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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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個念禍也成福了
今(103)年偕妻參加元旦升旗慢跑,心情舒暢,下午晴空萬里,暖洋洋的冬陽,讓我想騎單車走農道,欣賞田園風光,返湖下看看故居以及生態園,因為去年,我把故居要回,準備做自己文物陳列室,又在老家的附近整理一塊地,準備開闢成生態園,種樹、種花、種豆、種果、種菜。 退休後非常嚮往陶淵明〈歸田園居〉的悠閒境界:「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也想要效法唐朝詩王白居易為官時,喜歡到處栽花種樹的風範:「手栽兩松樹,聊以當嘉賓」、「白頭種松桂,早晚見成林」。「但使願無違」,希望我的歸田園居、栽花種樹的願望都能實現。 意外回程,就在荒郊野外的埔邊廟旁下坡轉彎處,因閃路上沙石,滑入坑洞,緊急剎車,摔了筋斗,臥地五分鐘後,才能爬起來,坐了休息很久,才又騎車回家,原以為沒事了,照樣參加金城國中退教會議、金蓮淨苑佛學講座、佛教會法會等活動,直到五日下午三點,參加佛教會法會的歲末祝福回家後,腳開始劇痛,六日一早赴金城「禾心骨科」就診,經照相認定嚴重骨折,必須立即轉診金門醫院開刀,正好遇上金門書法協會總幹事志鈺兄,他熱心地立刻幫我叫救護車,我被綁在擔架上,推上救護車,啊嗚、啊嗚、送到金門醫院急診室,這種情景發生讓我感概良多。 是日下午一點三十分推進手術房,感恩王仁威醫師馬上為我,進行開刀手術,打了三根釘,五點半鐘住進病房休息。這太意外了,原本要為好友臻公寫的紀念文趕不及,他九日的告別式勢必也無法參加,這讓我比自己身體傷痛還傷痛,而且留下無以彌補的遺憾,臻公,對不起,我只能在病床上感念您。多種意外發生,我似乎早有預感,人生無常,在醫院讓我不斷的懺悔反省,於是有感寫下這八則《病床懺悔錄》。 廿四日報導作家楊樹清、好友廖尚夫、楊智品來訪,問起我的病情,我說托大家之福,一切康復良好,只是生病感觸很深,我就把所寫的感慨文稿,請他看看,他立即把我寫的書法草稿拍照,抄寫上文字,放進網路上,「浯友二會」、「浯友三會」的浯友知道,立即就有黃克全、許水富、翁翁、陳能梨、李台山、陳榮昌、翁維智、以及王先正、陳為學等好友表示關懷,我很想貼張「揪感心」的圖,感謝大家呀!我在浯友網上PO文,戲稱浯友會樹清版主,是「世界級的快速傳播達人」。 我的八則《病床懺悔錄》,要把它當成書法創作來展現,準備八月二十二日,在文化局與林金龍校長書法聯展展出。八則:「苦智」、「無常」、「禪心」、「隨順」、「感恩」、「無欲」、「正念」、「精進」等兩字,是用朱紅色的隸書寫成,《懺悔錄》詞句,是用黑墨行楷書寫,以全開中堂裱褙展現,水墨加朱紅色,相互輝應,應該可增加一點色彩的美感與趣味,屆時請到文化局展示區觀賞指正。 跌倒骨折開刀休養的這段期間,讓我感到一時失去健康,不能正常外出活動,只能乖乖在醫院休息、在家靜養,雖是痛苦不自如,但也因此,獲得更多內人的悉心照護,還有幸獲後輩子女、孫兒的親情,師父、師兄的道情,長官、鄉親的友情,都令我銘感五內,讓我更懂慚愧感恩,更懂惜福培福,也有更多時間思考寫作,準備申請出書,更多時間勤練書法,準備書法展,也意外獲得一筆小小意外保險理賠金,突然間,讓我感覺到轉個念,禍也變成為福了,我感覺「得到」的,似乎比「失去」的多很多,真是「因禍得福」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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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顛倒是非混淆
