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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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與展望─《攀越文學的另一座高峰》自序
《攀越文學的另一座高峰》是我近幾年來,為兩岸十位作家的十三本著作,撰寫的一點感想。除了大陸作家張再勇先生的《金廈風姿》直截了當地以「跋」相稱外,其餘各篇均以「試論」稱之。至於諸家要把它擺在前頭當「序」,或放在後面作「跋」;抑或是放在前面當「代序」,擺在後頭作「讀後」;甚至不盡君意而「大動刀斧」或「棄置一隅」,我完完全全悉聽尊便。因為替人寫序或做跋,都不是我這個不學無術、名不見經傳的老年人可勝任的。雖然蒙受諸家的青睞和囑咐,並抱持著恭敬不如從命的心態勉強為之,但內心依然感到惶恐,一方面深怕辜負諸家的期望,另方面惟恐被那些「飽學之士」譏諷「自不量力」。然而,當這些作品在報章刊載時,卻也得到許多鼓勵,無形中為自己增添不少信心。諸家出版的各書,也正式登錄在「國家圖書館出版品資料庫」裡,並在海內外各大書店行銷。張再勇先生的《金廈風姿》,更成為二○○八年「第三屆世界金門日翔安大會」指定贈送與會貴賓的書刊之一,的確是與有榮焉。 金門雖然是一個蕞爾小島,但有其獨特的歷史文化與風土民情。筆者所介紹的十三本著作中,無論是文學創作或文史書寫,諸家均以不同的觀點來詮釋逐漸式微的島嶼文化。無論題材的選擇或題旨的呈現都頗具匠心,亦同時融合著濃厚的鄉土色彩。其可貴處正因為他們均能把握住文學創作與文史書寫的要旨,並以虔誠之心來為浯島的歷史文化與民情風俗作傳承。 即便部分文學作品均取材自週遭的人、事、物,倘若以嚴肅的文學觀點而言,如此的文本或許略顯平凡,但別忘了平凡的行為與思想,卻往往會映現出許多偉大的情操。故而,我認為這本書的出版,除了對有志於文學創作與文史書寫的朋友有鼓勵的作用外,亦有它不同的存在意義。 回顧四十年前,當我還是一個文藝青年、並服務於防區最高政戰單位時,便涉獵到許多關於文學與藝術方面的理論書籍。譬如:劉勰的《文心雕龍注》,克魯齊的《美學原理》,朱光潛的《文藝心理學》,姚一葦的《藝術的奧祕》以及《詩學箋註》……等等。儘管侷限於自身所學不足,缺乏深厚的文學根柢與外文能力,讀來不僅分外甘苦,卻也只一知半解,如果沒有親歷其境,是難以體會箇中滋味的。尤其是美學與哲學上的專有名詞或西洋文學典故,對我來說更是深奧難懂。復經不斷地向方家前輩請益,又查閱《西洋哲學辭典》,雖仍不能完全領會,但久而久之,似乎也從其中獲得不少寶貴的知識。它也是促使我往後對評論性文類至感興趣、以及嚐試書寫的主因。之後並有十篇不成熟的「試論」文章,先後發表在謝白雲先生主編的《正氣中華日報·正氣副刊》與吳東權先生主編的《青年戰士報·新文藝副刊》,復收錄於一九七二年由台北林白出版社出版的第一本文集《寄給異鄉的女孩》乙書裡。 輟筆二十餘年後重回浯鄉這塊文學園地,即便我仍以小說與散文創作為主,餘暇也寫了幾首〈咱的故鄉 咱的詩〉,反而是爾時最感興趣的評論性文類未曾去碰觸。誠然,如以高標準的文學觀點來說,「評論」兩字對一位僅只讀過一年初中的老年人來說,似乎是沉重了一點,說它們是「讀書心得」可能較貼切。 然而,不管用什麼方式來詮釋,畢竟這些文字是出自自己笨拙的手筆,好壞必須由自己承擔。如今,儘管無情的歲月已輾過我燦爛的金色年華,但值得安慰的是爾時汲取的那些知識,並沒有隨著時光的消逝而荒廢,迄今仍然隱藏在我記憶的最深處,一旦加以思索,它們就會像琴鍵上的音符,快速地在我欲表達的字裡行間躍動。 倘若年輕時沒有歷經那段「山谷歲月」的薰陶,並親眼目睹少數高官的醜態,以及社會的現實和人情的冷暖,豈能寫出《失去的春天》和《日落馬山》;如果沒有異鄉友人購贈好些書籍讓我充實自己、彌補我學識上的不足,往後勢必沒有我文學生命的延續。因此,時隔多年後,儘管歲月遞嬗,物換星移,人事已非,但我仍舊懷著一顆感恩的心,無論是太武山谷的一景一物,或異鄉女孩純純的友誼,依然牽懷託形在我午夜的夢魂中。 二○○三年六月,與我相識三十餘年的摯友黃振良老師《金門戰地史蹟》出版後,有鑑於這本書是不可多得文史作品,便以〈烽火的圖騰與禁忌〉──試論黃振良的《金門戰地史蹟》來推介這本融合著文學與文史的佳作。該文在《金門日報·浯江副刊》刊載後,又蒙「國家圖書館」出版的《全國新書資訊月刊》轉載。《金門戰地史蹟》這本書,除了深獲讀者肯定、各界好評外,更打破文化局「贊助地方文獻」出版品再版的紀錄。雖然該文已收錄在我的散文集《時光已走遠》裡,但為了讓它歸類,不得不把它釋出放在本書裡,並非充斥字數來矇騙讀者,務請諸君見諒。 即使〈烽火的圖騰與禁忌〉是我重涉評論文類的開始,但我的筆調卻作了重大的改變。只因為我書寫的並非是學術性論文,自己亦非是科班出身或學有專精的評論家,往後關於此類作品,都抱持著鼓勵重於批評的原則,三十餘年前那股得理不饒人的「草包」性,已完完全全被歲月的酸素腐蝕掉。 或許,一句鼓勵的話能讓人感到溫馨,能激發一位作家持續不斷的創作能量,而一句不妥的言詞卻往往會造成不能彌補的憾事,甚至傷人自尊而不自知。當我領悟到這些真理時,可說為時尚不晚,因為我已陸續完成十餘篇「試論」之作,其中似乎也看不到一些尖酸刻薄的文辭,除了對諸家的作品表示肯定和鼓勵外,唯一的冀望是他們能源源不斷地創作,不僅為自己而寫,也同時為我們的子子孫孫而寫,更要為這塊歷經砲火蹂躪過的土地而寫! 讀者們都知道,文學有小說、散文、詩歌與戲劇等文類,每位作者的書寫方式不同,讀者對它的賞析和解讀亦有所差異。在我的感受中,無論是那一種文類,只要作者投入誠摯的情感,把自己所思所想或親眼目睹的瑣事與景物,一字一句地透過自己的筆端書寫出來然後成章,那便是可貴的。 而此時的社會,眼高手低、空有滿懷理想,又喜歡作無謂批評的人可說難計其數。如此之「社會人士」又能寫出什麼驚天動地的曠世之作來回饋這塊土地?回顧自己多年的創作過程中,曾經有一種幼稚的想法,總認為自己的作品與主流文學尚有一段距離,縱使出過幾本書,也只是一些難登大雅之堂的習作而已,於是一份無名的自卑感打從心靈深處油然而生。儘管我認識的詩人、作家、學者、藝術家無數,彼此間誠摯的友誼也建立在文學的共識與相互尊重上,但在自卑感的作祟下,自己彷彿矮人一截似的,與他們相處在一起時,始終有一份莫名的疏離感。 然而,當歲月的巨輪輾過我六十餘年的日月晨昏時,不僅讓我體會到事非如此,甚至發現自己後期的部分作品,亦曾將這塊土地獨特的歷史文化與風土民情融入其中。如果與這個島嶼沒有任何淵源,如果沒有和它衍生出一份血濃於水的深厚情感,是難以把它書寫成章的。