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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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大箍呆
那天一早,小倆口提著大包小包的禮物,興高采烈地回娘家「作客」。雖然虎嬸仔笑臉迎接他們,但雙眼卻緊盯他們手中的禮物,看來,並沒有讓她失望。而且小倆口同聲叫她一聲「娘」,更讓她心花怒放。大箍呆趕緊把禮物接下,順手放在大廳的八仙桌上,然後為客人倒茶,善盡主人之責。儘管西安之前是他無所不談的好朋友,但現在則是他的妹婿,而他卻是他的大舅子,也因為多了一層親戚關係,所以談話還是要有一些分寸,不能像以前東拉西扯、胡說八道一番,倘若如此,勢必有失兄長的威嚴。 臨近中午,虎嬸仔開始進入廚房忙碌,秀香想幫她的忙都被她拒絕在外,她要她陪西安四處走走,時間到了再回家吃飯。於是她先把豬腳放進鍋裡,待水煮開後再小火慢慢燉,然後剖大蒜,切豬肉,除了燉一鍋豬腳外,還要再來一盤「蒜仔炒肉」,以及「方肉底炒米粉」,也就是吃剩的焢肉,用它來炒米粉,的確是別有一番滋味;再來就是把雜菜重新加熱,起碼可以盛上好幾大碗,如此便可擺滿一桌,又不必花半毛錢,虎嬸仔設想真週到啊,頭腦絕對是一流的,大箍呆怎麼能跟她比。(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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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肉圓的由來
講到彰化縣的北斗鎮就會直接聯想到「肉圓」,因為據說北斗就是肉圓的發源地,這種以在來米、番薯粉做成糊狀的米漿,然後填入碗內,再放置肉餡、筍丁,再迅速掏出包覆肉餡的米漿,捏製成型,接著放進蒸籠蒸熟,再放入油鍋內以低溫油炸,待食用時撈起,淋上以豆豉、米漿調製的醬汁,就是名聞遐邇的北斗肉圓,但其由來就要從東螺溪(舊濁水溪)開始追溯起了。 早年東螺溪水患頻繁,時常氾濫成災,所以附近居民的生命財產,飽受到洪水肆虐的威脅,加上族群間的分類械鬥也不時發生,天災人禍不斷,導致百姓死傷慘重,因此才有所謂的大眾爺、百姓公,甚至義塚的出現,但安葬了這些無主孤魂,使其不致曝屍荒野,卻無法安撫這些仍活在當下的居民之心,因此為求這些亡者能安得其所,當時北斗遂請來普度公來超度這些孤魂野鬼,並藉由舉辦祭祀活動,祈求能消災解厄,使東螺溪水患不再。 而普度公全名為「普度公大士爺」,應該就是觀音大士所權現的另一種面相化身「面燃大士」,由於該神尊只出現在農曆七月的普度祭典上,為了處理七月中元節鬼門開鬧事的鬼魂,並在七月底將鬼魂帶回地府,普度結束就隨之火化,因此農曆七月,整個北斗鎮以輪普的形式招待好兄弟,中元節當天農曆七月十五日「宮口」奠安宮會有普度,規模較大菜市小一些;而到了七月二十九日的關鬼門前夕,才是大菜市普度開場的時候,所以要再見到普度公大士爺金身,就得等到隔年的普度,故普度公多是以紙紮為主,造型為口吐舌頭,左手執斧,右手持幡,上書「白靈幅接引西方」等字。 據傳後來嘉慶君遊臺灣時,來到此地適逢中元普度,忽見紙糊的普度公現身面聖見駕,嘉慶君即開金口說:「神在、神在。」接到聖諭的信眾,隨即為其雕塑金身,並在嘉慶三年(1798),毗鄰東螺溪河床地北側,位於埤圳與今斗苑路交會的三角地帶,興建了一座臺灣罕見的普度公壇,將其奉祀在裡頭,成為全臺唯一刻有金身的普度公。 