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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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回阿嬤的家鄉味
自從去年到金門旅遊,吃了當地知名餐館的「閩式鹹粥」,就勾起我對阿嬤的滿滿回憶,決定回家練功,要把阿嬤的家鄉味找回來。 自從阿嬤過世後,家裡所傳承的家鄉味就斷了線,那已經是好幾十年前的事了;「閩式鹹粥」曾經是家裡最熟悉的飲食,那是阿嬤的拿手家鄉味……。 幼時,我曾經聽阿嬤描述,阿祖本是福建人,因為清朝末年戰亂而舉家逃到台灣落地生根。阿祖生前超喜歡喝粥,每天早餐必要有粥,於是便把「福建粥」,這項飲食帶進台灣。 後來阿祖乾脆在台灣開了早餐店,賣起拿手家鄉味「福建粥」;於是阿嬤自幼就被阿祖訓練煮粥的功夫,阿祖住家附近鄰舍,老老小小無不被這「福建粥」養成了習慣的胃口。 其實「福建粥」,就是我們大家俗稱的「閩式鹹粥」。這看起來像湯泡飯的「鹹粥」,源自福建泉州的「半粥」煮法,就是用生米和高湯來煮粥,在米粒熟透卻未爆開釋出米湯之前熄火,再加上已經熟的其他配料,例如:芹菜、肉絲、香菇、蚵仔、虱目魚或土魠魚等,所以粥湯比較清爽;因為烹煮粥時,所添加的水分較少,所以粥還看得見米飯的形狀,粒粒分明、軟卻不爛。 由於「閩式鹹粥」清爽好入口,又較一般白粥具有飽足感,曾經是台灣早期農業社會相當普遍的早餐;但是隨著時代變遷,台灣人飲食西化,這種「閩式鹹粥」漸漸成了某些地方特色小吃,不似連鎖速食店那樣普遍了。 說到阿嬤的家傳「閩式鹹粥」,在我印象中,真的跟市售的「鹹粥」很不一樣。阿嬤除了在粥裡會加入一般常見的香菇丁、芋頭、芹菜珠之外,她還會將大蒜末炒香的四季豆丁拌炒後再加入粥裡;再加上小時候住在漁港附近,每天都有大量新鮮漁獲,吃不完的魚,阿嬤就將它製做成魚丸或魚冊加在粥裡,配料之彭湃豐富,彷彿早已經幫家人準備好一天的體力,讓人元氣十足! 阿嬤在世時,曾經用她的拿手家鄉味「閩式鹹粥」,一早就餵飽一家老少,把兒孫養得個個頭好身體壯;對比現代人的飲食,早餐經常隨便吃或吃不飽,叫人不得不承認阿嬤的「鹹粥」真的很強,營養滿分。 小時候不懂,為什麼阿嬤老是要我們早餐一定要吃完粥才能上學,有時候還會跟阿嬤鬧彆扭,嚷嚷不想吃;現在回想起來,當初阿嬤用心為家人準備的「閩式鹹粥」,還真是我們傳家之寶,實在不應該放任它消逝在歷史的記憶裡……所以,我決定要找回阿嬤的特有的家傳家鄉味。 雖然現在我只能憑印象寫得一手好食譜,要烹煮出一道美味的「鹹粥」,還須好好磨練廚功,反覆練習才能端出一道像樣的粥品;但是我相信,勤能補拙,只要記憶中阿嬤的味道還在,就能找回阿嬤的家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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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咖啡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心之樂矣,比翼雙飛。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 心之樂矣,為愛而生。 蜉蝣之舞,麻衣如雪。 心之樂矣,為愛而逝。 (詩經‧曹風‧蜉蝣) 或許是生命的執著 始終拎著纏綿的墨紋 似茶心奔發的尾韻 入陣霎那間殤愁的筆尖 以乳飲般的晶瑩剔透 穿梭凋零無衰的明遺老街 凜冽的莒光樓突然言語 夕陽西下是必要的 翱翔得拾起潮起潮落的篇幅 任隨朝朝暮暮翻閱著 如飛蟲撲火的羽翼 向那躍金所棲居的浯島 書寫出迷茫紛雪裡 翩躚的英姿,蠶蛾的形狀 恍若咖啡豆飄逸的淳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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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美援朝楊炳元,歷盡滄桑一老兵!
