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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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歹命人
「阿美仔,汝毋通彼夭壽,講講一屑仔五四三的。若予福生佮秋霜聽到,一定袂放汝煞!」陸嬸仔再次提醒她說。 「陸嬸仔,莫假啦!咱三個攏有講(亻因)的閒仔話,毋偌我一個。敢講汝毋承認,想欲做好人?」阿美仔不屑地說。 「阿美仔,咱是咧講笑,汝毋通共阮拖落水。」玉蕙嫂說。 「恁兩個敢講擱驚死,秋霜若是揣我算數,恁兩個也袂走袂閃的。我一定會共伊講,恁兩個也有份,欲死逐家死!」阿美仔警告她倆說。 「汝若是敢共阮兩個拖落水,咱就絕交!」陸嬸仔警告她說。 「敢講又擱驚死!親像恁這款人,一點仔氣魄也無,絕交就絕交,無啥物希罕啦!」阿美仔怒氣沖沖地說,說後轉頭就走。 「阿美仔,汝莫按呢好無。」玉蕙嫂想當和事佬。 「莫管伊,伊走就走,佮這種人湊陣無意思。」陸嬸仔說。 「福生佮秋霜,應該毋是像伊講的按呢才著。」玉蕙嫂說。 「講別項袂要緊,講福生佮秋霜兩個咧湊,實在有淡薄仔過份。若是兩個有意愛,老早就變一家人啦,物代著等到今仔日食老才來湊。阿美仔彼支喙若欲亂亂講,早晚會食虧。」陸嬸仔說。 「俗語話講:『言多必失』,我看咱以後嘛毋通擱講講彼五四三的,若無細膩講毋著話,一定會得罪人,逐家攏是鄉里人,何苦咧!」玉蕙嫂後悔地說。(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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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沙龍】金縷鞋
月亮已沉下去了,草地上的水氣漸漸匯聚,凝結成小眼睛般的微細露珠。心滿意足的宅男楊生這時收起望遠鏡,準備入睡。他獨自一人住在鄉間,窗外面臨曠野,夜間常躲在屋內以望遠鏡觀賞星空,以避開蚊蟲與寒凍。當初挑選房子時,他看中這周遭有許多古墓,晚上沒有人敢隨意接近,幾乎沒有光害,觀星就不易被打擾。同時也因為他沒有幾個朋友,沒人會反對他住在這種鬼地方。 楊生平日只喜歡聽老歌,不愛看電視電影,很少接觸神怪之說,所以住在這裡並不會因為怪聲怪影而胡思亂想。即使真的發生過幾次,他也會努力找出來源,以證明這個世界上沒有無法說明的事。 這一天夜裡,風刮得附近樹木如浪濤般地洶湧,此時大氣層雖然極度飄忽不定,讓星點強烈地閃爍,然而楊生卻覺得這也是最浪漫有趣的時候:他可以看見煥發著七彩的亮星。凝視這些變幻不停的星體時,他能沉思許多平常人難解也不想解的無解問題。 當他檢視望遠鏡是否沾上露珠時,映在露珠上的燈光似乎也用力地睜大眼睛看著他。「是希臘神話的百眼怪嗎?」楊生臉上微露著笑意。此時牆外的風聲與樹聲忽然夾雜了極其隱約的歌聲:「再為我……歌一曲吧!再笑一個……淒絕美絕的笑吧!」 楊生心中一驚,這是他最喜歡的一首歌「金縷鞋」!確認沒有誤聽之後,秉持著自己的日常信念,他開始仔細分析聲音來源。這人聲聽起來細弱婉轉,像是女子,難道有大膽的女性半夜來到附近看星星?其實這種情形以前也曾發生過幾次,因為戀愛總是讓人無懼,連「墓仔埔」也敢去。於是楊生放下了滿腹的狐疑,繼續安心地保養他的望遠鏡。 第二天,他好奇地看看窗外,果然發現遠處荒塚間有一條乾淨的深紫色髮帶垂掛在亂草之中,應該是昨夜才遺落的。他拾起後放在窗邊,幻想著此飾物擁有者的模樣,同時也發現髮帶上有許多勾紗的痕跡,便暗自揣測物主可能使用已久卻不忍更換,只是她應該不會再到這種地方來尋找失物了吧。 沒想到這一晚半夜時分,竟然又出現同樣的清妙女聲!楊生望向窗外,聲音就立刻停止了。