只不過即使這樣做,還是難以完全壓制東螺溪,所以水患頻仍,尤其到了明治三十年(1897)普度公壇因地震而毀壞,隔年即發生日治初期台灣中部最為慘重的「戊戌大水災」。 當時因為颱風豪雨造成濁水溪支流清水溪上游的草嶺潭潰決,大漲的洪水沿著清水溪衝出濁水溪北岸,回歸到濁水溪舊道東螺溪,勢如萬馬奔騰,使沿岸土地都被刈去,更直接沖進了北斗街,相傳水災發生的前一天,豪雨不斷,北斗奠安宮媽祖就託夢給當地陳聯登家族的後代子孫武秀才陳作舟,說:「大水將至,三角湧前止水淹進北斗……」。 隔天果然就爆發了洪水氾濫,但還搞不清楚媽祖所說的三角湧究竟在何處的武秀才陳作舟,慌無目標的跑到了普度公壇前,眼見滾滾洪流越漲越高,就快要淹至他的腳邊,情急之下,陳作舟舉起手中的劍就往地上一插,大喊說:「這裡就是三角湧!」沒想到已淹至腳踝的洪水竟逐漸退卻,所以北斗只有南邊的災情較嚴重,大水沖走二十四棟大厝(三合院),而普度公壇也在居民陳牛港募款籌措下重建。 所以之後每逢農曆七月二十八日,居民都要在東螺溪沿岸或住家前擺設祭品普度,並擇適當地點搭設祭壇,舉行做水醮的儀式,由道士念疏文祭祀水府王爺併同普度水鬼,同時作戲酬謝溪王安定水患,以求平安。但現今因東螺溪已不再氾濫,作水醮、拜溪王等祭儀也隨之簡化,僅剩渡船頭福德祠以及中圳、七星里、新生里、中和里還有簡單的祭祀活動,使戊戌大水災的記憶也漸被居民所淡忘了。 但沒忘的是,當年因為天災重創過後隔天就是農曆七月二十九關鬼門前夕的大菜市普度,可當時北斗鎮上的人,所有家當財產都遭大水沖走,房屋不是倒塌就是入水,廚房裡的柴薪也全部潮濕,不能起火煮飯,本來家家戶戶要準備糯米磨漿蒸甜糕,以備普度之用,結果,受大水的影響,糧倉更是掏空殆盡,莫說甜糕做不成,連飯都吃不上了,老百姓三餐不繼,只能夠把番薯刨絲曬乾做成「番薯簽」來充飢,哪還有餘力炊粿祭祀? 沒想到當時在寺廟裡擔任文筆生的范萬居,降乩寫下了用地瓜籤磨成粉,加水攪和放在碗炊成素粿的作法,當時稱之為「粉丸」,而這碗似碗粿卻非碗粿的料理,不但解決了當時無粿可炊的窘境,日後還演化成包入餡料以及油炸以增添嚼勁的作法,就成了北斗肉圓的原型,所以敗也戊戌大水、成也戊戌大水,造就現在北斗幾乎已與肉圓劃上等號,為北斗帶來無限商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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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夜思
思悠悠 恨悠悠 悲歡離合幾春秋 暮春繁花已落 待荷塘綠裙翻飛 紅妝嬌羞 煙波江湖 誰不是時光過客 且盡酌酒一杯 天地暫遊 聆聽蟬鳴震天地 至死方休 紅塵幾多愁 萬般悲歡幾時休 一輪明月 薰風送爽 放飛思緒舞瑤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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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大箍呆
即使沒有大魚則有大肉,相信秀香和西安都會滿意的,可見她把豬肉醃起來,把雜菜收起來是對的,現在不是派上用場了嗎?如果聽大箍呆的話把雜菜送光光,不是又要花上一筆錢上街去採購?所以她敢保證,他們家大箍呆頭腦絕對沒有像她那麼好。甚至還聽人家胡說八道,說什麼查某囝肉不能賣也不能醃。雖然沒有賣,但她不是醃了嗎?而且還讓秀香嫁了一個有錢的丈夫,這無非就是老天爺的恩賜,也是她這輩子沒有做過違背良心的事,所得到的福報。然而是否真如此,想必她心裡有數。 美卿姨不僅有錢,做人也相當「起工」,甚至也真「夠工」。