這些人還負有另一個任務,三更半夜就叫你起來刺青,他說一刺青你就不敢回大陸了。炳元手臂上還留有:「反共抗俄,誓滅共匪」八個大字,事隔幾十年了,仍然抹不滅、除不掉,一直在訴說他的歷史遭遇。 一九五四年一月二十三日是法定釋俘日,他說美軍生怕中共不理性,提前三天一月二十日就把他們裝車載走,一卡車二十五人,滿數就開,毫不停留。載到仁川海邊的帳篷,一個帳篷睡五十個人,帳篷之間以壕溝區隔,晚上起來尿尿,天寒地凍看不到一個人影兒。 這時是一月寒威籠罩,天空飄著片片雪花,地上潮濕,晚上睡在有如堅冰的地板上,背脊寒毛直豎,吃沒得吃,睡沒得睡。他說不把你當人看待。因此,死了很多人,挖一個大坑草草掩埋掉。 誓死堅持到台灣的有一萬六千名戰俘,最後到台灣的只有一萬四千二百三十五名,減員一千多名,可以印證炳元的說詞。他們後來從基隆登陸,受到各界盛大的歡迎,成為韓戰的反共義士,也成為國民黨執政時代慶祝「一二三自由日」的由來。 國民黨說:「回到台灣後不用當兵了,你們就自由了。」炳元說:「回來之後,每一個人都立即下部隊。」他說兩邊不是人,共產黨說你是國民黨,國民黨懷疑你是共產黨,每天派兩個人監視你。他連一句話也不敢吭,只要說錯一句話,他說馬上沒命。 他一到台灣馬上分發到三十四師,劉玉章的部隊,先在桃園受訓兩個月,學會了開車,二十歲拿到了駕照,四月就到金門來了。三十四師第一次駐防烈嶼,從一九五四年二月到五六年的二月。他說經過九三砲戰的洗禮,後來才換防調回台灣。 三十四師第二次駐防烈嶼是一九六四年十月至六六年的十月。炳元說他一九六三年駐大擔島,接替四十一師駐守北山連。他的時間不吻合,有可能是他打前站的,於年底到達。 他說剛抵大擔島,氣候潮濕,米麵都發霉,也沒有菜吃,更沒有水用,而用海水洗澡與洗衣服,生活辛苦,而任務又非常繁重。這時四十一師北山連連長正在打一口井,他說太深太淺都沒有水,要打到恰到好處。有一天泉水忽然湧出來了,水用不完,號稱「神井」,不須再從烈嶼運水補給了。下午兩三個戰士去挑水,倒到水池裡,從此各班開班火。 兩岸對峙氣氛十分緊張,他此刻轉變了身分,戍守在海上的前沿陣地,水鬼時常出沒,圓月時看見水鬼在礁石上,觀察換哨的時間。一個班一個據點,站衛兵的人緊張,查哨的人也緊張,一有風吹草動就開槍,常有誤殺。他就把繩子綁在衛兵腳上,要查哨時就拉繩子示意。 有些據點曾被摸過哨,水鬼把耳朵割走,他跑過去看,鋼盔還在,滿床都是鮮血。一有這種狀況,碉堡就封掉。他在大擔島一年,北山小艇坑道是他們工兵連打的。他說一九六四年去打九宮坑道,除非是年底,否則時間兜不攏。 他駐在湖下現開海園餐廳老闆家的客廳,打了行軍床,當時在開彈子房,一桿一塊錢。當時缺乏蔬菜吃,發副食費給你,他一直吃辣椒,把眼睛都吃壞了。他說一個步兵營配一個工兵連,二十四小時張燈輪班打九宮坑道,有三個戰士犧牲了,包括一個班長,就是他們連上的。 根據烈嶼駐軍史網資,九宮坑道是四十一師張建勛與王以輝兩將軍,從一九六三年十月打到六四年十月,三十四師賈乃隆將軍接防之後再完成,楊炳元只是去挖過一小段時間而已;一九六五年他就透過老長官曾中亮調到後指部,到太武山辦公去了。 一九七二年,他三十八歲,結婚了,妻子十八歲,洋山人。他說那時金門私生子很多,有一個中校孩子該上小學了,但還是黑戶,心裡急的不得了,就跟參謀總長賴名湯報告。 賴總長因此釜底抽薪,規定在金門連續駐八年以上不曾外調的可以報准結婚。楊炳元一九六三年來到金門之後,就一直待下來,剛好合乎資格,搭上了第一批報准結婚的列車,婚後育有一女二男,讓蒲江縣的楊家在金門開枝散葉。 楊炳元經過九死一生,但是他卻說當兵沒受過罪。在韓國的俘虜營時,別人去幫盟軍卸船貨做苦力,他因為不滿二十歲,把他留下來讀書。在烈嶼打坑道時,他又透過三十四師的老長官,把他調去後指部開車兼處理關餉業務,從此脫離打坑道的苦差事。 他不只一次說自己聰明,因為他讀過書,在人生的歧路上作過明智而關鍵性的抉擇,午夜夢迴,不得不自許聰明的地方。如果他當年選擇左轉回大陸,就要面臨「每天被迫檢討,『背靠背互相揭發』。許多人被當『叛徒』、『美蔣特務』批鬥,開除黨籍、軍籍,遣送發配農場、煤礦場勞改。」 楊炳元,今年八十一歲,個子雖然很小,身手依然矯健,談話間猶然不失機敏的本色。一九八九年四月一日,以士官長退伍,金門成為他安身立命的福地。他說剛到台灣當二兵,月餉十五塊新台幣,一號關六塊,十九號關八塊五,另五毛是預扣的理髮錢。 他就靠著這麼微薄的薪餉,不煙不酒不賭,一分錢都沒有浪費,隨著調薪一路日積月累的儲蓄。當年台灣經濟起飛的年代,年息有十幾趴。他就靠著存錢利滾利,退伍之後沒做其他事,而今居然成為一個富家翁,吃穿不愁,在沙美蓋了房子,在台灣也有產業。 回想他因為沒有飯吃而去當兵賣命,在朝鮮半島被俘而向右及時轉身,如今領有榮民月退俸安享晚年,大概是他當年在家鄉參加新民族主義青年團時,作夢都沒有想到的事。 一九八七年十一月二日兩岸開放探親之後,這位以志願軍出征朝鮮,思鄉懷土情切,卻以國民黨籍的不死老兵遄返故里,帶著「反共抗俄,誓滅共匪」的一臂刺青,顯示一種歷史的荒謬性。翹首仰望雲天,歷盡了人世的滄桑,回首家鄉回首來時路,而不知恩怨從何說起了。(楊炳元訪談時間:二○一五年三月二十四日 訪談地點:金門沙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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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 離