他不想偷窺別人約會,只想要歸還那條紫色髮帶,於是趕緊走到屋外,打開陽台燈並輕咳一聲。不久後他發現有位衣物單薄的女子站在荒草之中,但附近並沒有其他人。今夜的風不大,樹梢寂靜無聲。楊生開口問道:「你在找髮帶嗎?」女子膽怯地走向他,點點頭,接下了他手中的髮帶。只見她瘦長的少女身型飄逸著長髮,為遮蔽燈光而舉起的手臂上,雪白的肌膚似乎凝結了寒氣。淺紫色的衣裙飄然動人,類似仿古裝風格,臉上則有著楚楚可憐的憂鬱模樣。 楊生又問:「你怎麼半夜一個人跑到這裡?不怕有危險嗎?」女子有點害羞地輕聲回答:「我來看星星,這裡星星特別亮。」楊生高興地回應:「我也喜歡看星星!你有望遠鏡嗎?要不要進來一起看?」楊生才一說完就後悔了,半夜邀請陌生女子進屋,怎麼想都是有問題。沒想到少女用羞怯又微笑的表情點了點頭。楊生心想,她應該真的很喜歡星星,才不怕墳墓與陌生人吧? 兩個興趣相投的人很快地聊了開來,即使他們原本都屬於沉默內向的個性。他得知少女一直喜愛燦爛星空,每晚都會望著天空,細數每一顆星星。於是楊生將望遠鏡指向七姐妹星團,也就是東方傳統的「昴宿」,立刻讓少女驚訝又興奮地讚嘆原來這個星團有這麼多星星擠在一塊,她平常用眼睛邊看邊數,頂多只能數出十幾顆。楊生稱讚她眼睛真好,因為他只能看到六到八顆。 楊生問她名字,她只是開心地一直盯著望遠鏡裡面。楊生心想,這裡只有我們,也不太需要名字吧?於是轉問她住哪裡,她卻支支吾吾地說就在附近,走路到這裡只要三分鐘。他心想這附近最近的住家也在十分鐘腳程之外,也許她只是不想告訴陌生人太多資訊吧?便改口問道:「你唱的那首歌,是詩人周夢蝶寫的歌詞對吧?」少女睜大了慧黠可愛的眼睛望著他說:「你也喜歡嗎?」楊生說當然喜歡,這是他最喜歡的現代詩所改編的歌曲了,並接著唱出下一句:「等待你……去踏著,踏一個……軟而濕的金縷鞋。」少女有些不解地反駁:「怎麼不是『月亮已沉下去了,露珠們正端凝著……小眼睛在等待』?」楊生哈哈一笑,說她唱的是劉藍溪的版本,而他唱的則是較新的孟庭葦版本,所以下一句並不一樣。兩人討論了編曲組合與幽怨感覺的差別之後,又互相傾吐觀星的感動,他們的心更加彼此吸引了。 楊生提到科學之中只有天文最接近詩的意境,排列看似混亂卻隱約有序,規律之間又總有例外……此時少女卻神色黯然地望著窗外,因為天色已逐漸轉亮,曙光即將在天邊鋪展開來,她倉惶地想要離去,楊生只好依依不捨地與她道別。少女一反幽靜甜美的態度,有點嬌羞地說:「你不用擔心,我還會再來的。」於是轉頭跑了出去,楊生追到門口,卻已看不到她,完全不知她奔向何處。 至此之後連續多日,少女都在半夜時分出現在門前。兩人相處久了便逐漸親密,關係就像閨中密友或異性知音一般,有時言談舉止會超過純友誼的界線。像是突然握住對方的手、指出星座中想串聯的某一顆星。不過這少女彷彿不知男女情事,並不以為意,而楊生也瞭解這樣的關係已非常難得,不能再多求什麼,以免失去了她,因此未發生過踰矩的事情。兩人經常在窗下互相挨著彼此操作望遠鏡,觀星時還會播放兩人都喜愛的歌曲,宛若一對情侶───除了每天在門前消失地無影無蹤的謎團之外,少女也從未提及她的家人、朋友或兒時情景。 經過一個多月,楊生發現她體力日漸虛弱,便提醒她早點回去休息,雖然也曾勸她吃點自己特地準備的營養品,但是她總是婉拒。楊生終於忍不住心中的疑惑,想要知道為什麼少女總是在天亮以前急著離去?怕家人發現嗎?她到底住在哪兒? 為了不讓她起疑,這一夜楊生並沒有特殊的舉動,只是故作鎮定,讓少女與平常一樣滿懷歡喜地在黎明微光初現之前疾步而出。楊生在她出門後,立即跑進房內向昏暗的窗外瞧,果然看見少女的羸弱身影一出門就立刻轉了一百八十度走向牆邊廣闊的荒墳區,髮際那條紫色髮帶就像蝴蝶一般──喔不,應該說她整個人就像一翩楚楚的蝴蝶,飛進墳間亂草之後就突然不見了。 楊生雖然非常驚訝,但是卻不意外,因為屋外就只有一條由左至右的道路,每次送到門口,她都沒有走向遠處的意圖,只等待他進屋閉門後才轉身離去。