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擠乳哲學
邇來,眾盼已久的小犬呱呱落地,自己頓時升格為新手父親,不由得肩上重擔再多加了幾個斤兩,生手爸爸難免手忙腳亂,平時除護理臍帶、監測體溫、注意睡姿之外,更重要的還有協助產婦製造「母乳」。 為了嬰兒頭好壯壯與增強免疫力,親餵母乳可謂是綿延人口的千秋大業,以往自身刻板印象皆認為產婦生產後,自然而然會湧出大量母乳,但實際上並不全然,倘若母體營養不足、體質不佳,縱然萬事俱備,最終還是只欠「母乳」。 嬰兒初生階段,隨著喝奶量逐日增加,「擠母乳」是件矚目大事,更是件苦差事,首要必須注意護理細節,若未依身體狀況輔以冷、熱敷,產婦乳線不通且腫脹發痛,成為名符其實的「石頭奶」是必然,尤其惶恐的是,產婦接踵而來的情緒起伏,常讓人招架不住。 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對我來說,針筒與電動擠乳器皆是陌生器具,但此時卻變成輔助利器。母乳從些微水滴到涓涓細流的蒐集是個漫長且浩大的工程,初始出奶量不足,只能耐著性子,搭配按摩手法,緩解乳房脹痛,利用針筒人工「點滴汲取」,中間奮鬥歷程可謂千呼萬喚始出來,無法片刻喘息;乳線暢通後,電動擠乳器滂沱登場,按圖索驥安裝運用,才得以稍加喘息。整體而言,若要以一橫批來形容,「汗流全衣服,滴滴皆辛苦」最適合不過了。 為追上嬰兒喝奶量,不分晝夜「定時擠乳」成為每日例行公事,一開始手腳略顯侷促,到後來得心應手,一瓶又一瓶直接「產地直送」,如此堅以母乳扶養小孩長大,有著日本職人的精神,更體現了天下父母用心良苦的初衷。 曾有研究顯示經常聽音樂的乳牛,能夠刺激泌乳量且產出牛乳品質較高,現今擠母乳比照辦理,播著輕快音樂,哼著一兩句副歌,增益擠乳情緒,提升擠乳產量,而自己也雨露均霑,不分早晚,歡喜當個餵奶小童,隨著兒子「一暝大一寸」,紅潤臉龐偶以一絲微笑,讓擠母乳成為甜蜜的負擔,也是超然的幸福。
-
【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第七章 林萬枝出獄後沒有跟春蘭住在一起,壓抑許久的性也不想從老婆身上得到紓解,可見他對春蘭討契兄的事,不僅非常在意也相當不諒解。即使他是凡人而非聖人,有著人性中的七情六慾,食色性更是不可或缺,但為了男性的尊嚴,以及展現男子漢大丈夫的骨氣,他寧願蟄居在柴房獨自過生活,也不願再踏入春蘭房門一步。 然而,春蘭卻不這麼想,她認為林萬枝只是在氣頭上,過幾天心平氣和後,就會搬回家跟她同住,因為她不僅瞭解自己,也瞭解男人。可不是,兩人都是身體健康的中年人,自從她和張老師在床上玩遊戲後,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被男人撫慰過了。有時,當她倒在床上輾轉難眠時,她想到的是張老師給她的歡悅,以及他異於萬枝的性功能。往往,萬枝總是心有餘力不足地草草結束,而張老師卻能充分展現男子的雄風,充血的陽具,不斷地在她那泓盈滿著春水的湖泊裡漫遊,讓她享受到未曾有過的性愛樂趣,以及一次又一次的性高潮。 原以為張老師真會帶她走,倘若如此的話,往後勢必有享受不盡的性愛樂趣。但是好夢易醒,當她還沈醉在他的溫柔鄉時,他卻不告而別,行蹤成謎,一場綺麗的美夢已成空,讓她難過了好一陣子。(一三三)
-
走過戰爭與黃沙荒地 雞鳴烈嶼的金門婆婆