三一八學運,這場台灣有史以來最荒腔走板的民主鬧劇,有人讚揚是民主深化,有人認為是暴民政治,看看這段期間媒體報導,聽聽社會底層的聲音,大家來評評理。 這些學生真的只是一群出於愛國忘我的單純大學生嗎?從他們占領國會時,手上高舉民進黨黨旗,不禁懷疑,首謀幾位學生是否綠營豢養用於政治鬥爭的馬前卒?他們自許為「公民團體」,口口聲聲說是「代表人民」,卻置民主法治於不顧,糾集同夥強攻立法院,占領國會議場;動員群眾凱道抗議,索求無度,若不從,將持續抗爭,直到依他們的訴求為止!學運首領林飛帆宣稱:「不能放棄議場,議場是談判的籌碼」;這與筆者數年前遭歹徒「擄車勒贖」的經驗何其神似! 這些大學生連小學的《生活與倫理》都沒學好,還有資格談「公民社會」嗎?且看,抗議學生代表陳為廷,在媒體前指名「馬英九」要如何、又如何,連「總統」的稱謂都去掉了,缺了對體制及對人的基本尊重;再看,當行政院江院長到場與學生會晤時,這些學生要求他講話前必須先答應兩個前提,否則不與之對話,並打斷且終止院長的講話;甚至態度蠻橫,訴求一再加碼。如此「鴨霸」無禮,顯示這些學生的家庭教育、公民教育和民主素養都不及格,做為家長和老師的難道都沒有責任嗎?而少數具有特定立場的教授去聲援這些違法脫序的行為,實乃師道淪喪、法紀蕩然,怎不令人感慨萬千! 即使「反服貿」理由再怎麼充分,學生和群眾占領國會殿堂、倒掛國旗、拆下立法院牌匾,一度侵入行政院,都是野蠻粗暴的違法行為,是民主法治之恥。但是馬政府卻輕輕帶過,「軟調」處理;尤其是,電視媒體未作平衡報導,把非法霸占立法院的這幫學生稱為「熱血青年」,當成英雄般吹捧,無視於反對聲音及沉默大眾的看法;再如,學生違法在先,暴民們倒掛國旗、掛綠旗,警察驅離違法群眾,這是執行公權力的法定作為,卻被形容成「國家暴力」,搞得現在鎮暴警察值勤時,除了拿盾牌以外,連警棍都不敢配戴,要警察如何捍衛社會秩序? 民主國家端賴民主來確立法治,更以法治來保障民主。這些學生如此蠻幹,荒腔走板的演出,歹戲拖棚,是民主的失控;而馬政府軟弱無能,一再寬容、退讓,毫無積極作為,導致鬧事者氣燄囂張、益加猖狂,是政府的失能。看著警察保護這些現行犯在犯罪現場〈議場〉接受媒體專訪或參加電視台談話性節目,台灣社會已至天道顛倒、是非混淆之境,令人匪夷所思。 美國在台協會理事卜道維,在《尼爾森報導》評論台灣的服貿風潮時說:不論台灣學生霸占立法院,或是民進黨霸占發言台,都是民進黨的選舉手法,都是非法行為。引用此話,則綠營假學運之名,行操兵亂臺之實,卻要無辜人民買單,這合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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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手寫字
