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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漲潮了
漲潮了,彼岸一艘艘載著觀光客的船,乘著這潮水駛到了澳裡的岸邊。 船尾的紅五星旗,隨風飄盪,正對著老人會屋頂上,旗正飄飄的青天白日旗。 船艇上的大陸同胞對著岸上的人,大嗓地一聲聲口么喊著:新年好~~ 岸上的人們回應著:來喔~ 來甲茶喔~ 甲茶喔~~ 站在圍牆邊的海巡人員,忙拿著DV攝影機蒐證和用無線電通聯著。 這一幕,我覺得真的好有趣,這是小三通下特有的景況吧! 算得上是一種兩岸的近距離交流吧! 可惜的是,這一幕,明年將都不復見了。 縣政府要在灣澳的兩頂點之間,搭起一道新的堤岸。 量測工程都已完畢,只等待開工的吉日了。 需要多少年的時間,才能構成今日灣澳裡豐富的生態? 這一片海,演繹著多少世代村人的晝夜。 需要幾世代村人的記憶,才能弔祭將寂的灣澳靈魂? 這起潮水,安撫著多少天涯遊子的鄉愁? 那安眠的海潮聲,戲水的彈塗魚,南下北上的侯鳥群::: 倘若建設的代價,是因為不足,是為圖著交通的便捷? 我不知道飲水思源,是飲著忘情水,喝著就能忘情; 舀著孟婆湯,落喉便開始遺忘的一種對天感恩的道理。 這一刻,我無法靜下心來想,也不願意再去想。 因為這是村里多數村民的決議,民主下的共識。 對於一個一年只回去過幾天節的離鄉遊子來說, 我真的不能多說,也實在無法做些什麼。 唯一能做的,我已經開始悼念這塊像母親的灣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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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島嶼住住》看電影去!
霧逐漸散去,我異鄉客的角色逐漸清晰。 打算到金門捐血站捐血,卻遇到該站「外出採血」;隔兩天看報,又見到金門捐血站裁撤的消息。美妙且健康的血液在我體內繼續循環,沒貢獻給人類,只有蚊子偶爾來採我的血。 去年起,居住金門島上,發現電影院全關閉了!這比聽到捐血站裁撤還令我悵然!我並非沒電影院生活不下去的那種人;且家裏還特地買了DVD播放機,古厝大廳一關緊就是很棒的放映室::,可是,住在一個沒有電影院的島上,總是令人惋惜! 今年初,發現山外僑聲戲院又開張了!心裡著實開心!由於沒見到地方報紙提到「整修、全新開放」的字眼,因此我心裡有底:這個戲院就是幾年前我去過的模樣。 沒錯!地板凹凸有致、座位及門面同以往一樣;老闆呢?門口擺個櫃檯收錢,這就是電影院了。除此外,很棒的一點:一如往昔的超大螢幕!現在全台灣沒幾家電影院是大螢幕了。連澎湖目前唯一的中興戲院都很有經濟效應地隔成四個「廳」,分別賣票、播放四部不同的電影。重新整修的空間設備是新的,一張票250元。 今年我、璞,跟好友秀的情人節是這樣過的:在金門重新(不是「全新」喔)開放的僑聲戲院,看金凱瑞的「我愛上流」,笑到眼淚流個不停!整個電影院只有個位數觀眾,大約六個吧!看完「我愛上流」,才發現這是不清場、一票可以看到底的電影院,接下來的「藝妓回憶錄」,大螢幕呈現的視野令人讚嘆!臨海的懸崖、淒美的風景,章子怡將心愛男人的手帕揚手一丟,風捲走一切,電影的鏡頭如遠離的直昇機,將整個場景越帶越小、越來越小::。喔!大│螢│幕!過癮啊!這才叫看電影! 可惜現代人不太鍾情電影院了!家裡有舒服的環境、視聽設備;阿兵呢?電影院、書店都不去了,只窩在網咖;沒多少人注意到金門唯一的電影院又喘息起來了。 有空去看場電影吧!別告訴我連這點時間都不能騰給自己。帶著回憶往昔的心情,就不會在意陳舊的設備。選個自己喜歡的片子。若想連續看個三四場的話,記得:帶個便當。 最後一提,知道我為什麼喜歡金門日報嗎?因為以前澎湖也有個「建國日報」,居民會在上頭刊登「尋 三色小花貓,如有拾獲者請洽麗音唱片」,我們就會知道那家店的鎮店之貓失蹤的消息。後來當然是找到小貓了。小地方就這麼點大。自從「建國日報」關閉後,我更懂得珍惜像這一類的地方報紙。我們一度失去中興戲院,島上曾經一家戲院都沒有,等到中興戲院又開張,即使它變成四個小廳、四個小螢幕,我們依然去捧場。同樣地,我珍惜重新開張的僑聲戲院,並以行動支持它,希望它能陪我久一點。 我已在島上過了一年沒有電影院的日子了。 霧逐漸散去,我異鄉客的角色逐漸清晰。 ──王丹 許多人問我:「是金門人嗎?」我總回答:「我祖先是,而我是在澎湖出生。」王丹流亡異國,所以他的傷感比較重;我不同,我是選擇金門而來的。況且,在這個世界上,誰不是異鄉客呢? 呵,話扯遠了,還是輕鬆點好: 有空,看電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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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洲場與金門開拓
(八)保林埕:︽福建運司志︾︿浯州場晒鹽灘團﹀圖上對保林埕所標的名字是保林堡,從地圖上明顯看出它隔著一個小「內海」與湖下村相對,故保林堡應位於今日古寧頭的慈湖沿岸(一九六九年建慈堤之前,慈湖是一處海灣),且明代洪武十四年所立的十四倉中,古寧和寶(保)林前後排列,互為近鄰,由此推斷當初的保林埕極可能是古寧頭、林厝至西浦頭一帶,西浦頭的鹽埕到了國軍駐守金門之後,西浦頭還有少數居民從今慈湖岸邊挑海水汲鹵曬鹽,民國三十九年國軍修復西園鹽場後,礙於鹽不得私曬之規定而停產曬。 (九)東沙埕:如果從地圖上的相關位置看,其位置在「後浦民城」和「金門千戶所之間」,顯然和今日東沙的相關位置相去甚遠。但以今日東沙村前的地形,在民國五十年之前,這裡還是一處每有驟雨必淹水成災的低窪地,當地居民稱其地曰「東沙溝」,再比對於今日的金門地圖,東沙附近海岸是金門島南海岸地形上唯一也是最大的一個小凹點。林焜熿在︽金門志︾上描述這道水在「東沙澳入潮,通東沙村後,沙壅成田。」由於在明代已經「沙壅成田」,可見東沙埕是最早廢除的一處鹽埕。