「那個時代的小金門,家家戶戶都吃不飽。」孫女士侃侃而談:「雖然還是有有錢人家,但大多數人都是過得很苦,能逃的就逃,逃不走的可能就會死。」婚後一年就是民國四十年,孫女士嫁給了大她十二歲指腹為婚的男性。當時的她只有十八歲,而她的丈夫已經是三十歲人了。如果說婚前是春天,婚後便迎來寒冬。 出生在小康家庭的孫女士,談不上富貴人家,日子生活仍不匱乏。民國三十多年(西元一九四零年代),離前朝的鴉片戰爭過了百年,可身邊親人意外染上大煙,金錢耗盡、首飾一一典當,最後連家中的桌椅裝潢一件件被帶走換錢,終日吸食大煙換得的是沉淪的貧窮。亦是如此,孫女士對大煙格外有印象。 湊合著一天是一天的生活 十幾歲曼妙年齡就有許多人前來提親,當年孫女士的母親與其姊妹淘立下指腹為婚之約,約好十八歲前兩造兒女得以順應父母之命同拜天地。眼看著十八歲之約就要到了,也提醒該做其他打算,沒承想,原本在外地討生活的林先生在孫女士十七歲時回到小金門,自然兩人也名正言順地成婚。 娶妻後的林先生天性老實,加上時局不利,婚後的生活十分清苦。當時正逢二戰後的國共戰爭,身處戰事最前線的小金門,資源匱乏加上戰時難以耕田稻作,所以只勉強地吃一些地瓜根莖,偶爾搜得一些米,湊合著就混過一天。 「今天能吃這一頓,」孫女士說:「明天要怎麼辦都還不知道。」 那個時代的窮困,源頭非出自於懶惰與思維,答案就是問題本身──時代──戰爭頻傳、煙硝四起的日子,人們光是活命就是老天爺給面子,更何況是從指縫中討生活。 戰爭前線的前線 住居在有著「雙口戰鬥村」美名的雙口,是中華民國領域最靠近廈門的一村,在此生活的人們有著強悍且堅韌的生命力,也有一份專屬海岸人的樂觀天性。 林姓夫妻兩人接連生下了幾個孩子,在險惡的八二三炮戰時期,孫女士身懷六甲隨戰爭避難。她說,那時候解放軍改為單打雙不打,單日大家躲進防空洞,雙日大家就趕緊找食物煮飯,然後封起來帶進防空洞裡頭吃。那個時代不管是有錢人家或貧窮人口都一樣,飛彈不長眼,老天爺不挑人,單日只能躲到陰暗濕冷的防空洞內。戰時情勢逐漸白熱化,許多金門當地人紛紛外移,有些人隨著軍隊來到台灣,有些人則是前往南洋。 「單日如果沒有躲起來,不是被打砲炸死,就是被軍人抓起來。」孫女士說。在戰亂時期偏偏又是資源生計最為匱乏的小金門,活著都仰賴殘存的一仰鼻息。孫女士一連生下了七個兒女,生活縱然苦,卻也掙扎地度過多年歲月。 遠離家園只為生活 孫女士的孩子們年齡差距不小,年長的孩子受差使上山找一些野果蔬菜、挖地瓜;嗷嗷待哺的孩子就待在家裡頭。盼著歲月領著和平到來,百廢待舉的金門蕭條且沒落。好不容易攢點錢才能買下一頭母豬,靠著販賣繁殖出來的小豬,作一些手工紡織活,日子才能勉為其難地過。可隨著孩子年齡漸長,肩上的擔子也越來越沉。 孫女士說:「當時幾個大孩子都要幫忙挑水、撿拾柴火,那個時代沒有瓦斯爐也沒有煤油氣,只能用灶頭煮水。」水源匱乏,當時要撿拾薪柴也只能到現今的麒麟山步道或是陽山公園等高地。當時的金門酒廠成立不久,並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提振金門經濟。 天無絕人之路,孫女士夫婿前往南洋的表哥,為他們家捎來了三千塊錢生活費。三千塊錢在當時是一筆大數目,可以說幾個月的生活都能捱過去。可這筆錢花光了,生活仍是陷入困頓一籌莫展。於是夫婦兩人討論之後,決定把這筆錢退還給表哥,但希望換取能將他們一家子接往南洋工作的機會。 「不走到外頭去賺錢,」孫女士說:「一家子就會餓死。」 移居海外的金門華僑歷史,早在鴉片戰爭之前就有典故。