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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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啟浯
臘鼓頻催,又到一年書寫春聯的時節,我在金門樂府「孟府郎君」神像座前,拉出八仙桌開始揮毫,寫了「新年納餘慶;嘉節號長春」,馬上貼在郎君左右。此聯是歷史上第一聯,蜀君孟昶所創製,開啟千年來中國人貼春聯的習俗;祂也是我們南管音樂的祖師爺,朝夕相處了十幾二十年,崇拜孺慕之心見諸筆墨、絃管之間。 此時彰化王瑞慶網傳來求聯,要用其父之名「鏡湖」做冠首聯,我即製「鏡花水月真幻境;湖景山村美鄉居」交寄,並囑他不是貼門上,而是要裝裱懸於中堂傳家。我與王瑞慶素昧平生,先前網傳來求我著的《金門古書畫藝術》一書,因其中收錄〈重建武廟〉碑,說是他五代高祖王啟浯所書寫的碑。我在簡介上寫「王啟浯,應為金門人,年籍不可考」,又是遺憾自己的孤陋,有眼不識泰山,馬上寄書奉送金門先賢的後輩,並請他寄來其先祖王啟浯遷台事略! 金門王氏八世祖諱啟浯,字炳璋,號披源,官章鍾秀,諡章秀,後浦人。道光30年(1850),署福建提督全省軍務,統轄台灣水陸官兵金門等處地方總鎮加一級施得高,倡建金門後浦內武廟,佐幕王啟浯書碑。王啟浯後寄籍台灣,咸豐六年,並修族譜。隨鎮軍林向榮討賊戴潮春,咸豐11年,以五品同知銜王鍾秀書「善化百二甲殉難義塚碑」。同治元年,身陷斗六城,啟浯公與舉人王獻瑤等數人被執,為偽丞相莊天錫所救,脫回牛罵頭(清水),逆賊追殺,幸再由清水百萬大戶蔡源順所救(後結為親家)。同治二年,左宗棠調派提軍林文察(霧峰人)與副將王世清回台剿匪,而延攬啟浯公入幕籌畫,所向皆捷,由軍功獎五品頂帶,賞藍翎。 王啟浯自此遷居彰化,駐阿罩霧(霧峰)為宮保第師爺。同治四年啟浯公遽遭家變,因兒女爭奪一匹送禮之布,責子祖傳沒出息,怒踢一腳而亡。其妻洪氏玉璽鬱抑自戕,一婢殉之,都葬八卦山(大佛後側)。五日三死,啟浯公哀痛欲絕,想出家為僧。後因林夫人為他續聘李氏也好,生一子名王三(祖榮),(另有祖繼、祖述亡迭不可考)。光緒三年,為親家蔡源順家僕殺人案,出面調停,宴菜中下毒欲報復兇手,師爺啟浯誤食中毒,須服解藥三付,因藥味難下嚥,只服一付作罷而喪命,從霧峰運回彰化,肚邊爛一大洞,得年54,葬八卦山,後遷花壇公墓。前年我到彰化,參加鄉親同學陳瓦木的畫展開幕,瓦木兄彰化女中教美術退休,居留彰化,還好能常返鄉聚飲。我趁機第一次上八卦山,登大佛望穿眼,時逢普渡,祭案百桌聯駢,香煙裊繞,不識何處是鄉魂,大佛低眉無語! 王三得其父啟浯餘蔭,家底豐厚,讀書但不求仕進。甲午抗日,八卦山之役死傷慘烈,王三為了求生,四處亡命。現今彰化遺有祭祀公業-王三規堂、王三槐堂,是以王三之名,傳下金門王氏遷台之遺緒。彰化王氏家廟懸有「開台祖王鍾秀」的啟浯匾。120年後鏡湖先生來金門當兵,只知是故鄉,卻不能與宗親交流。1970年代金門社教館館長王秉垣(與啟浯公不同支),因王天樞之託,赴彰化尋親有成,彰化王氏親堂,後期有回金門故鄉祭祖探親。 閩王傳來金門王,自古人才輩出,開疆闢土,家大業大。豪哥在金門追討祖產,登記有案的三千多筆,被共產了。當年王家花園占地,包括整個縣府及法院用地。民國六年,縣府頒給王家有蓋關防的「山田屋鹽米酒持有證」,產權包括整座太武山,山上遍種草藥,自產蘆黍酒(高粱酒),浸泡藥酒行銷大陸,有酒牌完稅。書畫家豪哥,若祖產討回來後,請留一塊地,給金門美術學會蓋美術館。金門王,開啟浯鄉藝文,才是永恆,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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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商場魔術
文學的確可以召喚。很可能因為作家吳明益的《天橋上的魔術師》,改編為影視的緣故,回憶中華商場成為顯學。元旦期間,一位學界長輩寄給我商場的舊照剪影,他的姿態帶著點驕傲,「看,我經歷你沒經驗過的世界……」。 我回訊給他,當然去過呀,國中就常前往,大學時還趕上它的拍賣會。仍在上班時候,每天都會經過中華路,站在它跟衡陽路的交叉口,靜待燈號轉綠。斜前方是遠東百貨,年前換新裝,朝氣洋洋。我也回頭仰望誠品116上頭的大型螢幕,瀏覽影片訊息。常常想起它的樓下還是麥當勞時,寂寞老人群聚,密謀著,該怎麼攔截最後的青春?隔著路口的淘兒唱片行曾是下班後的流連之地,找促銷音樂、挖另類搖滾,那樣的匆忙、尋覓,卻在調緩步調,讓我感到溫暖且釋放喧囂,而今,已成為運動服飾店。後頭的紅樓本奄奄一息,如今振作飛揚,常見展覽、記者會。 佇立路口,陡覺「滄海桑田」不是隨意說說,短短十來年,中華路增了捷運,移除天橋;馬路拓寬,是沒收了鐵路、圓環以及坐落路上,巍巍峨峨的中華商場。 我還是高中生時,中華路的意義是來自中華商場。當年,外省老兵隨政府播遷,挨著鐵道搭屋,遮風避雨兼作營生。一九六○年,千餘房屋搖身一變為八幢三層樓高建築物,到九○年代拆除止,都是台北市的重要地標。