戴兩層口罩授課,偶而會覺得喘不過氣來,下課總要狂喝水。 班上有學生沒來學校上課,問請假原因,全班口徑一致地回答:「新冠肺炎,被隔離了。」看孩子們笑鬧的回答著,就想起自己SARS那一年被隔離一週,那一個星期的每一天,都害怕看到體溫計的數字,也在每次接到公務單位電話,回覆身體狀況時,擔心自己會不會崩潰。 暮春時節,例行的周末回娘家陪伴兩歲多的孩子。和媽媽在菜園整理剛撒種的苗圃,菜園旁蓋了間小鐵皮屋放上家裡的雜物,我聊起公司裏每天上班都要量體溫,忙壞護理師,而自己的工作量突然變少,因為決策單位為了減少群聚,所有的實體課程全都取消了。突然很無聊也很白目的對媽媽說,如果我們家有人被隔離,這個小屋挺不錯的,有水有電還有小床,只是少了套衛浴設備,聽我胡言亂語的,媽媽還笑了笑說,我們家千萬不要有這種事才好。聊著的同時,妹妹喊我回家接電話,滿心狐疑地想著,假日怎麼會有人打電話給我,更何況是打來娘家呢?電話那頭是公司的護理師,很慌張的問我:「人在哪裏?」我回答在娘家陪小孩。她告訴我接到衛生局電話,我和疑似SASA的患者有密切接觸,要立即就地隔離。聽到這段話,我彷如五雷轟頂,心想……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 還好鄉下房子夠大,媽媽立即整理了一間有衛浴設備的房間給我,還有所有的個人盥洗、餐具等用品,沒有隨身帶電腦,也沒有手機的當下,家裡所有的大部頭的小說就丟給我,平日愛看書的人,突然多出了那麼多的時間,卻怎樣也沒有心思看書,想著跟我「可能」密切接觸過的人,她究竟長得什麼樣子呢?她現在的狀況如何呢?是在被封院的和平醫院嗎?越想越怕,想到睡不著,日裡夜裡聽著外面的車聲人聲,猜測著自己何時可以解除隔離,可以好好抱抱小孩,因為她知道媽媽在家,可是找不到媽媽的人,想到就哭得肝腸寸斷,也想出去曬曬太陽,覺得自己被關得快要發霉了。每天清醒的時候,就在三坪大的房間裡來回踱步,時時刻刻都在想,這樣被隔離的日子,到底還要多少天? 終於等來護理師的電話,和我密切接觸的人,已經離開長庚醫院加護病房,被判定只是因為免疫系統的問題,所以才會高燒不退,聽完電話當下,立即離開房間衝出去抱孩子,看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叫媽媽,真的是心如刀割,心想:我只是在家隔離,那些在醫院的醫護人員和病患,完全和家人分離兩地,也對未知的明天恐懼,究竟這樣的恐慌,到底還要多少時間的等待,這樣的疫情才能完全退散呢? 回到工作場所,所有的同仁看到我都驚慌失措保持距離,回到住家的社區,鄰居們自動離我大老遠,明明是可以同一部電梯返家,每個人都開始健身爬樓梯,雖然心裡很受傷,可是,真的可以明白,沒有人願意和被隔離過的人有近距離的接觸。 多年後的現在,當再次面臨疫情來襲,每週要面對近兩百個學生的我,認真的戴上口罩,盡可能保持室內一公尺以上的距離,更用心的消毒環境和設備,期待這次的狀況,不要再有和「疑似個案」接觸的機會,也對這群十來歲的孩子們機會教育,被隔離是很辛苦的,不是在家打電動玩兩週廢十四天,還要擔心受怕這段時間個人身體的狀況。而戴口罩授課導致聲量需放大,也讓我每天都覺得力氣耗盡。只能默默的期待,無論是居家的隔離,或是所有人戴口罩的隔離,都能在很快的時日,迎來疫情的退散歸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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蝦捲飯