當媳婦即將歸寧時,她早已準備好大包小包的禮物,要讓她當伴手禮帶回娘家孝敬她娘。而且她也瞭解虎嬸仔這個親家母的個性,非僅不能小氣,數量還必須多,甚至還要看貨色的貴賤,所以一點也不能隨便。即使對她的印象不是很好,但終究是媳婦的娘,兒子的丈母娘。(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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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輸才是另一次成功的開始
在人生的過程中,有很多的事情難以預料,尤其是成功與失敗的分野更加無法釐清,甚至會使人迷失自己,而在我一位好朋友身上,讓我有了更多的啟發。 他是一個對自己前途很有企圖心的人,所以同樣在大學畢業,退伍之後,當我們都還在茫無頭緒之際,他已經找到一個穩定的工作,不久,他因為要挑戰自己,更選擇離開內勤的工作,投入業務的行列,更讓我們羨慕的是,在幾個月之後,他的收入已經超過了十萬元,更讓我們望塵莫及。 然而,隨著收入的增加,卻也讓他的生活產生轉變,原本和我們一起去打球、唱歌是他放鬆身心的最佳方式,但是漸漸的他變成喜歡上賭博、聲色場所,最後也和我們漸行漸遠。 當然,他的事業也有了新的進展,不過隨著收入的增加,竟也讓少年得志的他變得志得意滿,最後自己迷失在其中,終於在有心人的設計下,在一夕之間變成負債累累的敗家子。 那段日子裡,他的工作被辭掉、家裡的房子被拍賣,連妻小都離他遠去;看在我們眼中覺得十分不忍,卻也無能為力。 幸好,他在一段時間的沉潛之後,決定要到別的縣市去打拚,我們也湊了一點盤纏讓他帶在身上,希望他能夠有所做為。 到了外縣市,他居然不計較一切的從最基層的業務員做起。開始時因為人生地不熟,所以業績並不好,也因此被上級責罵,但他沒有絲毫的怨言,甚至更加的埋頭苦幹。 現在,他又找回以往的自信。有一天。我很好奇的問他:「你為什麼願意從基層做起?」他說:「因為我已經別無選擇。」「那又是什麼動力支持著你呢?」「是你們的友情啊!」接著我又問:「當你決定重新再來時,心裡在想什麼?」他很篤定的說:「認輸。」 是的,認輸,就因為這樣的勇氣,讓他有重新站起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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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居偶得
〈時間折疊〉陳文卿 折疊時間後 內心不安漸消失 放下增勇氣 〈春風〉顏曉曉 暖風吹拂面 萬物復甦迎新綠 希望在心田 〈心潮〉洪榮利 在心海之中 波濤起伏勢洶湧 滾滾思潮動 〈過年〉林明樹 春暖寒意退 城鄉熱鬧迎新歲 人間嘉年會 〈心醉〉丁口 三分情義醉 月下花影氣度高 君子對詩詞 〈採花蜜〉史材鐺 百花滿園開 蜂蝶聞香千里來 等待粉蕊栽 〈期盼〉王筠筑 不想留遺憾 黑暗中期待光明 只為一份情 〈殘紅淚〉呂馨 落得一池殘 紅凋香消幾度寒 夢斷春未還 〈春至〉陳月霞 善變的春天 朝穿羽絨午薄衫 氣溫溜滑梯 〈一掬桂花〉山川未來 仲秋桂香飄 掬捧芳華馨滿襟 濃似舊情誼 〈無常〉徐旭玫 您親切的笑 開心描述童年趣 今已成回憶 〈荏苒〉梅靈 春花火紅綻 夏風拂面秋月圓 冬雪紛飛散 〈鬱金香〉簡逢味 花開滿山崗 迎風搖曳傳芬芳 綺麗好春光 〈數珠珊瑚〉陳秋璧 白花結紅果 串串珠玉相思豆 海誓猶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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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 事