高中時,正值八○年代,中華商場賣吃的、穿的、用的,應有盡有。八○年代還屬戒嚴,髮不能長、裙不能過膝,舞可以跳,但要移入「地下」。在那個年代,學生或多或少、或隱或顯,都有一些叛逆。像規定穿黑襪,卻偏偏備了白襪,留到課後換;規定不能騎機車,卻把機車停得老遠,轉搭公車、再騎機車。那年代,一點點悖逆,都讓人自覺不凡。我則以訂作服裝表達,進中華商場制服商家,一家一家逛,比價錢、比款式。 沿中華路,有大方冰果店跟謝謝魷魚粳麵。冰果店是約會良所,下班後,學生擠在室內,吃一口冰、看鄰座異性一眼。有一次,偕同學登石碇皇帝殿,返回中華路後飢腸轆轆,一位同學連吃六碗,碗盤如電影情節高高疊起。後來服役,還常跟朋友逛中華路跟中華商場,直到一九八九年,南下就讀大學。 八○年代始,拆除商場消息時有所聞,直到一九九二年,才付諸實施。 我急匆匆地,在洶湧人潮中搶進搶出,唯恐一個落後,就要遺失永遠的寶藏。人人行囊飽滿,商家的貨品越來越少,大肆採購後,回望中華商場,才驚覺,張燈結綵似的海報早已消失,斑駁大樓前,人群密密麻麻,像螞蟻,為了過冬而覓食。隔許多年才知道,從中華商場搬運出的,是每一個人對它的獨有回憶,那那一身斑駁、那一臉灰槁,正是青春的側影。 再度流連中華路,不為了訂作制服,是為音樂,佳佳唱片取代淘兒唱片,成為我挖掘搖滾樂的地方。瀏覽學界長輩的分享,過去記憶如景片一一浮現,每一處、每一個時間,都是新與舊的交界,回望時它們依稀都在。一場魔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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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華府.台北
曾經有人指出,從台北到北京的路,經由美國華府是最快的捷徑,自一九七九年台美斷交後至今四十二年,中華民國的生存,面臨著隨時被美國拋棄與中國大陸統一的壓力,歷任總統以不同的口號和策略,對一波波的衝擊用不同的手段予以化解度過難關,從蔣經國的處變不驚,開放老兵返鄉,李登輝的國統綱領,陳水扁早期的統合論,後來為掩飾其貪汙案,提出一邊一國引起兩岸緊張,遭到美國喝斥遏止,接著馬英九藉由九二共識以不統不獨不武,維持了兩岸八年的風平浪靜,經濟一片繁榮。二○一六年,民進黨再度取得執政權,蔡英文任第十四屆中華民國總統,開始採取配合美國圍堵中國大陸的戰略。 二○一○年中國大陸的經濟(GDP),國內生產總值超越日本,成為僅次於美國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時,當時美國歐巴馬總統,十分警覺,而提出了「重返亞太」的戰略思維與作法,準備將駐守歐洲的部分兵力及戰艦調撥到太平洋西岸,以加強在第一島鏈的重兵佈署,在經濟上則全力阻擋中國一帶一路的擴展,並千方百計想破解,「亞投行」的成立,意在把中國永遠鎖死在第一島鏈的籠子內。美國認為太平洋就是它的內海,它的軍事基地佈署已經到太平洋的最前沿,幾乎伸手就可以摸到中國大陸,我們常見到美國軍機就貼著中國海岸線飛行,進行偵察,搜集情報的工作。 自二次大戰後,美國在世界上的強勢,表露無遺,舉世皆知,它想出手修理誰就修理誰,一般弱小國家只能忍氣吞聲,因為落後就挨打,是不變的定律,從上世紀早期的韓戰、越戰、中東的阿富汗、伊拉克,到至今尚未熄火的敘利亞、利比亞等,美國軍隊從未停歇在世界各地進行著戰爭行為。 川普總統在接替歐巴馬,為美國第四十任總統後,便以他狂傲不倨的性格,主張美國第一,用提高關稅巨棒敲打著他認為占美國便宜的國家,引起世界一陣紛亂;而他面對日益強大的中國大陸更是坐立難安,特別是5G技科的發展、太空衛星、超高音速飛彈等許多科技已追上,甚至超過美國現有的領域。 在戰略上,眼看著用以封鎖中國的第一島鏈即將被突破,便使用圍魏救趙的策略,想用南海爭端來拖住中國的往外擴張,於是便有國際法庭的南海仲裁事件,以及美國宣稱將以航空母艦戰鬥群進入南海要逼中國吞下仲裁宣判,中國調集東海黃海二百多艘戰船到南海應對,並宣稱攜有東風系列導彈,及號稱航母殺手的鷹擊九號飛彈侍候,美國航空母艦行至菲律賓海無聲無息調頭他去,後來由一艘驅逐艦發射一枚導彈後,宣示演習結束,南海戰爭風雲暫時畫下句點。 川普思考,位在第一島鏈最關鍵位置的台灣,應該是最好利用對付大陸的前哨衛兵與死士,就在蔡英文競選連任時赤裸裸地介入支持,有目共睹;於是民進黨緊抱川普大腿,亦步亦趨,跟著抗中仇中,跟著大罵WHO秘書長譚德賽,大肆購買軍火,不顧人民健康一意孤行配合美國開放萊豬、種種行徑,讓人見識到所謂「政客」的真面目,有人形容政客是地球表面最毒的汙染物,十分貼切。 美國人很誠實,川普說:「我要的是國家利益,我是老大,任何人不可以占美國的便宜,搶走美國人的工作」,這就是華府長久以來不變的論調,而台北能給他什麼,才能得到相對的利益和對待?看來到現在台北一直在付出,得到的只是空話,損失的是人民的健康和大量購買軍火帶來的財政沉重負擔而已。 北京已經成為不再恐懼美國的強國,且有與之爭老大之勢,老美心情當然不OK,「修昔底德陷阱」就在眼前,創造這個名詞的美國學者,格雷厄姆.