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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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徑(巴福越嶺紀行)
車行高速公路再接北橫,沿路風景秀麗,青山爭翠,綠樹夾道,車抵上巴陵,氣溫微涼,空氣清爽,禁不住大口呼吸,宛若陳釀,酣醇醉人,不禁再三品聞,暢快吐納大地芳華。 至拉拉山教育生態館,四周景觀極佳,山水構圖,滿眼翠綠,群峰紛列,十分可觀。走入拉拉山神木區,旁有溪澗,水聲潺潺,上有禽鳥,鳴聲不絕,落葉鋪陳,縱目遊賞,心曠神怡。 神木樹圍小則七、八人牽手相連,大則需十餘人環繞,樹齡少者千餘年,甚逾三千餘年,樹或直立如高聳圓筒或穀倉建物,或糾結縈繞如山水屏風,百姿千妍分外動人,亦有臥倒巨木側旁分生,枝椏竟長成大樹,眼望群樹巍峨,手觸其崎嶇,心感其雄偉,實讚嘆造物主之神奇。 離開拉拉山,往福山路徑碎石鋪面,落葉繽紛,路寬約一米許,實屬山中之康莊大道,人道是數百年來泰雅族之姻親路,兩山相隔,一路如縷,情意如絲,姻緣不絕,在這綠色走廊中,揹起那甜蜜的少女,情歌傳唱,穿越時空,悠遠如昨。 路況極佳,沒有劇烈起伏,猶如鄉村小道般漸次延展,陽光穿過枝葉縫隙灑落而下,仰頭見晴空朗朗,風輕柔,氣流舒爽,心緩緩跳,人慢慢走,靜靜地看著青山綿亙,手指著熟悉的植物,如同老友呼喚其名。 有溪流、有小瀑、有乾溝,都不難走,偶或的倒樹與溝渠也有前人、好心人架起樸拙的木枝橋,或在橫臥的樹幹上鑿出踏腳處,幾處小坍方或險峻處亦有繩索繫綁,讓人牽引而過,有趣味,沒危險。 此處也是泰雅族人之獵徑,故一路上到處見到火堆餘燼,就是他們狩獵時取暖或過夜所燃。 也看到藍腹鷴的羽毛,聞人道可能遭大蛇吞食。聽人言,此路上,有帝雉昂首起舞,有台灣藍鵲曳尾飛翔,耳邊也不時聽到烏鴉似頑童扮老頭的哈哈叫聲。 雲層漸厚,雨滴滴落,好似要變天了,我們更不敢停歇,無線電傳來領隊的呼喚,快到了!約歷二小時許,於午後五點,抵達福山吊橋,橋面甚窄,只容一人,人在其上搖搖晃晃,橋下流瀑淙淙,心頭盪漾喜悅。 一條路,數千年的紅檜參天生長,數百年的姻緣來往牽繫,數十年的旅人徘徊駐足,是層巒疊翠、萬樹競榮之所,是奇禽異獸、香花綠草繁茂之地,從一千七百公尺的高嶺,邁向五百公尺的盆地,峰迴路轉,彎曲轉折,近似坦坦平平,其實高低起伏,走來神清氣爽、驚奇無限,上從巴陵穿達觀,順登檜山,緣溪行,忘路之遠近,依山勢盤旋,聞水聲隆隆,暢快怡然,暮色將掩,微雨輕飄,人在其中,悠然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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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慈小島
溫哥華往滑雪度假勝地惠斯勒(Whistler)的99號公路,沿著海岸一路蜿蜒北上,一邊是高山林立,一邊是湛藍大海,景色秀麗奇偉,素為人們所稱道,而這一處海岸有個美麗的名稱─陽光海岸。 海岸受太平洋海流的侵蝕,或河流出海的沖刷,使得沿岸島嶼羅列,星羅棋布。一座座蔥翠森林覆蓋的島嶼在一望無垠的深藍海水襯托下,像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綠珍珠,於陽光下閃閃發亮。這般美景,好早就想前往探訪優游徜徉其間,卻遲遲未能成行。因此,當有人提議到濟慈島(Keats island)一日遊,心裡是雀躍歡喜的,為了避開車流尖峰時段,決定提早於清晨六點出發,也欣然接受。 自馬蹄灣(Horseshow Bay)搭BC渡輪先到朗代(Langdale)。當渡輪緩緩離開海岸,岸邊高聳犬牙交錯的巨大山脈漸漸隱退,眼前所見是一座座像似懸浮於深藍水面或大或小的島嶼。正凝視這片水域,突然,有位台灣朋友問說:「小三通的船有沒這樣大?」答說:「小三通的船也很大,不過,應該沒有這渡輪大。」這渡輪有數層船艙,開車旅行的人可直接將車子開上渡輪,甚至,還有不少大型工程車及廂型貨車。船上有餐廳、咖啡店、紀念品店。渡輪上不會有搖晃顛簸的感覺,也聽不到喧囂的引擎聲。抵達朗代,我們又轉搭當地的小渡輪前往濟慈島,同船有島上純樸的居民,帶著各式雜貨回來。 濟慈小島大小僅有六平方公里,常住人口僅有數十人,島上沒有任何商店,也看不到汽車,僅有一種速度很慢類似農作物搬運車提供旅客代步。上岸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由數棟房子圍成的一處廣場,這是夏令營場地,每年接待來自溫哥華地區眾多的青少年,此刻,營隊正分組做各種活動。