表哥提著母雞還有一塊豬肉走下斜坡,天氣炙熱,豔陽懸天,還好有一絲微風,吹動著竹叢細瘦的竹葉,綠蔭遮翳帶來一片清涼。光影迷離中,紅色屋瓦的村舍就座落在竹林後,他向右走入一片水泥鋪設的廣場,唧筒咿軋之聲不絕於耳,水井旁的地面上一片濕漉,晾曬的衣服在竹竿上飛揚。 「阿公,阿公,表哥來了。」家道中落後,賣掉祖厝,就在原址附近蓋起這座紅瓦屋舍,黃犬狺狺而來。 「親家公,身體好嗎?」祖父中風後,傷及言語中樞,只能點頭示意。 一路遠來的表哥在廳堂坐定,祖母忙著泡茶,我坐在門檻上好奇地看著。 廳堂上的祖先祠牌前,香火氳氤,檀香在銅爐內燃燒,窗外麻雀群集電桿木旁的電線上,吱喳聒噪,午風自窗隙徐徐而入。 表哥在廳堂上,看著牆壁上歷代先祖褪色的黑白照片,昔日繁華景象倏忽消散,記得作醮時滿坑滿谷的親戚觥籌交錯,客家八音,鐃鈸喧天。繁華落盡後,只剩少數訪客前來探視。 寂寥暮年,祖父母偶爾會拿些聖誕燈飾回來加工或是飼養雞隻,賺些零錢貼補家用。 一群啁啾全身鵝黃圓滾滾的小雞,在黃色溫暖燈光下,圍聚在母雞的身邊。好奇的我總會在雞舍旁邊駐足良久,每天早上雞舍內,一顆顆純白的雞蛋滾落在鐵籠的溝槽邊,母雞便得意地咯咯一陣鳴叫。我提著竹籃逐一撿拾餘溫尚存的雞蛋,祖母也會託人拿去早晨的市集上販售。 表哥拿起茶杯,品嚐著新泡的春茶,和祖母閒話家常,祖父在旁默默聆聽。門外綠秧在水田中迎風款擺,雞啼一陣,停歇半晌後,黃狗又不甘寂寞地在院子內狂吠,斷斷續續的話語,在耳邊迴盪,我在門檻旁打起盹來,昏沉的腦袋,垂釣著闃寂的午睡時光。 舅舅早逝,三分薄田勉強供應家庭所需,母親出嫁後,外公常拄著拐杖,提著糕點沿著兩旁種植尤加利樹的道路走來小鎮。秋天來時,滿地落葉,行走其上,窸窣之聲,在身後不絕於耳。秋風倏忽吹來,挾泥帶葉,在眼前迎面飛來,只得舉臂遮蔽,當陣風止息後,秋天的陽光,又溫煦地照在身上,感覺全身暖和。燦亮陽光,金光閃閃地篩落樹隙,尤加利樹嫩綠的枝葉在樹梢搖晃,滿地金光點點。外公瘦弱的身影,沿路走著,前往鎮上探視母親和稚齡的外孫,耄耋之年,步履蹣跚而來,那時怎會明瞭外公思念子女的焦慮心情?而今棵棵沿路佇立的尤加利樹,總會讓我想起昔日情景而生孺慕之情。外公過世後,母親分得些許田地,但思及舅舅早逝, 孤兒寡婦生活拮据,便放棄繼承土地的權利。我們舉家北遷後,表哥不時前來探視。 迢遙路途,我坐著火車,看著窗外林野村舍,山崗綠巒,幕幕飛逝。折騰了三四個鐘頭,始抵雨港。陰雨綿綿,連月不開,港邊景色陰鬱,港務大樓黃褐的身影,蹲坐在港岸邊,波波海浪沖擊而來。我在顛簸的公車上,拉著母親的裙角,異鄉的景物一一呈現眼前,迥異於鄉間的隴畝綠秧。窄隘的巷弄,依山建築的房屋,濘泥的上學路途,我的童年記憶從隨風搖晃的尤加利樹下,變成一灣細白的沙灘和礁岩旁簇擁的漁船。海風吹散髮絲,起伏的浪濤,波波拍岸,然後消退,沙沙之聲總在短垣後的蚊帳內,酣睡的夢中鳴響。我沿著一條夏日艷陽高照,冬季淫雨不斷的馬路,走向山邊的小學,歲月黝暗的身影在蓊鬱的樹叢間窺伺,我亦步亦趨地沿著崎嶇的道路,邁向人生分歧的旅途。 高鐵貫穿島嶼西側南北後,沿路車站旁的土地飆漲,偏鄉農戶身價一夕暴漲,外甥分得近億財產,昔日清貧窘困的日子,恍如過眼雲煙。母親主動放棄的田產,宛如錯身而過的財富,少了父母的庇蔭,只能跟隨父親胼手胝足,一磚一瓦在大樹下建構溫暖的家居。如今兒女一一長成,平安順遂,回顧往事,總是感恩知足。外甥為人豪邁,四方朋友,麇集而至,借貸投資,冶遊宴客,不旋踵意外之財,花費殆盡,繁華若夢,驟來財富又回歸漠漠紅塵。