴妳前往外,臺灣、金門我們來來回回竟高達一百多趟,每次住院、手術、加護病房、化療、標靶治療、抽腹水、看中醫,我都陪在妳身旁,坐(睡)在那張熟悉卻不是我想要的看護椅(床)上,和妳共同度過無數次的危機,也陪伴著妳創造了無數次的生命奇蹟,就連臺大、萬芳、榮總、馬偕、三總、台中林新(許達夫醫師)醫院的醫師們都對妳肅然起敬,因為他們看到了妳對生命的熱愛與執著、看到了妳不服輸的堅毅信念。然而妳還是走了,雖說不怨天尤人,但我始終認為老天爺似乎太羨慕我們的恩愛而忌妒的把我們分開,今生今世無緣和妳白頭偕老,但願來世再和妳共結連理,以彌補今生的遺憾,妳一直相信生命會有輪迴,而我也深信,只要因緣未了,投胎轉世妳我仍會相逢的,不管是一世、二世、三世………………。 親愛的,妳到底去了那裡?不知道妳現在到底過得好不好?是否見到最心疼妳生病的老爸?妳是否曾經回來看過我?一連串的問號誰能告訴我呢?妳說妳不在我身邊,相信我一樣可以過得很好,事實上卻不是如此,每天好似行屍走肉,我真的不知道這一百多個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白天因為工作及職務的關係,我必須極力的表現出若無其事又假裝堅強的樣子,但一下班回到偌大的房子,看不到妳的蹤影,想和妳對話,妳卻毫無回應,看到妳曾經用過的東西,妳那些漂亮的衣服,已淚眼模糊,無法接受妳已離我而去的事實;好朋友們都怕我觸景傷情,儘量避免和我見面及談起過往的一切,而我除了赴臺出差(以往每次出差,不論到那一個機場,一下飛機第一件事便是打電話向妳報平安,而今手機一開機,習慣動作,卻不知將號碼撥往何處?),有時順便看看孩子,回到金門,每天晚上都在家守護著妳的靈魂、妳的牌位,無法入睡的時候,就開著車漫無目的的繞著。一到假日,到101去探望妳(靈骨塔塔位正好是×排101),已成了我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份,探望妳之後,順便到妳我最熟悉的三友園,企圖找尋一些和妳相見的足跡,因為那裡曾是妳將近六年風雨無阻,勤練氣功的地方。 回想這些年來和妳同甘共苦的點點滴滴,陪伴著妳一次次的被宣判,又一次次的共度難關,豈是一般人所能體會的?妳告訴我要善待我們的寶貝兒女,而今照顧好他(她)們,竟成了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妳知道嗎?房子我幫妳蓋好了,兒子也繼續唸中原資訊工程研究所;從三歲就很少被照顧,妳一直最掛心的小安仔,也獲得公費保送國立台北教育大學音樂系,妳一直咬緊牙關苦撐到這些心願一一達成,才放心的離去;十五年三個半月的努力,有太多令我不捨的回憶,它並沒有因為妳的離去而消失或模糊不清,反而更加清晰可見。從民國八十九年初桂林回來後,您每天無論颳風或下雨,無論過年、過節(除赴台回醫院門診追蹤檢查外),一定前往中山林的三友園練氣功一整個上午,直到民國九十四年十月復發前,在那將近六年的歲月裡,是妳狀況保持最好的一段時間,連醫生都說已過了五年,應該不會再有問題,然而「它」還是那麼的難纏,再次的復發,更奪走了我至愛的妳。在三友園的那段日子裡,幾乎每個休假日上午我都陪伴在妳的身旁,妳怕我無聊,知道我很喜歡胡琴,就幫我劃撥買了一把近萬元的南胡,而我也利用隨琴附送的影帶及樂譜勤加學習,並在三友園和妳作伴時拉給妳聽,妳曾經說過,等我把「空山鳥語」這首學會後,要當我的專屬琴童;妳也說,等妳康復後也要買一把古箏和我配合演奏;而今,我都還沒有學會,妳怎麼就這樣走了呢? 群驥說要幫妳製作紀念光碟,我最近把一些相片作了整理並利用時間重新掃瞄(已掃瞄了近二千張),希望協助群驥儘快完成它;整理相片的過程中,看到栩栩如生的妳,每張相片都顯露出燦爛的笑容,彷彿就在我身旁,未曾遠離,雖很不捨,但我相信妳比我們更加的不捨?最近好喜歡聽蔡琴的痴痴的等、黃鶯鶯的愛的淚珠、許茹芸的淚海、彭佳慧的舊夢、童安格的其實你不懂我的心等歌曲及二胡-梁祝,這些歌曲的歌詞也許就是此刻我的心情吧! 每天清晨及傍晚為妳更換茶水,每天至少為妳上香三次以上,三到五天幫妳的供桌換一次水果,換下來的水果吃不完,就請三姑幫忙吃,不知道這樣妳可不可以接受?