而那些長久與這塊土地疏離的學者專家們,是否真能把這個島嶼作完美的詮釋,卻也不盡然。因此,我以生長在這個小小的島嶼為榮,這片敦厚樸實的土地,也就是孕育我成長的母親。 總而言之,在這段自我摸索的創作過程中,我冀求的是讀者諸君與鄉親父老的認同,而非那些不實際的虛名。只要不是東抄西湊、人人欲誅之的「文抄公」就好,至於自己要如何被定位,作品要如何被歸類,並非某些人說說即可算數,就讓我們的後代子孫與永恆的歷史來定奪吧! 縱然,此時已是我生命中日暮黃昏的暗澹時刻,但不管來日尚有多少時光,還能在這塊生我育我的土地遊戲多久,寫,仍是我此生不二的選擇和堅持,絕不輕言輟筆。爾後的創作方向和目標,依然會以這個島嶼為出發點,我將義無反顧地蘸著自己的血淚書寫金門── 寫出浯鄉農村田園與湖光山色的純樸和秀麗。 寫出被砲火蹂躪過的悲傷情景與和平的展望。 寫出這個島嶼讓人稱頌的人文歷史風土民情。 寫出低俗齷齪的選舉文化和醜陋的政客嘴臉。 當然,還有對這片土地以及鄉親的愛和關懷……。 二○○九年五月於金門新市里 後記: 寫完此文,原本無恙的身體卻在驟然間亮起了紅燈。儘管我能坦然地面對事實,然人的心靈卻是脆弱的,平日意氣飛揚的神采,在轉瞬間竟消失得無影無蹤,接踵而來的是必須承受病魔的折磨和摧殘,故而我在這篇自序末端的自勉,勢必會隨著健康的關係而不能如願。因此我必須誠實地把這個壞消息告訴同在這塊土地相互關懷的朋友以及讀者們,而非冀望諸君的憐憫。未來的日子,我是否能提起精神,運用父母賜予我的智慧與病魔周旋到底?還是因此而聽天由命?端看我個人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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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杭隨想之五柳綠桃紅
春天來了,杭州西湖的柳樹特別翠綠,桃花也格外豔紅。這樣的景致恰恰反映我現在的心境。 對我來說,到中國美院學畫確是一個重大的決定,開始的時候還真有點不習慣。異地的生活,一切都得從頭來,幸虧有妻的陪伴,才讓我儘快的適應。但真正的難題還是在學習上,大約有個把月的時間,我都是處在「坐困愁城」的情境裡,最大的原因是對傳統「筆墨」的不理解。雖然也照老師的要求,亦步亦趨的卯足全力,但總是徒勞無功,一敗塗地,心情真是跌到谷底,直想摔掉手中的畫筆,一走了之。但冷靜下來之後,內心深處那一縷對繪畫追求的企圖心,還是讓我沒做出脫軌的事。 就這樣我帶著無奈的心情,按著課程照表操課,記下師長的每一句話,仔細觀察他們示範時的枝枝節節,課後去圖書館閱讀翻找相關的資料,回租屋處再透過畫稿不間斷的臨習……。這樣煎熬了一些時日後,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我那不盡熟練的臨稿,終於已能博得老師的青睞。 能夠在短短的一個多月裡,初識傳統國畫的筆墨韻致,是相當不容易的。這一切都得感謝李欽郎老師的細心安排,若不是他為我們找到最好的教授群,我不可能這麼快進入狀況的。老師們深通教學與創作之理,能針對每個不同資質的人,提出最好的指導,我即是在這種與老師雙向的交流互動當中,一步步的踏進中國山水的繽紛世界。 年輕的陳磊老師教我們如何去「寫」而不是「描」國畫的線條?如何讓「氣」貫入每一個筆畫,亦即「筆斷意連」,老師用他的手實踐了他的說詞,讓我見識到筆墨的真功夫。作業點評時,他認為我的畫是描而不是寫出來的,氣也不夠連貫,這可讓我困惑了,怎麼原先我在繪畫上的本領,在這裡竟完全英雄無用武之地了呢? 在陸秀競老師的示範當中,我羨慕他那蘸一次墨後,便一直畫到筆乾墨盡,才會再蘸另一次墨,使得畫面的乾濕濃淡特別生動,小小的紙幅上因為有豐富的墨色,顯得特別大氣。好幾次我信心滿滿的遞上作業,希望能有肯定的鼓舞,但總是事與願違,老師對我的點評不是「糊」了就是「膠」了。雖然如此,但他的畫法卻留給我很深刻的印象。 曹文馳老師第一堂課便為我們點明中國美院在潘天壽(前中國美院校長)的教學思想引導之下,確立了三個方向:重基礎(即一樹一石)、重傳統(有步驟的臨摹古畫)、重書法(即詩書畫印四全)。他幽默的說來美院就是要學這些,若心性不合千萬別來。他因曾追隨過顧坤伯先生(前中國美院教授,著名山水畫家)多年,有著最沉穩的畫法,並以最率直真切的態度教導我們,他常講的一句話是:山水畫就在一個筆墨的問題,筆墨的事是需要經常在一樹一石當中,去慢慢揣摩領會的,並用嚴謹的態度為我們示範樹石的畫法。他重技法但更重想法,經常要我們思索自己的「獨特性」在哪裡?他看過我臨的沈周(明代中葉畫家,吳門四家之首)山水圖冊,認為筆墨已經對應上了。他說沈周的筆墨沉穩厚重,我的筆調頗為接近,應該要趁勢一股作氣的多臨摹一些。從那一天起,我的一顆徬徨的心才有了著落。 現在輪到廣東籍的吳靜山老師來授課,我還是以臨摹沈周的畫讓他看,他肯定中還帶著讚許。有了老師的鼓勵,我更用功了,進步也是意料中的事。前天他不只肯定我的畫,還冒出一句悟性高的話語,此時更有同學脫口而出:「台灣同胞進步最多。」這可讓我飄飄欲仙了,心也跟著貪了,急著徵詢老師是否可以換臨別個畫家的畫,老師卻輕悠悠的回了一句:「你沈周的手才剛握好,都還沒熱呢,怎麼一下子就不想做朋友了?」這讓我好尷尬,但「握手」的妙喻十分傳神,一定會讓我銘記一輩子的。雖然如此,但還是建議我可以試著臨元四家之一吳鎮的畫,他說沈周晚年學過吳鎮,臨摹要懂得追本溯源,才能取法乎上得乎中。他精於畫論,並與佛理、哲思互為表裡,常能舉一反三,妙語如珠,讓人如沐春風。 這回班上來了五位廣東籍的同學,個個畫藝高超,水平不凡,他們都是吳老師的高徒,特別放開俗務前來更上層樓的,其中子英和子文正是他的兩個公子,他們自幼即受薰陶,在廣州亦有畫名,父子能同時揚名藝壇,真是不可多得。 除專業的山水外,學校也安排一些相關的講座和共同科目。周滄米老教授為我們講山水畫的創作,強調臨摹,但臨摹不是目的,創作才是,黃賓虹、陸儼少(兩位皆是近現代國畫大師)都是這樣走過來的。毛建波教授的詩詞題跋,點出中國畫裡詩書畫印的密不可分。李桐老師的點景人物,那精準且栩栩如生的點景造形,算是開了我的眼界。韓天雍教授的大篆課,強調書畫同源的深義,上課時還不只一次的肯定我這台灣同胞的書寫水平。葉尚青教授的花鳥,這原是我最陌生的一項,因有老師的指點,我也就放膽的畫了幾張,竟出乎意料的得到好評,這可得歸功於多年來的書法功力了。 現在我們的課程也才進行到一半,但我已有「峰迴路轉,柳暗花明」的感覺,就像倒吃甘蔗一般,愈見甜美。我想只要持續的精勤不懈,以中國美院的優質品牌,一定可以帶領我一探中國畫的山山水水,就像西子湖畔那「桃紅柳綠」般的豐美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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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間細沙以尊重的心面對原住民文化─走訪「順益台灣原住民博物館」
