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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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的華僑
金門號稱是僑鄉中的僑鄉,金門人落番甚早,根據金門縣志華僑志記載:「迨清道光年間(1842年)海禁大開,廈門為五口通商口岸之一,……其往南洋者,乃如過江之鯽……故自昔男子年屆十六七時,大多相率背井離鄉,達渡重洋,謀生活之出路……」。 這些老僑,較著名的有西山前李仕撻(1839-1911年),曾在新加坡經營「金裕美」九八行:以及名為陳泰(1839-1898年)者,他在十多歲時到新加坡,後來從事木材業和船塢公司;以及烈嶼后宅張芬等人在1835年集體遷居汶萊,這些老僑,印證了金門人落番很早很久。 而民初到國軍撤守金門,金門人落番下南洋的,多數是為了討生活而離鄉背井,當然也有逃避戰亂的,比如怕被日本抓去當騾夫而落番的,比如國軍到來,大家心存猜忌畏懼紛紛落番者,因此民初到六十年代,金門家戶多有華僑家庭。 在我童年記憶中,總是聽聞哪家有南洋客返鄉了,然後遠親近鄰,都會來訪,歸僑也會拿出見面禮,像針線、番阿餅、南洋花布、藤席等,致送他們。那時金門物質拮据,看到番邊的物件,大家樂不可支的,而政府機關人員也會奉命到歸僑家裡,歡迎他們返鄉,然後力邀他們到育幼院、安老院慰問,致贈慰問金等等。 而我知道的華僑故事,最動人的,存在於母親潺潺的口述中,印證了金門華僑「六亡三在一回頭」的諺語。 母親的父親在她5歲時(民國17年)就落番到印尼勿里洞,當礦場工頭,母親的弟弟也在日本登陸金門前(民國26年),逃難到新加坡,受雇在一家西米露的公司,他憑著會看天候氣象,能拿捏曝曬與收拾的功夫,因此得到一份坐辦公廳的工作。 母親說外公年輕時很會賺錢,陸續寄回大筆僑匯,在榜林家鄉置買了許多田產,但也會花錢,等到要回鄉時,兩手空空,還要向出洋的兒子討路費,而忠厚老實的舅舅,也在民國50年,父子倆一前一後回到金門,舅舅失去南洋老闆要招他當駙馬的機會,回到家鄉隨即奉命結婚,同一年父子倆都回到家鄉,重拾耕稼,不再當華僑了。 而母親最辛酸的華僑故事,是發生與她結縭才51天的「安叔」(那個年代,很多金門人稱呼父母親不是喊爸媽,而是喊安叔安妗)身上,民國38年,因為國軍來,新婚才51天的「安叔」,急急奔去新加坡,後來落腳在印尼泗水,從此一去23年又5個月,直在民國62年,才首度返鄉,停留了81天又飛回南洋,兩年後他二度返鄉,更短暫停留40天,之後就再沒回家鄉了,因為在民國74年,「安叔」早於他年邁的母親作古,而96歲的老祖母還天天在巴望能再見到她兒子,最後在民國76年憂鬱辭世,這樣的華僑故事,也是我腦海中印象最深刻的。 還記得小時候要幫祖母回「僑批」,印象中的「安叔」,算是小資產階級,在民國五六十年代,他每年三節,會固定寄一次「典夫賣子」的安家費,給老祖母家用,那時「批銀」,是透過一家民間僑匯-「三益」轉來的,一旦收到那張黃色透明孰悉的批紙,就要回信,起先祖母是央請一位返鄉的僑客「謝貢叔」幫忙回,等我念小學後,我就照著「謝貢叔」的文辭,依樣畫葫蘆:「我兒來信收悉,匯銀收到了,請你在外務必小心照顧身體,免我懸念。」,這樣的話,重複的抄,很無聊但也很有趣,因為每次回完信,取回「三益」的匯銀後,祖母就會犒賞我一塊錢,那是我那一天的額外收入(童年時祖母固定每天給我五毛錢。),是我心情愉快的小確幸,因此我很期盼看到那張黃色透明批紙。 如今僑批已成歷史,很多金門家庭都沒有批銀了,我家也與僑鄉親屬斷線了,從前家家戶戶都有華僑的懸念,如今都變成外國人了。 今年暑假,我率本校籃球隊移地馬來西亞訓練比賽,讓我重新憶起華僑故事。 記得到訪柔佛州的金廈同會館,那是一棟六層樓大廈,電梯直達大廳後,只見牆壁上掛滿許多鄉賢的玉照,那是鄉社裡面出錢出力者,數百人的玉照懸在三面牆壁上,凝觀之下,會很感動鄉僑在他鄉,團結與互助的意義,廳堂內還擺設著楊鎮浯縣長頒贈的旗匾照片等,以及兩尊大大的風獅爺,似乎在告訴人們他們對原鄉的認同。 我們繼則陪校友會陳滄江理事長走訪馬六甲的曾厝社,這個來自金門夏興的陳氏族裔,在這裡已經是第四、五、六代了,正逢他們在進行祭祖典禮,只見陣仗、牲禮、儀程,比金門還傳統還慎重,讓人訝異在遙遠的僑鄉,他們還保存如此傳統的祭祀禮儀文化。 我到南洋,生活經驗增加了一樁,感受到僑社鄉親的熱情,只是一次萍水相逢,但他們表現的,不只是一份社交禮儀,更是傳達一份金門情的連結,儘管天際遙遠,有些華僑後代,根本還沒回過原鄉金門,但他們對原鄉的憧憬,似乎在表達一份木本水源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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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微笑