由於時日相去甚遠,今日附近村老們,都表示不知東沙早年有「鹽埕」這件事,鹽埕的確切位置,到底在東沙前或村後,也不能確定。 (十)烈嶼埕:據洪曉聰的論文︽烈嶼發展過程中消失之聚落分佈圖︾上所示,從上林至上庫,包括今日的陵水湖一帶,以前都是海面。烈嶼當地有一則諺語說「上林蚵仔坪,上庫曝鹽埕,青岐大石埕。」因為上林較接近外圍海面,水較深可以養蚵,而上庫位在海灣內,海水較淺,適合曬鹽。 再據︽金門縣縣定古蹟烈嶼秀才厝調查研究暨修復計畫︾載,陵水湖一帶,以往是深入的海灣,是整片鹽田,清末秀才吳文長家正是因為販鹽致富而興建此宅第。民國初年鹽田廢除,三十八年國軍進駐後,外築海堤,內建道路,欄水而名曰「陵水湖」。所以說,今日的陵水湖一帶,正是舊日「烈嶼埕」的所在地。 如以今日的行政劃分來看,十埕中,前七埕都在金沙鎮範圍內,其餘分別是金寧、金城、烈嶼各一,金湖則沒有。正如林焜熿︽金門志︾所說:「三都中為太武山,十八都在太武之東(東南),十九都在太武之南(西),濱海皆為溶沙,絕無生鹽之地;至十七都在太武之西(北),出鹽之地亦只居其半。」 十埕中有七埕在沙美附近,所以管理鹽事的辦公處,就設在附近高地上的東浦,︽福建運司志︾書中所附浯州場圖,在「浯州場」下方有一個「東浦村」的村莊,旁邊還註明「官賃民房」和「年久損壞」。再對照於林焜熿︽金門志︾︿卷三賦稅考﹀鹽法一節中所述:「浯洲場鹽課司,在縣(同安縣城)東南浯洲東埔石鼓山下。元至正十六年,置管勾司。至大二年,改為司令司。洪武元年,改為踏石司。二十五年,改為鹽課司。嘉靖間,司舍頹廢,汰革。」簡短的一段話,把浯洲場課政管理敘述得很清楚。 如果再對照於陽翟陳達奉父命管理浯洲鹽場,卜居地陽翟與辦公處東埔的距離,也是極為理想的地點。從浯島開場產鹽到元代建場徵鹽,辦公處一直都在東埔,到明代嘉靖年間,司舍毀壞後,官方租賃民房作辦公處所之用。 三、鹽業與金門科舉、民生: 金門是位處亞熱帶的海島,據近代考古發現,在距今八千至三千多年前,就有人類在島上活動的遺蹟。未開發前的浯洲,地表上必然是一個草木繁盛、人煙稀少之地,從對岸同安遠望,太武山如一位浮臥海面上的仙人,故稱浯洲為仙洲,視太武為仙山,並形容浯洲的形勢如「仙人臥地」。唐代牧馬墾殖時期,島上到處草木繁茂,宋代立都圖之後,泉州的世家梁克家、曾從龍、傅世德三大家族,更舉眾開發浯洲,那段時期的浯洲,人煙既少又有山海之利,所以是福建沿海居民心中「避亂世之桃源」。但隨著大環境的改變,這樣的時間並不長久。 (一) 宋明時期島上人口大增: 到了宋室南遷之後,中原移民南下福建,造成人口爆增,金門島自然會有為數不少的移民入居,到了南宋淪亡之際,帝室沿浙江、福建南逃,跟隨幼帝南逃的宦家,許多不仕異族者,渡海定居浯洲,從此島上的居民日益增加,許多姓氏的始遷祖,都在這段時期入島定居的。此時的金門,人口數已將近飽和。 金門是一個山地多、耕地少的島嶼,且耕地多為紅土、砂質的旱地,尤其年降雨量稀少,不適農耕,初期入島的民眾,多半定居於海岸地帶,依採蚵、拾貝兼事農作維生,根據舊志及各姓族譜記載,初期居民多定居在北、西海岸(面向同安、廈門方面)一帶,這裡有大片的泥灘地,潮間帶廣闊,多兼營農耕與採集。在金門的東北角(今日的金沙鎮),小海灣(金山港)深入內陸,既有濱海潮間帶的蚵貝可以維生,又有可以築埭製鹵產鹽的大片灘地,其獲利勝過農耕,故早期移民依曬鹽維生的人很多,這點點滴滴,在各姓氏族譜的記載上可見一斑。 金門是福建東南方的海島,控漳泉門戶,明代成為防禦倭寇、海盜的重要據點。明洪武二十一年(一三八八年),周德興築金門千戶所和烈嶼、陳坑、峰上、田浦、官澳五處巡檢司後,金門及福建東南沿海防務堅強,生活安定,移民及戍軍在此定居落籍者,更日益增多,所以宋明時期的金門人口數,已經達到和。 (二) 科舉成就與金門鹽業: 唐代金門之開發,從牧馬墾殖開始,蓋因當時島上係一處女地,林森草茂,但以島上地表岩石、沙地所佔的比例,適合牧馬的草地,僅有紅土地面而已,因此金門的牧馬史並不久;貧瘠的耕地、嶒崚皆石的裸露地表,更不是良好的農耕環境;島的東、南兩面是風勁海闊水深的海峽,只有灣內有限的海域可事漁撈。早期先民們以何為業?較可以依賴者,唯西、北海岸潮間帶,是拾貝、養蚵、產鹽的理想地而已。 在這個生活拮据、連簡單生活條件都難以維持的環境裡,金門卻又是一個文風鼎盛,歷代科舉人才輩出的地方,從北宋淳化三年(九三二年)開始,宋代金門就有六位進士,元代的金門人不仕異族,到了明代,金門更有文進士二十八人,而僅是明代,金門就有九十六名舉人,創金門「無地不開花」的科舉盛況,當時更有「無金不成銅」的諺語。 以金門這麼狹小的一個島嶼,要創造那麼高的科舉成就,不外要有幾個基本條件,一是普及的讀書風氣,二是安定的生活環境,三是最基本的民生。金門的早期移民,原本多係「中原衣冠士族入閩」,許多家族原本多係官宦世家,讀書風氣一項當不是問題;明初金門千戶所及五處巡檢司設立後,金門及福建東南海疆平靖,人民也有一百多年安居樂業的時間;至於民生問題一項,以金門當時的環境,農、牧都很難維持一個平凡人家起碼的生活,一家人為求溫飽都有困難,那還能夠奢想在此拮据困頓的生活窘境中安心讀書、擠身士林呢?其中必然有某項經濟力量支撐著。 金門地方志書上缺乏經濟生活有關的文字及數據記載,不過我們試著從宋、明兩代這三十四名進士中的家庭背景分析發現,宋代六名進士中,有四人是陽翟人,其餘二人(陳姓,從兄弟)住地不詳;明代二十八名進士中,居住在今金沙鎮境內及瓊林者佔二十一人,金城鎮佔五人,金湖鎮一人,大嶝島一人,換言之,宋、明這三十四名進士,住家分布在金門東北岸鹽埕密布區內者至少有二十五人,後浦和賢厝有四人,其住地也有鹽埕(賢聚北郊今空大指導中心附近,早年有一個地名曰「鹽埕尾」,證明也有鹽埕)。 再查明代金門有稽可查的九十六位舉人名錄,住地在金沙境內者佔五十一人,瓊林九人,金湖鎮八人,金城鎮區內十六人,金寧鄉二人,烈嶼五人,大嶝島五人,其中二十八名進士當然大都包含在這這九十六人名單中。 由前述這項統計數字中,青嶼籍者其科舉年代都在明弘治之後,也就是眾所周知的青嶼太監張敏家族獲得皇室恩榮之後,其家族之經濟當與金門本土較沒有直接關係,其他佔三分之二以上的人,住家都分布在東北角的鹽田密布區內,這不得不讓人聯想到,宋、明時期金門居民生活上對鹽業的依賴性之大,以及鹽業對當時金門經濟的助益,必然佔有很重要的地位。 