(一)記一次對原住民深切體認的參訪 「原住民」-指台灣的原生居民,屬於南島語系。我從小學到高中都在課本裡讀過、看過,知道他們的來源、有幾族以及一些零碎的相關資料,但是我從沒看過、接觸過課本之外,有關原住民的文化和事物,對我來說「原住民」一直是令我好奇和有著神奇故事的代名祠,我期望更深入的了解這樣充滿歷史、文化和神祕故事的一群人。 這次「藝術文化人類學」課程,因為要談文化和藝術,當然要從和我們台灣最貼近、最原始的文化開始,所以我們走訪了「順益台灣原住民博物館」,這些充滿歷史和智慧的原住民文化,從前只能透過書本和文字了解,這次我卻親身目睹他們真實生活的痕跡展現在我眼前,我為之激動良久。 (二)原住民文化流失的反省 參訪之後,改變了很多我原來知道有關原住民的知識,像是:原住民的族群數目-已經不再是我原以為的13族而是14族;達悟族的船原來不是獨木舟,而是拼板船;還有原住民分支的精細、複雜;生活的傳統文化也比我原先知道還要考究、充滿智慧…等,很多我原來所以為理所當然的都被推翻,我既得到了不同的觀念,也受到了一些衝擊,產生一些新的想法。但是和我們聽到的,屬於知識面的事物比起來,我更想說的是在這些事實和知識背後,更讓我有甚深的感觸和更深入的對原住民的問題思考。 我對這次的參觀所見的東西都很感興趣,但是真的印象深刻的卻不是館裡的物件,而是導覽員的一句話。我記得在看太魯閣族織布過程的影片時,他說:「你們有沒有發現影片裡沒有年輕人,可以想見他們的文化終將有失傳的一天。」這是一句很沉重卻很無奈的話。文化是什麼?什麼文化應該被保留、應該傳承下來?這是我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而長久以來我們已經了解到,所有文化都有被保留和紀錄的價值。我想文化的保留可以分成兩個方向:一種是從古至今也許經過改變、也許沒有,是一種看得出源頭,且能持續下去的文化;一種是也許不適用在現今,但卻以文、圖像或器物流傳下來,供人溯源的文化。這兩種方向的文化傳承都值得我們思考。對於不適用在現今的文化,我想不是因為沒有價值或是低劣,而是因社會一直在改變,在傳統上它是一個有助益的,有特殊意義的行為,但在現今因為生活方式進步,人的思想和從前不同,而不再適用,像是:原住民的獵首、紋面(傳統方式)…等,但如何紀錄和保存,就成為這些必然會被取代的文化傳統所要考量的事,因為當我們要追溯現代文化的源頭時,這些消失的傳統文化都是需要被記得的。另一種文化傳承就是應該能持續至現在,並一直延續下去的,我想那天導覽員感慨的是對於這方面文化流失的無奈吧。 如同原住民文化中的織布、琉璃珠製作、彩繪、歌舞、文字語言…等,這些本該流傳到現在的智慧,很多技藝都只停留在老中一代,在年輕的一輩中真正通曉的屈指可數。甚至很多傳統技藝並不是原來就被保留下來,或是為人知曉的。就以琉璃珠來說,我想如果不是因為電影「海角七號」,很多人根本已經遺忘這個美的技藝,也許連聽說都沒有過。在平時生活中我們也很難見到原住民傳統文化的表現,這些技藝或是活動很多時候都是在特定的時候出現,達到特定的一些效益,我看過一張非洲土著穿傳統服飾的圖片,註解寫著:「很多非洲原住民其實已經現代化,但是為了吸引光觀客,提高經濟收入,他們依舊會以表演的方式過著傳統的生活。」再對照台灣原住民,會發現大多時候台灣社會也是如此,很多原住民部落會在大祭典時,回到過去的生活,意思是說在特定的、大多數非原住民的人所知道的祭典,我們就會見到從前沒見過的,只聽聞的儀式和活動出現,而大多數人都會慕名前往。這些活動的目的當然有部份是在宣揚、傳承傳統文化,但大部分還是在吸引光觀客、增加經濟收益,我想當這些具有價值,而且值得學習的文化,只成為一種表演型態,就可以看出我們多不重視、不珍惜這些傳統智慧的結晶。 (三)不要以漢文化本位看待原住民文化 文化的傳承絕對不是單一方的事。原住民是一「弱勢的族群」,這指的是在資源和固有傳統上。也許很多身為原住民的人不這麼認為,但我覺得這是一件不能否認的事實,令人疑惑的是,在現在這個講求文化價值,而且極力提倡保留傳統文化、關懷弱勢族群的社會,這項事實卻依然存在,改善收效不大有時甚至更加惡化。我們的社會其實已經對原住民給予很多幫助、很多的資源,但是原住民卻依然處在相對不利的地位,每天還是可以聽到很多原住民對政府的訴求。其實我曾經懷疑過:為什麼社會付出的資源和關懷似乎沒有得到原住民相對的回應?甚至覺得為他們付出的資源就像石沉大海,無法得到應有的回饋,實在令人不能接受。 但是當我轉過頭來看我發現:為什麼我會覺得是「我們在對原住民付出」而他們該給我們回應?這個想法著實給了我一擊。我是從主流族群的立場來思考的,所以當我們給予原住民資源和特權時,也是站在我們所謂「漢文化」或者說更準確的「強勢族群」的立場,我們用自己的觀點來判斷他們需要什麼,自行決定什麼是原住民欠缺的,然後就一股腦的把我們認為正確的、有幫助的事物塞給他們,不是「問」他們需要什麼,而是「決定」他們需要什麼。我們習慣性的用一種較高的姿態去認定弱勢族群需要我們的保護,但是不去深究到底需要用什麼方式來幫助他們傳承族群文化,才是真的有利。當我們不是位在同等的角度去看待這件事,做出來的會是另一種傷害,我們埋頭苦幹,一心認為這些保護措施和特權是幫助原住民,卻沒注意到他們的傳統文化並沒有因此被保存或復興起來,而是漸漸的被主流價值所同化,然後當我們看不見回應,而這些少數族群持續提出訴求時,才開始疑惑究竟我們哪裡「給得不足」,實際上我們該思考的是哪裡「給得不合需求」。 (四)一個例子──各文化應彼此相互尊重 曾經聽說過「政府決定幫一個原住民部落的道路加上一道牆,然後他們就做了ㄧ道水泥牆,用磚塊拼出一些圖案。完成後這個部落的人卻要求拆除重建,原因是從媒材、建造型式到花紋都不是這個部落傳統的樣貌,完全看不見部落特色和歷史痕跡。」 我想從這個例子可以很明顯看出,當我們不先深入了解原住民文化,甚至不能以尊重態度去面對任何少數文化,就直接用我們原有的觀念去加注在他們身上,這種幫助不但不能稱作幫助,可以說是帶著一種優越族群的意識,去判斷這些弱勢群體的傳統價值,要求他們接受我們的價值觀。 