而稍近一些的西元一千九百年代,因著家鄉窮困、日本侵華佔領金門各地強徵民工物資與土地、國共戰爭等原因,許多金門人移居外地。如果要在此畫上一個分水嶺,八二三炮戰後的金門人多半前往南洋,而終於到和平盛世穩定,才有越來越多人移居台灣。而六零年代既起,金門的生計也隨著高粱、人們辛勤的努力而有不同的面貌。 早期的金門人,前往南洋工作一點也不稀奇。從金門搭船到廈門,再輾轉去到新加坡、馬來西亞、汶萊等地,早期走海路叫「出洋」,又叫「落番」。在船上生病就被拋下船,以此不連累同船鄉親。這與早期的舊金山華人有相同且相似的生命際遇。如果在新馬汶萊南洋一帶遇見講中文、台語的華人,多半都與金門有關係。旅外的金門華僑一旦富貴發達,也會回鄉捐款,造福金門。 「如果繼續在小金門待下去,」孫女士說:「吃都不吃不飽,安全也顧不上。做爸媽的總希望小孩子有更好的生活。」 無奈的是,接引前往南洋工作並不如想像中簡單,一來有人數上的限制,二來也不是到那兒就肯定能過得更好。孫女士說自己大字不識幾個,孩子們幾個大的也是同樣沒受過教育。 最後夫婦兩人只能忍心把幾個年幼的孩子帶往南洋,另幾個有些年齡的大孩子就留在小金門,並與隔壁的親戚們說好。中餐去姑姑家吃,晚餐去她妹妹的地方吃。孫女士嘆說:「誰願意這樣一家分離,但真的日子沒法過。」她氣定神閒接續道:「親戚們能接濟我的孩子是大恩,所以每年過節我都會掙得錢給她們買些東西,這份恩情不能欠。」 沒有手機的時代,電話也還不廣泛。不識字的孫女士也無法書信往返。身處兩地的一家人,儘管掛念卻也難免傷悲。 有著商業眼光的女性 南洋當時正逢商業當頭,無論哪裡多半都是男性從商,女性從內。孫女士一家靠著賣豬與向親戚鄰人借來的錢移居汶萊,開始小本經營的雜貨店鋪生意。當時並沒有規模巨大的販售市場或連鎖賣場,不管是甚麼生意都盡可能是雜貨店,一包統包,以多樣化品項吸引客戶。 「店鋪離醫院很近,那時候很多新生兒,所以店內會賣包裝漂漂亮亮的新生兒衣服,以及一些小禮物,女性化妝品這些東西。」孫女士說,但她眼光不只是如此。店鋪位於車站出口正對面,每一個攜上新品找買家的推銷員到訪當地,都會先去到孫女士的店鋪,認識熟了,她還會張羅推銷員管飯吃。直到她退休回到台灣之後,仍與好幾個推銷員締結一輩子的友誼,大家對她左一聲老闆娘右一聲老闆娘喊得格外親切。 有一回新加坡的推銷員來訪,打算販售一款新品,孫女士與他討論了之後,想著這款貨有商機,於是就直接問對方:「你有多少可以賣?」 「大概五打吧。」推銷員回說。 「我要他把這五打貨全部賣給我。」孫女士說:「這樣做看起來沒好處。但以後推銷員有新貨就會直接找我。以後有人要買這個也只有我這邊有。」對於好的品項,孫女士總是毫不皺眉地大量採購形同經銷商,但她認為沒有商業效益的產品就興趣缺缺。 她的店鋪裡常常會進一些新貨品,孫女士儘管不識字卻仍有自己處理貨物的辦法。「我要他們在單據上的貨品清單逐一寫下數字,然後用來對照包裝箱上頭的數字,這樣我就知道每個貨品的成本價跟樣子。如果覺得有疑問,就再想辦法去澄清。」她說。 孫女士談到以前有一款日本進口、布面上有著青蛙圖案的雙肩書包,聽得推銷員說這款書包賣得很好。她仔細推敲,孩子總是要讀書,也要有書包,囤下貨賣長一點遲早也能賣完。於是一口氣把幾打的書包都買下來,應付款項還引得丈夫擔憂差點引起家庭糾紛。一個書包當時的成本價格是9.9塊錢(合台幣248元),她直接抬高三倍價去賣,沒想到短期內就把幾打的書包全數售罄,著實賺了一筆錢。 「開店做生意是這樣,」孫女士說:「嫌價格高可以不要買,但這個貨也只有我這邊有。」