艾利森分析,國際兩大強權之爭有百分之75的可能會引爆戰爭,而川普急欲用一場劇烈軍事衝突來壓制、破壞中國的崛起,最划算的就是用台灣牌打代理人戰爭,叫台北去踩紅線地雷,美國再來收漁翁之利。 雖然川普下台了,拜登接任領導人,但是由美國政客撩起的社會反中情緒,並不會在短期間內消散,我們看到拜登新政府內閣,在參議院任用聽證會上都宣稱,要對中國繼續採強硬政策,這是一個方向,現實也是如此,美國想要繼續獨霸世界,以川普蠻牛式的外交模式是行不通的,剛被指定為白宮國安會印太協調官的坎貝爾已明白指出;「中美雙方,不要再針鋒相對,以阻止中美關係直線下墜」,「海峽兩岸應進行和平對談」這句話的弦外之音,已道出:「美國的台海戰略」已悄悄在改變,北京在等著看,台北則該冷靜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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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遊
北國的冬天晝短夜長,天色陰沉又常下雨。屋旁楓樹及遠處林木,葉子早已落盡露出孤零零枝椏,只有長青松杉依然綠葉如蓋。偶而陽光露出臉來,經濕漉漉大地反射顯得格外亮麗刺眼。路旁經常可見小雛鳥於樹枝間快速跳躍穿梭,舉頭想將鳥兒看個仔細卻不容易。這些天,雖然溫度有時降至零度左右,但未曾下雪。 這幾年,慣例安排返台過冬順道出外旅行。自去年初爆發新冠疫情,已經持續一整年了,入冬以來更為猖狂。若與平日相較,不需受疫情威脅,可以自由出入走動,甚至,出外旅遊見識各地人事物;才深深體會,平時日日是好日。這時只能待在社區小範圍活動,出外旅行成了一種奢望。倒是參與Zoom的英語新聞線上學習活動,讀了幾篇旅遊文章,享受了臥遊之樂。 一篇介紹加拿大東岸紐芬蘭島東北角邊的小島佛果(Fogo island),小島往東跨過大西洋便是歐洲彼岸的愛爾蘭。由於愛爾蘭十八世紀中期發生飢荒,漁民來此捕魚便定居了下來;目前島上居民大都為愛爾蘭人後裔,有些市招仍沿用愛爾蘭文字。島上漁村孤寂單純,但風景極具特色,漆著赭紅色或其他顏色的房舍四處散落著,岩岸海邊犬牙交錯,海水湛藍深沉,浪濤擊岸白花朵朵。這景色對我並不陌生,多年前曾到也是這處角落附近的美國緬因州造訪朋友,友人招待住在他們稱為夏屋(Summer House)的木屋裡。房屋四周是大岩石,周圍大海環繞。幾個清晨我坐在屋前岩石上,看著一艘艘夾著隆隆馬達聲的捕龍蝦船自身旁水道通過,有些漁船自海中撈起放了餌的捕龍蝦鐵籠子,一隻隻龍蝦就這樣「束手就擒」。 不久前社交媒體上朋友傳來一則訊息說,加拿大東部一位出外打拚的女企業家事業有成,回到家鄉小島蓋了一棟新穎高雅旅館,提供了鄉親工作的機會,這具特色的五星級飯店就矗立於海邊可觀賞無敵海景。那時並不知道小島的名字,讀了這文章才得知事情就發生在佛果島上,旅館叫Fogo Island Inn。 另有一篇是介紹加拿大西岸的海灣群島(Gulf Islands),是位於溫哥華與溫哥華島間,散佈海上的十餘個小島。群島中有些島嶼上遍佈著果園,有的沙灘可觀賞晨曦或晚霞,有的縱橫步道可享受森林浴,有的礁嶼或岩岸可供垂釣,有的成群飛羽停留河口可以賞鳥,有的水域受到保護可浮潛及從事水上活動,還有種類繁多的野生動植物。這群島嶼我雖沒去過,不過,曾搭渡輪遊覽其北端的博溫島、濟慈島,這兩小島給我的印象是自然、純樸、原始、恬靜,讓人放鬆的地方;相信群島中諸島具有同樣特色。 群島中面積最大的為鹽泉島(Salt Spring Island),島上藝術家麇集,有畫家、音樂家、陶藝家、雕塑家……,為遠近馳名的藝術島嶼。島上共有數十家藝廊及工作室,導覽地圖並提供藝術家工作室位置,旅客到此除了觀賞自然景觀,還可參與藝文活動。值得一提的,來自台灣的海洋生態學家賈福相教授,退休後定居鹽泉島直至2011年去世,享年80歲。賈教授畢業師大生物系,後取得美國西雅圖華盛頓大學博士學位,曾任教於加拿大亞伯達大學。他不僅是位海洋生態學家,日常以「莊稼」筆名於報章雜誌發表文章。曾出版散文集「獨飲也風流」、「生態之外」、「吹在風裡」、「星移幾度」、「看海的人」等書。同時,賈教授研究詩經多年,並將「詩經.國風」譯成白話文及英文,出版「詩經‧國風─英文白話新譯」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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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意行銷