對文化保存的另一方面就是弱勢族群對本身文化流失的自覺,如身為原住民自覺自己文化的危機,然後積極學習能夠保留傳承下去的傳統文化,因為文化的延續畢竟是各個族群的事,任何外來的人都只是處在幫助的地位,無法感同身受的體會自身文化即將消失的焦急感,外人對非本族的文化也不會有深刻的體會和認識,所以文化的保留最需要的是身為當事者能夠自行體悟,感知自己族群文化的重要,積極想辦法紀錄、延續。 回到開始的那句話「任何文化都有它在歷史上的地位,都有存在的價值,都值得被記錄甚至延續下去。」不只是台灣的原住民文化,任何陷於危機的文化,甚至主流文化中逐間消失的傳統文化,都需要我們去注意、去復興和紀錄,很多有重要價值的傳統,都是在這種不知不覺的狀況下被人們遺忘,然後消失,當我們驚覺時往往已經找不到任何紀錄和知道的人,曾經存在的事物就會變成一種傳說或是聽聞,想想這多讓人深感遺憾。文化保存的責任不只在處於夕陽文化的族群本身,主流文化族群的知覺和積極幫助也同樣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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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響時間的光──遙寄亡母
給我生命,也給我死亡 尋著往日妳的足跡 我正穿越黑暗巷弄 巷弄中許多破銅爛鐵 被敲擊出樂音,火花 四散如街燈明滅 一切虛空如夢 我們互為溫暖的周期 在寒冷的時間之前 堅持一種站立的尊嚴 給我生命,也給我死亡 妳以肉身見證了 旅途的空茫,那等在 永恆盡頭的不過是 諸神賜予的無數傷痕 一杯冷掉的咖啡 如何灌溉口渴的靈魂? 太擁擠了,這世界 我尋歌聲尋找妳的眼神 如鮭魚要返回故鄉 日夜儘是些悲傷的骨骸 記憶的皺紋裡沒有光 在歲月的潮間帶,我來回 寫著潦草的家書 不知如何封緘,妳離去之後 又如何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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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樹梅《嘯雲叢記》小考
《嘯雲叢記》一書,林豪主纂的《(光緒)金門志》未著錄。林樹梅卒于咸豐元年(1851),這一年林豪已經二十一歲。根據我們推斷,林樹梅生前,林豪肯定和他有過交往;在林樹梅卒後,林豪寫過《瘦雲先生留影鏡歌》、《金門耆舊詩·林瘦雲公子》、《大風雨晚次防口驛讀壁上家瘦雲先生題句賦此吊之》等詩加以追吊之。特別是《大風雨晚次防口驛讀壁上家瘦雲先生題句賦此吊之》一詩,說到風雨夜在惠安塗嶺看到林樹梅的題壁詩,竟失聲痛哭。但是《(光緒)金門志》卻未曾著錄《嘯雲叢記》,這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樹梅著作甚多,作為志書只能擇其要者著錄;二、林豪未見此書,故不錄。 東海大學楊勇智先生研究林樹梅有年,撰《金門林樹梅刻書考》,(《東海中文學報》第十五期,2003年)提到此書。楊氏此文是專門研究樹梅刻書的,故沒能對此書作進一步的說明。本文擬就目前我們所掌握的材料,對《嘯雲叢記》略作小考。 首先,林樹梅本人提到過這部《嘯雲叢記》:其《與家巽夫茂才論金門志書》云:「志乘立言,最貴有體,不可不嚴,而謹茲附營制事宜,《海防圖說》並拙作《叢記》數十條,似皆可資參訂。」(《文鈔》卷二)巽夫,即林焜熿,林豪之父,在廈門玉屏書院時修過《金門志》,其師周凱為之作序。林焜熿卒于咸豐五年(1855),焜熿卒後,林豪子承父志繼續修《金門志》,照常理說,林豪一定會注意到林樹梅與父焜熿討論《金門志》纂修的這封書信的,所我們以為,《(光緒)金門志》不著錄《嘯雲叢記》,當是樹梅著述較多,林豪僅擇其要者加以著錄。 其次,林樹梅的友人劉家謀,于道光三十年(1850)取道廈門往臺灣任訓導,樹梅贈《嘯雲叢記》,家謀作《題嘯雲叢記》二首,其一云:「兩粵兵戈尚未除,幾人籌筆困軍儲。如何叱吒風雲客,絕島低頭但著書。」其二云:「矮屋三間枕怒濤,狂歌縱飲那能豪。馳情員嶠方壺外,甚矣從君踏六鼇。」自注:「《記》中談海國道里甚詳。」(《觀海集》卷二)因此我們知道這部書是在絕島所作,很可能作于金門。書中所談,主要是「海國道里」,即東南沿海海道港口里數之類。 最近,我們又從林樹梅的友人陳慶鏞的《籀經堂類稿》發現一篇陳氏所作《林嘯雲叢跋》(卷十五,光緒九年刻本)。慶鏞(1795-1858),字頌南,晉江人。道光十二年進士,官至禦史。《林嘯雲叢跋》文不長,錄於次: 讀書將以致用,學者束髮受經,便期以遠大者,自謂能文章、通經世,至問其所學何事,則爽然失矣。及近而叩之當世之務、風俗之是非、世情之厚薄,則又漠然若罔聞。 知同安嘯雲林君負奇氣,講究農田、兵禮有用之書,不屑為科舉學。向刻《文鈔初編》所論水利、平谷、浚濠及防禦、巡哨、占測諸作,皆洞達古今利弊,大有關於經濟。近複自廈來訪,談及海島情事,縷縷皆能言之。出所著《叢記》一書,大約朴記師友往來事實,而其流覽名勝,紀載賈舶出入情形,廣袤裏數,則尤熟焉能詳。足補魏默深近刻《海國圖志》所未備。是其志遠且大者,其言足以致用也。 爰述數語,以弁於編。道光二十九年上元後一日,跋于漢瓦晉磚之室。 據此跋文,林樹梅當在道光二十八年(1848)歲晚或二十九年歲初到晉江訪陳慶鏞,並出《嘯雲叢記》,故陳氏跋於後。由此,我們可推斷,樹梅此書當完成于道光二十八年。此一。其次,陳氏此跋認為林樹梅所刻《文鈔初編》多為有用之文,例如《論臺灣水利書》、《論鳳山水利書》、《論征台穀書》、《添設埤頭城望樓炮臺並浚濠溝議》、《閩海握要圖說》中的《海道說》、《巡哨說》、《占測說》諸篇,「大有關於經濟」。再次,敘及《嘯雲叢記》上一書的內容,一是「記師友往來事實」;二是「流覽名勝」;三是「紀載賈舶出入情形,廣袤裏里」,即張際亮所說的「談海國道里」,詳記沿海山形水勢,海道里數,以及貿易船隻往來的情形。陳慶鏞認為,此書足以補魏源的《海國圖志》。《海國圖志》是近代第一部直面海洋,放眼海洋的圖書,是在林則徐搜集的若干資料上完成的。比起魏源,林樹梅的眼界沒有那麼開闊,但是魏源沒有林樹梅這麼多的海上親身的經歷,沒有林樹梅這麼多的航海經驗,也沒有林樹梅目睹這麼多的海上戰事。經歷了廈門海氛之後,林樹梅居海島著書,似乎有些沉寂,但是如果從這部《嘯雲叢記》看,林樹梅並未消沉,「其志遠且大」,書中表達了他的遠大志向。