整座小島幾乎為松、杉等樹木所覆蓋,走在林間小徑涼爽宜人,我們前後探訪三處海岸,有的是沙灘,有的是岩岸,各自有不同風情。沙灘海岸海浪帶來不少漂流木,海面有人泛舟有人戲水;岩岸,時有松樹屹立岩石上,於大海及遠方島嶼襯托下形成美麗景色。沿著島嶼四周海岸錯落蓋了不少房舍,每棟房子設有梯子直達下方岸邊小碼頭,自家的船隻就停泊那兒。聽說這些房舍大都為外來居民所擁有,僅在夏季來此度假。 濟慈小島仍保留著那份生機盎然的原始面貌,一座遠離現代文明污染的島嶼。不知怎的?這島名讓我想起熱愛大自然,汲取大自然為創作靈感,生命短暫詩篇斐然的詩人約翰‧濟慈 (John Keats 1795-1821)來。他有一首「對於一個久居城市的人」(To one who has been long in city pent): 對於一個久居城市的人/看看天空明媚的面貌/對著蔚藍的蒼穹的微笑/低低發聲禱告,多麼怡情!/他可以滿意地,懶懶躺在/一片青草的波浪裡,讀著/溫雅而憂鬱的小說,/有什麼能比這個更愉快?/傍晚回家了,一面用耳朵/聽夜鶯的歌唱,一面觀看/流雲在空中燦爛地飄過,/他會哀悼白天這樣短暫:/它竟像天使的淚珠滑落/清朗的氣層,默默地不見。(穆旦譯) 或許,詩人以為親近大自然,接觸大自然,是久居塵囂城市人的良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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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里昂與小麻雀共進早餐
展開南法旅程,沿著瀕臨地中海的城市行進,我們計畫先到里昂(Lyon),然後走向蒙特利爾(Montpellier)、馬賽(Marseille)、尼斯(Nice)、摩納哥(Monaco)等。大巴清晨三點就抵達里昂,我們率先來一場古城巡禮,從清晨三點走到八點,足足走了五個鐘頭,尚未甦醒的的城市有一種迷人的迷離氣息,古城的石鋪路,我邊走邊拍攝,腳下每一顆石頭,都串連著歷史場景故事。沿著斜坡,走向古城最高處,我們在一座公園眺望里昂街景。公園暖黃的路燈與漸漸明亮的天光共融,相互映襯渲染,那光彩色澤美得讓人屏息,仿如匯聚全世界的溫柔與善良,在這一刻化作一道光向人祝福。我連拍數張風景照,又拍下幾張有人影的獨照,才拍完,路燈就熄了,一座城市完全融入天光,告別漸漸甦醒的迷離情境。喜歡古城的我默默想著,里昂,我們來了,用背包客的走法,一步一腳印,向一座城市表達探索的決心和情意,那月照、水流、鳥語、心香,值得花五個鐘頭的誠懇步伐去體驗更多行行複行行,鞋底永遠磨不平的深刻! 從最高處緩緩下山,走進光亮的城市,我們走進一家咖啡廳,坐在露天座位等著剛烤好的麵包與熱騰騰的咖啡,走了五個鐘頭的腳,水泡隱隱作痛,一路行來,已經走過歐洲多個國家,每一次露天咖啡座的休憩,都是身心全然釋放的歡愉時光,尤其是石鋪路的古城,走得越艱苦越疲憊,腳底水泡冒得越多,驚艷感便越深越美,讓人想要探索更多,也樂意付出更多。 麵包與咖啡上桌了,我們的手還沒碰上餐盤,一群小麻雀倏忽飛撲上來,直接啄咬上麵包,匆匆一口吞下,又立刻啄咬第二口。我們驚呆了,這情景真是太離譜太囂張了,一群小麻雀「集體搶食」,完全無視我們的存在,一隻又一隻飛上餐盤,又啄又咬,有一隻撕咬下一大塊麵包,大概擔心同伴搶食,立即叼咬著麵包飛走了,幾隻較小的麻雀乾脆盤據在餐盤上,一口又一口的啄食。連夜走了五個鐘頭路,又累又餓又渴的我們,趕緊揮手「搶護」早餐,小麻群暫時飛離餐盤,但牠們不飛遠,牠們站在旁邊沒人坐的椅背上,等候我們防不勝防的每一瞬間,立即又飛撲來搶食。一頓早餐,我們吃得緊張兮兮,才喝幾口咖啡,麵包就又被搶走一部分了,眼看麻雀「聞香」而來,越來越多,我們最後放棄「搶護」早餐,改採「懷柔」策略,把麵包撕成極小塊的碎屑,往地上一撒,果然小麻雀便成群飛撲而上,我們就利用牠們飛撲搶食的瞬間,吃自己的麵包、喝自己的咖啡。但有幾隻聰明的麻雀,知道我們揮手驅趕牠們是做做樣子而已,便一樣趁隙飛來搶食,一頓早餐,吃得熱鬧非凡,吱吱喳喳的小麻雀,不斷跳上桌,我也趁隙拍下牠們的身影,在里昂與小麻雀共進早餐,成了我們南法行的一個鮮活有趣的紀錄。 行行重行行,里昂、蒙特利爾、馬賽、尼斯、摩納哥等,每一座城市每一個國家,都有它迷人之處,我用相機和錄音筆,一一紀錄,包括里昂小麻雀吱吱喳喳的話語,也收錄其中。未來,我的歐遊札記,必然會再追記牠們更多在早餐桌上說的話,這些鳥語,將伴隨更多花香,跟著地中海的浪花,一起翻湧、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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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韻墨香兩岸書畫節──記金門﹑鐵嶺書畫聯展