自從接管「皇帝大」的業務,每當訂銅板價的便當,長官總要吃蝦捲飯。對此我相當納悶,明明就有排骨、雞腿、鮮魚等美味可以挑,為何他偏偏愛那一味?於是為滿足好奇,找一次機會,我選了這種神祕的口味。掀開便當盒,碩大的兩條蝦捲割據右方,彷彿大膽揚聲道:「有本事就來吃我啊!」瞧見挑釁,我二話不說一口咬下。初步接觸,沒有撲鼻的香氣,只有淡淡的鹹味,酥脆尾隨。不油膩,也無口齒回味,一旁半顆滷蛋在舌尖留下的痕跡反倒更加深邃。 這一味平淡簡單嗎?不,縱使不見複雜深層的調味,誘發食慾,畢竟通過上司審核,絕不容輕視,可能是凡夫俗子嚐不出來,或者味覺的反應延遲。夜市因疫情緣故,人潮不如以往,動線罕見順暢,小攤前只有零星客人。雞蛋糕是我小時候喜愛的零嘴之一,記得幼稚園、國小逛市場,家人常買動畫造型的蛋糕。當時神奇寶貝正紅,牛皮紙袋內滿是成堆的可愛,現在則是樸素的橢圓。猶如雨過天晴後牧場的氣韻,濃郁香甜攜有一絲的純淨。輕輕觸碰,時而像午睡柔軟的床鋪,時而又像沐浴時沖洗的活水,滋潤綿延腳跟。咔!特殊的製作方式將外皮燒得薄脆,似蝦捲,越嚼越對勁,放逐味蕾於齒間嬉戲。 說實話,蝦捲的脆皮略勝一籌。奶香轉瞬遭海味淹沒,嘴中對蝦捲的記憶甦醒,舉目無詞彙可形容的思緒竄湧開,鮮嫩多汁肆無忌憚地潑灑布置,口腔清晰感受到汁液暈出的五光十色,流光溢彩不知不覺間漫了出來。「吃什麼,變什麼」,一連大啖數次,追加充足運動,身形呈現長條狀。辦公桌前方監督員工的上司也宛如蝦捲,中央餡料塞得比較多的那種。契約不久後到期,離開的日子將至,屆時「萬般帶不走,唯有『味』隨身」。那鮮味兒必須好好珍藏,以便嘴饞時刻掏出來慢慢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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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下的那瞬間
屋子外頭的雨落下了,滴瀝滴瀝的打在窗臺上,落的叮咚響。 不知道是什麼一併落下了,碎的一地卻沒有聲響,夜的沉靜讓人過於放大這樣的零碎。劃過這樣邊際線的除了星子與月的痕,那崩潰與瓦解的一瞬間,就這樣跨越了。 濛濛的天氣,黃花風鈴木再次綻放,灑的整片整片。 雨落下的那一瞬間,世界寂然。 這雨,滴瀝瀝的下了一整天,屋外頭滿溢著水氣與霧氣,一個人在屋子裡,點了薰香,用加了精油的水擦了地,一屋子薰衣草的香味,等待地板乾躁的時間裡,沖了杯茶,讓花茶暖暖身子,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書、聽著雨。 雨天,其實是有些許不方便的,但是又很喜歡雨天。 撐著傘,這世界的宇宙是不是有些許改變?雨落在小草上、落在花朵上、洗滌了植物們一身的塵埃,雨天裡的漫步有些許小小的詩意,多麼開心遇見你,雖然每回騎車總不愛穿雨衣,時不時將自己淋濕。總是像個孩子一樣,拍一拍,任性的就是不想換掉那一身的濕。 回家的時候若下雨,總任性的就讓自己淋上一身雨。 雨落下的那一瞬間,接收到的你是怎麼樣的心情來面對?世間繁雜之事如此之多,這樣的陰雨天,總愛沖壺熱茶,倚著窗口看著那冒著的水蒸氣與遠方的山,遙望這天地之大,再回頭看自己的渺小,那些煩惱似乎就也不那麼重要了。 總有那樣的時候,為了些當下似乎重要的事,煩躁與不安爬滿了心頭,無法沉靜與思考。雨,似乎都能悄悄洗去那些煩躁。 春天的雨,帶來希望的節奏,樹兒枝間冒出的新芽,舞著詩歌,和著風一起輕輕的歌唱。雨落下的瞬間,心靈重新接受清洗,希冀那煩惱隨著那落下的雨滴褪去。 歲月之歌依舊哼唱著,那微微的日光已然悄悄地從雲端探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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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美援朝楊炳元,歷盡滄桑一老兵!
楊炳元,四川省蒲江縣人,一九三四年生。他生長在一個動盪的時代,以一身演繹一段動盪的歷史,回首蒼茫的人生天涯路,只能說:「天實為之,謂之奈何!」 蒲江縣有一百多萬的人口,只有一所中學。他家住在一個小城鎮,所以比那些只能唸私塾的鄉下小孩幸運得多。小學畢業後,全校兩人考上縣中,他是其一。那時唸初中要住堂(住校),先交三個月的米糧。他還沒有入學,大陸就風雲變色,共產黨來了。 先是唸高小時,老師是地下黨員,教他們唱「義勇軍進行曲」、「東方紅,太陽升」,以及「沒有共產黨,就沒新中國」。這些歌曲,他都琅琅上口。這時他加入了新民族主義訓練團(共青團的前身)。 一九四五年抗戰勝利之後,國家瘡痍滿目,百廢待舉,而老百姓饑餓與貧困交迫;這樣一個破落的國家,馬上又面臨國共的鬥爭,激烈的內戰。一九四九年,國民黨兵敗如山倒,退出了大陸的政治舞台。 他說曾任四川省主席的鄧錫侯與西康省主席劉文輝變節,使蔣介石想據守四川逆轉勝的夢碎了。蔣介石在最後一刻依依不捨飛離了四川。江淹說:「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楊炳元這時十五歲,置身在歷史的現場中。 四川古稱天府之國,是一個富庶的省份,而他又是家中的獨子,即使如此卻也生活不下去了。國民黨來了要抓夫,共產黨來了也抓夫,他就揮別了學校,一九五○年一月十八日,就跟著當人民解放軍求食去了。團長王志成說:「你這麼聰明,想幹甚麼?」他就說要去軍官團,因此擔起照顧團長老婆的責任。 