也正因為之樣,道光三十年(1850),林則徐複出招其入幕,樹梅隨即上書論閩省時務,並陳六策,謂:「察夷情,以知防備;觀形勢,以知守禦;請移兵,以重控制;督私藏,以充民食;救火災,以杜驚擾,勸聯鄉,以知保衛。」(林策勳《家傳》,郭哲銘(《嘯雲詩編校釋》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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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他們對於這一百多萬隨著戰敗撤退來台的人,缺乏瞭解與同情,因此這種題材拍攝的電影故事片,是難以讓他們接受的。 影片中加進了一首主題曲,是鍾岳的神來之筆。由高音歌唱家丁紅主唱,為影片生色不少。走到西門町的商店,到處聽到丁紅渾圓有力的歌聲。丁紅這時已紅遍了半邊天。她在何暢和經紀人陪同下,到星馬、印尼各城市獻唱,博取南洋廣大聽眾的熱情歡迎。 聶恆住進了醫院,我帶了兩盒燕窩去看他。他瘦了很多,談了一些蘇聯文學作家情況。我耽心他的勞累,便提前告辭。聶夫人送我出來,悄悄地說:聶老患直腸癌已經擴散,回天乏術。不過他自己卻茫然不曉。剛才聶老還告訴我,他是為痔瘡開刀住院的。 「您要堅持騙他,免得他痛苦。」我說。 「他老是吵著出院。他說痔瘡不必動手術。中國人十男九痔,根本不算病。」聶夫人說著笑了。 聶恆最近在蘇聯文學雜誌上發現一則笑話:據說斯大林有一天問蕭洛霍夫,他每次跟法捷耶夫在一起喝酒要持續多長時間?蕭洛霍夫說:「七天。」於是斯大林轉頭對在座的政治委員們說:我們作出一個決議,把他們兩人喝酒時間縮短到三天,其餘的四天讓他們寫作。 聶老微笑地對我說:「老李,毛澤東是詩人,他對待作家有這種度量麼?」他這番話,直到他謝世之後,一直在我的胸頭激盪。 從石寨村探望菊花回來,心中石塊落地,思鄉之情已開始淡薄,我和余敏的感情,似乎與日俱增了;當我去石寨時,她每日心神不寧,擔憂我這次遠行,將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捫心而論,我愛菊花,她既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初戀情人,但是戰爭把我倆分離三十多年,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已遠不及余敏重要了。儘管余敏的觀點與我不同,時常為芝麻大的事爭執鬥嘴,甚至翻臉記仇,但是耳鬢廝磨,像《紅樓夢》裡的寶玉和黛玉,吵架歸吵架,卻血濃於水,誰也離不開誰。這大抵是天下夫婦的生活秘史吧! 那兩位業已走進歷史的偉人,製造了成千上萬夫婦們生離死別案件;恐怕他生前茫漠不曉,死後也永遠不知道這些悲劇吧!若是鍾老總等我秘密探親歸來,再撰寫《今晚星光燦爛》電影文學劇本,一定比過去寫的深刻而感人。但是,如今即使你用鞭子抽打我,用新台幣砸我,我也鼓不起海潮般的熱情執筆了! 到老莫還鄉,還鄉欲斷腸。這詩句是何等樸素而實在啊。除了這些在戰火紛飛的時代,離鄉背井數十載的老芋仔,才會咀嚼出這種苦澀味,局外人怎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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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這通電話,無形中制止了延長的計畫,儘管菊花心中感到不滿,卻難以啟齒,無可奈何。直到我即將動身時,菊花才埋怨我為啥在電話裡吞吞吐吐,沒把延長停留三個月計畫告訴余敏?我也埋怨菊花,「為什麼妳不在電話裡留我?」她尋思一下,莞爾一笑,繼而哭泣起來。 「明年七夕,我再來看妳,看石頭,住上半年。」我哄勸菊花,讓她別傷心難過。 余敏到香港,並非只為了接我,而是為了打電話。因為海峽兩岸不通電話,誰也不敢做觸犯法律的事。看起來國共兩黨的成見,仍舊很深。三月不見,余敏幾乎忘記我往昔的容貌,血壓上升,體重下降,眼窩也深陷下去。臨離開香港,余敏給菊花寄去一件呢大衣,匯去美鈔兩千元。從最後一通電話中,我清晰地聽到菊花發出悲痛的哭聲…… 《今晚星光燦爛》在台北首映,造成空前的轟動。許多中老年的觀眾,散場走出戲院,每個人眼睛是紅的,搭拉著頭,一副悲愴的神情。不過,青年男女卻感到空乏無趣,像看了一場歷史劇,觸及不到自己的心靈。若是海峽兩岸的人民,再過半世紀不相往來,恐怕雙方的文化與民族情感,一定形成各自為政的局面,這是任何力量也扭轉不了的潮流與形勢。 鍾老總目光如炬,他瞭解這部電影故事片絕不受港澳、星馬地區觀眾歡迎。離開戰爭的年代愈遠,人民的災難印象愈加模糊,何況當地在資本主義社會籠罩下,過著緊張忙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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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下班時分,人潮洶湧,走到那個熟悉的十字路口,人車來往頻繁。 從天橋上往下望,已入冬了,風吹來有些蕭瑟的冷冽,思緒奪走我的靈魂,寒風吹不走我的思念。 「如果你願意等我,我會回來的,我一定會回來的。」他出國前說的話言猶在耳,卻已是六年前的事。 「不,我不會等你。」冷冷的留下那句話,像是害怕自己會更難過似的,轉過身,下了天橋,但眼淚卻是不爭氣的掉了下來,驕傲的就是不肯讓他看見。 其實很難過,那段兩年的感情,曾經擁有過的所有美好的一切,曾經一起共遊的風景、一起經歷的事件。 時間與人事之間的推移,往往會改變很多的事,就連所有的思考也會有不同。 兩天後,他離開了,搭上了那往遙遠國度的班機。 「你什麼時候回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就快要等不了了。」說著說著,眼淚也奪眶而出。 在那之後,我們倆之間就斷了消息。 黑夜來的愈來愈早,城市裡看不見那明亮的星子,還記得那夜裡劃過天際的流星嗎? 當時不願你分心顧慮任何事,畢竟相隔兩地的愛戀非我所能承受。如今已年近三十,家人不斷的安排相親,不斷的催著我結婚,經常問著,A男其實不錯、B男最近有沒有聯絡。 其實,心底一直藏著你,也一直記得你說過的話,即使時光如此飛逝。 「你哭什麼呢?」忽然,有熟悉的聲音響起,轉過身看見你,淚水止不住的落下。 「說了我會回來的,即使你說不會等我。」你將我擁在懷裡,為我擦去淚珠,幾年不見,你變的愈加成熟。 「怕的是誓言的折磨,怕說了卻做不到。」我顫抖又艱難的說出這幾個字。 「我知道,所以沒有和你聯繫,但我一直知道你的消息。」你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人們來來去去,有多少人經歷了離別與相聚,無論相隔多遠,多久以後,我們仍在這裡,我們的人、我們的心,終於在一起。 在黑夜裡擁抱著,在你溫暖的懷抱裡,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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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陪我走一生