「您還好嗎?」 洛夫老師大去,相隔將近一年半之後,我才第一次貼身靠近、問候師母。初秋晚,會議後接續晚宴的士林陶然亭餐廳二樓,走廊彼端,鄉音鼎沸、人聲喧嘩,我一下子沒聽清楚國際乾媽--瓊芳師母的回應。 側身、轉過頭來,師母給我一個熟悉的、和煦的微笑:「日子還是一樣要過……。」她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臨老喪偶,「我無法承受沒有他陪伴的日子,這一年多來我的淚水從未停歇過。……我不相信時間會減輕我對他的思念,他的音容笑貌時刻浮現在我的腦海裡。」在<緣未盡,情未了>文中,師母寫下對洛老的無盡思念。 「我的(《愛的旋律》)發表會妳有來嗎?……」我隱約聽到師母的問詢。 今年7月19日,飛頁書房《愛的旋律--洛夫情書選》新書發表會,師母別具「心」意穿著帥氣的連身牛仔洋裝現身親情、鄉情、文情匯聚的會場,漾著青春氣息,彷彿洛夫老師依偎師母身旁,重溫舊日甜蜜時光,在金門莒光樓牆外、在台北平溪山城裡。 手持麥克風,介紹《愛的旋律─洛夫情書選》出版始末,師母娓娓敘述與洛老相處日常情事,有笑聲有淚水,中場一度哽咽無法言語,豈是因為風的緣故? 1940年,創作出無數膾炙人口的歌曲:《海燕》、《恭喜恭喜》、《玫瑰玫瑰我愛你》、《夜上海》、《不變的心》、《秋的懷念》、《恨不相逢未嫁時》……,既是作曲家、詩人,也是散文家、語言學家的歌仙--陳歌辛,為「有著蒙娜麗莎式的笑的臉龐」、「有那望不到底的、蒙娜麗莎式的心的寶藏」、他心中「深秋的春光」和「黑夜的太陽」,結縭六年的 愛妻金嬌麗寫下<永遠的微笑>: 「我不能夠給誰奪走僅有的春光, 我不能夠讓誰吹熄胸中的太陽。」 1991年10月,詩魔洛夫為他結婚、相守三十週年,「善良而以助人為樂,性格剛強,有女中丈夫之氣概,但質樸無欲」的「親愛的新娘」寫下<給瓊芳>: 「妳兜著一裙子的鮮花從樹林中悄悄走來 是準備去赴春天的約會? 我則面如敗葉,髮若秋草 唯年輪仍緊繞著妳不停的旋轉 一如往昔,安靜的守著歲月的成熟 的確我已感知 愛的果實,無聲而甜美」 藏頭詩,藏著妳是我唯一的愛的深情密碼。 2014年某個秋日,我接到風衣先生的夫人來電。 此前,我寄給她一套我協助編輯的《金門鄉訊人物誌》。十冊、十萬字的套書中,輯四綜合誌裡收錄了<顏伯忠─斯島斯報斯人>一文。 電話裡,她殷殷表達收到套書的謝意。隔著話筒,她悠悠說道:「……(樹清寫的關於你顏伯伯的)這些文章,我看了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看了,想念起他種種的好,心情很不好受。不看,又……。」我在電話這端,聽出顏伯母的情緒百轉千折,時而感動會心一笑,時而神傷淚眼迷濛。結束通話前,顏伯母寥寥數語帶過風衣先生未及結集出版的書稿,並再三盛情相邀,與樹清的下一次餐敘。 秋陽燦燦,我卻感覺秋風蕭颯。 永遠的未亡人們,在摯愛的丈夫離世之後,謳歌曾經的幸福,努力綻放永遠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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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 懶
夏日午後,輕輕開啟門,屋內對比屋外涼爽許多,陰涼沁意,見及爸躺在三人座沙發上,而媽則躺在二人座沙發,雙腳擱在高起的手座處,一片安靜,悄然無聲,只有頭頂的電風扇輕微戛戛作響。 爸生性老實,總有點害羞、怕生,早年經營餐廳,對他來說,壓力不小,尤其客人多,上菜速度稍慢,客人不耐,時加催促,我每無奈地到熱火高溫的廚房中催菜,爸就會火氣上身,更加毛躁不耐,拿著杓子用力敲鍋,口中也叨唸不已,我們小孩夾在其中,也有點難堪。而今,能夠老來休閒無憂,對他來說,應該是舒壓又放鬆的。 媽則容易緊張,手腳較遲鈍,個性卻急躁,餐廳的工作對她來說,也是負擔與壓力,她又有過敏與極易出汗的體質,在油膩操勞的環境下,對她來說實在辛苦。 想起當年十萬大軍的年代,我們幾乎全年無休,早早起床買菜、備料,到了近午夜,送走了客人,還要面對滿桌子的杯盤狼藉,收拾完畢,手腳無力,又得刷洗地板,排好桌椅,甚至連除夕夜還營業著,有年小妹受不了,大聲抗議,憤然罷工,爸才勉強答應休息半天,那是當年唯一的休息日。 他們的體質我都有,我很容易明白這樣的個性與身體,處於高壓、高溫又煩雜的環境,該有多麼疲累與厭倦,所以老年了,能夠躺就不坐,能坐就不站,安逸而慵懶,疏蕩而閒適,對他們是最好的休憩與安慰。 自己在家雖不免與他們相互吐槽,偶或虧損一番,但實在非常能體會我們共同的基因與想法,我們像人類界的「小白兔」,奔跑實在是維持生命所需,不然,其實很樂意待在窩旁,吃點窩邊草,理理毛,看看風景,問題是周遭環境,上有老鷹,下有野狼,不得不跑,不得不狂奔呀! 他們實在不適合高速競爭的社會,我當然也是,外界看我,或許個性明亮開朗,毛色白潔,但我易緊張,常過敏,時不時消化不良,頭腦困頓,反應遲疑,一直處於捉撲奪命的競速氛圍中,我總不時拉肚子、汗水與鼻水齊揚,常想著,快跑回窩,好生喘氣、歇息一番。