去(104)年縣長陳福海率公訪團,赴遼寧省拜會鐵嶺市政府,進行兩岸交流座談,會中敬邀金門縣組團參加今年「2016荷韻墨香兩岸書畫節」。7月21至24日,鐵嶺市政府舉辦「荷韻墨香兩岸(金門、鐵嶺)書畫節活動 」,金門縣成員吳宗陵、翁清土一行20人,在林德恭秘書長率領下,赴鐵嶺市共襄盛舉。 21日8時從金門搭船抵廈門,再搭廈航11:50出發,原定15:15扺達,因班機延誤,至17:40才到遼寧潘陽機場。鐵嶺台辦副主任陳振剛等人到場接機,又乘二小時的專車才抵達鐵嶺市金融會館,我們就投宿在該館三樓,當晚並在一樓貴賓室,接受市政府歡迎晚宴招待。 金融會館是鐵嶺招待貴賓的招待所,環境優美,空氣清新,後面有一處美麗可愛的「如意湖」,每天早晨,我在湖畔做運動,總會碰上同伴三三兩兩健走繞圈。在湖畔不時可聆聽到鳥聲蟲鳴與遠方傳來軍歌聲唱合,感覺宛如身處戰地家鄉的情景。 鐵嶺市是遼寧省的省轄市,區域面積1.3萬平方公里,境內有漢、滿、蒙等31個民族,305萬人口,地大物博,物產豐富,四季分明,我們在這四天活動內,除22日下雨,其餘都是天高氣爽的好天氣,回到金門才感到天氣好熱啊! 22日我們冒雨撐傘,參觀調兵山第二小學,它是鐵嶺市專門發展書法教育的學校,校園佈置有書法碑刻走廊,石碑刻有從古到今的知名書法大家的作品,非常壯觀。每一階段,都安排一位小書法家擔任介紹,他們的表現,有模有樣,令人嘖嘖稱讚。然後參觀書法教學教室、書法作品展示,欣賞小學生,練寫書法的情形。最後請我們上三樓會客室,服務員請我們簽名還要留言,我想了一下子,率先寫下:「弘揚中華書法瑰寶,發現已有了優秀下一代龍的傳人,他們處處精彩表現,令我讚嘆!敬佩之至。」簽名留言後又被請去揮亳,原先通知我們在明天「荷韻墨香兩岸書畫節開幕現場」揮亳,所以並沒帶印章來。我準備在開幕現場揮亳,寫副對聯:「荷韻墨香頌和平,金門鐵嶺傳友情」。今天在調兵山第二小學,即景以對開條幅行書寫了:「荷韻墨香、傳情兩岸」,又以全開橫幅隸書寫了:「翰墨緣」,又當場把它贈送給宋校長,並合影留念。 23日9時在中國書法博物館前廣場舉行開幕式,林德恭秘書長代表金門致詞,他代表陳縣長感謝鐵嶺市政府對金門的協助,也對遼寧同胞在台灣發生火燒車罹難,致表哀悼之意。林秘書長表示,鐵嶺與金門都是歷史悠久的優質城市,文風鼎盛,鐵嶺出了曹雪芹、齊邦媛、梁肅戎、賈輔義等諸多名人,金門小小海島,人口少,但也出了44位進士,都是文化底蘊深厚的地域。金門尚有閩南文化,戰地文化,僑鄉文化,歡迎大家來金門旅遊。 會中鐵嶺市委書記吳野松,為表彰台灣中華書協會會長張炳煌,在鐵嶺推展e筆書法,促使現代科技與傳統藝術相結合的成就,頒發証書,聘他為中國書法博物館名譽館長,他強調書法會友,共同弘揚中華書法瑰寶,並宣佈「荷韻墨香兩岸書畫節」開幕。而引導進館參觀,展場很大,金門、鐵嶺書法聯展在一樓,鐵嶺的書法作品,都是六尺以上的大作,金門因展場高度限制,都規定四尺以下,相比之下,我們弱勢多多。不過我們參展作品都被中國書法博物館收藏。該館有四層樓,層層有都有不同的書法展示,最難得我們這次參觀了古代歷代皇帝和大書法家的書法作品。 下午舉行兩岸書法家座談會,因耽娛時間,主持人鐵嶺文聯主席王日新,趕緊指名代表發言,鐵嶺教育局長高景鐸等校長,報告推展書法的情形,吳宗陵理事長發言,鐵嶺沒產鐵,金門沒產金,但兩地同產文化。鐵嶺有銀岡書院,金門有燕南書院,燕南書院經常在此舉辦書法聯展、書法教學,他表示也經常到大、小金門學校教書法,建議兩岸書院能交流,兩岸青少年書法能相互砌磋觀摩。張炳煌會長發言,大陸把書法列入正式課程,台灣因教改,把書法變成技藝選修,只百分之三十六的學校有上書法課,但民間非常重視書法教育的推廣。中國書法家協會主席蘇士澍結論:文化道,漢字先行,寫書法用繁體字,有助兩岸交流,通過書法交流,加強兩岸青少年書法教育。在開幕式特邀金門三太子表演,就是要弘揚中華傳統文化技藝。中華民族要自尊自立,從復興中華文化紮根做起,學好做好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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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恆的堅持