陪我走一程舊時山水的路 路盡頭 所有稻禾花菜仰臉微笑 祝福你我相依存 陪我走一段長長的夜街 街後 所有霓虹聲光退在遠方 不會驚擾你我相攜的心 各在一方 兩心茫茫 是甚麼樣的輪迴 將你投入我的途中 芬郁燦爛的花四散飛舞 是甚麼樣的宿命 將兩朵流浪的雲繫牢 相愛不再是一場偶然 熱情不再是一陣龍捲風 我知道你會陪我走一生 陪我飲一罈好淡好淡的酒 沾酒題詩 冬末春初 我們將有串芬芳的日子 陪我走一截斑駁的石梯 竹葉青青 茶香素素 每一幅遠景都柔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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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夫子」看金門
■廈門金門一線牽 多年前,我站在廈門岸上遙望金門,心中慨歎:「海斷兩門分上下,江山無奈限同胞。」如今,這兩扇門打開了,不單兩岸同胞可以通過,還可以透過這兩扇門而通往大陸和臺灣,可謂「海水難斷骨和肉,廈門金門一線牽」。 最近到廈門和金門跑了一趟,還發現兩岸政府正計畫在這兩扇門之間架設更多便民設施。例如,金門長期缺水,如果從臺灣運來食水,那就費時費事,耗資不菲了。所以,十多年前大陸方面已經建議,由福建泉州的圍頭興建一條海底水管,直接向金門供水。可惜,這個建議被當時的臺灣執政者拒絕了,還懷疑大陸方面另有圖謀,也許藉此控制金門。 聽到這種懷疑,我感到好笑。當年港英政府不是向中國要求向香港供水嗎?難道他們不怕就中國牽制?臺灣當局的狐疑病,累得金門老鄉白白捱了那麼多年缺水症,值得嗎? 今天,這個建議舊事重提,而馬英九的反應不錯,原則上也認同了這項建議。除了水管之外,兩岸還在商議建議跨海大橋,連接廈門和金門,而且已經開列最少三個方案。聽金門的官員說,如今資金和技術都不是問題,只要兩岸決策者一聲令下,拍板通過,就可以馬上動工。 事實上,我與很多金門人閒聊時,他們都說金門屬於福建省。過去,他們習慣臺灣的文化,寫字也是從右到左,而且沿用「民國某某年」;但今天,他們已跟隨大陸的習慣,寫字由左至右,而且都用公元的年份。 每當假日,金門人寧願到廈門度假,也不想到臺灣去,因為從金門到廈門交通方便,而且價錢便宜,文化也十分接近。小小事例,已見人心所向。我正在耐心地等,且看那一天我能夠乘車由廈門前往金門,再作兩地情牽。(香港《成報》,「新聞風眼」專欄) ■國共餐廳 左右逢源 在金門島上,除了感受到戰時氣氛之外,更多的是兩岸的融和氣氛。當你走進那一家名為「國共餐廳」的食肆時,肯定會為老闆的靈活頭腦而拍案叫絕。 未入餐廳之前,已見門外兩側分別掛著兩旗,一是五星紅旗,一是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兩旗平分春色,大小一樣,無分軒輊,在空中飄揚,吸引顧客。 進入餐廳之內,一陣政治混和生活的味道沖鼻而來。抬頭四望,不同年代的兩岸政治人物,盡現牆上,從毛澤東、周恩來、蔣介石、蔣經國,以至近代的胡錦濤、李登輝、陳水扁,共冶一爐,烘托出一種百無禁忌、滿天神佛的氣氛。 餐廳內的擺設更包含兩岸的生活文化。從大陸的文化大革命,到臺灣的民間抗爭,都在照片中呈現出來。不過,這些東西沒有影響顧客的雅興,大家暢談歷史,指點江山,評點人物,把酒言歡,無分左右,只求盡興,暫且忘憂。 據朋友介紹,這家「國共餐廳」不是在兩岸關係好轉時才出現的,而是營業了好幾年。也就是說,在陳水扁執政時,它的老闆已經甘冒民進黨的大不韙,把兩岸的融和氣氛帶到金門島上。反正這是民間的噱頭而已,官方毋須介懷。 談笑之間,我忽然有感於心。試想,如果有人想把這類「國共餐廳」移植到大陸去,不知可否開張大吉呢?我想應該可以吧!內地不是也有以文革為題材的餐廳嗎?不過,記憶中大陸至今還未有公開張貼李登輝、陳水扁照片的餐廳,也沒有飄揚著國民黨旗幟的公眾地方。 這就要講求政治的包容性了,有時可以毋須過份認真,只需作茶餘飯後的談話資料,一笑置之就夠了。如果事事都拘泥於政治正確的話,那就繃緊琴弦,無法奏出雅音了。(香港《新報》,「笑臥浮雲」專欄) ■金門的「一國兩制」 香港和澳門實行「一國兩制」已經超過十年,成績如何有待總結。不過,「一國兩制」在臺灣,卻未能得到臺灣方面接受,皆因臺灣當局出於政治考慮,不會輕易接受這種安排。他們感到如果接受了「一國兩制」,那就等如結束了他們的政治生命。 不過,在咫尺之遙的金門,很多人對「一國兩制」並不抗拒,而且樂於接受,連政府官員也大談特談,並把金門視為福建省的一部分,而不是視為臺灣的一部分。 他們說,其實金門早就實行「一國兩制」了。當然,他們說的「國」,是指中華民國;而「一國兩制」,則是有別於臺灣本島的制度。 原來由於金門地理環境特殊,情況有異,臺灣島上很多規章制度,未必能在金門實行。而且,隨著近年來廈門和金門實行了「小三通」,令金門人更感到實惠,所以金門人的思想感情也不斷靠近大陸一方。從這個角度看,金門人跟很多香港人一樣,說現實也好,務實也好,總之要搞好生活,增加錢包的份量。 今天,廈門和金門不僅實行「小三通」,而且也是「大三通」的一道橋樑,臺灣旅客可以通過廈門和金門,往返於大陸和臺灣之間。這兩扇門受惠最大,光是每年路經兩門的旅客,近年來已大大增加。相反,香港在這方面卻相形失色,過境的臺灣旅客相對減少,作為兩岸交往的角色也逐步褪色。 面對兩岸的交往日益頻繁,香港必須早為之計。過去,香港一些官員把希望寄託在兩岸不和之上,認為兩岸不和就有利香港,香港可以成為中轉之地。但時移勢易,此情不再,香港如果再繼續停留在虛無的幻想之中,只會是白日造夢,自欺欺人也。(香港《成報》,「新聞風眼」專欄) ■八十四歲的老兵心願 兩岸對峙連年,痛心的都是兩岸的老百姓。