總期待關上了門,上樓入房,卸下衣服,躺在床上,開電視,滑手機,什麼都不想,就只是懶懶的不說話。 事有恰巧,文有佐證,見到聯合報登一篇文章「科學研究證實,懶散其實對人們身心很有幫助」,連科學家都跳下來說,懶散其實對人很有益處。 看來懶散對我好,對爸媽也好,我相信對全人類都很好,在這物慾薰人,進取為尚的社會,我們需要一點點懶散來救贖人類,避免「亢龍有悔」,少一點進取,多一些保留,也讓北極熊有塊「浮冰」可以懶散一下,不然游泳游個七天七夜,北極熊活不了,人類也可能也活不下去了,沒見到近來「地球在生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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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隆韋昌嶺的馬祖大兵
基隆市政府與連江縣政府合作,發出「重返韋昌嶺」徵集令,聯合邀請曾經待過韋昌嶺的退伍軍人,一起回兵營吃大鍋飯,然後坐台馬輪重返馬祖營區。號召下引起熱烈迴響,我也是在韋昌嶺度過10天的候船生活,算是馬祖老兵的成員之一。 1982年11月13日在苗栗斗煥坪分發撥兵,由帶隊軍官負責集合新兵運輸到火車站,送上台鐵平快列車。車廂完全是與其他民眾客運車廂分開,是標準的運兵車廂,只有幾趟到車廂來販賣便當、零食的推車經過,為了能在軍旅路途中留點紀念,快速向服務員買下一盒15元葡萄乾,撕下台鐵印記標籤塞入背包。當晚抵達基隆,下車後軍用卡車已在外,等候集中接送到基隆市信義區培德路韋昌嶺軍營。 隔天人員陸陸續續的離開減少,按照遠近路程,宜蘭地區的先走,再來2、3天,花蓮、台東的也走了,等待超過5天,消息馬上傳開,就知道等的是前往馬祖前線的運補船,這一過台灣海峽,可能要1、2年後,才有返台的機會。這個陌生的地方,之前大部分人都沒聽過,所有人帶上「同德」的營區臨時識別證,單位代號是8999附7號,注重執行早晚點名,伙食比新訓中心來得好,唯獨沒有放外出假,怕休假後人回不來,更明白地說是怕發生逃兵現象。全體在韋昌嶺營區候船,沒有公布船班時間,直到登船前二天,開放對外界通電話,請親屬安排隔天來營區探親。 記得當時有個同梯次的同袍尤謙,知道我是金門人,吩咐親友代為領出去會客室,我看到會客資料簿的填寫資料,他的弟弟名字叫尤凡,我誇獎他們兄弟倆的名字都取得好,爸爸一定是有學問的人。那一天他的父親沒來探親,尤謙低聲地對我說:「我的父親好賭成性,認為賭博有輸有贏,金錢上來往要有欠有還,所以兄弟出生後,我叫尤謙,弟弟叫尤凡。」他的一番話,讓我不知道如何去繼續搭話和慰問。 登船入船艙時,嚴格執行安全檢查,我的一本利用操練閒暇時塗鴉的筆記被搜查出來,安檢人員說:「要你自己當場撕掉,還是讓我們沒收,隨你便!」我二話不說的撕毀這二個多月來的手繪及文字紀錄,丟到垃圾桶去。登陸艇於11月22日晚上從基隆港開船,11月23日下午抵達馬祖南竿,隨即由安順輪接駁,2小時候才到最終的目的-馬祖西莒島報到。 11月10日新兵結訓抽籤前,曾經利用休假外出,到竹東大願寺抽籤,籤詩上寫著:「行人立至順風船,爭訟年豐卻勝前,若是求謀多稱意,貴人接引友周全。」也恰巧在福利社購買東西時,找回的10元零錢,有一張加蓋「限馬祖地區通用」紙鈔,請其換一張時,老闆說:「你早晚會用得到!」這一切聯想似乎去馬祖都是早已注定的安排,去到西莒島近10個月,隔年8月23日,才再次移防坐登陸艇返基隆港,再換船抵達花蓮港。 在外島服役的退伍軍人,軍旅閱歷及投入的感情相對會比較豐富,常聽人說:「男人當了外島兵,一輩子都有說不完的趣事。」這次重返韋昌嶺活動的成功,歸功主辦方將它視為一條具有歷史意義、蘊含人文特質的近代軍旅文化路徑。 同為金馬獎軍事懷舊之旅,馬祖能,金門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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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的前線歲月
公車在環島北路蜿蜒前行,兩旁木麻黃形成的綠色隧道,像是垂暮之年所現的稀疏,路幅不寬的路段,公車旁正好兩台單車一前一後經過,應該是高中生,但已經看不到卡其制服與揹著長槍的畫面,在這暑假尾聲的八月底,有些曾經正像車窗外的景象一幕幕浮現。 高中時期的高一、高二兩次暑假,學校會安排為期數天的暑期軍事訓練,當時稱之為暑訓。除了單兵基本訓練外,主要就是射擊訓練,記得先從在學校的大操場開始三角瞄準練習,可能也有準星歸零調整與二十五公尺縮小靶,總之,大太陽底下揮汗如雨的反覆操作,全為了最後一天到珠山靶場進行實彈射擊驗收成果,每人六發裝子彈,左線預備、右線預備、全線預備、開保險後開始射擊,已經忘記射擊成績,但應該沒有脫靶(饅頭),不過也絕不會是滿靶,印象中並沒有因射擊成績優良而被頒獎表揚的往事。 槍枝是五七式步槍,那是當時國軍部隊配備用槍,而同時期台灣本島的高中打靶射擊用的還是三零步槍。