一九五○年六月二十五日韓戰爆發,頓時牽動美蘇兩大集團東西冷戰對抗與東北亞的戰略爭奪。九月十五日麥克阿瑟將軍自仁川登陸,盟軍向北一路反攻,直逼中朝的邊界鴨綠江。中國大陸為之震動。 十月十九日晚,中共志願軍由彭德懷率領越過了鴨綠江,支援金日成潰退的朝鮮人民軍,直接介入了韓戰,向美國為首的聯軍展開反擊。一九○○年的庚子之役,八國聯軍攻打北京,慈禧太后夾著尾巴逃到了西安;時隔半世紀之後,中共的志願軍在朝鮮半島,跟世界的強權集團十五國展開殊死作戰。 楊炳元隸屬於解放軍六十軍(軍長韋杰)、一八○師(師長鄭其貴)。這支軍隊的主力是由晉冀魯豫軍區地方部隊升級而編成的,沒有打過硬仗與惡戰。到了四川之後,已經接到地方化的指令,等到韓戰一引爆,就開始進行動員,迅速整編出動到朝鮮,編入了大量新兵及被俘虜的國民黨軍隊。 楊炳元時年十六歲,就跟著大軍踏上了征途,從四川廣元坐車到陜西寶雞,再坐火車到華北,然後出關到安東轉遼東,一九五二年三月二十三日晚越過鴨綠江,晝宿夜行,經過了一個月推進到離漢城八公里。他說朝鮮半島就像苗栗與新竹一樣,都是丘陵起伏的山地,而這時北地冰封,春寒料峭,都是零下二、三十度,大雪滿天飛舞,天寒地凍。 他是一個醫護兵,配備一個紅十字的醫藥箱,不帶槍枝與子彈,只帶了兩顆手榴彈,就這樣隨著大軍一路南下。他一方面要跟天氣對抗,另一方面要跟美軍作殊死鬥爭。死亡,隨時都在前頭等著。 他說,這是一場不對等的戰爭,聯合國以美國為首的盟軍,配備機械化部隊及最先進的武器,有的是火砲與子彈,就發動了火海戰術;中共新建政不久,剛打完了內戰,不僅財政艱困,而且裝備寙劣。炳元說志願軍用蘇聯的槍枝及其擄獲日本關東軍轉交的武器,有的是人力,就以血肉之軀的人海戰術,用意志與鬥志,展開一場世紀性的較量。 他說美軍的火海戰術採用三段戰法,就是先以飛機轟炸,次以長程火砲猛轟,最後出動戰車與步兵攻擊。美軍的飛機投燃燒彈,整座山的樹木都燒光了,而志願軍棉大衣一著火,頓時像一團火球,滿地打滾,即使跳到水裡也燃燒。 炳元說一有人受傷,就趕緊搶救。為了止血,有時不得不把棉大衣的棉絮抽出來,有人因此而被凍死。有人就槍殺老兵,剝了棉大衣來保命。他說戰爭的目的是和平,而手段卻是殘忍的,當兵負傷救都無法救,死了也就死了。 楊炳元打到三十八度線漢城附近的春川(譯音),與盟軍發生一次關鍵性戰鬥,中共稱為第五次戰役。這次戰鬥從一九五二年四月二十二日打到了六月十日。志願軍長驅深入,背著槍枝、子彈與手榴彈,還要背著一個禮拜的糧食,就是由玉米、高粱、大豆等五種雜糧磨成的粉,做成小餅,稱為炒麵。 當美軍在喝咖啡、吃牛排的時候,志願軍在啃薄餅,有些人滿身的裝備揹負得太重帶不了,索性半途把小餅倒掉了:然而當美軍圍困了一八○師,許多人成為嗷嗷待哺的饑兵,有些人就吃薄餅喝山溝裡的冷水。 楊炳元說,美軍迂迴切斷了志願軍的補給運輸線,一八○師被圍困了。志願軍把炒麵吃完了,面對天寒地凍的天氣,所謂饑寒交迫,就吃一種野菜,老兵說是「菲菲菜」(譯音),已經抽花了。炳元說吃甚麼拉甚麼,大便解不出來,就用手撐開屁眼。 五月二十七日,美軍發動猛烈攻勢,真箇彈如雨下,一八○師已潰不成軍了,團長與政委都跑掉了,不知去向。炳元說整個部隊已被打散了,各自逃生,沒有組織了。 他就在黑夜掩護下,荒不擇徑,一路不辨東西南北,漏夜逃到了洪川(譯音),五月二十八日早晨八時左右,C119的運輸機就在天空盤旋,以國語心戰喊話:「四川兵,飯已經煮好了」、「山東兵,饅頭已蒸好,麵已煮好了」。 炳元躲在一個涵洞中,一個美軍看見他,就說:「come here」。他懂得一點英語,就出來投降,後面跟著許多人也出來了。這一役中共說志願軍三千人突圍而出,七千人被俘了。楊炳元就是其中之一。 炳元說這一仗不是打垮的,而是餓垮的,許多人冷死、凍死、餓死。第五次戰役,中共正面戰場出動了三個兵團共十一個軍,加上朝鮮人民軍三個軍團,於四月二十二日黃昏發動攻勢,在三十八度線附近與盟軍決一雌雄。 這一場戰役打了五十天,中共宣稱殲敵八萬二千人,卻以失敗認定收場,可見背後損失有多大。楊炳元只是一個小兵,當然無法知道全貌,不過從事後中國大陸對一八○師戰役的檢討,可見炳元所言不差: 抗美援朝第五次戰役中志願軍第一八○師在撤退的過程中被敵截斷包圍後遭受重大損失一事,是我軍戰史中可與土地革命時期長征時中央紅軍的湘江之戰、抗戰時期皖南事變新四軍的雲嶺之戰、解放戰爭中解放軍的金門之戰等並列的為數不多的重大戰鬥失利之一。 抗美援朝第五次戰役第一八○師的失利,名列中共戰史四大敗仗之一,可見打得多麼的慘烈。楊炳元的口述戰場經歷,還只是蜻蜓點水,輕描淡寫。金門戰役失利的主帥是第十兵團第二十八軍的副軍長蕭鋒,第一八○師失利則歸罪於師長鄭其貴: 當部隊面臨險境的時候,鄭其貴遲遲不能定下決心,一切都要等上級指示。而鄭在發現部隊被圍後,又為怕美軍測向發現,指示參謀長銷毀密碼、破壞電台,錯誤的實行了無線電靜默。結果是一方面無法與上級進行聯繫,另一方面也無法接收到上級的指示。 