今日天色大明後,他便不顧打擾古墳主人的風險,走到屋外跟隨剛才少女的大致路徑,深入墳場中央。但他只見零亂的墓碑隨處矗立,年代大多在一百多年之前,並無特別之處。他剛搬來這裡時也曾刻意進來過一次,不過只是為了確定四周方位。難道,他真的遇到了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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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花米草不見了
圖上的下半部份,畫的幾乎是一個窟窿一個窟窿的,高低起伏,綿延一大片。那是兩三部怪手幾個月來的工作成果,挖走了互花米草所遺留下來的溝溝坎坎。那一大片黑黝黝的泥灘土看起來是非常肥沃的,將來,紅樹林會較容易蔓延而來呢?抑或是過不了多久,互花米草又來掠地奪土生根立足?真是誰也說不上。 平常走過溪口,看互花米草在藍空下晶亮柔綠,在潮汐中隨波盪漾真是婀娜多姿。這身影雜在暗綠的紅樹林中,灘塗的景色也較不那麼沉悶,讓人看了倒是怡目暢心些。只可惜這外來草種漂來了生態問題,掀起了護土的保衛戰,因此,這些年來,這兒幾乎每年就上演著芟草的戲碼。 曾尋些資料看,這互花米草耐鹽繁殖力強,可護堤固岸,但侵略性也強。若不加防治清理,整個灘地的面貌生態都會改觀,不只水道淤塞,原本的灘地植物,魚蟹貝類,乃至棲息覓食的鳥類都會遭殃。大陸、台灣的海岸都有這樣的災害,而在本島除了浯江溪口外,中蘭、浦邊、官澳等地也都可見到這草種的蹤影。 小小一方看似平靜的水域,還潛藏這樣的危機,不由得想到些海洋生態海洋環保的事來。人就這麼想想畫畫,畫畫想想。 冬陽照著海域,也將海濱公園邊緣舖著石頭的小路面照得閃爍發亮。坐在路沿邊,沐浴在陽光下,多溫暖,卻有時也將我曬得發熱,不得已只好躲在小榕樹蔭下一心一意趕緊將眼前的景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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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潮
髮色折舊的速度 忽掄掄地擠在一起 以眼瞳掃掠,卻 無從查閱 且好且壞 傾巢而出的心事細微 率先醒來的塵埃 不躲藏,不迴避 一個挨著一個 在日光挾裹中一一揭開 摘取懷揣暗潮的一截 那個足以左右故事的字母 是楔子是核心 高度咬合著邊界與交點 不帶世故,一試成癮的溫柔 如此栩栩如生如此激烈如此嫻熟 像一只摩挲導熱的琥珀 馥郁穠麗,幾欲迸裂 足以湮滅所有膏肓與皮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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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香驛站
走進SOGO那層樓館,它如謎霧迴旋般的讓您跌宕。在當前疫情裡沒有不期而遇的驚喜,卻有的是難挨的收攤局面。 久違浪漫閒逸的夢幻,抵擋不了現實透支的窘境。曾經淋漓放空的神遊,剎那間灰飛煙滅於世紀災難。 那個忘情幽香的雅座,現在飄向何處,我該向沉重的身軀說抱歉。我並非情懷浪漫,只是跨界的寧靜讓我不知老之將至。 那些古今交錯的對話,不再是韶光流逝的藉口。幾時佔領櫥窗的盡是網購天地代言的小確辛,好個永續思路。窮則變通的角落,奮青啊!可別埋怨探索叢林的遺失。 我徘徊於視覺誘惑的甬道,迷宮般新穎時尚標註著即將掠奪藏匿的荷包。我無奈拋擲遐邇的閒逸,摳緊薪酬拎著背包走出曾經的記憶。 回望曾是書香與咖啡的驛站,在窄仄電扶梯的滾動下說聲再見了。(誠品書店原設於中壢SOGO10樓,現為寶雅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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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歹命人