參加暑訓的高中生各自向村里公所登記借槍,當時滿十六歲後不論男女,只要身體健全,即編屬村里民防組織,也就是民眾自衛隊,並配有步槍,集中於村里公所保管,每隔一段時間會通知去領槍回家作槍枝保養,因此,高一軍訓課的五七步槍拆解與組裝並非紙上談兵而是玩真的,原本手腳不夠俐落的人,經由反覆的槍枝保養,也會被訓練成熟手,因為除了村里民防隊須保養槍枝,在學校每隔幾週的週六中午,還要協助保養學校軍械室的槍枝,那是配屬學校教職員工的槍枝。 由於這些特別的經歷,後來上了成功嶺參加大專學生集訓,有次講解槍枝諸元的課程,班長忽然心血來潮,志得意滿的表示自己是士官隊五七步槍拆卸再組裝速度最快的,並且親自示範給大家看,接著要從全連挑一人上去練習驗收成果,當時心想這可不能強出頭,但已經來不及了!左右鄰兵大概因為知道我從金門過去的,竟然一致合力把我推出去,只好硬著頭皮把還記得全用上,雖然高三一整年不用槍枝保養有些生疏,從槍枝拆卸依序排列再反序組裝完成,也只比最快的班長慢了五、六秒,記得完成時班長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冷冷地問:小胖,你讀哪裡的?只能必恭必敬地回說:報告班長,東海大學。班長這時大吼:我問你高中啦!「報告班長,金門高中。」接著,只聽見班長悻悻然的說:原來,滾回你的座位去。我在全連哄堂大笑中,渾身發抖的跑回位置上乖乖坐好。 在暑訓的那段時間,每天都可以看見穿著卡其服裝,男生戴著大盤帽,女生戴著斗笠,肩上揹著一支槍,或騎著腳踏車在金城地區出沒,或揹著槍擠在各路公車現身,當時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之處,反倒是多年後,聽到曾在金門服役的台灣友人提起,那竟然是他們留金歲月深刻的印象,他們總是很難理解,高中生揹著槍就這樣大剌剌的騎車、搭車,好像不當一回事似的。其實真的不是太了不起的事,只不過是當時我們生活的一部份,雖然現在想起來滿滿的荒謬感與不實際,但確實存在過。 老家的倉庫找出一些舊物,記憶也被拉回那些年的畫面,當年暑訓及格,牽涉後來出境、報考大學成功嶺受訓的資格、乙種國民兵的判定與服兵役,這是那個時代獨特的產物,相信很多同年都有這段前線記憶。 時間與記憶會淡去,但不會消失,總是凡走過必留下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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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劇誘我頹廢
近日生活非常鬱悶頹廢,失了重心,晨間不想起床,夜深人靜不想就寢,買了幾本新書又不想翻閱,就著微弱的桌燈,任書在床頭惹了一身灰塵,懶洋洋躺在那兒讓政論節目入侵,以為自己也要選總統,整個身心處在極度焦慮疲累中,政治氛圍已然擾亂到我。忍不住在line群組說幾句,罵不喜歡的政治人物消消暑氣。時光竟也不因個人怠惰而停止,一分一秒消逝,地球仍轉個不停,日出日落正常令人起疑。領悟到這種無所事事的生活方式不用別人教導,過的比誰都自然,懷疑起過往戰戰兢兢過日子是否是一種錯誤?懶散過日子也是可以啊。凡事往往是正反兩面,積極與消極,美好與醜陋,一直住在人心,此刻我是錯愕無奈,天性啊。 好啦,應該交待一下為何怪罪電視?「追韓劇」以往在我看來是非常可笑,怎麼有那麼多閒人,無聊、浪費時間。後來退休了,好奇追了一檔大陸劇「延禧攻略」,天啊,如此有趣且吸引人,心得 :人生好好算計也可以是贏家。好玩好看,可是太累了,直想一口氣看完,搞到眼睛快瞎了。接著也追了鬼怪劇、科幻劇、愛情劇,詭異的是有了年紀愛情劇看不下,早年的浪漫竟然悄無蹤跡。 話說近日韓劇「60日,指定倖存者」,韓劇之所以好看,劇情緊湊多元,不需多花腦筋,無冷場,往往扣緊心弦。此劇描寫一位學者莫名其妙當上總統,無奈無知無助,傻了楞了不知所措,教觀眾噗哧發噱,主角甚至哭求當時舉薦他的政治人物,為何把自己推上那位置,但願代理總統滿60日給回到大學教授的位置。無意大位的人最討人喜歡,因為正直誠實,觀眾同情他喜歡他,跟著劇情團團轉。男主角池珍熙演的真好,表情無辜,沒有當總統的慾望。代位總統60天,摸索當總統是怎麼回事,卻也摸索出一點道理。他沒有為此陶醉自滿,末了成為民調最高總統候選人,可池珍熙視之如敝屣不選了,這品格,真想乞求編劇不要有完結篇啊。 觀看「60日,指定倖存者」給我很多的省思,台灣想當總統的人何其多,明明初選出爐,自私的人可以不顧民意,想盡辦法不輔助初選當選者;自私的內心思忖:最好讓他出大錯,換我來。這些都是思想墮落的一群。莫名其妙出來選總統,選輸了不服,把團隊弄個四分五裂,罪魁禍首當屬已不在位的總統,這位本來就以笨及無能出名,搞個有錢人出來鎮壓,以為富者能得天下,鈔票換選票?踐踏民意,試問民意是什麼? 個個司馬昭之心,各懷鬼胎,丟掉江山是必然的。每人都缺少一面豬八戒的鏡子,好好把自己照一照。 反觀總統這職業,毫無隱私與自由可言,家庭生活必須晾在太陽底下。大小事情做對做錯都千夫所指,仍然這麼誘人競相爭奪為那樁?