無論做任何事情,要獲得他人的認同與肯定確實不容易,尤以鄉里之間,人口眾多,三姑六婆也不少,不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個人思維幾乎都不一樣,甚至有諸多不相同的地方,印證了「十喙九頭貓」的俗語,所以想在鄉里獲得肯定與認同,的確必須付出更多的代價。 接手老家的祭祀及瑣事已有好長一段時間,從一開始他人異樣的眼光,到後來大部分人的認同,不僅需要時間,也需要加倍努力。儘管起初有少數不明就裡者,總是人前人後說三道四,唯恐天下不亂地善盡長舌婦之能事。但久而久之,日久見人心,努力總是看得見,終於獲得諸多人的認同,也道破了那些心存不軌者的心態。如今蒙受鄉親的鼓勵與肯定,乃是自己在披荊斬棘之後,繼續向前奮進所獲得的成果,現下走在老家的土地,似乎更加踏實。 每個清晨,當我為公公提早餐下車之際,在瓊林里公所廣場前運動的村人,莫不以感動的目光相迎。這數年如一日的情景,沒有例假日,不畏風雨張羅生活,終於獲得善意的回應,常常,一句妳做得很好、妳的持之以恆令人感動……之類的鼓勵話,無不迴旋在腦際,亦感恩在心間。相較於之前一些整死人不償命的姑婆們,即使她們是有智慧的一群,不但有獨到的眼光、亦有遼闊的遠見,家人在各行各業、事業有成者更是不計其數,但就是愛八卦,因此並不能得到他人的尊重和認同,追究其因純屬本身的修養和口德扣分。同在這塊土地成長,如果能予人多一點鼓勵、少一點無謂的批評,日後個個不是模範婦女就是模範母親。 今年的「新好爸爸」,里長有意推薦外子,但戶籍尚設在不同村里的住家,只好將此榮耀讓賢,縱然如此,仍得感謝瓊林里長「阿里山」及里民的認同。外子守候家園及侍奉父母,數十年來如一日未曾有絲毫的改變,在老家與住家之間,每日來回奔波,從未喊累,面對頻繁的婚喪喜慶,無論是村內或外地的宗親,總是撥冗參與,其熱心鄉里事務,得到許多長輩的認同,除了阿里山里長慧眼識英雄,鄉親亦對他誇讚有加。 身為女人雖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但有時也得上山觀山勢、入門觀人意,公婆怎麼說,媳婦就該怎麼做。而生美還不如生緣,如果無緣,再多的努力只有靠老天。自己雖然不是西施與貂蟬,但五官還算端正,近三十年的婚姻,先苦而後甘,從婆婆臨終前的肯定,到公公近來的認同,這是努力的結果。無論在家庭或文壇,始終抱持著一個堅持。近期的《瓊林世家》季刊,並轉載由金門日報採訪主任翁維智先生為筆者書寫的榮民故事所報導的新聞分送給各家戶,成了家喻戶曉的蔡家媳婦。一路走得辛苦,可說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如今,風雨飄搖的時光已過,能走在燦爛的人生大道上,必須感恩許多鄉親的鼓勵與諸多姑婆的毒舌。即使不能說是時勢造英雄,但卻能從其中領悟到許多真理,至於是福是禍,端看個人的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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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聲音像落蝶一般寂寞
我,是活得太老了;以至於靈魂無法騰飛,困守著這媚俗而仍然強撐著繁華的軀體,著實教人苦惱。 曾經在愛中沐浴清芬,在深情裡綻放生命最熾烈的第一道光芒;花兒,暖風裡娉婷,嬌陽下嫵媚,搖曳著幸福的季節裡,忙著收藏蜂兒、蝶兒的友誼。記憶中,有那麼一隻蝶兒,單純而忠心地陪伴著她,守著某種美麗的距離,賞讀花兒生命中匆匆的四季,這隻蝶,會在花兒殘凋時候,陪她一起落地;黃泥為床,星光奏起曼妙夜曲,粉身碎骨,也要和她揉成一帖永恆的記憶。 有沒有一首樂曲,可以奏出如許淒美動人的生命價值;那麼,我推舉賈桂琳‧杜普蕾的大提琴曲〈殤〉。短暫、唯美、練達,無以形容她豐盛的四十二年,杜普蕾閃亮的生命,彷彿在訴說著人生原該如此淳淨美好,她的樂曲,淡淡地演繹著人世間刻骨銘心的情感。我敢說,杜普蕾是用生命在演奏,以靈魂投注於對樂曲的詮釋,達到人琴合一,不分琴我的性靈最高共鳴。 她這一生中與三把名琴盟誓,她和琴的互動,好比是與三位氣宇軒昂、風度雍容的音樂公爵抒情酬唱;其中兩位是斯特拉迪瓦里古琴,一位是現代製琴大師的作品。陪伴她最久的一位是大衛朵夫(Davidoff),杜普蕾去世之後,她的Davidoff大提琴在一場拍賣會上,被一位收藏家以高價典藏,因緣際會收藏家將此琴借給馬友友使用。某次訪談中,馬友友感性地說:「大衛朵夫(1712 Davidoff Stradivari ) 是我演奏過最好的樂器,我真的相信,這把琴,是有靈魂的,而且具有豐富的想像力。」 是誰,守望著誰?是誰在深夜裡低吟,你的聲音像落蝶一般寂寞。失去了這麼久,才明白,原來一直未曾擁有……。我抬頭仰望星星,哪一顆是你?回憶著久遠、久遠以前,我問:如果,我死去,你會不會思念我?你說:不會,我會陪你一起死。這樣的對話,縈繞耳際,我低下頭思索著,該怎樣才能將它揮去?我心裡焦急起來,究竟還有多少年日,到底還需要等待多久,才能夠兌現那一夜,你深情款款的允諾。 轉眼,秋了。黃葉何時才完成他們最後的顫抖?杜普蕾的琴聲遠了,雁兒們也不在遼敻的秋空寫她們美麗的十四行詩了;是否,唯有你仍在南國清冷的小小山徑上放歌,你的聲音像落蝶一般寂寞,沙啞著一句年少時候輕許的承諾,守候那一朵早凋卻不墜地的花兒,不忍離去。