孫女士的女兒常笑說母親是奸商,逢低買進高價售出。當時汶萊經濟起飛已有一段時日,人們有錢採買更高貴、更好的物品。孫女士笑說,如果賣便宜了,他們還會認為這東西不高貴。 再幾年,女兒嫁給也同樣居住在小金門的洪姓人家,兩夫妻也一同去到汶萊討生活。女婿幫孫女士的店舖整理帳務與管理產品(孫女士笑說,識不識字真的差很多),女兒則幫忙整理家務也學習紡織衣物,還給店鋪內增加了衣物新品。兩夫妻在汶萊連續生下三個孩子,異鄉不如老家好,為了讓孩子們認祖歸宗決定前往台灣。(上)
-
秘 密
秘密很難不被洩漏出去,除非攸關身家性命或是國家、企業的前途,就必須守口如瓶,即使慘遭嚴刑拷打也不會招供。 秘密如果只能有三個人知道,一旦外面都知道了,就是這三人之一洩漏出去,所以至今可口可樂還是世界王牌,只有幾位高層人士知道配方,他牌的可樂就是打不過他。 小時候,常有同學耳語:「我跟你說一個祕密,但是你不可以跟別人說喔!」我點頭,他就跟我說,後來我按捺不住,也和別人說,甚至被嘲笑:「我們早就知道了,你現在才知道,真是太遜了!」慢慢就知道,不必再傳播同學之間的秘密,很多人早就知道了。 小六時,為了維護班上某位被霸凌的弱小同學,我挺身而出,向班上那位欺人的惡童嗆聲:「你是沒父母教養的嗎?」這話激怒了他,回嗆說:「你給我記住!」後來那位弱小同學的父親來校伸張正義,欺人者被導師訓斥了一頓。 隔天放學前,班上某位女同學向我耳語說秘密,叫我那幾天不要走學校後門回去,她說:「他們會在後門堵你,哪裡也沒老師,也沒糾察隊,你要小心!」我聽她的話後不寒而慄,一星期內上下學都走前門,彼此在教室內不說話、不相對,又聽說他們的計畫走漏風聲,如果找出來洩密者一定給她好看! 還好事情漸漸平息,到畢業前我不敢強出頭,終於平安畢業,那一段面對惡童的日子著實難受,如果不是女同學洩漏這秘密,我一定逃不掉一頓毒打。惡童從此失聯,同學會也沒見到他,原來他就是來自一個不健全的家庭,祝福他走在人生的正道上。 父母的秘密通常不會向孩子說,他會認為你不懂,說了也沒用,尤其身世的秘密。有一個報導,世界上被惡意或不慎掉換的嬰兒有七千個,這種事在戲劇裡常有著墨,現實裡,有人長大後發覺和家裡的孩子不一樣,驗了DNA,確定不同種,真是情何以堪。有位村人,年近中年,才知道他的身世,他叫了四十年的二叔,竟是他的生父。未幾年,二叔去世,家人讓他「捧斗」當孝子,在牌位前認父,只得一些手尾錢。 原來昔日大家庭混居,大哥去當兵,二叔和大嫂日久生情有了關係,直到大嫂肚子大了,被家人逼問才道出秘密,後來公婆裁定自家的種留下來。二叔後來娶妻連生三個女兒,卻有兩個弱智,二嬸多年後知道老公的秘密也常魂不守舍,終於帶前兩個女兒外出流浪。 大哥忠厚老實,知道戴了綠帽,也選擇原諒,和大嫂又生下幾個兒女,卻因為和鄰人灌溉農田時,爭不過人家又被嘲罵,負氣吞農藥自盡了。 三合院的悲劇,那鄰人已逝多年,他的子女也落得娶妻不賢,嫁尪不淑的場面。 多年前有一本暢銷書叫「秘密」,一時洛陽紙貴,我看到最後才知道,作者要告訴大家的祕密是,我們凡事要往正面去想,要樂觀開朗,才會分泌腦啡,讓自己更快樂。 知曉人世間的許多秘密不見得好,常常會增添苦惱,一旦公開又成震撼彈,分析利害得失,該守住的秘密就藏起來或是放下當作不知,日子過得更加自在。
-