權力令人腐化,害我無端的生活充滿政治。 走筆至此終於瞭解自己為何萎靡不振,放著正事不做卻只顧追劇,無憂無慮吃飽追;追飽吃,冷眼看貪嗔癡的政治人物,真是一群貪得無厭的狐狸,而我,小女子(老女子)日子真是美妙極了,有電視劇及政治爛戲,吾不孤必有鄰,走到市場也都充斥政論的百姓。想我40年戰戰兢兢的職場歲月,真是白活了,原來不管是哪一種態度,每天混日子照樣可以過。因而,只要社會紛擾不停,我就忘憂忘愁繼續追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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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月圓憶雙親
中秋月圓人團圓,之前,家人擔心我一人在金孤苦,要我早日赴台,但他們不知我心底偶想:留金與雙親的魂魄彷彿近了些,尤其家母晚年來舍下終老。 先父往生已有十六年了,隔年同月,先母也因病去世,先父母生前劬勞教養我們,但我們回報他們的相當有限。家母嫁入我后盤王家,因大家庭人多,養育前三位子女後,有一天,可能適應不良,性情剛烈的她,曾經走入池塘企圖自盡,幸有善鄰見狀營救,辛苦存活下來,之後又生養了二兄與我及妹三人。 在家中,我們稱家母:「俺娘」,稱家父:「俺爸」。八二三炮戰後,我們家老弱婦孺遷台,先住北市,後移往中和積穗金門新村與太武山莊,俺爸仍在戰地前線任公職,單打雙不打的年代,膽小無知的我,常做惡夢,夢見自己成為孤兒。與俺爸聚少離多,有時家父來台出差,在外嬉戲的我看到俺爸,不知上前迎接,只會慌亂逃回家中,向俺娘說:「俺爸來了!」看到俺爸,彷彿看到陌生人。為何慌亂?因自己耽於看漫畫閒書,課業不佳,心虛又害怕。 俺爸身材高大,不苟言笑,不怒而威,俺娘常引述二嬸當年言語,說二嬸、二叔成親後,二叔落番去拚搏,春節時,二嬸與親友打個小牌,就被俺爸責怪,二嬸常跟人說:「怕大伯遠勝怕公婆!」俺爸擔任全縣人事主管,戰地長官說不淮賭博,他就嚴格要求家人不可犯禁。 我少年不知用功勤學,俺爸非常擔心,常以家書勸勉,但我嗜讀課外書的積習難怪,直到就讀光仁中學高三,申請住校來訓練專注,遠離課外書。一年的努力,加上考試改以測驗題、電腦閱卷,我順利考上東海大學,在大學仍是窄門的年代,十萬考生只錄取二萬人,家父欣慰之餘,買小美冰淇淋請機關同仁分享他的喜悅。 俺娘當時不解我為何住校,因積穗住家,與埔墘光仁中學,路途不遠,她覺得沒有必要住校,怕我住校不舒服,伙食不佳。之後,大一新生在成功嶺受暑訓的懇親會,東海大學的畢業典禮,俺爸、俺娘都特別遠道與會慰問慶賀。 大學畢業,返鄉執教,俺娘知我修養欠佳,常勸我不可亂發脾氣,尤其不可暴怒動粗。之後,我成家、養育子女,俺爸、俺娘也都盡力協助。俺爸在我返鄉次年,提早退休,全力來修家譜,進而倡議宗親同心協力來編寫全縣王氏族譜,工程浩大,動員甚多宗親,歷經十年辛勞,總算完成,成書也被眾人稱讚。 我在金門購地建屋,俺爸特地返金勘察地理風水,幫我選定吉地籌建。俺娘常勸我善待建屋師傅,出手要大方,彼此締結善緣,日後安居樂業。一切都遵照雙親指導,兩方禮尚往來,屋主與師傅從此成為好友,屋宇若有缺失,師傅樂意迅速前來處理。 時光匆匆,不經意間,子女們長大成家立業,俺爸、俺娘卻逐漸衰老。住在中和老家的彩霞大姊又突然因病於民國八十九年底辭世,失去大姊就近照顧的雙親,遭此巨變,從此,俺娘不復笑容,俺爸也日漸失智,在我們兄弟姊妹的再三要求下,兩老陸續返鄉終老;生老病死,人所無法逃避,也無可奈何,但我們至今仍然感到不捨與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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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祖輩的名與字
《禮記》中有各種各樣的關於禮儀方面的記載,其中就記載了關於名和取字的禮儀。「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古代的男孩女孩們在成年的時候,父母長輩是要給他們舉辦成年禮的。在成年禮舉辦完成後,就會給孩子們取字、授字。有了字,也就代表孩子們正式長大成人了。 古代的人有名有字,二者都是由父親、尊長所取,或委請私塾老師來取,名和字在意義上還有一定的聯系,要求所謂「名字相應」,字往往是名的解釋和補充。 名與字的呼應最常見大抵有三種:第一種是相成(同訓或正訓)--名與字意義相同。如:宋.曾鞏字子固,「鞏」、「固」是同義詞(「子」則為男子美稱);蘇軾字子瞻,「瞻」是向前看,說明「軾」(車前的橫桿)的作用;王安石,字介甫,是取義於《易經.豫》:「介於石」,意志似磐石不移的意思。其他如屈原名平,字原,廣平為原,諸葛亮字孔明,周瑜字公瑾、陶淵明字元亮,歐陽修字永叔等。都是同訓的例子。第二種是相反,對文或反訓,名與字意義相反。