其中尤其痛心的,也許是直接身受其害的士兵。 這次訪問廈門和金門,在前往金門的船上,巧遇一名當年參與國共內戰的老兵。那時候,他才二十一歲,身少氣盛,一心一意投向國民黨,把一家大小,妻兒子女遺棄在大陸,跟隨國民黨軍隊隻身赴遠方。 不過,他說當時不少同伴是被徵兵和拉伕到臺灣去的。所以,到了臺灣之後,軍心更為渙散,根本就是潰不成軍。 後來,戰雲漸散,他開始掛念身在大陸的妻兒,可惜音信難通,只有牽腸掛肚,度日如年。終於,他通過明查暗訪,找到了大陸親人的蹤跡,真想飛撲回鄉。但那時候兩岸還未放行,他再一次被折磨得死去活來。 到了上一世紀七十年代末,臺灣開放讓老兵返回大陸。他喜出望外,急急成行。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於成功找到妻兒,相擁痛哭,並一直留在北京。 如今,他與家人一起從廈門往金門,記起前塵往事,不勝感歎欷歔。他以過來人身份,通過廈門走入金門,別是一滋味在心頭。昔日有路難通,有船難渡,如今可以同登勝境,共話兒時,豈不是人生一大樂事嗎? 我聽到這位老人家的話,心中既快且沉。快者,乃兩岸如今逐步開放,不再讓兩岸人民生離死別;沉者,乃因中國人長期擺脫不了那種內鬥、惡鬥的命運,往往因為一己之爭而禍及萬民。 試想,當年如果毛澤東和蔣介石能夠互諒互讓,兩人稍作後退,就不會在抗日之後又再起戰亂,同室操戈。與歷史相比,這正是劉邦和項羽楚漢之爭的翻版,必須其中一方敗走甚至喪命,才能平息恩怨。今天,兩岸勿再相鬥了。(香港《成報》,「新聞風眼」專欄) ■廈門金門喜相親 自從廈門和金門「小三通」之後,兩岸同胞可以通過這兩扇門來往無間,但港澳同胞卻不能利用這個關口作自由行。最近,在有關方面安排下,我得以一償三十年來的心願,遊走於廈門和金門之間。 過去三十年,我曾經四次分別站在廈門和金門之上,遙望對岸,但可惜一水隔天涯,不知相會在何時?靜觀兩岸漁船穿梭往來,更感到盈盈一水間,默默不得語之痛。這一次,我不用一小時就登上彼岸,與兩岸人民共話桑麻,喜悅之情,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表達的呢? 隨著兩岸形勢不斷寬鬆,廈門和金門之間的各項建設也在構想和落實之中。據兩地官員介紹,兩岸正計畫由福建泉州市的圍頭興建一條海底水管,向金門供水,解決金門長期缺水的問題。 此外,兩岸又計畫在廈門和金門之間興建一條跨海大橋,連接兩門,目前已有三個方案。其中一個方案由廈門的大嶝島建橋直達金門的青嶼,這兩個地方昔日都是軍事重地,如今大嶝島已成為一個以臺灣風味為特色的旅遊及商貿區,與廈門市連接的海底隧道將於年內通車。金門的青嶼則是昔日馬山觀測站的軍事重地,如今則是完全開放的旅遊區。 過去,我寫過一首關於廈門和金門的詩,中有「海將兩門分上下,江山無奈限華夷」之句。如今,應該改為「海將兩門連上下,江山無需限華夷。」此乃大勢所趨也。(香港電台,《藍地球》) ■廈門炮彈變金門鋼刀 人類很聰明,廢物可以利用。馳名遠近的金門鋼刀,正是廢物利用的典型產品。我在金門的金合利鋼刀廠參觀,親眼目睹如何把炮彈變成鋼刀的過程,真有點百感交集。 過去,廈門和金門的老百姓有一句雅俗共賞的對聯:「廈門金門門對門,大炮小炮炮打炮。」想當年,大陸一共打了四十多萬個炮彈到金門的土地上,可謂遍地開花,寸草不生。這些堆積如山的炮彈,既是金門人的傷痕,也成了金門的生財工具。 鋼刀廠的老闆先用燒焊器把炮彈的外殼切開,然後把外殼放入高溫火爐裏燒,取出後再用機動大錘不斷打壓,不多久,炮彈的外殼就變成薄薄一片。老闆按需要的外型把鋼片切割,繼續打磨,鑲上刀柄,很快就成了一把鋒利無比的金門鋼刀。 老闆說,從廈門打過來的炮彈屬高質鋼,用來造鋼刀乃上佳材料;金門鋼刀能夠馳名天下,也要多謝來自廈門的炮彈了。他的話信口而出,相信並無惡意,但卻反映了當年兩岸互轟的傷痛,令人為之黯然。 不過,我還是感到奇怪,五十多年前打到金門的炮彈,今天還沒有用完嗎?還留著嗎?老闆說:「還有很多!本地人還會不斷把他們撿到的炮彈拿來換錢哩。」一句無心的話,再次勾起我心裏的愁根。 掩著心裏的傷痕,不禁為今天兩岸的和平而珍惜萬分。遙望廈門和金門之間,有一個很小很小的島,名為檳榔島。原來當年兩岸軍隊都要爭奪這個小島,今天你登島插旗,明天我登島拔旗,再插上我的旗。如今,兩岸把檳榔島平分,還說「一人一半,感情不散」。我閉目靜思,烽煙散,炊煙起,豈不善哉!(香港《新報》,「笑臥浮雲」專欄) ■天線地線接兩門 不久前到廈門和金門一行,除了感受到兩門的互相開放之外,還有一些將會發生在未來的事情,值得記取。 原來廈門和金門分隔多年之後,深感必須把失去的時間搶回來。兩地走在一起,不是一加一等於二,而是要等於十,甚至更多。所以,兩地政府以至兩岸政府都在想,怎樣才能把廈門和金門的能量盡地發揮出來。 其中,金門長期缺水,而大陸則可以為金門提供穩定的民生用水來源。所以,大陸方面早已計畫由泉州的圍頭興建一條地下水管,輸水往金門。可惜,在李登輝和陳水扁執政年代,這些計畫都被束之高閣。如今,金門人聽聞這消息「死而復生」,都感到雀躍萬分。 其實,圍頭和金門相距只有四、五公里,呼叫相聞,倘能興建水管,即成為解決金門水荒的「地線」。 至於「天線」,則是連接廈門和金門的跨海大橋。原來兩門的最近距離,就在廈門的角嶼島與金門的青嶼之間,在水退時只有一千八百公尺,兩公里也不到。如果兩門能建橋互通,勢必令兩地的經濟發展和交往更為頻繁。 所以,兩地政府已在密鑼緊鼓地設計大橋,成為兩地的「天線」。據悉,目前已有三個方案,其中一個是由廈門的大嶝島接往金門的青嶼。這樣不單可以分散廈門與金門之間「小三通」的航運壓力,還可以帶動大嶝島的經濟。況且,由廈門直通大嶝島的海底隧道將於年內通車,屆時三地連線,豈不更為方便! 反觀香港與珠三角地區的結合,倒令人搖頭歎息。香港與深圳之間的西部通道,由提出構想到通車,一共用了十三年時間。港珠澳大橋由提出構想開始,至今更有二十載,仍未見影。誰人為之?孰令置之呢?(香港《成報》,「新聞風眼」專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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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她告訴我,當初買了船票,她後悔不已。為了此事,曾受到石老泉叔的責罵。那天凌晨,菊花睡過了頭,趕不及為我送行。因為直捱到天亮才朦朧睡去。