「夭壽玉蕙仔,汝毋通愈講愈毋是款,毋驚喙去予歪去!」阿美仔瞪了她一眼說。 「阿美仔,玉蕙伊無講毋著,秋霜佮汝袂比的啦。講實在的,綴著福生仔嘛袂歹,伊即陣無啥物就是有錢,若是綴著伊欲啥物、有啥物。伊經常買魚買肉予秋霜食,鄉里人逐個攏嘛知。汝若是佮伊相好,毋免驚無魚肉通食。」陸嬸仔笑著說。 「陸嬸仔,汝實在愈老愈番癲,別項會使滾笑,獨獨這項毋通滾笑,若講予阮翁聽著,彼聲就知死!」阿美仔有所顧慮地說。 「驚啥物,汝毋是一日食飽閒閒,愛講人東、講人西。連福生仔彼支會用抑是袂用,汝嘛講會出喙。予汝家己講,恁翁敢有通不時買魚買肉予汝食?」陸嬸仔正經地說。 「我食素啦,魚肉我毋敢食,所以毋免去綴伊。恁敢無看著,秋霜食魚食肉嘛是食袂肥,可能是福生仔日也欲用、瞑也欲用,用傷傷重才會食袂肥啦,講起來嘛是可憐。」阿美仔說。 「汝也毋是(亻因)瞑床跤的銅鼎,物代會知影福生仔日也欲用、瞑也欲用,用傷傷重?」玉蕙嫂說。 「我用猜的啦!」阿美仔說。 「汝彼支喙就是愛亂亂講、頭殼愛亂亂想,若是講毋煞,有一日予秋霜知影,汝皮著繃較緊的,若無,伊一定會共汝搧落去。」陸嬸仔提醒她說。 「我才無咧驚,伊去徛福生仔(亻因)兜眾人知影,暗時兩個是毋是有睏仝一張眠床,是毋是有相好,逐個攏嘛會使懷疑的。尤其是一個死翁,一個某綴兵仔走,兩個攏嘛哈誠久,這種代誌敢會假的。總講一句,孤男寡女徛湊陣,若無佇眠床項咧搬猴戲,是咧騙(犭肖)矣。」阿美仔理直氣壯地說。(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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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救濟、傳教 ||訪下莊林再添、林寶珍父女談羅寶田神父
民國51年(1962年),年輕的林再添卻生了重病,當時的大女兒林寶珍才1歲。也因為這場病,他和羅寶田神父結下不解之緣。 回想當年的病況,林老先生記憶猶新: 「我在尚義軍醫院住了50多天,病得骨瘦如柴,被醫生3次宣判放棄醫治,開了紅單,羅神父用推車帶我到太湖畔教區,無可奈何,我自帶被單、枕頭隨同前往,但教區的病床已滿。金門當時民間尚無電力,但羅神父晚上作彌撒、看病需要燈光,所以教區自備發電機,由阿兵哥供應軍備用油。 羅神父問我:『願意睡在隆隆聲響的發電機旁嗎?』我說『好!』因此,我伴著發電機住了好幾天,才換到一般病床。 羅神父看病前,有作彌撒的習慣。我因病弱不能自行走路,望彌撒時,還得由其他病友牽扶著進教堂。 經歷『日本手』時代,我沒讀書,不識字。在園區留住了4個多月,病已痊癒八成後,我主動幫助神父煮飯給約20名的病人吃,還餵養園區的雞、鴨、豬、狗、馬……。」 1950-90年代的金門,醫療不發達,一般人也不懂羅神父的醫術高不高明,但對他的醫德和愛心卻是百分百的信任。民間相傳著:這位外國神父是由中國大陸湖南輾轉來到金門,因曾受共產黨迫害,曾經骨瘦如柴。 「羅神父努力開發金門,對金門有三大貢獻:醫療、救濟、傳教。」林老先生再三重複這句話。 1954年,金門九三炮戰,耶誕節前夕,羅寶田神父自動請纓,首次搭登陸艦搶灘上金門料羅灣,就是為送2700袋的國際救濟品而來。他裝扮成耶誕老人,沿村發送救濟品,救濟品包羅萬象:麵粉、牛奶、牛油、衣服……,家家戶戶皆可領用。 