四、鹽業與金門的風害: (一) 開發初期的金門: 唐代置牧馬區時期的浯洲,還是一片未開發的處女地,島上到處可見青蔥翠綠的林木,南宋大儒朱熹於紹興年間任同安縣主簿時(一一五三至一一五六年),相傳兩度蒞臨島上,見林木蓊鬱,曾以「今日之山林,來日之儒林」來預卜金門島未來人文科舉之盛況。 根據近期陸續從地表下挖掘到的資料顯示,金門島上早期有幾個較密集的林區,包括島東的鵲山林區、島中的雙乳山林區、島西的豐蓮山林區,這三大林區裡,大致以樟、柏、相思樹為主要樹種,島中央部分的瓊林,更因為「其地勢低平,所居多樹木,遠望森然若蓋,而得名平林」,之後才得到熹宗皇帝御賜里名瓊林。由此可知早期的金門,雖然年降雨量不多,但因為是位處溫帶的島嶼,開發初期必然是一個到處可見樹木草叢之島。 因為在明初之前,海鹽的生產還是採取「灑水汲鹵,取鹵煮鹽」的技術,林焜熿在︽金門志︾︿賦稅考﹀鹽法中說的「編民丁充戶,以十丁為綱,共一?,歲給工鈔煎鹽,每丁日辦鹽三升。」開發初期的浯洲,因為有這麼多的草木,才能在那時設立了許多鹽場。 (二) 明代至民初: 元代浯洲場成立後,島的東北海岸一帶鹽田密布,雜草樹叢枝椏被砍伐作為煮鹽燃料,接著將原本的雜林地開闢為農耕地,於是林地縮小,農地增加,明初金門千戶所成立後,居民更見日增,經濟更形繁榮,人文環境的良性循環,造成自然環境的惡性循環,到了明代中葉以後,東北部一帶的林木漸被鹽田和農地所取代,這時候的金門,已經漸漸進入科甲鼎盛時期,在此同時,居民也逐漸意識到秋、冬季節東北季風的強勁,這是以往少見的,於是將其原因歸咎於「東北方對岸圍頭海邊建了一座廟,廟址建在魟魚穴上,每逢魟魚展翅,必造成金門東北風砂強勁」,當時金門雖然有「人丁不滿百,京官三十六」的西洪村,又有權傾一時的青嶼張太監,在朝中的勢力依然敵不過圍頭的一位皇后,所以才有「金門十八支,不值圍頭一個膣」的地方傳說。 金門強勁風砂的形成,實則導因於建場徵鹽之後,先是雜草樹叢被大量砍伐煮鹽並闢為農地,結果造成環境破壞帶來自然反撲的一個實例,這是金門林木第一次浩劫。 明代中葉尤其是嘉靖朝之後,朝廷政事日非,沿海盜寇復熾,明初制訂的防禦體系破壞,東南沿海倭寇猖獗,島上的富裕,每成倭寇盜賊窺伺的對象,嘉靖二十七年及三十九年,海盜、倭寇、相繼結合上島肆虐五十幾天,燒殺擄虐,陽翟、瓊林兩個富裕的村莊受損尤其嚴重。萬曆至天啟年間,倭寇與紅毛夷出沒於浯嶼、料羅,時而上岸燒擄,從此金門一蹶不振,這段時期也是金門林木的第二次浩劫。 明室的衰微,造成清室入主,明末鄭成功以金廈兩島作反清基地,在鄭清兩軍對峙拉鋸的年代,金門再度受害。鄭成功準備東渡台灣時,又在島上砍伐大樹造船,造成金門林木的第三次浩劫。 清兵佔金門後,下達「沿海三十里之地不得住民」的禁海遷界令,使金門島在「不得住民,又犯強風」的情況下,許多村舍頓成廢墟,許多聚落竟成廢村,是第四次浩劫。 經過四次較大規模的破壞,明末清初的金門,已是「隆冬海風焱驟,飛砂滾塵,東方海濱家,沙壓與室埒,夜棲宿房廬,旦已閉塞,群除之,始得出入」(五十七年版縣志)的慘狀。東半島幾乎村村有風獅爺,大致就是這段時期的產物。 清初後的金門,科甲鼎盛的現象不再,海疆的不靖加上貧困的生活環境,使居民無法再安心讀書,轉而棄文從武投身軍旅,時勢造就了清乾隆、嘉慶年間金門「九里三提督,百步一總兵」的武功盛況。 (三) 民國四○年代後: 金門島上「每到秋冬,只見漫漫黃砂,往往一夕之間,屋舍幾為砂土掩埋」的景況,一直到二十世紀五○年代國軍進駐金門之後,大量造林、挖水塘、築水庫、作水土保持工作,才逐漸改善。到六○年代之後,終於使金門林木處處,不但成了當時的海上公園,更是今日賞鳥人士的天堂,這樣的成果,早年農林專家的指導與歷年戍守官兵的努力之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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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是我家
原來石牌坊的建築都是設立在村里都市的郊外,我們可以從金門雷同的牌坊可以得到佐證。想當初石牌坊就是設立在後浦城的郊外,今天東門里的建築發展已經擴展到民族路、北堤路、環島西路一帶,石牌坊看來已身在後浦城中了,因此從這座石牌坊不難推論出後浦城東門里空間聚落的變遷軌跡。 三炷清香、暮鼓晨鐘靈濟寺 經過石牌坊往右上方走就是靈濟古寺:俗稱(觀音亭),而靈濟是在清朝道光五年(西元一八二五)三月因大火漫延至古寺時,寺內湧泉水而灌之所幸亭未被毀損,因而題名曰:「靈濟」,至今已有一百八十年的歷史。 根據拜亭中脊上所書,靈濟古寺創建於唐朝貞元二十年歲次甲申年,西元八○四年距今已一一九一年的歷史。後經時代戰亂變遷,到有清一代寺廟曾經被平民佔據,前亭淪為小食攤,成為龍蛇雜混之地,被當時文人視為無法紀之處,再到民國三十八年被軍方徵用,至五十三年十月五日收回始恢復原貌,六十三年在惟德法師主持下,增建了鐘鼓塔樓成為今天的建築形制。 據傳觀音亭主祀觀世音菩薩,鄉人俗稱(觀音媽或觀音佛祖),本尊觀世音菩薩塑於明萬曆年間。當我們膜拜再三,從各種角度仰視時,只見觀音菩薩慈眉善目面露微笑對著每一眾生,像似要滿足眾生的所願。從其神韻姿態充分顯現其大慈大悲,慈航普度的濟世眾生的精神。當然有關觀世音菩薩的傳說故事隨著歲月的流轉更是人們所津津樂道的。兩旁陪祀有十八羅漢、孫大聖、手握金剛杵在地的韋馱菩薩,表示本寺廟不接受褂單寄宿,和笑口常開的彌樂佛。 據鄉人相傳觀音亭菩薩是由才子許獬來興宮的。原來有一年許獬中會元正好欲等候船隻返金,正好有一位婦人,頭戴披巾手持包袱想要來浯洲(金門別名),一時找不到貴人相助,許獬見狀即趨前探問,原來婦人一身佛骨想要到浯洲苦無人帶路而神色不安,此時許獬正好順路也就一路照顧婦人來到浯洲,後來婦人向許獬道謝後就往觀音亭方向走去,再也沒有出來。 有一次,許夫人聽左鄰右舍說觀音亭菩薩靈驗異常,凡去拜拜求願者都能實現,所以許夫人也來求菩薩幫忙,如果能將在大陸做官且許久未回來的夫婿叫回團聚,那麼就要做紅龜糕來達答謝菩薩的幫忙。