她認為那是天意,這件憾事在她心底盤旋了三十多載……我走後,不少年輕知識份子追求她,她無動於衷,甚至挺起肚皮的時期,還有穿軍裝的地方幹部想娶她,菊花斬釘截鐵地說:「俺丈夫在青島鐵路局當幹部,他隨時搭船回石寨,你敢違反新婚姻法麼?即使俺不告你,石寨街坊鄰居也會告你!」 小彥生下來,她心裡石頭落了地。 小彥比我高半個頭,臉孔微黑,卻愛運動,他是煙台大學的籃球選手,曾參加過全國運動會,受到賀龍元帥的親切會見。他做過煙台大學共青團副書記。做人誠懇,辦事認真,學習勤奮,他為石寨港的建設做出了有口皆碑的貢獻。 夜闌人靜,繁星滿天。菊花早在庭院擺了供桌,陳列了瓜果李桃,點燃香燭紙箔,向銀河的織女星乞求智巧,謂之「乞巧」。我和她併跪於地,憶起白居易的詩句: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對。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淚眼朦朧,我湧想起古代婦女七夕之夜,結彩樓,穿七孔針,為求夫婦恩愛,永浴愛河。像和凝寫的詩句:「闌珊星斗綴珠光,七夕宮嬪乞巧忙」。但是,菊花和我如今已是年逾半百的人,我們的乞求是何等尷尬而傷悲啊! 儘管每次魚水歡情,讓菊花獲得滿意的高潮,但我卻有犯罪的感受。內心隱隱作痛。這些感受我是無法告訴她的。即使說出來她也難以理解。 三個月的旅行期限轉眼之間到了,我去故鄉探親,購買了往返機票。換言之,返港日期與班次,早已做了規劃。正當小彥為我申請延長停留日期,余敏從香港打來了長途電話。她首先告訴我,新拍的電影故事片已將殺青,鍾岳非常滿意,他看毛片時曾潸然涕下。余敏目前已抵香港,住在銅鑼灣一家小旅館,準備等我到港後一同返台。她要給菊花講話,我趕緊把話筒遞給菊花。 「大姊,您好。歡迎您到台北住些日子。」 菊花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啊啊地說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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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的凝視─我看董振良的電影
董振良的最新紀錄片作品《金高粱》,其實就是在回應上述的疑問。這部新作一反董振良之前劇情式紀錄片的創作策略,或許也是在因應如今大環境解放後的自由無涉氛圍吧。由於解嚴之後,軍政系統不再嚴密監視動輒控管證照,董振良再來記錄金門,議題也順理成章從金門的軍政文化轉向常民生活觀察。名滿天下的金門高粱,於焉成為一窺解嚴後金門全面發展的絕佳切入點。進行曲格式的背景音樂,配上董振良一貫的旁白(自己擔任旁白是董振良向來作品特色之一),《金高粱》從半世紀以前金門高粱的緣起娓娓道來,兼談酒廠的沿革與行銷,以及金門百姓生活一日不可無高粱的重度依賴。有趣的是,隨後董振良卻不動聲色將討論焦點,逐漸從金門民眾的物質層次需求導向一個精神層次上的解構。 在《金高粱》記錄下來的二十一世紀時空中,金門高粱面對大陸酒來勢洶洶的「侵略」顯得老神在在,散居各地的金門鄉親如今不再有回不了家的管制問題,卻搶著設籍金門去買三節紀念酒再賣出賺起價差,同時期盼搭起一座金廈大橋以活絡當地經濟。從各個環節來檢視,以往中華民國「在台灣」之於金門當地的某種精神上主體的權威地位似乎逐漸向著邊緣挪移,過去是金門環繞著台灣呈現無可避免的同心圓狀向心引力,現今金門早憑藉高粱奇蹟,開創出一個自我中心的更新更美好小宇宙。比起軍管時期,金門如今看似自由開放許多,但董振良從文化資產、農作規範(防堵低價走私高粱)、政策頒布(菸酒牌)到金門高粱產製行銷的政經運作,逐一戳破了金門解放「未竟」之真相。究其所以,金門高粱原來早已成為金門政治階層最肥美的手上籌碼,肩負要挾、犒賞、運作、交易、反制等重大任務,嗜飲高粱的在地人在身體迷醉的同時,是否內在核心價值也給迷醉而失去了自我判斷能力?而這樣的利益分享,與戒嚴時期軍方高壓管理是否殊途同歸,讓民眾永遠因著情勢顧忌(生活、職業、福利)而隱忍姑息? 《金高粱》是一部令人看了不甚舒服的紀錄片,它完全缺乏時下紀錄片務求令人Feel Good的親切討好語氣,反之卻以一種直言不諱的大膽,剛硬地挖掘它所以為的問題癥結,懇切地重新尋找染了色變市儈了的金門魂,說起來竟有那麼一點麥可·摩爾(Michael Moore)《科倫拜校園事件》(Bowling for Columbine)以黑槍文化為起點,一個環節扣著一個環節,最終直指美利堅立國精神的勁道。時空與政治型態的轉換,原來仍未改善金門本質面的多重沈痾,說穿了只不過是改換另種符合自由民主的當代語法,繼續嚴密監控,頂多是以更高明的姿態大放利多遂行收編之實罷了。在《金高粱》的最後,一名婦人平靜地沖洗著遭金門酒廠污染的紅磚牆壁,她說大家都不敢明講抱怨出來,當然是因為顧忌工作與福利,但這是事實,說出來也沒什麼好怕的。 很明顯地,董振良自然是透過這位婦人(她在影片前段出現過,正是金門高粱始祖葉華成的姪女)之口,說出自己心中的話。知名影評人李幼鸚鵡鵪鶉曾形容董振良是永遠的唐吉訶德,帶領鏡頭前的觀眾看到金門的過去與現在,並關懷金門的未來。例如董振良就曾走訪金門各地,邀集大量在地居民對著鏡頭訴說身在戰地四十餘年的回憶甘苦所拼貼成的兩部紀錄片《反攻歷史》與《長槍直入》,即是企圖將這些口述歷史與集體記憶重新組織,戳破官方「光榮歷史」的虛幻假象,建構出一個有別於教科書、政宣文件的,由在地金門住民主導、詮釋的金門常民史。習慣在鏡頭前演出的董振良,在這兩部紀錄片中雖是隱身幕後,專注捕捉歷經砲火洗禮、流彈肆虐的老者們臉上淡然的笑容,螢幕前的觀眾依舊能感受到那道屬於記錄者個人帶著強烈批判性的逼人視線。 而如今,未曾看過董振良過往作品的觀眾,或許可能會錯認《金高粱》中火力四射令人極端不舒服的反叛,以及《反攻歷史》與《長槍直入》裡那灼熱而憤怒的凝視,乃是心懷怨恨的惡意唱衰、詆毀。事實上,我以為無論是義憤填膺幫金門人向執政者討個公道,抑或以黑烏鴉身分嚴厲勸諫金門人堅守金門高粱佰億經濟迷醉下的核心價值,董振良的姿態始終如一。那是種單純、直接、而且無比熱情的愛的表示。從《解密八三一》裡的董振良到《金高粱》裡的董振良,他不斷尋找著一個能夠支撐他向下紮根的連結;然而,他卻有如荷馬史詩裡的奧德賽,隔著台灣海峽眺望自己的家鄉,持續漂泊。永遠的第一人稱,讓董振良的每部作品最終都必須回到他自己身上;因為,他仍舊不放棄尋找回家的路。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