因為戰地金門需要他,尢其是醫療,所以他自請留在金門,且一留就是四十年。 四十年間,羅神父照顧病人、老人、窮人,自掏藥包,每天出門免費為病人看病、換藥。以當時金門有限的醫藥,以我們現在的看法,羅神父的藥到病除,可能60%是藥的作用,40%是愛心的作用,因為羅神父的用心照顧總是帶給病人最大的希望。 提起羅神父,林再添老先生總覺得故事很多: 「神父自奉刻苦,凡事親力親為,沒有請人,病人們看其辛苦,常會主動幫忙。 羅神父如天主,事事萬能,是神父,是醫生,也是建築師……。他親自規畫教堂、親自建作園區內十字架的聖母聖座,聖座後面還雕有『金門主保』字樣。我常幫他作小工。」 林老先生一旁的大女兒林寶珍也迅速跌入年少的記憶: 「我們家兄弟姐妹6人,3男3女,幼年都先後跟隨著爸爸媽媽去找羅神父望彌撒。神父喜歡煮炸雞、小點心給小朋友吃,抓著瘦弱的小朋友打營養針,過年過節,還可以進入小房間拿外國糖果吃,但媽媽規定我們只能一人拿一顆,留下的要分給其他小朋友。 羅神父很尊重大自然,園區內,樹上的果子不刻意摘來吃,要讓它自然落地後再撿拾。童年的我,還親眼看到神父會跟動物說話呢,而且,焦燥的動物一聽到神父的聲音,果然會安靜下來。 我們家的孩子算是乖巧懂事的,因為父母的教導,因為感恩神父救了爸爸的命,我們會主動幫助羅神父整理教堂、住處,甚至當神父的小助手,陪伴神父到病人家裡看病。這樣的互動直到高中畢業赴台才離開羅神父。」 林老先生繼續他和羅神父的故事: 「有一年,神父墜馬,跌斷腿骨,赴台醫治。我和董彬森老師經常到教堂服務,為神父澆灌花草、餵養動物。 1960年代,金城天主堂、育英托兒所開發時,司令官不但供應建材,更動用駐軍工兵幫忙建設。神父經常坐車到金城監工,我也經常陪坐車旁,跟隨神父前往。」 提起與羅神父共事的往事,林老先生的神情充滿甜蜜、驕傲,但一觸及羅神父的傷亡,神色則轉為不捨、感傷、哽咽: 「1994年1月27日深夜,神父照例騎機車出外看病人,遇車禍,傷重送金門花崗石軍醫院。修女第2天通知我,我帶著神父常喝的牛奶、咖啡到醫院。 也許是神父的陽壽已盡,當時,金門沒有好醫生,急救的儀器臨時又逢沒電。羅神父去世前,我在加護病房照顧了兩晚,睡臥在神父身旁。 殯葬彌撒,我瞻望面容栩栩如生的神父,依依難捨。每年清明節,我會上神父的墳地掛紙。家中的客廳,也長掛著神父遺像。 他是真正的金門神父啊!」 「可以這麼說,金門人對羅神父,只是停留在感動,似乎未深層思考到支持羅神父背後的天主信仰,是嗎?」 這個問題觸動林寶珍的回首年少: 「印象中,羅神父的言教不多,『天主愛你!』是他最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 年少的我曾回答他:『我信神父,不知天主。』他笑著斥責:『調皮!』 我赴臺南讀大學,神父安排我住在成功大學附近的天主教德蘭女生宿舍。所以,我雖非天主教徒,卻一直能感受到天主、神父的保佑。 每趟,由臺灣返回金門,我都會去看羅神父。有一次還告訴他:『將來我要賺很多很多錢,然後,跟隨神父行善。』神父回答:『不行!不行!要一起來,行善不一定要很多錢。』 但第二年,神父就過世了。」往事填膺,林寶珍不禁語帶哽咽。 羅神父在世時,金門人受惠良多,但無能力,也無經濟條件來幫忙他。 千禧年後,金門縣政府終於關注到羅寶田神父紀念公園的整治。林再添老先生對此甚感欣慰,他不辭辛勞,多次參與開會、規畫,帶引有關單位參觀園區,一一指出當年園區的地貌、情景,並強力要求加高、美化羅神父的雕像。 羅神父對金門有三大貢獻:醫療、救濟、傳教。金門教友很少,但曾受過神父照顧的人很多。現今70歲以上的金門人都認識羅神父,但50歲左右的人就不一定了。 如果沒有好好教育,沒有紀念活動,羅神父將會被新一代的金門人所遺忘啊!」訪談至尾聲,93歲高齡的林再添先生仍熱情地叮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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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良善的鄉民邂逅