楊炳元被俘後的戰局,是志願軍與盟軍在三十八度線附近纏鬥不休,雙方都難越雷池一步,都打得兵疲馬困,遂有和議的興起。即使如此,還是打打停停,拖到一九五三年七月二十七日雙方執行朝鮮停戰協定,這時楊炳元還不到二十歲,已在俘虜營的少年隊待了一年多了。 他在濟州島關了三年。聯合國規定,俘虜一天十二兩米,吃兩餐,有菜,但是摻了沙子,他說連狗都不如。早上天未亮就起床,升旗、唱歌與點名。一個俘虜營八千人,中國人有三個連隊,裡面有國民黨的兵,有共產黨的兵,五人一組,掃廁所都不能講話。 俘虜營裡暗潮洶湧,處處隱藏著殺機,湖南因出了一個毛澤東,許多俘虜把怒氣出在湖南人身上,晚上甚至於拉出去做掉。因此,冤死的很多。隔天早上五人少一人,老美發現也不管。他說中國人最不好,不團結,自相殘殺。 戰後這些俘虜何去何從呢?中共堅持無條件遣返回大陸,聯合國盟軍則堅持自由原則,最後達成協議,戰俘可以自由決定自己的去向: 懂洋文的選擇瑞士、阿根廷、印度等中立五國的人往直走;選擇回中國大陸的往左走;選擇到台灣的往右走。一個人走完了,另一個人才可以走。炳元前面一個山東人,家裡有父母,一直哭,往左走,炳元往右走。 炳元何以選擇往右走?他說讀過書,參加過新民族主義訓練團,知道共產黨的厲害。他記得在家鄉時,王敏,陜西人,負責共產黨的地下工作,以開茶館作掩護,白天穿藍色衣服,晚上一翻變黃色衣服到水井下毒,說是國民黨幹的。中共建政後,就擔任蒲江縣長。 大陸剛淪陷之後,共產黨有一個「康生計畫」,凡做過國民黨保長以上的殘餘份子都剷除掉,他親眼目擊十八個鄉鎮長被槍斃。 炳元擔心回去之後下場悽慘,因此及時向右轉選擇到了台灣,關進了國民黨埋有暗樁監視的俘虜營裡,陶善棚化身隊長就是其一,他回到台灣之後還看過他。這些密布的暗樁扮成假俘虜,一發現思想有問題,半夜就拉出去做掉。因此,他半句話都不敢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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荏苒
不知何時開始,台灣民眾紛紛在自家門前,或社區,或街道,四處植櫻。春暖花開的季節,平時不起眼的綠樹改頭換面,春風搖曳中綻得一樹燦爛。 花季期間,似乎也不用刻意上陽明山賞櫻。開車經過某個路口,停等紅燈時,粉色蓓蕾如芭蕾舞者般以優雅的姿態現身枝椏。走過那麼一個街角,驀然回首發現吉野櫻默默吐露芬芳。或是低頭快走時瞥見一地落英繽紛,一昂首才看見山櫻花染紅了雙頰。韶光荏苒,美好的時光,就在無數匆匆行人的無視中靜靜流逝。 即便無人發現,即便無人欣賞,也不減損半分她的美麗。但如果你和我一樣,幸運的遇見了她的美,別忘了拿起相機記錄下這剎那即永恆的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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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讀
蒹葭白浪繞汀洲 羽發群鷗 看千里滄波 慕巢父許由 萬卷經書一葉舟 浮雲流水共悠悠 斷續輕煙伴孤影 乍見飛禽 聽幾許蛙鳴 效楚客秦生 半篇殘稿十年燈 馨香燭火夜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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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之存在
「道」在何方? 依我的體驗,「道」是無所不在的──當我在早上六點鐘之前到達守衛室簽到之後,拿起掃帚與畚斗,為我所服務的社區清除落葉和菸蒂,「道」就在那裡頭,從那種再平凡不過的打掃動作,我感到「道」之存在,「道」就在基本的日常瑣事中! 日班警衛值勤於社區,通常一個工作天12小時需巡邏打卡二次或三次;但在警衛為此暫時離開服務檯時,有可能郵差或快遞人員好巧不巧就送件過來待簽收了,也有可能(屢遇到這種情形,就是)住戶或社區管委會的委員有事情要找警衛,也或許是電話鈴響了待接聽……。 所以針對巡邏這件公共勤務,我依累積的經驗,就把它的路線分割成「一樓平面以上跟以下(停車場)」兩部分,先完成一部分之後,並不緊接著就進入另一部分,而是先回到一樓值勤檯,確認有無來者必須先行對他服務,這跟一般警衛採取的「一次連貫」的巡邏模式不同……而我覺得,「道」就在其中,就在這一種「權宜變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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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懷念的好俺伯啊