台灣的服務業漸次興盛,「黑手」這個詞,漸少人提了。 黑手多指車床、電工、汽修等行業,雙手勤勞務,沾染機油的藍領階級。手黑了,不好洗,得先用揮發性燃料淨手,再用肥皂洗。卻還洗不乾淨,指甲縫總有釐不清的污漬。 我原有機會當黑手。我就讀南港高工,必須學會在一分鐘內,斬斷五條半公分厚的鐵條。學著拆裝引擎,開挖土機、用電焊、氣焊跟簡單的水電配管。這都是黑手的基本配備。職業沒有貴賤,但成為黑手,不在父母對我的期待。小學,我學業成績名列前茅,父母期許我莫像他們一樣,扛水泥、搬磚頭、鑿牆壁營生,他們是希望我拿筆,「坐辦公室、吹冷氣」。至於坐辦公室、吹冷氣能做些什麼工作,已不是他們所能想像的了。 進國中,我從偏遠金門小鄉搬往城市,發現國小時的優秀成績,只因為缺乏可以比較的對象。來自金門,我難以發捲舌音,英文課羞赧開口。數學本就差,幾番考試下來,更印證了城鄉差距不是隨口說說。而真有其事,可證之數字--我的分數。 我開始逃離每一天,迷漫畫、浸電玩,當時沒有憤怒鳥、砍水果,還是可以玩小精靈,越玩,越發覺腦袋越不靈。我佈置更大的網迷惑自己,總跟自己說,過了明天,數學、英文、物理等,自可迎刃而解。我錯用了小說《飄》裡頭,郝思嘉所言的,明天會更好。 明天沒更好。我成為黑手候選人。暑假期間,為適應以後的黑手工作,我到鐵工廠搬弄鐵管,套上鑽頭,鑽各種孔徑。休息時,大夥喝涼水、抽菸,電台正兜售著胃藥、肝藥跟香港腳藥膏;這期間,在喧鬧跟浮臭之間,在雜亂氣味跟鋼管之間,找了一個位子,坐下。時間跟我,舒服地擠在一塊兒。以為我的未來,就該長成這樣。 高工畢業前,我做了一個重大決定,提前入伍。這決定,產生了另一個決定:退伍後考大學。我進南陽街補習班,不意碰見高中畢業的、也來補習的軍中同袍;他很是驚訝,問我不當黑手了?那不是一個壞行業,只是我想試試別的路。同袍哼了一聲。我知道那個聲音,我知道那層意思。我武裝自己,不向那個「哼」字低頭。 一九八九年七月一日,我走進聯考會場。我知道沒有準備好,然而人生,絕對沒有準備好的那一天。國小、國中時,我文科勝理科,補習經年,事實沒改。這是我的最後聯考,父母與社會價值,都不允許一個已經退伍的男人,空坐在家,只為考一個沒有答案的分數。 我坐好位子,深呼吸。數學仍是我的罩門,胡亂猜的不少。時間趨近,還能塗抹多少空白,換來心安理得?該怎麼猜這一題填空,一個機率題?當一顆骰子胡亂轉動時,三十六、七十二、一○八,都有可能?如果當時,我寫上「六」以外的答案,將被扣除六分,總分將從三九九降到三九三。六分差距,中間隔著六百或六千人,我不會就讀中山大學財務管理、未必可以遇到日後「順理成章」認識的文友、妻子,不一定提筆寫,不一定不好或好,但不知道,我會是什麼樣的人。 我在那個關鍵時刻,填上「六」。那個答案,將我帶到現在的軌跡上。我變成家族第一個大學生,沒有跟哥哥一樣,當車床黑手。手黑,不是壞事啊,如我大哥用他黑黑的手,鋪排自己跟子女的未來。 我只是試著在大哥放棄的聯考上,看看我的明天,有沒有可能長成另一個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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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節──吃七餅