【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當年被抓到新生大隊時,關在一個不見天日卻又臭氣沖天的小房間,裡面既陰暗又潮濕,地上舖了一點麥稈,便桶就擺在旁邊,腳指頭經常被老鼠啃,手臉被蚊子叮得像豆花,白天還要承受他們的凌虐。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我還不是照樣熬過來,你就不必替我擔心了。等你將來有辦法,再蓋一棟新房子給阿爸住吧。這樣好嗎?」林萬枝的嘴角,掠過一絲微微的笑意。 「阿爸,我一定會加倍努力的,三年五年或許不可能,我們就訂在十年或二十年。如果是十年,你才五十幾歲;如果二十年,你也不過是六十幾歲,到時你就住在新房子含飴弄孫頤養天年吧。」海山笑著說。 「希望能美夢成真,阿爸衷心地期待那一天的到來。屆時,如果真能在新厝含飴弄孫頤養天年,我的人生已無遺憾,心願亦已足矣,更可含笑九泉……。」林萬枝紅著眼眶說。 (一三二)
-
文字裡的夜晚
之一、《秋晚》 「你可曾懂得 一抹被霓虹染醉的傍晚 那是我對你無聲的讚賞」(MAC) 我覺得自己應該要再快一點。 當春天仍開花的時候,我是如此的惶惶不安,庸人自擾的個性充滿不確定的危機,而我全力以赴,必須認真著,謹慎著,只怕一不留神會遇見花落。 你知道嗎? 我用接近飛翔的速度,在人生中加快步伐,看見一次次的日昇月落;目送一季季的花開花謝。不知道月亮落下的時候,你栽種的花朵謝了沒?那一朵你用毅力澆灌,用愛心施肥的花苗,是盛開還是凋零?即使凋零也曾有過繁華的盛開時期吧? 於是,我提醒自己動作加快,趕在這個季節最後的日落時分;趕在被霓虹染醉的傍晚之前,我欣賞美景,想用心去感受你無聲的讚賞。 你知道嗎? 可惜,我還是不夠快。 傍晚已過,花期也逝,月色映影花謝,花謝遙望月色。能等待的,是下一次的輪迴。 「在城市的這一端讀著你 指間跳動的節奏 為何總是這般柔情 」(MAC) 因為我希望你回來時能看見童話般的花園;寓言似的瓜藤;詩詞裡的瑰麗。 我討厭失敗,不希望花落在你我一同植栽的苦心下。但是,我心靈佔滿的憂傷勝於快樂,在城市的這一端,要寫出快樂的文字就會顯得困難。不確定的答案我總要模擬一次,好讓閱讀的人,覺得我的指間節奏,輕盈得幾許柔情。 我們曾經經歷過很多的雨季,書寫一首又一首潮濕風景的小詩。你說。 那麼,指間節奏跳躍的文字,會不會讓欣喜若狂輕易許多? 我於是開始努力的尋找,找那些風雨飄搖的美感,嘗試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我放棄了,並且沮喪的告訴你: 你寫的那些小詩,還在人間嗎?你說寫了好多小詩,可是,我怎麼會找不到啊? 沒有答案,光陰進入了一個萬籟俱寂的夜,近乎真空。我把變形的殘花枯葉埋進一杯土,期待那些土能盛開美不勝收的花朵在我的文字裡。 文字誕生的時刻,我會不會莫名的欣喜若狂? 「伴著潮湧的文字 肆無忌憚的 敲打著火熱的心 敲碎我心中的平靜 你可知道 我悵然的嘆息 你可知道 我無奈的憂傷」(MAC) 一包有機肥料,一顆愛心,我打算讓花園裡豐收的瑰麗瓜藤在文字裡欣欣向榮。 敲打著鍵盤,一個字接著一個字,只感覺火熱的心不斷敲碎著平靜的心靈,一字一句,組成的段落,我想起童年的嘆息與憂傷。 我的老家是五層樓的舊公寓,沒有電梯可搭乘,要離開家裡,總是得沿著樓梯排列的方向走下樓,很多時候,我會來到對面的青草地尋寶。 你無法理解青草地對我的意義,猶如你不曾認識我貧窮的童年。我常常依賴漫長夜晚,來到青草地深處賞月,星星照亮月色,又或者是月色映出星光,一個又一個平淡無奇的日子因此變得浪漫,把記憶斷斷續續的片段點燃後,重現尋寶遊戲時跑過的青草地。 剛入夜的天空,整片雲端被雨水淹沒。