你是否驚嘆,枝頭上那一抹倔強的秋色,遲遲不褪的等待著甚麼?心中暗自猜想,支撐她的是何許盼望? 究竟是誰,守望著誰喲?夢境中的紅瓦白牆,依然鮮艷,這多年,誰仍然等在那裡,等著實現你最初的承諾,在我最後凋零的時刻。你的聲音像落蝶一般寂寞啊!在風中,在雨夜,在曙光湧現的清晨,在不明白人世之間,情為何物的大哉問裡,唯你,是飄搖情路上最癡美、最雋永的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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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長地久感念著父愛
家父離世已二十五年了,我對他的懷念,隨時間越加深重。八月,習慣將思念父親之情,化成文字,傳諸天長地久。 家父給我完人的印象,沒有缺點。若有,可能是身體太虛弱、太不健康了。一個完美的心靈,寄存在一個微弱的身體上。上一代的金門人,幾乎都是生於貧困,長於飢餓與疾病,在戰火裡翻滾才倖活下來的。記得小時候,家父常引用孟子的一句話,「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來抗禦當年困苦不堪的生活環境。 今年容我將懷念的心思聚焦在父愛上。家父熱愛人生與工作,更深愛著家人。家父的愛,如春風般溫暖了我們的身體;家父的愛,如秋雨般滋潤我們的心靈。我們有了父親無盡的愛,彷彿就能輕易渡過當年金門戰地成長路上,許多的崎嶇與險峻。 家父表現愛的方式之一,是平時對我們的循循善誘與諄諄教導。家父最常用述說故事的方式教育我們。天底下很少有父親,公務繁忙之隙,還能講故事給子女聽的。如今,我依然對家父說故事的童年,念念不忘,回味至今。所以,我兩位女兒,小時候每晚我都會用故事,送她們入夢鄉。這點,我深受家父感動,因此將此份父愛親自傳送給下一代。 家父說的故事,有的是書上的,有的是現實生活的,也有的是講古的。家父的故事,無非是要教我們做人處事的道理,還有,人生的種種經驗與智慧。家父邊說故事,也歡迎我們問問題。互動中,我們深深感受到父愛。家父故事說到精采處,我們全神注入,暫時忘了戰地砲火威脅生命的恐懼,也忘了當年生活在前線的緊張與困頓。 家父對子女的愛,還充分表現在不讓我們吃苦上。例如龍弟自幼在瓊林耳濡目染軍事生活,心生嚮往。然家父堅決反對,純出乎愛,怕從軍生活太艱苦,不忍心。此點,不能怪家父自私,或有過錯,只能說父愛,勝過一切。龍弟無法投筆從戎,雖是一生的遺憾,但忠孝不能兩全,只好以孝為先了。 家父對我們子女愛的實例,要舉都舉不完。以大哥為例,小時候是出了名的好動與好玩,某次,不知犯了什麼滔天大錯,讓家父不得不施行體罰。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家父體罰子女,也是最後一次了。處罰結果,從客廳傳來哭泣聲,不是大哥的,而是家父的。我這生見過家父兩次傷心落淚,一次是祖父過世出殯時,第二次就是處罰大哥。家父的淚水,滴滴都映著對子女最真實的愛,滴滴都是要子女學好。愛到深處自然化作兩行熱淚。 想想自己做了二十幾年的父親,也掉過兩次淚。一次是家父去世的哀傷,另一次是想到兩位女兒,品學俱優,不知不覺流下兩行感激與感動的喜悅淚水。淚水道出為父對子女無盡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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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出意義來
今晚趁著到三峽參加輔導員初階輔導員結訓後,與大學時代的恩師劉焜輝老師,以及三十年未曾謀面的珠莉、卓慧和廿七年沒見面的蘭芳見面,另外是射箭國手保送的大燕也特別從新竹趕到來,大燕目前已退休正在受導遊訓練班,長期的訓練班不能請假超過22小時,若超過就無法取得結訓證書,但為了和大學的恩師見面,她也甘心請了幾個小時的假來和老師同學見面,真是足甘心啊! 一行人約在新生南路的紫藤廬茶館見面,雖然已近三十年沒見面,但看到高齡的老師依然神采奕奕,談笑風生,機智幽默,不減當年,提到當年上諮商輔導課的往事,大家共同的回憶就是-當年大家最怕上劉老師的課,因上他的課他會突然叫你起來回答問題;若不會回答會很尷尬困擾,所以每次上他的課大家都要先作預習,然後戰戰兢兢地去上課,而且不敢翹課,因為他每節課都會點名,大家都會擔心若被他點到沒出席,那就慘了。然而事隔三十年以後想起來,我大學三年學得最紮實的功夫,那就是諮商輔導技巧,雖然我從七十五年大學畢業,一直到八十八年才有機會進入輔導室做本科系的輔導工作,但是大學時代紮下厚實的諮商輔導根基,卻是以後在學校從事教學輔導最實在的硬功夫,原來在大學最辛苦和最痛苦科目的老師,卻是闊別三十年後最感謝的恩師。 