不久,許獬果然回家了,許夫人就準備紅龜糕要來酬謝菩薩,這時許獬看到熱騰騰的紅龜糕,就隨手拿了一個紅龜糕要吃起來,夫人不許,並說這是要祭拜觀音亭的觀音菩薩不可先吃,許獬也就無意吃了,也就隨著夫人來到觀音亭祭拜,觀音菩薩看到許獬進來急忙起身來迎接,許獬見狀即伸出手,用指頭指著菩薩說:「惦就久」。就在觀音菩薩欲起立迎接時,被許獬即時阻止,又欲坐下的姿態,所以才看到現在觀音亭菩薩欲起又欲坐的姿態,這也就是鄉人口中相傳的「觀音菩祖惦惦興,惦就久」故事的來由。 亭寺中共有十二副匾一副對聯,全屬有清一代,其中「慈航普度」匾是清乾隆癸酉年孟秋西元一七五三年至今已有二五三年,這些匾額恐怕就是改朝換代後所僅能流傳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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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美新紀元
幾十年的沉重砲火 打爛了沙美寶地 打去了繁華如夢 打破了千年古厝與古市街 喧囂不再 人去樓空 屋倒草樹生 打散了親人兄弟姊妹 流離失所 親情如風遠去 打掉了政府與鄉親 對這位曾經孕育浯島子子孫孫的大地阿母 深沉記憶 化為人情如冰 也打昏了史官忘怯了沙美歷史人文 過往之燦爛 僅剩人心可畏 這種傷痛要怎麼形容 渾夢牽縈 如何再縫織 重溫舊夢 屋倒人空 如何重建家園 要說服長輩與子孫 流離的親人 遠在海洋他鄉或天堂 慈愛與熟悉的容顏 如何再找回 失去的記憶 要如何掘取火山融岩 炎熱冰冷人心 史冊闕如 怎麼喚醒賢達仁君 在這塊土地上再深耕育苗 精誠所至 感動天地 金石為開 朗朗乾坤 昆仲叔侄 指地為銘 團結一心 修整祖第 刻苦耐勞 再造華廈 文化深耕 重塑古鎮 古十七都 風雲再起 沙尾老街 風華再現 德風懿行 永留青史 長長汶水 川流不息 張黃王葉 陳李蔡楊 蕭周何林 吳鄭梁洪 皆我兄弟 皆我姊妹 聯姻聯戚 原本一家 太武五虎 金龜金砂 共築長城 永昭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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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大」問題
早先時候,在報上看到一篇有關描寫在大陸內地搭乘長途巴士(簡稱長巴)經驗報導,不禁勾起我少數幾次的內地旅遊記憶,其間有些感受,實在不是來自「小地方」的我揣度得來的。 曾經和一位赴陸發展多年的友人談及,如何簡單的形容大陸經驗,他老兄只回了一個字──大! 大,說的是土地的範圍、貧富的差距,更是生活的方式、人心的距離。大陸到底有多大?依據查得的資料來看,大陸的面積約為台灣的兩佰七十倍,台灣的面積則約為金門的兩佰五十倍。這般類比,只得數字,真實的反映到生活裡,有時是鬧笑話,有時則能惹來莫明的感懷。 話說有次工廠亟需一些實驗材料,查詢到的賣家在重慶。從廈門到重慶不算遠,乘飛機三、四個鐘頭;搭火車五、六天;坐長巴,十天半個月也很平正常。當然,因為「省下來的時間就是金錢」,所以長巴和飛機的時間及金錢也有數十倍的差距。在探明了幾種交通方式的價格,並考慮工廠需用材料的時間後,我們決定委派一位幹部出這趟差。原本是可委請廠家發貨的,但是因為對方搞不清楚我們需用的規格,又不懂收發電子郵件,百般無奈只好出此下策。在台幹俱視為畏途的前提下,中國人重土慎遷的觀念發揮了極大的影響力,有兩位本籍重慶的幹部爭著搶出這趟差,在考量了員工質素及風險後,我們派出了一位青年才俊成行。 根據事前的規劃,去程坐長巴,回程搭飛機。幾個台幹為自己的智慧沾沾自喜,心想這應百無一失。半個月過去了,這位老兄卻音訊杳然,到底是同仁一場,台幹們不禁有些憂心,好在貨款迄今尚未發出,工廠可說是毫無損失,但心裡終究犯疙瘩,而且還等著材料呢!僥倖同業處有些許庫存,盤了來解了燃眉之急,但,人到底那去了? 又過了半個月,他老兄風塵僕僕的出現了,手上拎了件材料樣品,身上盡是襤褸。說是在返程被劫了,沒了錢、手機、材料,自然也斷了音訊。沒錢那來的材料?說是勉強賒了來,還欠人一大筆。這可讓我們犯疑了;大陸盛行現金交易,沒有長期信用往來,一、兩佰元人民幣都欠不得,何況幾千元! 再怎麼看,這老兄的話都不盡情理,那有賒得到貨,卻打不起電話,還遭了搶,工廠還得無端背上幾千元欠款的道理。打了幾通電話到重慶,答案就跟套好似的,不親自走一趟,難探原由。我們宣布了決定,那老兄眼底閃爍著不安,最後招了,他把盤纏花光了,還串通廠家想再削一筆。員工自然是離職了事,但為我們也花了不少銀子換來一次寶貴的經驗。派出了一位千挑萬選的才俊幹部,事後才知道根本不了他的底,連應聘的學經歷都是假的。大陸地廣,內地、沿海經濟水平落差大,口音的溝通也有困難,那還顧得及電郵、視訊。經驗告訴我們,買辦貨儘量往大都會理尋,寧可被多賺一手,也好過事後追悔、彌過。 老丈人的老家在湖南,藉此之便,有回還和內人帶著孩子探訪甚少謀面的姑媽,稍慰老人思親之情。 大陸的國內機票價格很貴,而且價差大,單僅一家四口的來回機票,就要上千塊人民幣,加上必要的花費,不啻為失血之旅。到了長沙黃花機場,姑媽寓居長沙開的(計程車)的孫子來接機,還有幾位臨近縣城的台商開發園區幹部也來湊熱鬧。其間當然有錯綜的關係網絡盤結,目的卻只在請君移駕,抓緊每次招商引資的機會。 抱著好奇的心態,一行人到了離黃花機場個把鐘頭車程的小縣城。開發區鄰近火車站,旁側是職業學校,交通網絡發達,重點是土地不用錢,政府還保證做到基地三通(電通、水通、話通)一平(夯平),稅賦三免二減(前三年免稅,後兩年減半)。如果不是位處內地,這種條件應該有很多台商搶著要吧!開發區裡已經有工廠進駐,做仙貝的旺旺食品是當地的骨幹企業,湖南盛產米穀,就近取材,相得益彰。 火車站的左側空出了好幾甲的平坦空地,按理說不管該地經濟狀況如何,火車站前怎麼可能是一片坦平?我提出了疑問,招商辦主任乾笑著道:「為了統一企業要來,在書記的領導下,我們三天內遷移了上百住戶,成了這幅光景。」招商辦主任的眼裡透著驕傲,我的眼前沒來由出現百姓們認命棄家的神情。 到姑媽的住所,還要五、六個鐘頭的車程,一個繁華落盡的小鎮。此鎮有一煉鋼廠,源自毛澤東時期的「全民大煉鋼」。