想妳的時候就到靈骨塔去看妳(妳曾說過最喜歡看我穿軍服帥氣的樣子,所以從元旦第八次去看妳,我就開始有時換穿軍服,有時候管理員也會用很疑惑的眼光看我,沒有任何的理由,只因為好想妳、好想妳……失去妳,是我今生今世永遠的痛。 民國九十四年十一月十日結婚二十二週年紀念日那天我們在馬偕醫院接受第四次復發後的第一次化學治療,當晚我們買了一個特小的蛋糕慶祝;而今年的二十五週年紀念日,妳我卻天人永隔!還有,那年十二月有一天晚上半夜兩點多,天氣很冷,妳說肚子好餓,很想吃燒餅油條,我走了好長的一段路才找到一家永和豆漿店,順利的買回來給妳吃,妳說:『好感激!』我說: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幫妳達成。而今,想要再為妳做任何的事,似乎已遙不可及,妳知道嗎?好想妳再回到我身邊,每分每秒都在盼望著、等待著,妳是否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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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叫朱美女
有時我會看著爸爸的遺照回想很多往事,耳邊隱約還會浮現小時候他教我唱「哪邊的牧童哥喲,你在做什麼喲?這裡的花兒紅又多喔,幫我來採一朵,幫我來採一朵……。」的曲調來。有時我也會對著牆壁上那幅寫滿「朱子家訓」的掛簾發呆,想想我老爸的治家哲學一點也不具創意,竟然一字不改沿用,只可惜我們朱家老祖宗的訓勉,有些已經不適用在這個一打開電視就可以聽到有人叫你「哥格…」的世代了。那些不知所云的條規對我來講實在太嚴苛了,那種感覺就好像一位尼姑走進酒店遞出一本佛經對著那些尋歡做樂的人說:「施主,佛法無邊,回頭是岸。」的道理是一樣地。 但為了不辜負我爸的一片苦心,我還是勉為其難挑了「見富貴而生諂容者,最可恥;遇貧窮而作驕態者,賤莫甚。」這一條來背,意思意思,就當是爸爸送給我的遺言好了,我這麼告訴我自己。 我要離家出走 1. 爸爸不在的那段時日,我悶得發慌,經常跑去美琦店裡打混,白天跟阿兵哥鬼扯淡,晚上就和佳琪、小竹、美琦、GIG I、蔡安娜到處吃喝玩樂。有時,洪小茹耐不住寂寞也會從台北趕回來和大夥團聚。她一下飛機家門都來不及回便直接攔部車到「懶得找店」報到。一直耗到下午快打烊時刻,視賭如命的她一陣催促下,幾個人就會自動清出桌面,煮幾杯咖啡,調幾杯飲料,再去東門廟口買一大堆蚵爹和炸雞,熱鬧萬分地在瀰漫油香味與咖啡味的空氣裡刁起撲克牌來。 我這個人對賭沒有慧根加上邏輯神經受損,一拿到好牌馬上會被對方識破。我盡量仿效賭神周潤發鎮定的神情,偶爾也會吃幾片巧克力壯壯聲勢,但一看到手中有2,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就會忍不住怦怦跳,表情立刻會露出妳們死定了的氣焰。 幾翻纏鬥後往往聽到的是:「小豬,妳這個大笨蛋,十張牌還有兩張2,Dobble再Dobble,拿錢來…」輸錢不打緊,最可恨的是還得隱忍「妳腦袋裝漿糊啦,妳是豬腦嗎?喔,怎麼會笨的跟豬一樣……」這等不堪的屈辱。說真的,離開家鄉四年多來,這一股氣到現在我還是嚥不下,可又沒本事改變,畢竟她們都不是省油的燈。 你會打大老二嗎?打得好嗎?如果你自認功力還不錯,可不可以請你幫個忙,下次有機會我把她們都找齊,機票錢我來付,你跟我去一趟金門替我扳回一點面子好嗎?等滅了她們的威風,我就請你吃新鮮的海產喝香純濃郁的高粱酒,再欣賞我家鄉美麗的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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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城蘆葦花
風輕輕吹過 蘆葦花開了 蒼白的思念 滿山遍野 染成了雪 我採了一串回憶 繫在髮絲 走過長長的一段山徑 沒有人煙 只剩下孤獨的跫音 當我回過頭 才發現已在蒼茫之中 再也看不清楚來時路 就讓夢境偷偷收藏著這一串蘆葦花 蒼白的 純潔的 秋天的蘆葦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