闊別三十年老師特別請我們每個人談談個人的工作貢獻,蘭芳說她以在輔導工作的傑出表現榮獲師鐸獎後退休:珠莉在任教信義國中輔導室時是王牌輔導老師;大燕也曾是校長所倚重曾鼓勵她考主任校長甄試的績優輔導人員;卓慧也都安份守己忠心於自己的教學工作,我則說:我還在學校行政範圍努力,等候兩年後的校長遴選。劉老師則說:過去教育心理系需要教教育心理的老師,卻不需要學教育心理的學生,教育心理系的學生都很優秀,但卻無法以自己所學進入輔導室工作,反而必須以第二專長的輔系分發到國中任教,比起彰師大輔導系,他認為我們被虧待了。但是我們每個人都回答老師說:「老師!我們離開學校後的表現,絕對沒有讓你漏氣!」老師頗感欣慰。 後來,老師要我們說出最愛用那一句話來表達自己的人生,大燕說:「一本書」;珠莉說:「一切為了愛」;卓慧說:「感恩人生」;原來學藝術的蘭芳則說:「大海人生,動盪中平衡 無限的包容和寬廣……」我則說:「不斷的挑戰」。最後大家很好奇地的問老師他喜歡的一句話是什麼?老師回答說:「活出意義來,要活在當下,此時此刻。」,他說他最喜歡用意義治療法的創始者法蘭克這句名言,來勉勵他的學生或朋友。 臨別時,最後老師勉勵我們:無論做什麼工作,當校長、老師或家庭主婦等,只要是對自己、對別人有意義的,都要值得把握當下,全力以赴,做什麼像什麼,一場久別重逢的師生會,卻帶來對生命更睿智更深刻的省思,大家都飽嚐了這頓性靈和心情的豐盛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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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中的金門﹕談文化行銷
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最近完成了兩部文化類的影片,值得向大家推薦。 一部是由「老鷹想飛」的梁皆得導演執鏡的「卜其地而居」傳統建築影片。在這部紀錄片中,將金門的傳統建築放在東西文明史的比較視野下,進一步認識其價值。片中以詳實且優美的畫面,記錄了一幢金門傳統建築的營造過程,並引介了金門大木作、土水作、彩繪等匠司的技藝,以及有關營造的民俗禁忌與庶民信仰。藉由紀錄片的形式,可以提供大家了解一幢閩南建築興建的完整過程,以及順天應時、敬天地畏鬼神的傳統觀念;當然,也從環境倫理的觀點再次肯定金門傳統建築的傑出價值。 另一部是由我耗費了兩年的時間,自美國國家檔案局二館所帶回來的「這是金門」(This Is Quemoy)紀錄片,由金門國家公園進一步製作、在胡璉紀念館視聽中心播放的解說影片。這部黑白紀錄片是1958年美國聯邦資訊服務署(USIS)策畫拍攝,內容呈現當時歷經八二三砲戰的金門庶民生活,包括尚義野戰醫院的傷亡軍民、飛機運補的畫面、斷垣殘壁的古寧頭聚落、後浦市街生活以及民防自衛隊的操練等。美國之所以注意到金門,正是這裡是當年世界冷戰的前線島嶼,藉由人道主義關懷的報導,美國讚揚這座島嶼人民正堅毅地守護自己家園的自由,並讓美國大眾支持軍事與經濟援助的政策。 無獨有偶地,這兩部影片都試著從世界史的角度重新了解金門的物質文明與冷戰歷史。這樣的視角正說明著金門不只是一個「地方」,它是臺閩、東亞乃至於世界網絡的一個節點。同時,對歷史的回顧及文化遺產的保存利用,絕對不是復古,而是面對現代與未來發展的一種新路徑,找尋金門永續發展的機會。 文化行銷,用通俗的話語來說,就是賣文化。文化消費放在後現代社會中,更是重要的心理需求及文化產業;同時,文化行銷更是軟實力的具體實踐,是國家發展戰略的一環。對華人社會來說,金門是一個可以說故事的地方,大歷史與小歷史的交織,在這裡沉澱了文化的深厚性與戲劇性。因此,無論是閩南僑鄉的出洋家族或烽火歲月的集體記憶,文化總是可以召喚更大的生命力量,使得我們找到真正的出路。 在這樣兩部紀錄片中,我們可以讀到金門人傳統上安身立命的哲學實踐,也可以看到砲火侵襲下的堅毅不搖。這些影片,可以讓世人重新認識金門,具有教育意義的紀錄片,不是一般的宣傳片或創作型的戲劇電影,它能提供我們的下一代瞭解這座島嶼的身世,並理解重要的文化與環境知識。 最後,影像是一種視覺的史料,也是一種被稱為「熱媒體」的傳播媒介(相對於文字書籍稱為冷媒體)。文化行銷必須搭配恰如其分的影像材料,通過視覺的魅力語言,讓人們了解地域文化的內涵與美學。而所有成功影片的基石,在於腳本結構與敘事方式。書寫金門、展演金門,恰恰又是金門可以大力發展的文化產業之一,如果結合起來,必然可以帶動人才培育及產業發展。 不久之後,即是著名的八二三砲戰六十周年的紀念。上述的文化行銷,實有提早籌備的必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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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兩代關係