你擔心窗台那株長出藤蔓的苦瓜會攀爬出安全地帶,教風雨奪了去,在一旁全力以赴的整理,像照顧孩子一樣的小心呵護。 客廳茶几上一字排開的蔬果瓜類彷彿正洩漏你個性上是持之以恆的秘密。 苦瓜被你切開來,丟入沸水中。 童年我站在陽台上望向對面青草地的時候,只要季節對了,廚房總會飄來苦瓜燉煮苦瓜,湯頭的氣息,因為混合著水分,空氣中富含飽滿潮潤的甜味。 別懷疑,苦瓜湯的氣息並不苦,而是不會膩的甜味。 生活費缺乏沒錢上菜市場的時刻,我能讀懂餐桌上的菜色,常常不識相的問:「為什麼不放肉塊?」 我認為買得起苦瓜的母親也買得起一隻全雞,那時候的我腦袋很簡單,以為不工作的父親能讓母親有足夠的預算去準備整桌的山珍海味。 就像那一次,我們對坐著談笑風生,雨水降落的瞬間,我看見你整理盆栽的背影忍不住問:「為什麼蔬果瓜苗你願意植栽?」 我不懂,用買的不是比較快? 「我害怕農藥殘留吃下肚會傷身;也擔憂天災過後物價指數高會傷心。」原來重點啊!你的興趣嗜好不是務農,只是單純得想要省錢又健康。 童年看母親在山中施肥澆灌,菜圃花苗因此生生不息,我居然忽略了汗水下的意義:母親是不是也想要省錢又健康呢? 電視新聞裡在今晚播報了食安問題,當農藥殘留的蔬菜水果被一一公開,危險的話題被正視,除了工作壓力,都市人又多了一項挑戰。有些悵然有些無奈的嘆息與憂傷,我知道你心中盤算著的那些念頭了,我買下一包有機肥料,帶著自己的愛心,準備走向你家。 之二、因為想你,讓我的人生提早老去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宋‧李覯) 我的家在那裡。常常,我努力指向天涯,試圖讓你明白我故鄉的方向。只是,全力以赴不見得能有所回報,已經極目眺望了還是看不見我的故鄉。 想起你在雨中書寫的潮濕風景,那些我找不到的,你的小詩,也寫出了雨摔碎的痛嗎? 不能肯定,沒有答案。 縱使,很想告訴你在深夜裡,我聽見了雨水粉身碎骨的聲音,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終究沒有說。 雨霧飄渺,那一首首的小詩安穩著故鄉的風景。在我過世之後,可以安葬在故鄉的黃土中嗎? 一抔土,一個石碑。石碑上刻著墓誌銘,是我最奢侈的心願之一,雖然,我還沒想到墓誌銘上的文字該寫些什麼。我在夢中竟然可以熟悉,死後晚霞分裂的世界。入夜後下了雨,或者說,這個城市不曾用太多心意去放晴。窗台,雨水四處飛濺,溼潤了我剛醞釀好的夢境,一則,你走在晚霞中浪漫的剪影,夢裡沒有雨,只有耀眼得發燙的金黃色光芒,不辭辛勞地映照著。「夕陽無限好」,我覺得有沒有夕陽並不重要,只要想起你,即使是滂沱大雨的節氣,仍是美好的啊! 我彷彿看見你走出夢中,從晚霞轉入潮濕風景的姿態。 「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還被暮雲遮。」(宋‧李覯) 破曉時分的微光緩緩清晰大地,山巒層層疊疊的輪廓愈來愈實際,擋住了我想眺望的視野,已經這麼遺憾了,向晚時分,不知道哪裡飄來的雲朵,提高朦朧感,還遮住了青山,所有的挫折感在這瞬間,皆趕跑好心情。 朦朧的風景,金沙鋪成晚霞色的天地間,我看見自己的心,心靈裡雲朵聚攏成灰黑色天空,我聽見雨摔碎的聲音,在千里之外。 那些都是想像著的哀愁,猶如想念你,讓我的人生提早老去。 我的人生很精彩,你知道像什麼一樣嗎? 像一顆彩色泡泡破在半空中。
-
八八坑道