年前幾次返鄉,半個月內吃了兩次風味餐,只見高朋滿座,生意興隆;但是我卻覺得既沒有風味,也缺乏品味,大家觥籌交錯,一再的行酒,酒酣耳熱之際,早已忘掉了菜好不好吃了。 我說它沒有風味,因為它的名菜海蚵煎,兩次都只見一大坨的地瓜粉,然而卻找不到海蚵。這也能算是海蚵煎嗎?還列為風味餐的名菜,我老覺得徒負虛名,已然走味。其次另外一道是豬腳煮麵線,也沒有甚麼特殊之處,閒常家庭都做得出來,而且可能做得比它更好。 我說它沒有品味,因為它都是大桌子,既沒有裝潢,也沒有佈置,實在是非常簡陋的一家餐廳,地板與桌椅都油亮油亮的,你說它衛生很好嗎?我打心裡懷疑。但是金門人招待外賓吃風味餐,好像也沒有甚麼別的選擇。這就曝露出我們有飲食,卻缺乏文化,有如我小時坐八仙桌吃喜酒的進階版,只差四角沒有擺上大碗與湯匙讓人舀酒而已。 那麼金門開放觀光這麼多年了,何以沒有一家可以上得了檯面的風味餐廳呢?是不是我們缺乏創意思考,反正這樣開餐館,生意也很好,你不訂還不一定有位置,顧客別無選擇,無形中把它慣壞了。 金門的飲食難道只能維持這樣的水準,不能變通嗎?不能提升麼?現有的老派金門人,有人腦筋已經僵化了,不思改變,也沒有能力改變,因為他們從戰地政務時代做軍人的生意起家,已養成他們的經營習慣,沒有適應金門今日觀光的趨勢,發展出一套精緻的金門風味餐文化。 我個人常天馬行空胡思亂想,認為要提升金門的飲食文化,可以從改變思維著手,才可以推陳出新。我覺得何妨把飲食菜餚結合歷次的戰役,譬如這一道菜是大戰古寧頭,這一道是九三砲戰、八二三砲戰、料羅灣海戰、六一七砲戰;或是鄭成功東征、烏沙頭鄭清海戰。只要你菜配合著做,再加上盤飾,你就這樣的命名。 我們招待賓客,拿過菜單,問客人你要點那一道菜?你要砲戰八二三,還是大戰古寧頭?或是鄭成功東征。客人覺得很新奇,就會問說為甚麼會這樣的命名 ?主人就可以趁機講金門歷次戰役的故事,無形中大家就有話題;如果有人還可以講講故事,就可以讓人聽得津津有味,上了一堂歷史課,也能夠拉近主客之間的距離。 金門餐館的菜餚千篇一律,有一位僑領返鄉,講出了他一句心裡話:金門除了餐館店名不一樣,菜都一樣。這樣的缺少多元與變化,實在是發展觀光的缺失,難道不能動動腦筋提升與改進嗎? 除了飲食之外,其他的創意也應該有。我以前也常想金酒可以做一把高粱傘。金酒是金門的金雞母,高粱傘罩著金門,使金門人享有今日快樂幸福的日子,只要民眾打起高粱傘,就會想到金酒,想到胡璉將軍的萬人傘還在護佑我們。 另外我也建議公部門,能夠選在適當的紀念日,做一把八二三的雨傘,傘面就用金門地圖,繪寫著「彈如雨下」的畫面,發動兩千人撐傘,到成功海灘去拍形象廣告的照片,張貼出幾十公尺的看版,這種畫面會說話,你說它有多震撼? 這是我的野人獻曝,希望有人能夠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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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恆的童年故事
當年槍林彈雨聲聲、陣陣逼促下,子恆兄一家人不得不從古寧頭移來瓊林避難。瓊林是他令堂的娘家,他三舅住家隔壁有個古厝空屋,屋主川伯早就移民到南洋躲砲彈,託我們家看顧,子恆兄一家人定住下來。就這樣,戰亂促成他們一家人成了我們的芳鄰。他大我一歲,從小到國中畢業他赴台升學,我們朝夕相處,一起編織、閱歷不少戰地的童年故事。 兩小房,一客廳,一天井,一小廚房,住著子恆兄一家人。一家和樂融融,溫馨洋溢,真稱得上福屋福人居。他令尊和他,不時,吹奏各種樂器,傳來優美的音樂,聲聲入耳,將平靜枯索的戰地生活吹奏出縷縷生氣。從李家傳出來的聲音,只有優美的音符,從沒聽過隻字片語的爭吵。 那些年,沒電沒電扇,盛夏炎炎的夜裡,我們常在天井旁的走廊,草蓆就地而眠,大門也敞開著,迎納涼風習習。某年某仲夏夜,光顧李家的不是小偷,而是一枚宣傳砲。一片彈殼,竟落在距子恆兄頭部前方幾公分之處。子恆兄啊,毫髮無傷,睡夢中驚醒,醒來卻一副淡定。那年他不過十歲不到的兒童呢。走訪的鄰居直呼「阿恆命大」。老天有眼,留住這位金門音樂家的性命,世人才有幸聽到他長大後創寫不少膾炙人口的歌曲。 子恆兄何止命大,他的音樂才華,早在兒童就透露端倪。有次,我們家有座風琴,我們兄弟姊妹怎麼撥弄,都撥不出個道理或文章來。大哥回憶起那齣往日故事,用讚嘆與不可置信的口吻說,「阿恆真是個音樂奇葩,大家手忙腳亂了半天,人家他的手靈巧,一碰觸到鍵盤,就流瀉出美不勝收的音符來,讓人目瞪口呆,口水直流。」子恆兄的音樂才華洋溢,雖不能說完全得天獨厚,我總覺得他的血脈、神經或細胞裡,蘊藏著音樂的苗種,隨時可能綻放出芬芳、驚豔的音樂花朵。 還有次,我們兒童們在瓊林村裡一部軍用水車旁嬉戲。一不留神,我把出水口的龍頭踢掉,那當頭,只見白花花的水直噴,越噴越急越大。見狀,我早嚇住,所有孩童都躲避唯恐不及,唯獨子恆兄,佇立原地,冷靜面對並設法解決眼前的危機。只見他,緩緩且悠悠然地,將龍頭套回去。那時,水就停,我們鄰居孩童慌張的心,才隨著平息。子恆兄作詞作曲長才,早為世人肯定的事實。然他許多童年往事,像這則過人膽識,頗可媲美司馬光機智的故事,我這童年老友不為他記上一筆,就不夠情義吧。 在瓊林渡過十二、三年的童年,是子恆兄人生的根本、起點,蘊藏他一生美好的記憶風景。經過歲月沉澱掏洗,加上天性開朗,他記憶相簿裡的童年,一張比一張更加甘美。闢如,常聽他津津、娓娓道來,小學時,有個大清早,學校帶學生做一次晨遊。他深情脈脈遙望著五十多年前的那個清早,那個天色猶朦朧、昨夜星月尚未告退、如夢似幻的清晨。又如,他不只一次憶起,小時候,在月光下,我們一塊唱著耳濡目染的軍歌,一遍又一遍,一夜過一夜。 我認知裡,子恆兄在瓊林的童年往事,如他寫過的歌、譜過的曲一樣,件件都那麼賞心、則則都那麼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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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生喚起的鄉愁