如:韓愈字退之,「愈」與「退」為反義,有相互制衡之意;孔子弟子子貢,姓端木,名賜,字子貢。賜是上對下的給予,貢是獻東西給君王。其他如曾點字子皙,皙就是色白的意思。朱熹,字元晦。唐朝詩人王績,字無功。宋朝詞人晏殊,字同叔。這些都是反訓的例子。第三種是連義推想,如趙雲,字子龍,雲從龍。張飛字翼德,有翼斯能飛。岳飛字鵬舉等 我的家族繫屬湖前同觀公長子添生的東厝房,繁衍至二十世,有八房,即慶成、慶現、慶枝、慶華、慶玉、慶珠、慶全、慶友,在我們家的念法是「成現枝華,玉珠全友」。以前並未深究這些字與其名之間的關係。年歲漸增,教學相長,慢慢地稍有通悟。試說如下:二十世長房長子名儒字慶成,慶是湖前第二十世的昭穆,單名儒,儒者成德達材,故字慶成。長房次子醒,醒了即「現」在,故字慶現。長三子名葉,枝繁葉茂故字慶枝。四房二次子名榮,榮華富貴,故字慶華。四房三長子名瓶(盤),白居易詩「大珠小珠落玉盤」,故字慶玉。次子名蔭字慶珠,詠石榴詩云「只待綠蔭芳樹合,蕊珠如火一時開」。三子名杯字慶全,杯者,盤、盎、盆、盞之全名也,故字慶全。四子名會字慶友。《論語.顏淵》:「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故字慶友。取字的方法以同訓和連義推想為主。 從其字也可以反推族譜的名是否因「音近」而誤寫。例如我的曾祖父,族譜上寫作「蟹」,「蟹」與「會」在閩南語是同一個讀音,因此音近而訛誤。但是他字「慶友」,友和蟹並無字義上的關係,後來從神主得到印證是族譜寫錯了。祖父名岩,族譜寫作「嚴」,字溢究。按理字如果為「溢究」,名就該寫作「研」,而非「岩」或「嚴」。又如文溪字大圭,文溪與大圭並無文字上關聯,果不其然應寫作文奎,溪與奎在閩南語發音接近,不明究理的情形下,誤寫為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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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花或者木棉
朦朧詩派著名詩家舒婷,最膾炙人口的名詩〈致橡樹〉:「如果我愛你/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來炫耀自己/……」這是她創作於1977年一首歌詠愛情的詩。 舒婷曾談起這首詩的創作背景,讓人聽了覺得很有意思。她說:實際上,這首詩的產生既簡單又普通。舒婷回想,福建有位海外歸僑─老詩人蔡其矯,曾在寫作上給她許多提點與很大的幫助。有一回,他到鼓浪嶼作客,某晚,舒婷陪他散步,蔡其矯先生說,這輩子要找一位十全十美的女孩子好難。說他碰到過許多女孩子,有美貌的卻沒才氣,有才氣的又長得不漂亮;難得遇上一位又漂亮又有才氣的女孩子,卻很兇悍。說完,長嘆了一口氣。 那一晚,舒婷很不服氣,覺得老詩人蔡其矯太大男人主義了。回家就寫了這首〈橡樹〉交給蔡先生。後來,此詩投稿,復出的艾青收到詩稿後,建議她將詩題改為〈致橡樹〉更適切,她接受了。這首詩於1979年4月在《詩刊》刊出(一說此詩先發表於《今天》雜誌,《詩刊》自《今天》選錄)。 本文開篇所引的是〈致橡樹〉的第一段,舒婷不認同女性必須全然倚靠男性的傳統愛情觀。接著,她寫出自己理想的愛情觀:「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裡/每一陣風過/我們都互相致意……」舒婷這首詩,印證了法國十八世紀啟蒙時代著名作家蒲豐所謂「風格即人格」的觀點,此詩確實反映舒婷的人格理想,她看待兩性之間的交往,必須是平等的、比肩而立的兩個獨立個體。她以橡樹代表男性的陽剛,以木棉比擬自立自強的女性,彼此各自獨立卻又深情相對。這是她理想的愛情觀。舒婷這首詩的發表,竟然讓橡樹與木棉,成為中國人歌詠愛情的現代詩中一組嶄新的意象。 文學,其實是反應在作家日常生活之中的。我家那位老作家,心裡真是喜愛凌霄花,偏偏找來一株木棉種在身邊。與我結縭九年四個月,著實讓他煩透心了。他說:木棉有甚麼好?站得直挺挺的,那麼高大,十足的男人婆,讓人感覺很有壓力。做凌霄花多好,光看名字就充滿文氣,多麼柔媚可人。再說,攀援橡樹的高枝有甚麼丟人的?妻以夫貴,這可是中國婦女的傳統美德啊! 不是正談著舒婷,怎麼扯我頭上來了?咱們還是聊聊另一位詩人冰心吧!冰心有許多名句,我喜歡她《繁星.春水》裡的這一句話:「牆腳的花,你孤芳自賞時,天地便小了。」這句話說得多有哲理,應該是冰心對人生的思考與感悟吧!做人如果太驕傲,習慣以自我為中心,眼界就會變得很狹窄。詩人心思細膩,用牆腳的花,來形容孤芳自賞的人,真是太貼切了。你以為呢? 只見老作家乜斜著眼睛瞅著我,悻悻然說:不要指桑罵槐喔!你又在說我孤傲,妳以為我聽不出來嗎?我回答:你怎是牆腳的花?不要胡亂對號入座。你是橡樹,你是巨人,絕不會要孤芳自賞的啦!倒是我,得要警醒一點兒,在往後有限的年日裡,能不能做一株挺拔的木棉,還真不敢說。但可以確定的是,我絕不做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來炫耀自己。 書房裡的空氣頓時凝成薄霜,那張橡木老書桌都微微發顫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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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 罟