滿眼迷茫的外甥,望向高樓崛起的新興市鎮,心上有說不出的惆悵。往事猶如夢幻一場,窗外貓咪沿著屋脊慢慢走著,午後的陽光照在老樹懸垂的榕鬚上,他臉頰上的鬍髭密生茂長,雙眼發紅望著白亮的陽光,燦亮光影赤足在草地上嬉遊,金閃亮晃宛如白花花的金銀財寶,瞬間又消失在一片昏黑陰涼的暗影中。他爬上層層階梯,走向表哥的臥房,許是債主需錢孔急,只得求援表哥,一陣齟齬,間或爭吵詈罵,他悻悻然地走下樓梯,沿著竹叢後的土地公廟走去,廟埕上空曠無人,三兩耆老在樹蔭下納涼,揮搖紙扇,揮去陣陣滯悶的暑氣,但揮不去瞬息萬變,目不暇給的社會變遷。 微風吹過樹梢,也鑽進晃搖的窗帷內,陽光斜照屋宇,光影映現在一堵白牆上。他又重新爬上樓梯,房內悄寂,推開房門,卻見表哥削瘦的身體懸吊在屋樑上,他驚叫大喊,推窗,狂吼,淚如雨下,仆伏在已然冰冷的身軀上嚎啕大哭,黃犬急奔狂吠,竹叢沙沙鳴響,花貓在屋脊上緩緩走過,陽光靜悄悄地照在房內凌亂的床鋪上。 那年的舊事,彷彿猶在眼前,尤加利樹下點點光影浮動,池塘上朵朵蓮花幽靜嫻美。蛙鳴陣陣,草叢中蟲鳴唧唧,馬路上,枝枝電線桿木,等距綿延到天際。烏黑模糊的身影逐漸明晰,外公拄著拐杖沿著尤加利樹下,一路踽踽而來,雞啼喔喔,溪水潺潺,紅色朱槿在路旁水邊恣意綻放。清寂孤單的鄉村小路上,落葉隨風飛揚,行走其上,窸窣之聲也常會出現在睡夢中,清晰可聞。夢醒時望向窗外,當年在門檻邊打盹昏昏欲睡的我,在秋日午後時分,樹梢鳥雀急飛,隱約的啁啾聲中醒來。 先祖凋零,故人遠離,我在南下奔波的高鐵車廂內。每當穿過綠巒村野後,新竹車站即將抵達時,我總會不經意地回頭望向那山腳下的紅瓦屋舍,那曾經是母親生長的地方,如今已經蛻變為棟棟遮雲蔽日的大樓,群聚的水泥叢林淹沒了荷塘水柳,也阻絕了遙望故鄉的心眼,午後亮灼的陽光照入窗,玻璃窗上浮映模糊的身影,我彷彿看到時光迅雷不及掩耳地將我幻化成白髮蒼蒼的老者。棟棟大樓在田野上隆起,恍惚中光影浮晃的尤加利樹參差其間,雙眼朦朧中驚覺淚水早已沿著臉頰滴落。一條孤寂的鄉間馬路上,落葉瀰天飄舞,電線桿木急速後退,越離越遠,終於消失在窗外幕幕飛掠而過的翠綠山巒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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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萬元的份量
還記得上大學時,由於是在外縣市,需要租房子,母親說好一個月給我一萬元當做房租加生活費,當時心裡還埋怨,扣掉房租剩六千塊生活費,覺得父母很小氣,跟同學去逛個夜市、看場電影,一定撐不到月底。所幸在學校找了份電算中心當工讀生的工作,一個月賺個幾千元,也算補貼社交那塊的開銷。每個月最期待的日子就是1號母親將生活費匯進來帳戶,還有25日發工讀費的日子。 畢業後,出社會工作,直接在學校附近找了份與本科相關的工作,我還記得那時當工程師的月薪已經跟母親的月薪差不多。當然我最期待的日子依然是1號發薪水的日子,只是到了月底,戶頭上的金額就所剩無幾,想著學生時對母親說的大話:「等工作後,我也每個月都匯一萬元給您當零用錢。」當下母親聽到也只是笑笑,想起來還真是羞愧,想著上大學時,母親是多節省,才能把一萬元省起來匯給我當生活費,這一萬元是母親對我的期望,一點都不小氣。 過了幾年,結婚有小孩後,每個月小孩要繳的學費、安親班的費用,隨便算算一個月就要萬把塊,1號發薪水的時候就要先把這些花費扣下來,剩下的才是自己可支配的生活費,這時的一萬元已經是每月的必要花費,是我對小孩的責任,不論我收入多寡,都得支付。 