附近築有發電用的攔水壩,氣勢萬千。學校、醫院、宿舍、供銷站、糧倉建築都在,卻早已人去樓空。十月某日的下午三時,廈門還有十八度的暖烘,小鎮的街道只餘四度的冷清。 姑媽家是少見的兩層樓房,說是老丈人「美援(元)」的傑作。用餐時,飯才吃了半碗,已是滿桌的「涼」菜;頭上的燈泡發出羸弱的微光,滿室的電器都插上穩壓器,電視機閃著點點的雪花,曾經密集數萬人的煉鋼小鎮,晚上八點,只剩一片漆黑:::。 望著廈門街頭湧動的人群,小小的城市,有著強勁的心臟,呼吐著令人稱羨的經濟效益。台幹們在閒談間,常透著對故鄉「恨鐵不成鋼」的無奈,我藉口請他們去內地瞧瞧,感受一下真實中國人血脈裡的律動,倏然一陣沈寂,忽然有人開口道:「中國,的確有『大』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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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洲場與金門開拓
前言: 二月十六日,應台南市鹽光文教基金會之邀,赴位於台南縣七股鄉鹽埕村六十九號的「台灣鹽博物館」,以︿浯洲場---金門的開發與鹽業﹀為題,作三個小時的專題演講。聽講的對象有該館的工作人員、博士研究生、往日在附近從事曬鹽工作的退休人員,人數不多,卻抱著很嚴肅的態度在聽這場有關金門之開發及鹽場的介紹,因為他們已從博物館的資訊中得到一句介紹詞:中華民國境內最早的鹽場在那裡?答案是:金門。 一、金門設鹽場的起始與條件: 「金之建場徵鹽也,自元大德元年(一二九七年)始,場轄十埕,埕分上下,上埕曰永安、官鎮、田墩、沙尾、浦頭,下埕曰斗門、南垵、保林、東沙、烈嶼。」這是歷年來各版︽金門志︾引自︽滄海瑣錄︾有關金門設立鹽場的一段話,這段話很容易讓人誤以為金門是從元朝大德元年開始設立鹽場,其實不然。 金門陽翟︽浯陽陳氏家譜︾有下列一段記載:「始祖陳達公(八九八至九三三年)於五代後梁乾化三年癸酉(九一三年)年方十六,閩主王審知旁求元光後,公與兄通同往,留通麾下,授節度使,加公承事郎,領父命,奏鎮同安浯洲鹽場,從之。」陽翟的開浯始祖陳達就此登上金門島「管理鹽事」,卜居於陽翟村。可知金門島上早在五代閩國時期即有鹽埕,且必定先有鹽埕,再有陳達前來管理鹽事。歷經五代之後,到宋代熙寧元豐年間,金門才立都圖、納戶鈔,到了元代,金門的鹽場才正式納入政府管理抽稅,從以上這段資料來看,金門開始設場產鹽至今已經有一千一百年的歷史,至於正式「建場徵鹽」(管理納稅)的時間,則有七百年歷史。 金門四面環海,位處北回歸線附近,終年受強烈的日光照射,加上氣候乾旱、年雨量不多,水份蒸發量又大,海水的濃度高,尤其是島的北海岸,有廣闊的潮間帶,又有多處海灣伸入內地,故有通潮泥灘的地方,都適合引海水取鹽,是適合汲水煮鹽曬鹽的理想地點。設立鹽場必須具備三個最基本的要件: 1、雨季短、日曬長。 2、濱海之處,便於引海水曬鹽。 3、地面是泥灘黏土地才可造埕,沙地不適合。 4、必須在「可避風浪」的海灣,才不致讓海浪打入鹽田,沖蝕鹵水,甚至造成埭破場毀的情形。 元朝浯洲場所轄十埕的地形,有一個共同特點:都在「海水深入內地的港灣內」,官澳塘頭是一個小海灣,永安埕和田墩埕同在金龜山北麓海灣內,沙尾、浦頭、斗門三埕同在金龜山南麓深入內陸的汶水溪口,劉澳、浦邊是一港海水深入,保林埕、古寧頭與(西)浦頭埭都在今慈湖之濱,東沙澳是南海岸唯一深入內陸的港埭,烈嶼埕的下林、上庫,更是一處三面陸地圍繞,一面是出海口的地點。這也正是林焜熿在︽金門志︾︿分域略﹀的港埭中引︽滄海瑣錄︾說的:「金門通潮五港,凡瀕水處,俱有鹽埕,可以曬鹽。一在官澳沙塘頭入潮,今沙壓成田,名枋港。::一在金山頭兩灣,舟楫隨潮出入。舊有梁埭,左分遶西黃灣,右分遶汶水頭社。一在雞潯尾(雞髻頭,今名雞鳴山)劉澳入潮,遶浦邊及平林社後。一在古寧頭烏沙頭入潮,通浦頭埭。一在東沙澳入潮,通東沙村後,沙壅成田。」 鹽田設置地點必須高於海面,才可「曬」鹽,又必須能夠導入海水,才有海水可曬,因此,地點要選在漲潮時海水可達之處,才能導入海水,退潮時則海水離去,才可曬鹽。 金門就因為有這麼好的曬鹽條件,所以浯洲場能成為福建的七大鹽場之一。但因為金門與福建內地有一海之隔,對外運輸必靠舟楫,所以在運輸成本上也受到條件限制。 二、元明時期的浯洲場: 元代設場初期的詳情如何?如今還不到相關資料,今日只能依據明朝林烴等人所撰的萬曆癸丑本︽福建運司志︾區域志中的「產鹽場灘」一段,記述當時福建的產鹽灘計有福清縣的海口場、牛田場、莆田縣上里場、惠安縣惠安場、晉江縣潯美場、晉江縣丙州場、同安縣浯州場計七處,其中的︿浯州場晒鹽灘團﹀記載:「本場計十埕,永安埕、官鎮埕、田墩埕、沙美埕、浦頭埕、斗門埕、南埕、保林埕、東沙埕、烈嶼埕。其場東至塔頭巡檢司,南至圍頭巡檢司,西至官澳巡檢司,北至高浦巡檢司。」 該書上還附有一張浯洲場的位置圖,上標「浯洲場,離泉州府二百里,係同安縣地」,圖上標示的部分包括浯洲場所轄十處鹽埕的位置,金門千戶所、五處巡檢司、太武山、雙山、倒影塔、密密麻麻的鹽坵、還有青嶼村、山西村、東埔村、山柄村、後山村、陽翟村城、山頭村、溪邊村、東倉村、料羅漢、湖下村、營前村、後浦民城等村落。 早期金門島東北部,從官澳開始,經西園、金沙海灣、營山、浦邊、瓊林、後砂的海岸,都是大片的潮間帶,尤其是沙美、後浦頭、後水頭,包括現在的金沙水庫、榮湖,都在海灣之內,一直深入到蔡店村前,都是漲潮時海水可達之處,也是理想的鹽埕設置地點,如果更往前推,則今日斗門村前是整片鹽田,海水越過高陽路可達太武山腳下,陽翟開基始祖陳達卜居地,也必然是離鹽埕不遠的地方才是。︽福建運司志︾書中所附的這張圖,是今日所能見到金門最早的地形簡圖,以其和今日的金門地形圖作比對,則很容易就可以找到當時浯洲場所轄這十埕的位置了。 (一)官鎮埕:位置在今日官澳海堤靠塘頭的方向,範圍擴及堤外的海濱潮間帶,據官澳村老指出:如果大潮的日子,退潮時在海堤外數百米處,至今還可見到一道石砌的埭岸,以前稱這道線內叫「坵內」,就是「鹽坵裡面」的意思,後來受潮水不斷衝擊,鹽坵慢慢破壞了。國軍來到金門之後,為了海防安全,圍了鐵絲網,地形改變更大了。 (二)永安埕:圖上所標的位置,永安埕位在官鎮埕和田墩埕之間,正是現今的西園鹽埕,還包括後珩埭、浯坑埭在內,甚至還可能包括已經廢圯的村落南垵在內。由金龜山北麓海域進入的海水,流經田墩村外後左轉,形成後珩至浯坑之間的海域,西園人稱之為「東港仔」,今日從浯坑到西園之間的道路,是日本侵占金門時重建西園鹽場同時所造的通道,早年從西園鹽場到田墩之間,有一條跨越海面的石橋可通,浯坑至西園間的馬路建好後,人們來往漸漸捨石橋改走馬路,石橋日漸毀損失修,加上每天漲退潮海水的沖刷,終於傾毀,到民國四○年代,只剩下零零落落的石塊倒在泥灘上,退潮時人們可以從倒塌的石塊上跨越而過。當時留下的一塊「永安橋」石碑,如今還棄置在西園鹽場辦公處旁。 (三)田墩埕:田墩村後方是金龜山,該山三面是海,只有東面和田墩接壤,田墩埕的地點就在村後靠西園的方向,該村村民還保有一張當年鹽埕的平面圖。 (四)沙美埕:就在今沙美村前至東美亭、金沙水庫之間的地面,也就是金沙第一富康農莊這片區域,以前的地名叫做「港仔」,正是海水可達的港埭之處。沙美附近是目前全島地形改變最大的地區,現在的環島北路於一九三0年代建造時,是金門島上第一條現代公路,係由現在的斗門路口繞道長福里村前,再回到現今金沙三橋。早期由金龜山南麓進入金沙灣的海水,可達斗門村前高陽路一帶。 (五)浦頭埕:就在現今慈德宮到前面的榮湖一帶,浦頭當地人稱這裡地名叫做「漏埕」,漏埕就是撥灑海水於泥灘上汲取鹽鹵的地面,十多年前浦頭有人家在此營建住宅,工人曾經在此挖出當年曬鹽製鹵時的木製「漏井」,這類漏井正是早年製鹵時所用的工具。 (六)斗門埕:由金山灣南麓進入的海水,沿著今日的田墩養殖區、金沙水庫流過環島北路,再分兩股,一股由左進入沙美村前,就是沙美埕的地點,再經今日的榮湖,經後浦頭到後水頭間,是為浦頭埕;另一股向右流到斗門村前,就是斗門埕的地點,其位置就在斗門村與高陽路間的平地。 (七)南埕:︽金門志︾引自︽滄海瑣錄︾上稱為南垵,︽福建運司志︾區域志中的「產鹽場灘」則稱之為南埕,即今浦邊、劉澳之間,今有一條小路貫通,漲潮時海水尚可進入,百年前這裡卻是一座港口和大片的鹽田。浦邊村旁另有一彎海水,繞過浦邊村左,可達現今何浦國小前,早年這裡是整片低地,「下塘頭」的位置就在海濱,據耆老傳言,早年的何庴,既有古官道經過,又有可通舟帆的溪流可達村前,是水陸交會點上的一處市集,人口眾多,是一個多姓聚落。 南埕的圍還包括從浦邊沿著海岸線抵達中蘭、瓊林一帶,這些地點都是建埕曬鹽的好地點,一九一九年剷除的五個鹽場中,浦邊、劉澳佔其一,清代乾、嘉年間,浦邊富豪周家,至今所遺的二百多張典契中,有不少是鹽坵的典契。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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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遊李花下
「新春的氣息總是令人懷念和感恩,親人之間的緣分在時空交會中顯現無遺,那是一種福氣也是一種氣氛!」一位朋友給我的E-mail內容流露出溫馨的氣息,上了年紀的人對於時光流轉,總比年輕人多了一點淡淡的情愫,如果要仔細說出有什麼差別,卻也很難說得清楚。 不知道妳今年有否再次作環島旅遊?記得去年此時妳隨著同事把台灣繞了一大圈,雖然經過塞車和蜻蜓點水式旅遊之苦,卻也讓妳留下深刻回憶。 大年初二那天,我倒是巧遇三十年前認識的一些朋友,她們位在南投縣國姓鄉的老家因百年大震而遭破壞,經過這幾年來重建的結果,已經看不到當年悲慘狀況,尤其屋前那幾棵櫻花、李花,矗立數十年以來還是那麼動人,當時那幾棵粧點天然美景的花木應該沒有受到大震的摧殘吧! 那晚大家聚在一起飲茶高歌,在高亢歌聲背後,許多早年相聚的美好回憶不自覺浮上心頭,看到大家從慘綠年少邁入中年的面龐,似乎在鎏金歲月過程裡摻雜著不少智慧的痕跡。 於是藉著天上月光和閃光燈,我們在一棵開得最璀璨的李花下留下「臨老入花叢」照片,那是友人女兒用手機拍攝,資訊進步的E世代,手機已經超出單純通訊功能,竟然可以取代傳統相機而隨手擷取美景留念。 當她把那晚李花下醉茶相聚的影像傳給我的時候,心中著實有一種很感動的情緒,畢竟友誼的珍貴與價值就在這裡。尤其在冷冽的新春夜晚,能夠好友重聚於櫻花、李花樹下暢談多少陳年往事,豈不是人生一大樂事? 誠如妳所說的,過年的腳步想要拉它一把都不太可能,鞭炮照放、日子照過,然而頭髮卻在剎那間斑白許多,心中沒有惆悵也不會感到唏噓不已,因為那是上天所賜予人們最公平的禮物。 如果把白駒過隙的心情放在一邊,換個情愫盡情吸吮著美好人生的點點滴滴,就好像春遊李花下那種不可多得之幸福,生命能有幾許體悟當下歡欣的福報?而我們卻在因緣際會中擁有,對於這樣美好的開始,想必會因而影響一整年的心情。 妳正面臨中年失業的窘境,嚴格而言應該是提早退休而非純粹失業,但是離開工作二十幾年的職場生活型態,有時候難免會覺得徬徨與失去安全感,可是人生總得學習把很多事情刻意不去思考,因為如果是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何必因此而徒增困擾呢? 其實抱持著此種想法既不是鴕鳥心態也絕非阿Q,總想人生真的沒有想像中強悍,更不必把自己看得太重要,這樣的思維應該談不上積極與否,如果日子能在自己盤算與珍惜中度過,那便是一種難得的幸福! 記得之前跟妳提到,很多在以前亟其堅持的事,到後來卻發現根本不值得,人們的想法真的會隨時空變化而改變,所以把永恆掛在嘴上的人恐怕會漏氣!看到百年大震所釀成的災難,相較於庭院裡那幾棵櫻花、李花活得理直氣壯,人們或許可以從中得到不少正面思維與心得,那麼應該是今年開春所得到最好的禮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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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