牽罟,一種既古老又傳統的漁法,早期漁民以此捕魚為生,在大型漁船、新式漁法興起之後,牽罟漸漸式微沒落,但情感上的牽繫,文化上的遞傳,在許多推廣行銷漁業活動中,牽罟在傳承的精神下,在懷舊的體驗中,提供民眾認識了數百年前的捕魚方式,並藉以重溫先民的工作生活。 早期,凡有沙灘的海灣處就有牽罟的捕魚,每當漁汛期來臨時,漁民利用魚群最密集靠岸的時候,將一艘稱為罟船的船筏駛向大海,並在海上撒下網具,待魚群入網之後,再將魚兒全部收進網內,魚群被圍住之後,就由眾人協力將漁網拉上岸,捕獲的魚則由參與的人公平分攤,這樣的漁法發揮了團結合作的精神,也展現了臺灣先民奮力與大自然拼搏的韌性。 這種捕魚方式,在金門並不叫做「牽罟」,而是叫「牽網」!在金門話中,「牽網」與「牽望」諧音,因此又有「牽出一片希望」的意涵。這是金門地區古老的捕魚方式及技巧;老漁民合力將舢舨抬下海,並把漁網運到外海下放,在岸上的人這時展開與大海拔河。嘿咻!嘿咻!漸漸的把網拉回岸邊,當漁網收起來之際,魚兒在網中跳躍時,露出了收穫的笑顏,也體驗了牽罟和豐收的樂趣。 金湖鎮成功村的成功海灘,海域綿延約2、3公里長,海灘寬闊美麗,常有遊客到此戲水踏浪,12歲就跟著父執輩出海牽罟網魚的陳振福有感於牽罟漸漸沒落失傳,決心找回古老漁法,因而發起牽罟體驗活動,並傳承年輕一代,在他的號召下「成功牽罟班」因應而生。 「成功牽罟班」是金門碩果僅存的唯一牽罟班,早期原本尚義、昔果山、后湖等自然村也有這些漁業活動,但是近年來因為現代海洋漁源日漸枯竭,金門近海遭受大陸漁民炸魚、毒魚的影響,海域漁源生態破壞嚴重,漁業在金門已經大幅式微,捕魚人口已少之又少,最後一個班一個班都收攤,只剩下成功牽罟班一個。 金門縣成功休閒漁業發展協會,它的前身就是「成功牽罟班」,每年金湖鎮公所都會在成功沙灘舉辦花蛤季活動,為了配合這項活動,「成功牽罟班」決定擴大組織成立「金門縣成功休閒漁業發展協會」,變成社團法人。成立的目的是為「傳習先民牽罟捕魚傳統,提倡正當休閒及觀光體驗」。牽罟在傳承的精神下,不但有懷舊的體驗,也提供民眾認識了數百年前的捕魚方式,並藉以重溫先民的工作生活。 成功休閒漁業發展協會打響它的新招牌,平時班員除了出海捕魚,再平分漁獲之外,花蛤季他們也會配合表演牽罟技藝,同時將牽罟結合觀光,導入休閒漁業發展,讓遊客實際參與牽罟作業,體驗先人早期的捕魚方法,更讓漁村文化得以保存流傳。 牽罟在澎湖也很盛行,個人在當記者時期,也曾在參加法務部司法記者自強活動報名澎湖的牽罟活動,所有參與成員在一處島上,嗣漁船拉網出海後,所有團員在岸邊等候,一聲令下,大家一起開始拉網,看到魚網上的收穫確令人印象深刻,晚上的魚獲則加菜成為桌上盤中飧,賓主盡歡。 只可惜成功休閒漁業發展協會的會員年齡層偏大,都在六十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的年輕人少之又少,所以身為牽罟班最年輕的班員之一的金湖鎮代表陳向鑫希望有更多的年輕人加入,讓漁業年輕化、活潑化,若沒有新血輪加入,以後老成凋落,牽罟在金門恐怕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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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時間鞋
各個縣市都有具特色的皮鞋街,在台北市,則屬沅陵街。我每天上班都會經過,且常想到童年時代的兩款鞋:「中國強、「世界強」。兩款鞋跟ALL STAR的膠底休閒鞋很像,只是沒有那個星星標籤,那時候,我們都在討論一件事情,到底:「中國強」厲害,還是「世界強」更行? 那就是我們的名牌了,當時哪知道球鞋世界裡,還有耐吉、亞瑟士,以及更後來的喬丹鞋。 沅陵街位處忠孝西路、中華路、中山南路的核心區塊,是清朝的臺北城,也是目前台灣的政經與文化中心,與沅陵街緊鄰的市集就叫做「城中市場」。我每日午餐後,下樓後或向右或向左,過城中市場、轉沅陵街、再繞道衡陽路回公司,幾乎是午後餐走路線,十餘年如一日。 十分鐘路程無法消解午餐脂肪,但當作心理安慰則非常足夠了。我無法多走,因為得上樓午睡,養足下午辦公體力。 幾次與文友閒聊,提到沅陵街與鞋子,竟有多人表示,他們依然依循舊習慣,常往沅陵街買鞋。如果沒有記錯,聯合文學出版社總編輯周昭翡就是其一、中華日報羊憶玫主編則常在附近一間雜貨店買過年乾貨。有一回還約了羊主編來找我,一起逛。