俺伯啊是我們家所有兄弟妹對先公公王任璽的專有尊稱,一般人對父親的稱呼是爸爸、阿爸、爹地、巴比、老爸等,唯獨我們家所有兄弟妹對父親是稱呼俺伯啊,而對婆婆則稱呼阿娘。自從我五十八年三月二日嫁到王家後,入境隨俗,入人門遵人法,很自然的,我也就隨著先生世昌稱呼公公為俺伯啊,婆婆為阿娘。 俺伯啊(任璽公)生於民國九年歲次庚申年七月初十日,係王仁乾公單傳之子,仙逝於民國九十二年二月九日(農曆正月初九日),享壽八十又四齡。其生前純樸勤儉,務農維生,二十歲娶妻黃淑女,結縭六十餘載,夫妻恩愛,感情深厚,育有五男四女。在三十年代的金門,要求一家人的溫飽已誠屬不易,雖然夫妻善盡天職,但須仰靠旅居印尼仁忠叔公長年僑匯的資助與紓困,才能亟力培育子女七人(其中長、次女夭折)皆完成高等教育且各自成家立業,服務社會各階層,尤其子女奉公守法,各自生活小康,結婚生育子女,各個小家庭皆幸福美滿。一大家庭則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團和氣,子女媳婿孫子女們等皆會攻書,學業、品德、待人、修養、處事等在各階層就業表現服務皆優秀傑出,深受各界及鄉親之欽羨。 俺伯啊一生待人,仁厚忠恕,從不與人計較,對地方公益十分熱心,急公好義,樂善好施。他更是博學多能,鄰里間之婚喪喜慶無不主動參與協助。舉凡村中有風吹草動的大小事都需要他幫忙,逢年過節的家戶殺雞宰鴨要找他,僑匯書信之回覆需要他,所有新年的家戶春聯、新厝入宅的門聯、脫孝反服的門聯等要他寫,做灶張犁他也會,所以被村中族人遵稱為「及時雨」。他更是無師自通的廚房高手,除了自家的柴米油鹽魚肉菜餚一手包買外,婆婆從年輕時就不用上菜市場過,而且炊粿包粽樣樣精通,過年過節,祭拜慶典宴客,也都是經由他下廚烹飪一桌好菜招待或供家人享用。從先生及弟妹口中常聽說俺伯啊每逢周末假日都會為他們變花樣做好吃的加菜,如:自己擀麵粉皮包餃子、炊饅頭、肉(菜)包、蔥油餅、麵疙瘩等,鮮少提及婆婆有為她他們做過甚麼讓他們懷念的事情,因為婆婆一生太愛乾淨幾乎達到潔癖,更由於她嫁到一位善良體貼又勤勞,又多才多藝的好老公,所以婆婆她命好清閒,只需做些簡單的洗刷家務,煮便飯及照顧孩子即可的工作,其他都讓好老公一手包辦了。他也很目頭巧,頭腦靈活,家人日常穿的木屐,大大小小都是他一手自刨自削釘製的,元宵節的花燈他也會按男女分製不同款式的花燈讓孩子們提出去與同伴遊燈作樂,此事我可以作證,因為我的兒子遠騰在金沙國小就讀時,美勞課需做花燈一件參賽,結果祖孫二人合作完成一件飛機花燈參賽,送去全縣國小組竟然得到獎項,記得獎品是時任陶瓷廠翁廷為廠長頒贈的陶瓷花瓶一個。 他更有眼光,與村中長輩共同商研,積極策動族親必須大家出力,爭取鄉村整建補助經費,並率先參與整建工作之進行,使村中排水設施完善、牛馬舍遷建,曬穀場、擋土牆、護坡等工程完善增建,使后宅這小自然村重新整建,村貌煥然一新,並榮獲六十五年度金門全縣鄉村整建比賽評比第一名之佳績。他更自創印製牢固的水泥花盆模型,鼓勵家戶人人美化家園環境,一時之間,大家競相仿照,印製花盆,種植盆栽和花卉。使村中環境到處綠化與美化蔚為風氣,連何浦國小時任校長的蔡金皮先生也前來借用花盆模型回校製作大量水泥花盆美化校園。 他熱心公益、任勞任怨、捨我其誰的精神無所不為,他也曾為編撰金門王氏族譜,偕婆婆王黃淑女遠赴南洋印尼、星加坡、馬來西亞探親之便,深入吾鄉旅外各宗親,廣泛蒐集詳細宗親家世資料帶回,並督促長子世昌利用公餘,逐戶上香去掀各家祖先神主牌位,抄錄調查生卒資料,並彙整后宅村各個家族譜撰編校稿等工作,使后宅王氏世傳族譜淵源流傳,宗脈免於中斷。父子雙雙貢獻,功不可沒。其次協助捐募資金以修建吾族后浦王氏宗祠,並擔任本后宅村王氏宗祠第二次重建主任委員,其間由長媳陳麗玉(本文作者)負責修書寄發旅外鄉僑,籌募修建宗祠經費,並負責擘劃整建工程。舉凡全程督導整修工程與竣工,及宗祠奠安等重責大任一一肩挑,其熱心公益。出錢出力,任勞任怨之精神,深受宗親敬重與愛戴。 俺伯啊對教育更是關懷,除了當選歷任何浦國小家長委員外,曾發動旅外鄉僑捐款在何浦國小設置「金甌獎助學金」鼓勵學子努力向學。其次子王世欽在台經營驛岫鞋業有限公司,任用員工二百餘人,泰半為金門鄉親,此乃遵照父親庭訓,造福鄉梓,提供就業機會。並在金門縣政府教育局設置「驛岫獎學金」;在金沙國中設置「王仁忠先生紀念獎助學金」,嘉惠地區貧困績優學子,獎掖上進向學更不遺餘力。又身兼金門華僑之家理事、金門王氏宗親會理事,除自己率先捐款外並發動旅外鄉僑捐款,計王仁忠捐18萬元予華僑之家,王仁健也捐出款額。 俺伯啊一生雍雍和藹,恂恂篤實,急公好義,敬老尊賢,敦親重誼,對妻子體貼,對晚輩呵護備至,尤其對來自不同省籍子媳的關懷與寬厚,令人看在眼裡,聽在耳裡,感動在心裡。我與之相處最久,沐浴慈暉也最多,每日早上見面聽他第一句關懷的話:麗仔,今早天氣比較冷喔!