從貞節牌坊一路延伸的街道,每到了下午,總見賣蚵嗲的小攤前排著長長的人龍,斜對面炸鹹粿的灶台下燃燒著熊熊火焰,肉羹店內冒著香氣的各式小吃,蹲坐在店門前賣魚丸青菜的小販……穿過這條縈繞人煙氣的街景,我在一家特產行停下腳步,從展示台上拿起一包貼有「金門」字樣的花生左看右看,以疑惑的口吻問道:「這是金門花生嗎?」老闆娘篤定回答,我仍是半信半疑:「真的不是從大陸、台灣來的?」她笑臉盈盈地解說:「咱金門該己種的啦!賣到快沒貨了……」我才安心說出需求,那買個十包吧!結帳時又不忘再確認一句,這真的是金門花生嗎? 購物向來爽快的我,買起花生竟是這般的小人之心。我猜老闆娘心裡一定暗罵道,你到底煩不煩呀?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不得不謹慎,這是離鄉前身負的重責大任,遠在台北一方,古月姐、牧姐、玉芬姐、妙玲、盧老師、翁翁大哥、鈞堯、一群藝文朋友朝思暮想的家鄉產物,全落在我手裡了,若買錯了,豈不愧對那一份份的殷殷企盼。 難以想像,我身邊的友人那麼愛吃金門花生。她們回鄉時,總不忘帶個幾包回台北,或得知我返家,也會囑咐我幫忙代購。在家鄉的同學美月,每到了花生盛產時節,家裡茶几上永不間斷地擺上一大罐,喝茶看電視時一顆一顆不停吃著。她能一眼辨別金門花生與其它產地的不同,三番兩次提醒我:「你傻呀!金門花生顆粒小,外殼比較不好看,但吃起來特別香,一看就知道了。」心虛如我,想我一個在鄉下長大,童少時也曾有過一段與花生如此緊密的時光,竟然無法識別。 記得彼時每到了泛著薄霧的春分時節,我必隨外公和母親上山。剛翻耕的土質特別鬆軟,外公拿著一把農具一路壓出兩個洞,我跟在他背後,順著每個洞裡落下花生種籽,然後推土覆蓋,待發芽長葉,成形結果。也還記得連根拔起和著泥土成串的花生時隨之而來的喜悅,大人小孩圍坐在巷道摘花生,以及鬆開或紮緊一綑又一綑花生藤蔓的情景。 時間在指縫中悄然溜過,巷道內推著滿滿的花生藤,忘了最後是怎麼處置的,只記得母親會把煮好的花生移轉到門口埕,等待豔陽一回一回的曝曬。那一陣子家裡總會出現一甕甕曬好的花生,外婆喜歡將花生搗碎,清明節吃七餅,她習慣塗上一層私藏的花生粉。家裡的長輩也都愛吃花生,唯獨父親。我自小不吃甜食,亦不吃沒什麼味道的金門花生,這點倒是遺傳父親北方人的習性,我愛吃帶有濃濃蒜辣味的花生,對於金門花生種種的好,自是無從體會,朋友總笑我不識貨,因此種花生比吃花生的記憶來得更為深刻。 朋友的叔公十來歲離開家鄉到臺灣打拚,後來在基隆成家定居。他做過遠洋船員、冷凍廠員工,退休多年,一直懷念少時在老家古崗務農的日子。近幾年每逢農作期,他會特地買張機票回金門入住我朋友家,再將門前的荒地開墾成田以種植花生。叔公今年八十三歲了,一日見他埋頭揀選花生,便問他原由,他說,太多了吃不完,想挑一些大顆的賣掉,但不知賣給誰?我一時被觸動,問了價錢後,立即拍照,留下朋友的聯絡方式,在網上幫他賣起花生來,不到兩天,叔公的花生一掃而空,總計賣了二萬多元,他開心不已,直說這是意外的收穫。 我那些愛吃金門花生的友人,對於叔公種的花生個個讚不絕口。前陣子同學薈蓉問,你還買得到上次的花生嗎?我說,對方年紀大了,種不動了。她難掩失望說,我只好再叫我媽訂購寄來給我。 那一刻,我才發現金門花生如此令人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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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物安養老有所終
月前,「寵物當道狗好命」刊出後,獲得不少迴響,且有提供一些飼養寵物經驗與看法,頗值探討。今再「狗尾續貂」,談談寵物話題。 人們飼養寵物一般是哺乳綱或鳥綱的動物為多,因為這些動物具有容易和人交流的特性;而體型比較小、溫和、易於與人親近的動物最為討喜,犬、貓、鳥類便成為寵物飼養者的首選。國中時,我曾有過養狗的經驗,到底是父親店裡的顧客送的,或者是花錢買的已經不復記憶;那時,從店裡牽回了一隻土狗和狼狗交配所生的土狼狗,因為毛色以土黃色居多,間以少許黑色,所以我就叫牠「小黃」。平常都是我在飼養和陪著牠玩耍,因此感情特別親密;幾個月後,已是體型壯碩、英姿煥發的狗少年,每每在我從學校放學回來離家百來公尺外,就看著牠很興奮地從家門口狂奔過來,在我身邊活蹦亂跳,跳著舔我的臉,諂媚、撒嬌,很得人歡心。 