去年母親節,我的家庭是這樣過的:選擇有青山綠水,而且離家近的鹿寮坑(新竹縣芎林鄉內)走走。我們雀躍的告訴父母親,那兒還有香菇可採喔! 到了之後,才得知香菇前一天剛採完,連木耳也沒得採,當下心情確實很失望,心想:不能採香菇,那要做什麼呢?誰知爸媽早忘了那檔事似的,開始在附近搜尋了起來。媽媽看到主人屋旁的西洋瓜棚及果實,不禁好奇的問:「這西洋瓜有在賣嗎?我種的瓜都還沒開花……」,主人靦腆的回答:「這種的瓜是要自己吃的,沒多的可賣,不過你喜歡我可以送你一對很特別的雙胞胎西洋瓜,我去採。」 主人小心翼翼將園裡最棒、最稀有的西洋瓜摘下,交到媽媽手上,還不時的解說:「你看,真的是雙胞胎喔……」,他把最好的東西割捨與人分享,而且是素昧平生的路人。我們很感動,感動他的無私,也帶著感恩的心與祝福離開。 接下來,走了約二十公尺的一小段路程,映入眼簾的是幾棵長得一般高的香蕉樹,香蕉的果實令人十分驚豔,因為香蕉的體型嬌小,卻長得密又多,是我從不曾見過的模樣;就連在菜園裡種香蕉,平時博學多聞的爸爸,也未曾見過。此時,一位婦人迎面而來,她告訴我們:那是品種的緣故,所以長得特別不同。 然而,媽媽比較關心的是,好不好吃?能不能吃的問題。結論是不能吃。那為什麼種它呢?婦人笑笑回答:「把它種在路邊供人欣賞啊!」我很訝異,在這麼純樸的鄉下,一位平日忙著為三餐張羅的婦人,會有這份心,以這樣的方式款待我們這些過客。 後來我們沿著河邊順勢走,小河很清澈,隱約還可看見波光一閃一閃的小魚悠游著;岸邊的野薑花含苞待放,空氣中飄忽著一股清香;天氣陰涼,卻頗具詩意,讓我們挺開心的。我聞到了春天的氣息,卻也感嘆,小河雖美,但水量比起二十年前少太多了,我們有點無奈,也有點無力感! 走累了,我們停下來歇息,此時有人注意到妹妹腳上穿的鞋。「土黃色的,說實在不怎麼起眼,但很好穿齁!」「事實上真的很好穿。」妹妹說:「所以底部磨壞了,我還特地去換鞋底咧。」根據妹妹的說法:單換鞋底就要900元,而換雙鞋是1200元,她不嫌麻煩,是為了可以少用一張牛皮,為環保盡一份心。 古云:「身教則從,言教則訟。」這一天行程中的所見所聞,讓我深受感動,也發人深省。我們常教訓下一代,或眼前的世人,該如何跳脫冷漠與自私的藩籬,實則該「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呀!從這些市井小民所展現的良善中,我深切覺得世界還是很美的。 人情淡漠,該如何拉近距離;地球暖化,該怎麼做好環保?別再高呼口號了!西洋瓜的主人,種香蕉的婦人,以及願意少用一張牛皮的妹妹,他們正默默地身體力行。「小故事,大道理」相信你我都知道,讓我們一起為「這世界會更美」奉獻一份心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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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老同事的溫情