俗謂「多事之秋」,難道,秋天非得多事?這一天,天氣晴朗,夕陽大大顆,掛在樹梢,慢慢沉,輕切屋瓦時,天空燒炭似的,鬧紅紅,霞雲飛。王福氣閒步中庭,說是「閒」,畢竟不閒,走累了,拿起鐵茶壺,呼嚕嚕,灌一口鐵觀音。王福氣望了望天,真是秋天了,夕陽大又紅,像蛋黃、像紅柿、像女人舌頭,兒子王新生也在中庭,陪他。 兒子還小時,王福氣愛在秋天傍晚問兒子,你說,夕陽像什麼來著?而今,兒子卻比長得老子高壯。 王福氣想說,別擔心,肯定生個兒子,母子平安。然而,又怎麼說得準? 難道,真是老了嗎?王福氣自忖,一入秋,盡想著往事。記得兒子出生那天,他原本上市場買魚,不料,市場人少,竟都往浯江書院看熱鬧,他跟去一瞧,國民黨軍官李心田宣布誥令,即日起,得剪除辮子。後來,李心田還曾擊退盜匪,蔚為美談,他想,而今,李將軍安在? 倏乎一念,竟已二十八年。王福氣當時雙十有二,今年,恰恰五十。當年,初為人父,今日,初為人祖,從父到祖,王福氣一想,又覺幸福、又感辛酸。王福氣想得癡,順手掏起菸捲,抽了幾口,煙霧瀰漫,初時濃,後轉淡,不一會兒,完全沒了蹤影。不過,往事卻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褪色,一次,偕妻兒逃躲盜匪,躲了數週,誤了鋤草,花生梗幾乎遭雜草淹沒。一次,誤買日貨,不敢上後浦繳交,在田間,挖個坑,埋了肥皂、拖鞋。日本人來了,王福氣被徵作民工挖機場,碰上革命黨人炸燬日本軍營,營區大火,砲聲轟隆隆,後浦迎城隍都沒那麼熱鬧,他瞧得呆。然後盟軍飛機來了,轟炸、轟炸,有時候卻也投下物資。 王福氣趁農閒,大膽趨近落彈處,鬼祟尋找,找著許多軍用罐頭。王福氣偷扛回家,馬口鐵罐頭上印著牛肉圖案,小心地把罐頭放在擦拭乾淨的地上,掄起斧頭,用力一揮,肉屑炸開,滿地生香。王新生見著,嘴饞,不待收拾,抓了一口往肚子吞。王福氣哈哈大笑,心想,十來歲的年輕人,正值發育,怪不得嘴饞。王福氣後來才知,以尖刀刺入罐頭,徐徐施力,就能順利開罐。王福氣想,兒子得高壯,說不準,是那些罐頭的功勞? 王福氣再吐煙圈,忽地,槍聲打亂思緒,王福氣大驚,忙地走出戶外看究竟。兒子跟在後頭,都不知槍聲何來?左鄰右舍也多納悶打探。傍晚,炊煙起,白靄靄,風輕微,像一柱一柱香。鄰居問王福氣,媳婦可生下孩子了?王福氣搖搖頭,陣痛從凌晨開始,產婆趕來,只說快了快了,幾乎一整天了,媳婦還一逕哀喊。鄰居安慰說,頭胎不好生,二胎以後,就容易了。王福氣點頭。 王新生道,是盜賊還是怎麼地,那陣槍聲?大家都搖頭。夕陽,就快整個淹沒了,大家交頭接耳,都沒定論,正待回家用餐,槍聲又響。大家臉色一變,王福氣鎮靜地說,聽這槍聲,倒算遠。大夥兒忽然不說話,等著、等著,想證實槍聲到底多遠。等著,太陽沉了,蟬聲一陣一陣,不多久,也都沒了信;等著等著,夜色漸濃,可大家都沒放棄,還等著槍聲。 宅院裡,嬰兒啼哭聲忽然竄起,大家都嚇了一跳,王新生愣了一會兒,才高喊,生了、生了。王新生跑回家,轉進門,踏過門檻時,槍聲跟著響起。 第二天,鄰居到縣政府打聽,才知日前李良榮率領二十二兵團駐防金門,槍聲,是部隊演習來著。鄰居說,國事大壞啊,內陸裡,國軍、共黨打仗,國軍節節敗退,李司令官來金門佈防。王福氣嘆氣,以前國民黨人跟清廷爭,這會兒,國軍跟共產黨人爭,爭來爭去,金門人還得同盜匪爭、跟偷官污吏爭,跟老天爺爭、跟人爭,該爭的事情,說也說不盡。王福氣啜一口酒,要家人別擔心,雖說如此,這次政府倒是下達宵禁令,過了十點,一律關燈。王福氣笑說,別說十點了,九點不到,家家戶戶都睡熟了,都得趕早起,誰沒事,點油燈到十點? 五月間,土共曾經襲擊大嶝鄉公所,燒毀案卷,劫掠武器跟錢財,不過呢,王福氣說,土共跟盜匪又有什麼兩樣?幾十年來,盜匪那天不殺人越貨?沒事的。 王福氣當了阿公,王妻當了奶奶,喜氣洋洋,雞隻下的蛋都留著,備齊上百個,滿月前,燒了一大鍋油飯,染紅雞蛋,一份一份裝著,分贈鄰居跟親戚。王新生駕牛車,沿著鄉鎮發放。金門島小,人丁卻也數萬之眾,閒聊時,東扯西扯,少有不是親戚的。途經某鄉鎮,一農夫看著油飯犯饞,駕著牛車,竟跟王新生一前一後搭說起來。農夫不認識王福氣跟王妻,倒是認識妻子的表哥,說著說著,一副熟稔狀。王新生覺得好笑,也難怪,油飯是媽媽的拿手絕活,風一吹,十里外都聞到香味了。 農夫還不死心,問油飯包裡有什麼?王新生說,油飯、蛋、雞腿哪。王新生回頭,見他眼巴巴盯著油飯,心一軟,但想到份數都算過了,只得無奈搖頭。農夫不心死,繼續跟。忽地,見著一支部隊,穿汗衫、扛扁擔,一路走來。士兵們半天勞動,都累了,行將回到軍營用餐。油飯香,士兵們瞧著王新生傻笑,班長模樣的士兵說,生兒子啦,恭喜呀!王新生靦腆點頭,價價價地,呼喝牛隻快走。農夫終於不跟了,王新生轉身,看見士兵跟農夫都站著不動,盯著他。王新生揮舞韁繩,驅趕牛,等牛小跑步快走,自己忍不住笑出來,難道他們會來搶他的油飯不成? 晚餐時,王新生提到這事,逗得家人哄堂大笑。王新生說,士兵們在建碉堡、挖壕溝,王福氣也說,這倒是詭異,連日本鬼子也不打理的樹林,居然也蓋了碉堡,還先挖了地基,碉堡蓋得低低的,只露出一小扇窗。王福氣逗孫子,搓摩他的下巴說,要乖呀!不然,阿兵哥可要把你關進碉堡裡了。 那幾天,王福氣領著兒子跟妻子忙著收花生,一株一株拔起,綑成一落落,裝上牛車,再載到家裡後頭樹蔭下捻花生。王家收成花生時,見著卡車一輛一輛,嗚地嗚地呼嘯而過。卡車摘了帆布,士兵坐得滿滿,有的還站著。王福氣看得呆了,見妻子、兒子也正發呆,斥喝說,看什麼,卡緊拔花生。回家,王福氣覺得事情不對頭,想來想去,畢竟看出端倪,入秋以來,士兵一天比一天多。他前幾天,載地瓜到後浦賣,才到半途,就被外省籍士官喊住,買了他整車地瓜。他喜孜孜回家,又載另一車,故意往營區走,果然又被買走。王福氣咧嘴而笑,士兵一多,農作物銷路就好了。沒過幾天,村裡的人也發現軍營消費力驚人,整車整車地瓜、蘿蔔、青菜,都往營區送,營區外,都是農夫、牛車。 這一天,王福氣跟村人一大早,趕到營區,遲遲不見有人出來採購。不久,卻見士官長帶著荷槍士兵,出營驅趕,還說,事關機密,以後再來,就以軍法審判,手勢一揮,士兵倒轉槍枝,作瞄準狀,嚇得王福氣等人,噤聲離去。王福氣等人,嚇出一身冷汗,一路走,一路氣,王福氣促挾地學士官長說話,你們這群死老百姓,再不走,斃了你們!村民一聽,洋洋大笑。 王福氣急忙收成的花生,好不容易都捻好、煮熟、曬乾,計算賣給營區,這一來,卻就落空。