介紹一位馬祖籍媳婦,作家凌明玉。因為她的新小說《看人臉色》值得一讀,因為「馬祖籍媳婦」與「金門」,總有點親近的意思。凌明玉是少見的散文、小說加上教育,三項都擅長的。以前辦理《幼獅文藝》寫作班,面臨師資突然無法出席,或者散文、小說課程,難以挪時,明玉便成為好商量的人。 她的功力豐饒,加上這個「秘密」開始不成為「秘密」,面對我的委託,凌明玉多難以答應。明玉是耕莘青年寫作會專任導師,國立台北教育大學語文創作系碩士班畢業。曾獲中央日報小說首獎及小小說獎、宗教文學獎小說首獎、打狗鳳邑文學獎、世界華文成長小說獎、童話創作獎、民生報兒童文學短篇小說獎、國藝會文學創作補助等等。其中「成長小說」,正是《幼獅文藝》辦理的。 她的著作多,且多樣,小說《愛情烏托邦》,散文集《不遠的遠方》等,少兒傳記多次獲得「好書大家讀」年度好書獎。《看人臉色》我認為是她的代表作。全書只有七篇,劃分做「減肥族」、「啃老族」、「臉書族」、「妄想族」、「單親族」、「寵物族」,以及「無殼蝸牛」,針對當代都會開了七個門診,前來掛診問病的,當然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而是一個大群體。 單篇的後頭註記出處,比如曾獲林榮三短篇小說獎、吳濁流小說獎等,並在許多文學雜誌發表,可見度非常高。《看人臉色》的敘述魅力,是在作者的內化功力上。一般小說讓人物與情節互涉、碰撞,激發衝突與其他,她多加了一層功夫,把人物一一內化了。作者像敘說滄桑的說書人、像搬演皮影戲的藏鏡人,明白要說甚麼、要怎麼說,經常從「中距離」出走,一個走向時間的後頭,跳投三分球;另一個尋向更近一點的時間、更密一點的成長,經常就直接貼在母親的肚皮上,凝看世界怎麼有了改變……。 她習慣用「中距離」運鏡,像是電影導演侯孝賢、吳念真等風格。她很大的一個主題是「母親」。這形象在金門,自是刻苦耐勞,教養孩子不遺餘力,但都市母親不同戰地母親,她們經常傷重難返,自己過不去的錢關、情關,紛紛成為孩子的困惱。 七月九日到燕南書院,以圖片談成長故事,父子、母子或者父女、母女等,他們的和悅並進,已超越了金門傳統的親子關係,一個善的關係已經來臨,很可能,新的問題也要來臨了。 我因此想到《看人臉色》。子女與上一代的摩擦、和解以及未和解,會不會成為現代金門的變種兩代觀。也許不僅兩代,而是三代了。課程期間,一名學童活潑地與我對應,他的阿嬤勸戒說,「不許吵、不許吵。」孩童天真朝阿嬤微笑,繼續加入我的課程。 「囝仔有耳沒嘴」是俗諺了,而今父母誰不希望孩子多長智慧,發驚人之言、做光宗耀祖之舉?更誇張的兩代、三代關係是在大陸,阿嬤、爺爺,外公、外婆,以及爸爸、媽媽,共擁一個孩子,所謂的「看人臉色」,便在孩子的小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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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流﹐為了讓美麗的靈魂前進
再訪雪樓,看詩人洛夫,探遠客樹清。 師母引我參觀後院,草木榮滋、綠意盎然。黃金李甫落盡,熟成或青澀的水梨隨即站上了枝頭。牆邊一排葡萄樹,青綠的果實像串串珍珠,大珠小珠爭相懸掛於枝椏蔓藤間,預告葡萄成熟的季節即將來臨。春去秋來,四季遞嬗,小園呈現多麼豐美的生命氣象,映照莫老的創作與人生,跌宕起伏,卻生生不息。 莫老於1996年移民加拿大,自稱只是將台灣的書房換來溫哥華。二十年來,他與他的漂木藝術家協會深耕地方,在藝文界蓄積相當能量,「我在哪裡,中華文化便在哪裡!」詩人此言雖狂,但自他宣佈今年九月回流台灣,一系列的歡送活動,如論壇、演講、圓桌會議、書畫展、音樂會……等次第展開,場面盛大溫馨,足見溫城對莫老離去的依依不捨。同在溫城的弦即感性說道:「洛夫是我哥,聽到他要返台,我突然心中興起兩個字-孤單。」公回憶七十年前他與莫老同在左營一家電台服務,年輕人飆車,他們飆詩,一首接一首,互不相讓,那是我為詩瘋、我為詩狂,分分秒秒離不開詩的年少歲月。 離不開詩,莫老一生筆耕不輟,文學大廳裡子孫滿堂,73歲在溫城創作的3000行長詩《漂木》尤為顛峰之作,揭櫫了「漂泊」是天涯美學的本質。詩人透過與漂木、鮭魚、母親、時間、諸神乃至與詩人自己的對話,不斷叩問人生,從此岸到彼岸,何處是歸宿?關於莫老回流,各媒體標題大約都是這樣下的:「洛夫結束漂泊,返台定居」。我問莫老:「是葉落歸根嗎?根在哪兒?」