但是,某個假日,我不在家,唸小學的弟妹們班上有位老師來做家庭訪問,小黃就吠聲連連的要撲過去,這位老師情急之下快跑到我們屋後樹林裡,雙手攀住枝幹,但是褲子還是被小黃咬得破爛,那條褲子在當時是很稀有的,乃新上市沒多久的「太子龍」布料,平常人還不見得買得起,這下可好,雖然皮肉無傷,父親還是道歉再三,賠了這條褲子的錢,並將小黃上了鏈條;次日,放學回到家,未見狗兒,母親說,已由父親的一位朋友將牠帶走,令人錯愕與不捨,卻也無可奈何;隔數日,我問起來,父親說這人是位屠夫,小黃大概凶多吉少,我傷心難過且暗暗哭了幾天,從此不再養狗。 我的兒女親家唐先生,一向樂善好施,行善布施不遺餘力,是名顯當地的善心人士;悲天憫人之外,對小動物也深具愛心。他視犬、貓猶親,惜之如命,先後收留流浪狗和無家可歸的貓兒數十隻,餵養呵護,頗費心力。曾經有一隻不明來歷的狗,因為被車子撞得已奄奄一息,經緊急送醫急救,大小手術及裝置義肢,花了20餘萬元;此外,所收留飼養的犬、貓亡故,在自家土地開闢專區,選用佛教的經衣覆蓋,以簡單隆重的儀式送往西方淨土,其愛犬貓如親人的情懷,令人欽佩且印象深刻! 根據國內某調查機構預估,2020年下半年台灣將進入黃金交叉,全台犬貓隻數將首度超越15歲以下孩童數;因此,牠們的權益、福利與照顧日漸受到重視。例如:牠們的醫療需求,對多數貓狗飼主來說,面對心愛的寵物生病了,每每需要大筆開銷;曾有某飼主,花在毛小孩的一次門診費、檢查費、眼科治療費、血糖控制費、牙科治療費及醫藥費,總共近十萬元,負荷沉重。順應趨勢,為減輕飼主的負擔,不少產險業者紛紛推出寵物險;目前國內計有九家產險業者投入寵物險的行列,各類保險項目、方案繁多,貓狗保費一年自2500至12500元不等。某直轄市更貼心,宣布自2019年起,認養犬貓或者寵物保險首年的保費全額補助,讓寵物保險變成熱門話題。 寵物產業隨著市場需求而興起。市面上,有專賣「狗蛋糕」食品者,有訓練狗兒的「狗學校」,有專為寵物美容及按摩的工作坊,也有門面光鮮的「寵物SPA館」,而負責籌辦寵物後事的生命禮儀公司也因應而生,兼賣寵物靈骨塔等等。我想,愛護動物是大愛的表現,有關社團似可推動,為工作繁忙無暇照顧衰老寵物的飼主們開設「寵物安養機構」,讓牠們「老有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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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局如此忍流觴
資深媒體人張作錦,在見證了台灣半世紀的變化後,以銳利生動的評論,集結成書:《誰說民主不亡國》,確值志者反思;尤其是書中「對兩岸時局的五項大觀察」之第二項:「政客收買選票,百姓零售國家!」不禁想起美國第二十任總統詹姆士.賈帝歐德(James Garfield)。 詹姆士於一八七七年發表一篇讜論:「人民必須對他們的民代及政客負責,假若民代及政客無知、粗魯、貪腐,那是因為人民願意容忍無知、粗魯、貪腐,在廟堂中代表他們;假若民代及政客明智、勇敢、純潔,那是因為人民要求這些品德,在廟堂中代表他們。」聽來與當前國內政治生態,竟是如此地貼切!如是,則一百多年前,異國賢哲的苦口婆心,足供尚以民主為傲的我們反思! 美國建國以來,大致表現亮麗拔萃;然而回顧其兩百年來的建國史,並非一逕天朗氣清:納粹的席捲歐陸、共產黨的半壁對峙、越戰的陷足泥淖,乃至伊朗、伊拉克的頑強抗拒,水門案、柯林頓性醜聞、布希用兵中東的爭議、金融風暴始作俑者,及今日川普選後等脫序言行等。這些風雨霜雪,也曾令巨國灰頭土臉,但盱衡當前文化、科技的潛力及影響,依然是本世紀之強國。 他山之石,足以攻錯。與其臨淵羨魚,視美國富強為天時、地利的得神鍾愛,不如勃生有為者當若是的雄心。美國之所以能夠締造盛業,固然不能忽略其得天獨厚的廣袤疆域,豐富資源;但論及地大物博,前蘇聯與南美的巴西,並不遑多讓。若論人才的充沛,科技的領先,昔日納粹德國也甚有可觀。但為何納粹潰敗,蘇聯解體?由是觀之,美國所以能於建國兩百年內,成就傲世風采,光華日新又新,關鍵在政治體制的健全,及公民意識的提昇。 美利堅開國群賢,多有恢宏高遠的視野,方能以相互制衡的三權分立,為美國奠定千秋萬世的磐基。民選的參、眾兩議院,既是百姓的喉舌,也是百姓監督政府的耳目。因此,參、眾兩院成員的素質,非但攸關政風的良窳、國運的盛衰,更反映一國民眾的水平與價值觀。兩黨雖然政治理念涇渭分明,然而對於政治操守,基本學識能力,都能遵循一定的尺度。倒非美國多賢人善士,而是選民對政治人物的要求;敗德壞行等醜聞一旦傳出,必遭選民唾棄。 回顧國內,各種文過飾非等亂象,早已取代公理正義。而金錢、黨派、人情等,更早已取代選賢與能的理想。表面看之,似乎民主風潮早已深入人心;但用心觀察,卻不得不令人想起史丹佛大學,威廉.戴蒙教授(William Damo)的名言:「如果太天真看待民主,將會受到社會混亂的反噬!」而其原因,就在於選民失去了理性與知性。因為受困於金錢、黨派、人情等因素,以致失去了選賢與能的本務,進而忘了有什麼樣的選民,就有什麼樣的政客與政策;有什麼樣的政客與政策,人民就過什麼樣的生活與環境! 世局如此忍流觴!君且反思:您要過什麼樣的生活與環境?不就在您手上的那張選票?因此,唯有選賢與能,拋棄金錢、黨派、人情的壓力及利誘,才能挽民主於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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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蘭之香,傳唱軍旅親兄弟