花崗石撐起的坑道 堅硬,如鋼 從遠古時期之海盜襲擊 至步兵與戰車捍衛寧靜歲月 在日出與日落之間 以生命的血汗書寫自己的 歷史,與這片土地的 滄桑 多年後 酒廠讓高粱分批進駐 輸出一甕一甕酒香 擦亮八八坑道之尊榮 成為英雄煮酒的 唯一選擇 附記: 八八坑道,主體由花崗岩構成,相傳是先民躲避海盜的藏身山洞。 民國六十三年竣工後,為慶祝蔣介石八十八歲誕辰,命名為八八坑道。民國八十一年,正式移交馬祖酒廠使用。
-
那首詩─獻給媽媽
年少時 從您的眼神裡 讀出了幾行威嚴 從您的教導裡 讀出了幾行體貼 從您的提醒裡 讀出了幾行關懷 從您的輕吻裡 讀出了往年無窮的愛 您 是我一生最青睞的詩-媽媽 年老時 在您發白的鬢角邊 藏有無盡的耳語 在您厚重的老花眼鏡 藏有無限的關懷 在您沉重的腳步裡 藏有厚重的體貼 在您彎曲的背影裡 藏有無盡的想念 您 是我一生最想念的詩─媽媽
-
秋日的喜悅
有人說秋是肅殺的,所以落葉在秋天紛飛。有人說秋天是善變的,有時露出燦爛的陽光,有時卻展露刺骨的寒風。但我覺得秋日,卻是充滿喜悅。 秋,是豐收的季節,農人忙著採收。母親種了一小畝的芋頭,每到秋季,碩大的芋頭鬆軟綿密,雖然沒有烈嶼的美味,但我還是最愛央求她煮一鍋芋頭粥,芋香與排骨的結合,那可真是人間好滋味。對我而言,沒有比芋頭更加美味的了,若再多加變化,可做成芋丸、芋粿以及芋頭甜湯,鹹甜皆宜。 秋天是螃蟹最肥美的時刻,我思念著高粱嗆蟹的鮮甜。晶瑩的蟹肉洗淨,加上簡單調味,淋上濃醇的高粱,等待時間的料理。我喜愛伴著白粥慢食,懷念的味道在口腔蔓延開來。 秋天也是適合出遊的日子。天氣涼爽,與妻攜著一對稚子,踏遍各個親子景點。女兒在樹林下撿著乾枯的枝葉,透露傷感的神情,忽然我聯想起「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即使生命凋零,依舊要給繁華的世間帶來一些溫暖。就如器捐者將愛遺留於人間,繼續發揮功效;醫學系所的大體老師以自身軀體培育出一代代醫術高超的仁者。 秋天是感恩的季節,感謝老天的賜予,也感謝人情的關懷。去市場消費,有時買不了多少東西,攤販隨手拿了顆青翠的柚子,叮嚀我讓孩子作畫。南瓜成熟之時,鄰居亦送來兩顆南瓜,說大顆的可以煮金瓜米粉,小的南瓜則可給小孩子玩耍,可鏤刻成南瓜燈籠。 秋是令人如此滿心歡喜,我喜愛秋天的來到,它讓我感受生命的歡愉幸福。一份世間的溫情,就在指尖流轉傳遞。
-
【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你如果想用就告訴我。」海山貼心地說。 「我準備把那幾塊荒蕪的田地重新開墾,明年春天就可以種植芋頭。你勝國叔不僅要借我牛和農具,還要幫我準備芋頭苗。全村的人見到我,幾乎都投於歧視的眼光,只有勝國仔和明如把我當成至親看待,這點恩情我們必須記住。人一旦忘恩負義,比禽獸還不如啊,就像張永福那個王八蛋一樣!」 「阿爸,你自己一個人也不能過於勞累,至於勝國叔的恩情,我會記在心上。還有,你自己一個人睡在柴房也不是辦法,如果你不願意跟阿母睡,你可以去睡櫸頭,至少比較乾淨。」海山關心地說。 「我看到那個臭查某就噁心、就想吐!怎麼可能搬回去住。我把草蓆舖在雜草上面,軟綿綿的,就像有錢人家的彈簧床,倒下去一覺到天明,所以你不要替我操心。」 「可是裡面不但有老鼠,而且還有蟑螂,說不定還有跳蚤。阿爸,住在這種地方對身體不好。」海山關心地說。 (一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