無奈花生都已煮了、曬了,作不得種子,到後浦又賣不到好價格,計畫租了船,帶個百斤到廈門兜售。王新生見花生重,自告奮勇說,由他去吧!王福氣表示,多陪媳婦跟孩子,他一個人就去得。王福氣多次帶領兒子,一起到廈門,運氣好,花生、地瓜當日售罄,趕著晚班船,還能回家。多數時候,父子倆會找個儉樸的旅店下榻,夜裡喝酒、閒扯,滋味獨具。王福氣心裡是希望兒子一起去的,他不作興買胭脂、刺繡之類物事,兒子這方面倒懂得多,獨自去,只得一人逛街,活像七爺八爺遊街,跌跌撞撞。 臨出發時,鄰居跟王福氣說,不得了,外頭滿滿都是兵,嚇死人了。王福氣笑他大驚小怪,還說,數百年來,金門多賊,而今,正希望兵多一些,海賊們知道重兵駐守,就不敢侵犯。鄰居一聽,覺得這番話,還有道理,頻頻點頭,但是,士兵、士官的確更多,不單說閩南話,夾雜普通話、廣東話等各地腔調,王福氣有時候也聽不懂。一天傍晚,王福氣在廣場收拾最後一批花生,一輛吉普車慢慢駛過,車上一名軍官,斯文有禮,見著王福氣,舉帽致意。一旁的士兵說,快回禮啊!那可是胡璉司令官,說完,立正敬禮。王福氣卻沒答話,呆呆望,司令官微微一笑。士兵暗罵一聲死老百姓。 王福氣到了碼頭,感覺氣氛不對,以前島荒涼,人煙少,現在到處都是人,都是兵,似廟會。王福氣接受檢查後,登船,坐在船艙,守著兩大袋、百來公斤的花生。一進廈門,卻後悔,兵不只金門多,廈門亦然,兵多民少,人人行色匆匆,一整個上午,賣沒幾斤。又過幾天,總算又賣走了些。一日,王福氣歇坐騎樓,一廈門仕紳跟他要了幾斤花生,勸說,局勢不好,還是早早回家去。仕紳說,共產黨來了,他全家老少,都要搬去台灣,買些花生,船上當零嘴。說完,急急走去。邊回頭說,你瞧,我這急什麼,船班還一小時才開呢? 王福氣想,共產黨可怕嗎?共產黨比日本鬼子可怕?比盟軍的炸彈可怕?王福氣暗啐一口。又過一個上午,又賣一些,幾天下來,只賣去一大袋,哪能再把花生擔回去呢?隔天,王福氣還跟前幾天一樣外出兜售,卻連店門都出不了。共產黨真來了,國軍前些時候,已撤走廈門兵力,集結金門。王福氣想,共產黨總不能不准百姓回家吧?那知,碼頭早已封鎖,家家戶戶緊鎖大門。旅店告知顧客,物資暫停交易,三餐只得稀飯、豆辮。 王福氣盤纏用盡,賣花生得來的錢也幾乎用完,正愁愧對家人。一晚,睡得正熟,忽聞轟然巨響。王福氣一溜煙下床,辨出那是砲聲。又聽到槍聲大起,一顆心碰碰跳,旅客驚慌點燈,又聽見有人急喊,快滅了燈,宵禁,不能點著。燈,點了又捻,亮了又暗,卻無礙,連窗都還沒開,已見天空晶晶紅,要不是砲聲、槍聲,還真像秋天最後一抹霞影,紅晃晃,高高掛。 天空著火處,正是金門,王福氣吃一驚,跌落地,撞翻花生。王福氣掄手、掄腳,一時間卻爬不起來,倒壓著花生。那花生,為了得個好價,不知曬了多少回,一顆一顆都精實、飽滿、清脆,經王福氣一壓,顆顆爆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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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扣柴門
我望著斑駁落魄、風華褪盡的柴門緊掩,鏽紅了年歲的銅扣門環已蒼老得不成形影,頹廢地垂掛著,靜默守候著老宅。記憶中時刻蹦蹦跳跳在家門前的老狗「卡力」已經沒了蹤影,少了牠的吠叫聲,整個空氣似乎都靜止了。 看不見一個人影,這個熟悉的村子,此刻只感覺陌生而突兀,幾盆整齊排列在牆角的蘭花,倒是堅毅而直挺的綻放出幾許的綠意盎然。我期待著任何聲響出現的可能,那些隨意的招呼問候、呼喊小孩回家吃飯的叮囑、甚或穿梭在木麻黃路樹綿密枝葉間的風聲也好。然而,我終究是獨自面對著這一扇久違的家門,彼此相望。 它,並不知道我要回來,探望十數年不曾謀面的老家。出門時年少輕狂,離家久了,他鄉成故鄉。只是始終無法忘懷的仍是藏在最深處的那份眷念。白雲蒼狗、過眼煙雲,心裡其實清楚,懷念的何止是老家的身影,更深切的眷念是兒時生活的點滴記憶;周遭的鄉鄰故里、師長朋友、那些清貧而艱辛成長歲月中的冷暖情事,溫馨而感傷。 柴門輕輕扣,我舉起又放下的手,老爸老媽想必都不在家罷。依他們的說法,家裡既沒有金銀財寶、也沒有見不得人的事,何須開開關關?門哪!就是用來進進出出的,不出遠門也就不用關門鎖門囉。我猜想老爸也許還埋首在他耙疏了大半輩子的田地裡,樂此不疲。他說只有在田地裡觀天攬地才是最怡然自得。鄰居笑他一定是兒孫不孝,才會老來猶不得休耕。但老爸自有論調:台北的好日子不適應,終日關在公寓住所裡,好比籠中鳥,出了門,車陣人陣都沒了方向,還不如回到故鄉清悠自在、自由豁朗。老母親則埋怨辛勤耕種了一生,才不想在白髮遲暮時還苦守田園呢,所以伊樂得搭乘免費公車,逛逛市集,逢初一、十五則偕伴登海印寺吃齋拜佛,日午時刻與左鄰右舍的老夥伴們擺桌論陣,比劃四色牌,伊說牌技不如人,總是輸個八十、一百的,偶有佳績就開心不已,伊說:大半輩子的勞勞碌碌不得休閒,要在剩餘的年歲裡盡情的揮霍。 一直以來,島嶼遵循著她自適而沈穩的腳步,經歷著歲時更迭的經歷::。 此刻,經過大半天的行程,我戰戰兢兢的才找尋到回家的路,十餘年的變化著實令人驚訝。記憶中的印象有了明顯的改變。村子裡的小學改了校名,老榕樹下四叔公的麵線店已然傾倒,原本濃密茂盛的木麻黃路樹,消失殆盡,彷彿孩時每隔一陣子,得花五毛錢讓部隊裡的阿兵哥理髮師,以剃刀削個精光般的無奈與尷尬,就連原本溫潤熟稔的紅泥巴土地,竟然都被冷冷的水泥層層覆蓋。 我那遙遠、熟悉的老家呢? 1979年夏天,和大部分年齡相仿的國中畢業生一樣,背負著簡單的行囊、踏上初次離鄉的旅程。當軍艦緩緩駛離了料羅港時,我在暮色蒼茫中完整地看見整個島嶼的輪廓──漂浮在遼闊的海洋之上,一座蒼鬱靜謐、沈默的島;長久以來我們所以為的「世界」。然而,外面的世界何其寬廣、何其開闊啊!人,只有在跳脫本位,以適當的距離遠觀並且省思反芻,才能透見真實的自己。我想,島嶼也是,一海之隔,在看見與看不見的距離之間,我們的惦念與觀望、我們的期盼。長久以來雖大部分時間置身島嶼之外,卻仍跳脫不出對於島嶼的牽絆。總是想起,在日落的那個方向,有一座被綿密濃霧層層包裹的島嶼,我們遙遠、常常想起的寂寞的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