對於我,重慶南路與沅陵街只是工作場所一景,對有些人來說,則具備懷舊與心理意義,當他們走上沅陵街,會想起跟父母攜手或與玩伴、戀愛對象等,一起逛了進來,如同我每次到金門後浦街頭,都欣喜它的改變不多,讓一些舊的人事物,還能夠與現在沾黏在一起,尤其聽父親談東門、西門,語調中的熟稔度,彷彿未曾遠離。 台北的發展是由西往東。站在沅陵街,看不到新興的一○一大樓,但人潮的移動猶如翹翹板的兩端,沅陵街是越來越輕了。最輕的時候當然就在早上,我每一天清晨與沅陵街的交會。如果時間緊湊,我只能快步走過,匆匆趕到公司打卡,如果時間充裕了,我就慢慢走。這時候,關上門的店面才對我產生意義。我可以想像每一個鐵門拉開的場景,我可以想像每一雙鞋被購買,踏走大街小巷的動念。我們挑了看上眼的鞋子時,內心也在做一個判斷:皮鞋時尚該上班穿、橡膠底耐磨適合踏青,設有氣墊的、通氣良好的,上班、休閒都相宜。 沅陵街,非常市中心,它散發的氣味則偏素樸,很像鄉鎮裡的熱鬧集市。商店多是老字號,擺設不強調鋪張、華麗,而以親民模樣接近我們的荷包。在這裡當店員也幸福,不需穿制服與著高跟鞋,家居而日常。這與金門後浦街頭,氣味多麼接近了。 沅陵街銜接重慶南路與博愛路,但我很容易誤以為它是一條「斷巷」。它沒有在前後兩端設置路障,它兜攏起來的氣氛常見安靜、自在。尤其在傍晚七、八點以後,我可以來來回回走上幾趟,不為買鞋,只是閒走。 常在沅陵街買鞋,買球鞋倒是僅僅一回,店面打出球鞋特價,小小註記「牛頭牌」,這鞋牌竟然還在?它曾經在西元九○年代紅極一時,隨著國際品牌進入台灣,也就沒落了。我買了雙,兒子腳ㄚ子與我同樣大小,我跟他說喜歡可以穿,但他一次也沒穿過。 對於鞋,喜歡與不喜歡,除了品味,也說明了世代。我們都穿上了,不同的時間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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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想敵
在網路看過這麼一段文字。養女兒就像種一盆稀世名花,小心翼翼,百般呵護,晴天怕曬,雨天怕淋,夏畏酷暑,冬畏嚴寒,操碎了心,好不容易花開,驚豔四座,卻被一個叫女婿的臭小子給連盆端走了! 余光中老師有篇文章叫「我的四個假想敵」,這個叫女婿(其前一階段叫男朋友)的臭小子,在余光中老師的文章裡他「很客氣」喚其為「假想敵」,並把男孩對女兒的追求看成是如作戰般的攻城略地 :「究竟是哪年哪月開始入侵廈門街余宅的,已經不可考了。只記得六年前遷港之後,攻城的軍事便換了一批口操粵語少年來接手」。在未婚的許久前讀到這篇文章時,只覺得妙趣橫生,可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面對這樣問題,直到真的是「吾家有女初長成」了,這般的危機感才悄然的在心中長了根、發了芽,且怎麼也拔除不了。 吾家有一獨生女,小時候只覺得她胃口出奇的好,動不動就盯著美食奶聲奶氣的對著我說:「爸叭,這個東西我好像喜歡吃的樣子。」如此,惹得父愛滿溢,倒也將她養得白白胖胖,帶出門去極有成就感,怎麼也沒把她和「未來式的美女」劃上等號;特別是她還上有哥下有弟,在學齡前,老婆大人更是一貫的以「自我創作」的短髮侍候,一家子出門去,經常被誤認為是帶著三兄弟遛街,其樂無比。但日子一天一天過,孩子也會一天一天長大,到了青春期,再傻的女孩子都會選擇漠視以前以為的必然,全心全意的為應然美麗的自己,刻苦奮鬥。至此,她關心用那款保養液、化妝品皮膚比較不會過敏,遠要比關心老爸喝不喝酒、腰圍有沒有超標要來得上心許多。再之後,去了台灣讀大學,早晚的晨昏定省也就自然省略得毫無痕跡,接下來,就是沒事少煩,有事再聯絡了。其間間歇得知有了處於考核期的追求者,當然,咱也年輕過,沒有追求者才更該擔心吧?到底在那個連花帶盆一起端走的臭小子還沒出現前,一切都屬於戰備狀態,倒也勿庸過度緊張,但到底自家女兒家跟你唱得是不是「空城計」,天高路遠,亦是無從得知。但就在一年級暑假前,卻是一夕風雲變色。 說兵臨城下應該不為過吧!孩子的媽說,女兒交男朋友了(啊?!)。點滴的互動與相處(什麼?!)。男孩將跨海探女友,至於有沒有含兩尊老的,就不知道了(天啊?!)。這簡直是「開門揖盜」,我雖無余老用急凍術把女兒收藏起來,或幻想自己是一棵果樹,用樹根把偷果子的小子狠狠絆一交的「異想天開」,但還真有一夕間兵敗如山倒、山河盡失的崩潰感。當然,有關男孩的「好」的情報也在瞬息間如排山倒海般的蜂擁而至,直叫人消化不良、無所適從、五味雜陳。 要我談對自家「假想敵」的看法,真說不上來,但用「敵人」來形容,肯定是太客氣了,但真要堅壁清野,又有點下不去手,畢竟最終為難的還是自家千金,特別是女兒在家中地位排前,真要硬踫硬,也沒什麼好果子吃,分寸間如何拿捏,直叫人上腦又愁心。再讀余光中《小木屐》一詩,自是心有戚戚……。 看著我的女兒/高跟鞋一串清脆的音韻/向門外的男伴/敲扣而去的背影/就想起從前/兩根小辮子翹著/一雙小木屐/拖著不成腔調的節奏/向我張來的雙臂/孤注一擲地投奔而來 一切皆因那萬惡的假想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