妳要穿暖和一點,那些小的也要讓他們多帶件外套去學校,別著涼了。事隔二十幾年了,每每想到這種溫馨關懷的話語,我都會感到「好話一句三冬暖」的溫情而流下感恩的淚水。 俺伯啊誠不愧是一位實至名歸的好丈夫、好父親、好公公。親愛的俺伯啊!我們何其有幸,這生能擁有您這麼一位好長輩,我們真是太敬愛您了,要是如今您還活著的話,您一定是個被全縣遴選表揚為足資範式的模範好老人,更是令我們永遠追思懷念的好俺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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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菊島喜逢恩師
兒時因父親職務調動關係,輾轉住過了幾處眷村,其中在位居澎湖馬公的篤行十村生活了好幾年,尤其令我印象深刻。 小學三年級時,家父調任澎防部通信營,擔任該營的副大隊長,我們全家也跟著從台灣搬了過去。 眷村面積不大,房舍為日式建築樣貌,戶戶皆以簡易矮牆隔離,稍探頭觀望皆可見彼此動靜,然鄰舍間也不以為意,不像現在那樣的注重隱私權,過度自我保護反而顯得生疏。 住我家隔壁的女主人是位國中數學老師,當時年紀還不滿三十,氣質相當出眾又長得漂亮;男主人則是名飛官,英姿煥發極有男子氣概,兩人相配猶如一對璧人。 她家後院種了棵老欉紅心芭樂樹,由於枒杈開展的繁多又茂密,垂盪的枝葉氾過了我家圍牆,纍纍的結實粒粒飽滿又碩大,常誘的兄妹們貪婪的猛吞口水。 初時見那些果子長的還是有些高度,伸手摘不著,於是我找來根曬衣用的竹竿,將竿頂上纏繞了圈鐵絲,直挺挺的套過細枝後再猛力往向拉扯。反復套弄幾回,果子散落滿地,我們幾個小蘿蔔頭欣喜的搶著撿拾,然後塞滿口滿足的咀嚼起來。 有回我重施故技,正使勁的扯拉著果子之際,或許在旁的妹妹們催促聲過大了些,引來女老師的注意,我趕緊丟下手中的竹竿,尷尬的和她在牆頭對望著。正擔心我的不告而取會遭來對方的一頓叱罵,沒想到女老師面帶微笑輕柔的說:「小朋友,你真聰明,還會想到用竹竿來摘芭樂。別怕,我家的芭樂樹夠大,你要摘多少就摘多少。」 這是第一次我和她面對面的接觸,也就是從我家搬來一個多月左右算起,自此,也開啟了我家和她家的緣分,閒來無事時,兩家都會到對方家走動,彼此漸漸的就熟稔了起來。 過沒多久,女老師懷了孕,後來也順利的生下了個男娃兒。由於她白天任教職,先生也在空軍服役,怕孩子沒能得到妥善照顧,因而委託和我們同住的外婆充當保母幫忙照料。那男娃足歲會走後,每次我放學回來,總喜歡捉弄地追著他跑。但凡聽到我的叫喚聲,他總是驚嚇的左躲右閃,卻又咯咯的邊跑邊笑,模樣十足可愛又討喜。 剛上國中,恰巧我被編到了她任導師的班級,就學期間受她頗多照顧。因為臨近之便,遇到課業有不了解之處,都能向她請益,益發讓我的成績突飛猛進,成為班級中的翹楚。 其後,家父為了我們將來能有更好的求學環境,於是動了搬遷的念頭申請調回台灣,短短一年的師生情誼就如此嘎然而止了。臨行前,我們向她話別,她也囑咐我們要多珍重,那種依依不捨的情景,到現在我都不會忘記。 和妻子結婚度蜜月時,我選擇到澎湖觀光旅遊,除了重溫兒時記憶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和恩師敘敘舊。只見眷村風貌依舊,女老師一家人也還住在眷村裏,特別是年近五十的女老師,即使歲月刻畫的痕跡讓她略顯蒼老,然那股雍容溫婉氣質尚在。許久不見,我們之間也沒存在生疏之感,聊起來還是興味盎然。 多年前曾和朋友到澎湖觀光,無奈和女老師緣慳一面,錯失了相聚的機會。 前陣子又回澎湖故居一趟,卻見眷村大部分房舍傾圮朽舊,處處雜草叢生,荒蔓而無人打理。而當年居住過的房子,屋簷磚瓦掉落大半,大門因鉸鏈鬆脫移了位,門墩水泥塊龜裂,令我心生不捨。倒是村口處的潘安邦及張雨生紀念館,可能因修葺和整建過,早年風貌保存良好。 循著和恩師連絡電話中告知的現居地址,我來到了間燒臘店,正是她的大兒子所開設的。近三十年的未曾謀面,眼前的老師,早已隱沒了青春光華,臉上皺紋清晰可見,令人感嘆歲月的無情。然而不俗的談吐和對生活的樂觀態度,一如多年前的她,那個始終讓我尊敬和效仿的楷模。 她聊起了她的另外兩個兒子,一個念完博士在科技業當工程師,另一個克紹箕裘,也和師丈一樣從軍報國。至於他們兩老,從退休後就到處遊山玩水,走遍世界各國,生活過的多采多姿。從她的眼神和話語中,我相信她一定過的很充實,總算在辛苦一輩子後能夠盡情享受人生了。 當與她和師丈一家人話別時,心中不免又生起感慨:猶感覺不久前才相識,轉眼間竟過了四十多年。不知下次是否還有機會見面,能再一解離別後的思念。但不管如何,在我的腦海裡,永遠不會忘記恩師曾給予我的教誨和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