新冠肺炎疫情,連綿侵襲快兩年了,這百年來難得一逢的疫亂,的確造成世人生活和行動的不便,憂慮和不安,更常盈滿人心。 今年五月疫情更加嚴峻,三級警戒下,大家盡量減少外出,盡量少與親友會聚。其實,今年有疫苗之亂,去年則有口罩之亂,但我還懷念起去年呢!疫苗短缺,老百姓完全使不上力,短缺就短缺,還輪不到你打,誰也沒辦法。 但記起去年年初,疫情突來來襲,口罩短缺,到處買不到,我只好六點早起,到衛生所前排隊,憋尿加上冒著冬日的寒冷,排個兩個半小時,才能為我和老妻領到一星期用的口罩了,不知如何,當時的口罩,竟如戰爭時的一份口糧,那麼貴重且得費力排隊取得呢! 或許我有在臉書po上自己排隊苦等口罩的貼文吧,曾經在國家圖書館同事過的金門籍慧珊小姐,大概認為我七十老翁了,不該為幾片口罩,一大清早就冒著寒冷,去排隊領口罩吧,有天晚上,騎機車經過我家門口,在我信箱塞入10片口罩,並留紙條叮囑老人家不要一早就起床排隊,慎防感冒和染疫。 慧珊後來雖然也離開國圖,到其他單位服務了,也與金門時國中老同學結婚了,先生仍在金門服務,她自己則還在台灣工作,戶籍仍設在金門老家,台、金兩地輪流跑,在疫情時代,其實也很辛苦,疫情嚴重時,下金門機場就要核酸檢測,兩夫妻要見個面,不太容易。但她在台灣,還關心到年老的退休老同事,真是令我和老妻感動。其實,我們和慧珊三個姊妹也都認識,一位曾在台工作,後來請調回金門服務(也是與金門人結婚之故);兩位則嫁為台灣婦,目前皆在台北,但都有金門人的純樸和熱心精神。我和老妻,雖至今還未去過金門,但早已領會過金門人的人情溫暖二十多年了。 回想起在去年四、五月國家口罩隊慢慢組成、量產後,口罩才慢慢得到較好的供應,到七、八月以後,疫情解封後,買口罩已不是問題。但二月時,新冠肺炎初起,全國民眾瘋搶口罩,口罩可是一罩難求呀。自己家裡,好不容易翻出10幾年前SARS留下的,也不過兩、三片而已;金門老同事慧珊悄悄送至信箱裡的口罩,可是像今年中南部的水庫初逢梅雨的一陣的及時雨呀!最難風雨故人來,我和老妻,對這信箱裡的10片口罩,總感到金門老同事一片溫馨的情誼,她不知如何省用口罩,才能儲存到當時可貴的10片口罩呢! 如今,台灣口罩日產千萬片,藥房到處買得到便宜的口罩,我家後來也連續積存了不少口罩了,但這10片口罩,我倒一直還沒動用它,因它可是金門老同事疫情初起,安頓我們焦慮不安之心的紀念之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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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歹命人
尤其秋霜兩個囝已經大漢會趁錢啦,若是予(亻因)囝知影,(亻因)囝敢會接受。總講一句,食老才來湊,是咧加歹名歹聲矣。」陸嬸仔不屑地說。 「聽講(亻因)兩個囝佇台灣趁真濟錢,一次就寄五十萬箍倒來,秋霜才有錢通修舊厝。」玉蕙嫂說。 「台灣所在大,雖然較好趁食,毋拄(亻因)兩個囝才去台灣無幾年,敢講有通趁彼濟錢。五十萬箍毋是一筆小數目啊,我實在有淡薄仔懷疑。」阿美仔說。 「懷疑規懷疑,錢已經寄來囥咧(亻因)兜佇摸燒啦,秋霜舊厝也已經咧翻修啦。總講一句,是(亻因)的本事!」陸嬸仔說。 「講起來嘛是有影,各人有各人的本事,(亻因)囝趁大錢是(亻因)囝的本事,秋霜食老才去綴福生仔,嘛是伊的本事。」玉蕙嫂說。 「若是憑家己的實力佮勞力趁大錢,才是真本事;若是去偷人、搶人、騙人,彼款叫著僥倖失德錢,趁擱較濟也無路用。阿美仔伊講有淡薄仔懷疑,我嘛有這款感覺。秋霜若真實咧綴福生仔,若予(亻因)囝知影,一定會舉狂。」陸嬸仔說。 「福生仔彼老啦,彼支敢抑擱會用的?」阿美仔笑著說。 「會用的抑是袂用的,汝去予試看覓就知影。」玉蕙嫂取笑她說。 「夭壽玉蕙,汝毋通講講彼力(犭肖)話,福生仔欲試的是秋霜,毋是我啦。」阿美仔辯解著說。 「汝減秋霜幾落歲,比伊少年真濟,身材嘛比伊好幾落倍。汝家己去照鏡照看覓,看汝奶大尻川翹,面肉擱幼綿綿,若予福生仔看著,一定會共秋霜踼一邊,共汝攬條條。」玉蕙嫂笑著說。 (二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