近年來,常在網路瀏覽到這樣訊息:「沒有劉備,張飛就是個賣肉的……」,旨在強調團隊的重要,實際上劉備關羽與張飛等桃園三結義,長久在坊間傳為美談。許多知心好友相交契合之際,至終亦如劉關張三人「恩若兄弟」,也會效法桃園三結義,讓團隊更加堅強。 張學長幼年時,因家境欠佳,課後總要幫助家務,從田裡工作到市場賣菜,身為長子的他從沒躲得過,而他同班好友劉學長,老爹是個經商有成的大老闆,劉學長看到同學如此辛苦,總會在旁鼓勵,也常私下買些零嘴為他加油,升上小六時,還仿效大人結成拜把兄弟。國中時,張學長為減輕家中負擔去讀士校,下部隊後二年再轉到軍校,而劉學長高中畢業後,因個人興趣也考上軍校,成為志願役軍官,兩人成為官校校友,雖然不曾待過同單位,但在生活與工作上始終不忘相互分享與加油。 周學長、吳學長與何學長……等五人,官校入伍訓練時同連,在教育班長鄭學長領導下,全班都很團結,而以他們五人最有默契,結訓後各自回到不同學校繼續上課,但他們的交流並沒有中斷,定期連絡與聚會後,革命情誼越加深厚,半年後還成為結拜兄弟,由軍校教育到分發部隊,五兄弟由相互鼓勵到相互提攜,生活工作有問題相互勉勵與協助解決,平時則相互提醒進修與把握訓練機會,五個人到五個家庭都如此密切往來,相輔相成的結果,真是應了「兄弟同心,其利斷金」這句話。 林學長、鍾學長兩人同時由後山考上官校,自入伍訓時即同一連,林學長語言能力強,對話時總會冒幾句外語讓人驚喜,鍾學長數理好,表達能力一流,分析事理頭頭是道,兩人各有專長,課業相互請教,處事相互欣賞,很快便成為麻吉。某次外出遊覽時,同時結識一對姐妹花並交往中,在他們官校畢業後,還雙雙發展成浪漫結局。鍾學長很會讀書,在取得成大博士後返校教育英才,林學長由國防語言學校進修到駐外單位服務,最終選擇退伍後投入語言教學工作,不同專長與相異工作,兩人的交情依然如故,原本曾談及結拜,並沒有焚香說誓的儀式,卻在結成連襟後,親上加親,情感更加濃厚。 由北台灣考進官校的洪學長,每逢放假時,家住高雄且係獨生子的楊學長,經常邀請到家中作客,官校四年,洪學長休假時便在楊公館吃住四年,久而久之,楊家倆老也都對他視同己出,而兩位學長除了有官校革命情感外,真的比親兄弟還親。官校分科後,遠在北部分科教育的楊學長在一次山難中失事,在南部受訓的洪學長難過之餘,除了協助處理後事,還不時安撫兩老,親口告訴老人家:「雖然老楊學長已不在,但還有他會孝順他們到老。」而洪學長金口一出,真的沒有食言,且獲得與洪大哥同住的洪伯伯支持,結婚生子之後,就接楊伯伯兩老住在一起,這金蘭之香,特別芬芳濃郁,長遠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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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枚金戒指
本來我是想把這次「浯江夜話」的題目訂作158顆鑽石,或158粒珍珠的,不過,恕我俗氣,我受家母儲蓄習慣的影響,從小就偏愛黃金戒指,那就還是以金戒指來做比喻吧,這樣也合乎我1月11日在金門睿友文學館的講法。 1月11日下午,我領著國立成功大學中文系的幾位研究生,到碧山參觀2021年1~3月睿友文學館的第一檔展覽:「黃振良文教文史文化作品展」,承蒙陳長慶館長出面接待,並邀請黃振良老師親自導覽,讓來自臺南的羅英倫、來自香港的何婉君、來自泉州的王寶妮等人,感到無比榮幸。 由於黃振良老師投身金門文史工作已數十年,從1996年的《金門古代農具探尋》到2020年的《海濱鄒魯:金門歷代進士文物展專輯》,已出版三十幾部專書,內容涵蓋閩南語教材編纂、歷史古蹟導覽、方志村史撰述、戰地文化實錄、民俗采風調查、散文小說創作等等,豐富多元,現場聽他自己解說,自然是一大享受。 當我們很享受地聆聽完他結合現場照片展示,講述他與陳炳容老師合作尋訪的「金門太武山古十二奇景」,以及「金門新十景介紹」之後,眼看時間已近尾聲,黃老師卻似乎還來不及分享他另一項重要田野調查成就,我於是趕緊打岔,詢問在場的同學:「如果在古同安(現今廈門市同安、翔安、集美、海滄四區)的158個村落,各擺著一枚金戒指,並且告訴妳們地址,妳們會去一一拿回來嗎?」 走訪一個村,可以拿到一枚金戒指,這樣的「尋寶」行動是否具有吸引力?我看同學們的眼神,迷惑多過欣羨,想想也是,大老遠跨海跑一村才能得到一枚,頂多走個三、五十村應該就會累得想放棄了吧? 我之所以這樣提問,目的是在請求黃振良老師分享他《浯江衍派:金門徙衍古同安內地的家族聚落》一書的寫作經驗。這部《浯江衍派》含金量高,無論其選題、研究方法或研究精神,都堪為大學研究生學術研究的典範。 