莫老回答:「漂木是漂流的生命,湖南、台灣、溫哥華,何處是家?加拿大好山好水好幸福,但我年事已高,兒女不在身邊總是不行。」勉強為他做一個狹義的解釋:「根,是指家人和親情吧?」莫老點頭。這算是第三次流放嗎?只是此行非關歷史、非關政治,純為尋親情而來。詩人對身分認同的焦慮無解,永恒的漂泊依舊;無岸之河,無奈之河,在詩人的身上仍靜靜地流淌著,流向不可知的未來。 繼續漂泊,代表詩人對土地對人類仍有依戀。詩人的天問,不僅為自己問,也為天下蒼生問;詩人對心靈故鄉的探索,尤代表廣大人類對生命本質的追求。詩人說自己在尋求兩岸歸途中迷失了方向,夜半醒來往往不知身在何處,如天地一沙鷗,飄飄何所似,不斷尋覓安身立命的沙灘。這樣可望而不可及的精神家園,遂成為詩人心中的天涯-沒有地域、國界,超越時間、空間。 為了追求詩人的天涯美學夢,詩人回歸傳統中國文化,回歸禪,而有了「向廢墟致敬」的意象表現,也開啟了「空」與「有」的終極辯證。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成住壞空本是生命循環,詩人面對「空」的本質,進而思索「有」的意含,所謂空中生妙有,唯有體悟空有不二的道理,才有身心安頓的可能性。因此,漂木並未呈現絕對的荒涼,漂木詩人也從沒放棄帶給人類希望之光。 詩人刻畫《晚景》:「…老,是一道門/將關而未閉/望進去,無人知曉有多深/有多黑…」,讀來有些淡淡的憂傷;而「老,是一種境界/無聲,無色,無些些雜質/…/那種不可言說的純粹…」,又能感受詩人的淡定與從容。猜想詩人也不急著給我們答案,詩人仍在漂流,為了讓人類美麗的靈魂前進。 正因詩人的漂流在繼續,詩人的創作遂也在繼續;一如雪樓庭院,年年都有甜美的果實可以採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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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至圖
乾隆十二年命梁詩正等編次內府所藏魏、晉至明代書法,聚集眾工,模勒上石,其中以王羲之〈快雪時晴帖〉、王獻之〈中秋帖〉、王珣〈伯遠帖〉三種王氏墨跡最為珍希,世稱「三希堂法帖」。若以此推之,則北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范寬「谿山行旅圖」、元代黃公望「富春山居圖」亦可稱為三至圖。 「清明上河圖」係描繪北宋京城汴梁、汴河兩岸的繁華景象,及優美的自然風光。以長卷形式,採用散點透視構圖法,將繁雜景物納入統一而變化的畫卷中。全圖分為三個段落:首段,汴京郊野的春光;中段,繁忙的汴河碼頭後段;結尾,熱鬧的市區街道。畫中人物、牲畜、船隻、房屋、樓宇、車、轎及樹木等,品類繁複,神情各異,栩栩如生。其間還穿插各種活動,構圖疏密有致,富有節奏感和韻律變化,筆墨章法都很巧妙,確不負「中華第一神品」盛名。 「清明上河圖」大至原野、浩河、商廊,小至舟車人物、攤舖、擺設、市招文字皆統組一起,真實自然,令人有如臨其境之感。長而不冗,繁而不亂,有如一氣呵成,充分展現了畫家的過人筆力,清淡悠遠與堂皇大氣意境,盡現畫中。正所謂江流在天地之外,也在天地之中;至於人物景街,則在山水有無之間起伏如浪,有的盡是嘆為觀止的大方無隅! 而「谿山行旅圖」構圖並不複雜,局部的描寫卻很仔細,顯示出畫家有高度觀察力、寫實力。例如隱藏在樹林中,建築物的屋脊、飛簷、斗拱、柱子、欄干、山牆,均依稀可見,背後的樹逐漸隱沒在雲霧中;主峰上有密如雨點的墨痕,和鋸齒般的岩石皺紋,刻畫出飽經風霜,被風化的岩石;瀑布在高山深壑間,成一條線般飛洩而下,隱沒在雲煙飄渺的深淵中。這些手法極其生動自然,且合乎自然的規律。 相對於唐代作為人物畫背景的山水,〈谿山行旅圖〉,山的地位遠遠超過人物,顯示了中國傳統的宇宙觀:大自然生生不息,亙古不滅,人類則如同山中行旅,只是一介短暫停留的過客。 至於「富春山居圖」,是黃公望的傳世山水繪畫,黃公望向崇清幽、簡潔以及明淨的風格,從中表現出異於常人的悠遠意境。此圖運用了一種淡墨幹筆之法,擅長以淺絳設色,熔鑄畫者對於自然、景物以及人生的感悟:「當逸墨撇脫,有士人家風」。強調的是灑脫、自在的竹下士人風韻,此圖即基此意念而成。 因此,此圖畫面非常空靈,呈現沉著冷靜的士人神韻。進而採用簡筆勾勒的形式,對富春山居的山水景物,以非常簡練的筆法,突顯其斂氣於骨的獨特風格。使此畫無處不透露著隱逸、雲淡的人生參悟。深觀此畫,自可隱約窺見其隱遁的悠悠意境:從富春江的坡岸出發,移動到湖光水色,再彳亍到互相崛起的山峰山巒之上,最後落到了江水之上,在青山麗水中,乘興徜徉,悠遊而作;點墨山川,揮灑麗水,正所謂「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