一萬元這個金額一直都沒變,年輕時覺得父母給的少了,出社會才發現自己給不起,有小孩後不論如何都要給出去。我似乎在我身上看到,年輕時每個月匯錢給上大學女兒媽媽的身影,也懂得當時母親為什麼都是1號匯錢給我。謝謝您,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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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割捨的情感
家裡有兩台液晶電視,一台在客廳是老伴的專屬品,另一台在臥房幾乎快變成裝飾品。近年來我很少看電視,孩子們有手機和電腦,即時轉播或看影劇片都是一人一機模式,大夥兒圍坐大螢幕收看景象,似乎已是陳年往事。 老伴觀看電視有個怪僻,新聞報導內容和鄉土戲劇情節雖然一再重播,他還是看得渾然忘我。廣告時間就把眼光移至手機畫面下棋對弈,我在案前閱讀寫作,那「將軍--將軍--」廝殺聲會穿牆而入直搗耳膜,擾得文思衰竭下不了筆,幾經勸告不見收斂,真想乾脆剪了電視台線。 會想停掉有線電視台,是因現今網路影音串流平台普及方便,頻道多、節目多、類型多,還能隨時隨地點選收看,不像電視機,時間空間全被綁死。所以兒子在買新房時,家裡就不再安裝第四台,年輕人工作上和生活中都離不開手機平板,傳統電視台對他們來說,可說是燒錢又無味的存在。 而我打退職後,自由時間雖然變多,收看電視頻率卻反而變少了,以前是下班後看看新聞知天下事,沉浸綜藝節目調劑一下緊繃情緒。但自從沒了工作壓力,又戀上園藝植栽和勤慢跑快走,就自然而然遠離了電視螢幕。所以對每月要繳五、六百元卻鮮少開機現況,萌生剪線停機念頭。 可是,老伴一聽聞我想退訂第四台,堅決反對。他說:「我喜歡拿著遙控器切換轉台的感覺。」 乍聽下頗令人發噱,但細細想來,以前的我又何嘗不是如此,遙控切換的,不是「頻道」,而是「心境」。一指按壓,操控簡單,瞬移遊走頻道,眺看萬千世界,雙目直瞪看似發呆,實則,心潮澎湃思緒翻轉。就像,有些人思考時會習慣用手指連續敲擊桌面,那是舒緩心理壓力的行為模式。老伴,亦然。 性情嚴謹的他,只有在看鄉土劇和秀場歌舞時,才會放縱情緒恣意噴笑。一笑,能解千愁,那是他的紓壓方式。它就有如老朋友,總能勾起往事滋味,那懷舊的味道,愈嚼愈有味,難以割捨斷離。回首童年,是電視台伴我成長,經典影集和紀錄片、傳統戲曲節目與運動賽事熱播,適合獨享更宜於眾樂樂。 還記得,兒時家貧買不起電視機,放學後,顧不得寫作業,書包一丟,抓起板凳,就往隔壁家客廳擠。史艷文大戰藏鏡人,神通廣大的小叮噹,對抗惡勢力的無敵鐵金剛……一大群蘿蔔頭隨著劇情手舞足蹈,披著床單飛天遁地,手持樹枝口念咒語,行俠仗義拯救世界……那單純又歡樂的童年時光,難忘。 老伴,是因這份純真情感,才對第四台這麼死忠。我明白後,感同身受,不再堅持不再嘮叨,當他切看老電影時,我沏壺茶備好茶點,陪看,共享美好的時光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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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與四月的猜想
黑貓在屋脊方程式裡 解開了自己的未知數 每片瓦都是不肯回家的理由 橘貓在鄰居的圍牆上 畫出拋物線 陽光正好曬暖了 那道費馬最後定理 三花貓用叫聲按著計算器 豹紋的斑點是現成的答案 當紗門再次成為邊界條件 花園的微分就落在 各自選擇的常數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