果然,聽完黃振良老師現身說法之後,英倫對「勇於向外探索、開枝散葉後,仍不忘頻頻回望」的金門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她說:「沒想到出於對堂號的疑問與執著,竟能促使黃老師抓住前人留下的身世密碼,親赴同安考察,用不同以往的角度,爬梳出一部以金門為核心的聚落遷徙史,令人神往,也讓我對金門的認知更加豐富了。」婉君也說:「黃老師無意細說《浯江衍派》田野調查的辛苦,反而雀躍地分享研究的發現,可見他是純粹為求知而研究,並不在乎在得到答案前的荊棘塞途」,這種治學態度令她敬佩。 我們實在無法想像,黃振良老師踏查廈門市同安、翔安、集美、海滄四個行政區內158個村落,得走多少路、吃多少苦?他最後發現158個村落中有133個確定是金門浯江衍派(另有9個確定不是,還有16個尚待確認),換言之,他的鍥而不捨猶如為金門(為金廈兩地)找到了133枚金戒指。實際上,在他出發前,並沒有人告訴他那些金戒指放在哪裡;等他埋首完成《浯江衍派》之後,讀者則很容易可以看出它的價值早已超過133枚甚至158枚金戒指了。 難怪寶妮事後表示:「黃老師不只是一個找金戒指的人,更是一個歷史的搶救者和記錄者,守護異地浯江人的尋祖之路。」她說她老家晉江青陽有一個霞浯社區,住有浯江黃氏,不知是否與浯江衍派有關?她回晉江也要效法黃振良老師去查查看。 我衷心感謝黃振良老師替我們成大師生上了如此寶貴的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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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粗布花衣裳
烈日下,一襲粗布花衣裳、一頂斗笠,把小個子的炭治,曬成門口埕一團黑影。開襟的上衣,鈕扣一排從領口到腰,依序排列,與同花色褲子成一套。少婦青澀模樣,在新燙的滿頭捲髮,聞嗅到一絲淡淡藥水未退的氣味。 新嫁娘,長髮辮少女的清純樣,漸漸褪去。從此,她身分證上的名字多了一個,因冠夫姓,意味著她往後的人生都屬於洪家。 每天一早,勤勞的炭治,把住屋「護厝」(護龍)的廂房與長廊,裡外掃灑潔淨。一個貧無立錐之地的小家庭,賃居在洪家親堂大厝內。活動空間,除了廂房與小廳堂,還有屋簷下長廊,一張竹桌與竹椅,就是僅有的家當了。她嬌小的身影,在大宅院角落裡,為一個家慢慢地撐起一片天空。 白天,當天陽挑擔出門至各村落做買賣,賣什細、雜貨、日用品。面對長長的一天,炭治家事一做完,大厝內的堂兄叔伯長輩,見她靈巧勤快,總是呼喚她來幫忙。曬穀場上的高粱黍麥,朝曬夕收,皆有她忙碌彎腰的身影。 真實的人生,無劇本,也沒先知預告,一頁一頁,時光大筆,書寫著不同的生命故事。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天行健,四時循環不止,炭治的成長,亦是如此。她陵水湖畔的耕農之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依著大自然作息,實踐莊稼人的勤奮。她萬萬沒想到,日常的勞動,俟她嫁到洪家,是商人婦,儘管她的尪婿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走賣小販,從此農作便走出了她的生命。 屬於她一生,從青岐小村這裡開始。 打理一個家,家務、煮飯、洗衣等日常,她很快就上手。唯一戒慎恐懼的是拜拜,小島什麼沒有,祭祀拜拜最多。以前在娘家,上有爹娘兄嫂,面對這些習俗她充其量是副手。現在自組家庭,拜拜烹煮菜碗的重責大任,落在她肩上。簡單的「拜門口」,或是繁複的祖先祭祀,一次次地重複做,她便能深刻的記住腦海中。高粱稈編成的提籃,裝著烹食菜碗,提到公廳祖厝與親堂共祭。菜餚的寒酸與羞澀,在眾目睽睽下,令她的提籃,提著提著,感覺是如此的沉重。 民國三十八年,國共對峙,海峽兩岸唇齒相依的金廈兩島,因戰事從此隔開了。一下間,滯留在廈門的金門人回不來,遑論天陽在廈門中山路一帶批貨的商家,於是貨物來源,從廈門轉到大金門。 一個流動的店舖,是天陽瘦長的身軀。木製擔櫃,裝滿了商品,挑起來沉重無比,從這村到那村,一步一腳印,踩著風刮日曬的影子,日日月月。這時,有個夢想,在遠方輕輕召喚,等攢了錢擁有一間店面,他就不用這等甘苦挑擔走遍島嶼。 無時無刻,他惦記這個夢想,為這夢想而努力。 島上的女人,把丈夫視為天,炭治也不例外。天陽出門做生意,中午返家午膳,千篇一律的地瓜煮食,湯湯水水,舀不到半顆米粒。炭治仍然想盡辦法,醃製一碗自海邊撿回的「物配」,或是久久才有煎得金黃的「黃甲魚」,給勞心勞力的夫婿補充營養。 擔子一回,炭治也不得閒,除了款待尪婿吃食,忙著整理櫃子補充貨品。很多事她沒做過,天生聰慧,一學就會,觸類旁通。生活難題中提煉出智慧,鄰居碰到事情,都會說去找炭治商量看看。 日子,如此一天一天的循環過。一襲粗布花衣裳,陪著炭治走過多少粗礪的日子。井湄邊,一襲襲花布衣,分不清是歲月、或是井水的淘洗,在陽光下竟顯得如此地潔白與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