初春,冷冬的氣流仍在天地間遊蕩。跨過陰冷一季,迎來近清明,好像整個世界也在變質,每天溼溼答答訴說著人世情緣。天遠處,一座座墓碑隱在荒煙漫草中,字跡剝落,搖搖欲墜,每一青苔痕都是牽扯的故事。我們說每一個遊蕩鬼魂,都曾是親愛的人。 童年的清明我們只有喜樂、滿足與滋味,清明祭祖掃墓也不懂悲苦哀傷,墓園內一個個陌生人墓碑,我們檢視大頭照,尋找天使旅程,哀傷的句子是優美的詩句,生平年日是輪迴的證據,蒼老的歲月、天妒的容顏、童稚的純美,我們不懂得害怕,天空時而飄著細雨,時而陽光微露臉,小小的心靈沒有情懷,不懂人事憔悴,雨只是雨,不染塵埃是非。 清明寒食,正陰晴不定,霧氣重陽光稍露臉,一竿子衣物就跟著移進移出。走進市場,心情也開始有過節的喜悅,一攤攤的應節物品,春捲食材潤餅皮。台灣到金門到處都在包潤餅,金門俗稱七餅,用各色的蔬菜切細或單炒裝盤或合在一起炒過,算算也不下七色呢!紅蘿蔔絲、筍絲蛋絲黃金雞絲、白豆芽黃豆苗豌豆蒜青綠、紫色高麗菜更添鮮豔,豆乾絲蚵仔肥美肉品香,滿滿一桌豐盛饗宴先人,兼慶豐年,也是另類光宗耀祖。是春捲也是潤餅,十幾種菜餚,一道道生命饗宴,用一張薄薄軟嫩的白麵皮,包成精采人生。 清明節吃春捲是習俗,台灣、金門作法大同小異,十幾種春天菜色,一盤盤洗淨切絲的食材,配料真是「澎派」。紅黃藍綠白圍成圈就是一個彩紅大太陽,肉絲海蚵豆干豆腐蛋噗滋噗滋在鐵鍋內跳躍,焦煙味香味溫暖溢滿廚房,盤盤生花香味四溢。 金門人喜歡吃七餅,元宵吃尾牙吃清明吃冬至也吃,街上都有小攤砌春捲皮。小時候喜歡看老板表演,覺得神奇,猜不透手掌內乾坤,現在中年了也喜歡看砌春捲皮,是真功夫,師傅手中一團白麵糰任由手掌搓揉拿捏,輕輕往平底煎鍋一甩一抹,一層透明的水粉貼上鍋底,另一手就撕下一張薄麵皮,軟Q柔嫩,小姪女喜歡單吃。清明寒食節,台灣吃寒食拜過的潤餅材料下神桌就包,不再熱過。金門喜溫潤,所有春捲料翻炒熱過成一大盤華麗重新登場,百般滋味用溫嫩白麵皮將春天捲進去,嚐一嚐在世人生,思念情愁悲歡離合全一口咬下。潤餅與春捲,一盤盤分開的拼盤和一鍋什錦總匯,該面對的是過去還是未來。 潤餅是寄給遠方的思念信息,而春捲卻是春天的延續,在山嵐繚繞的金門天空等待清明,除了悲傷思念更多了一份春暖花開的期盼。無論春捲或是潤餅,古老的的飲食烹調是創作藝術,古老的娘親將傷感化成遠古的追思,愛慾情愁母親無暇顧念,其貫注能量溫暖家人才是無價情義。當她憑藉刀鏟鍋碗,將各色品類的食材精雕細琢出一盤盤色香味俱佳的佳餚,彷彿也將人生的酸甜苦辣重新舖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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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點鐘方向─燕南書院與金門大學的時空交會
僑鄉古浯洲 海濱稱鄒魯 燕南啟道 建我新學府 拓紅土 植萬樹 世界唯我金大人 傳承八百春秋 真知力行是課業 兼善天下是文憑 金門大學 金門大學 借問歷史誰來獻猷 四十四位進士啊! 老校友 ─鄭愁予詞‧李子恆曲《國立金門大學校歌》(典儀型式版) 「11點鐘方向。」 金大誕生前夕,校長約我一道拜訪燕南。 上山前,四埔林場的風聲、蟬聲,賣力地為這一季夏的尾聲,進行最後的協奏。校長正要發動榕蔭下的座車引擎,手機鈴聲響起,他走出車外。通話結束,回到車座,校長開心地告訴我,永齡基金會會長黃南輝轉達鴻海集團總裁郭台銘將捐贈美金一百萬元作為校務發展基金,郭總裁已安排好在香港接見他及學校行政主管,時間是七月二十六日。 獨家在地方報社主編鄉訊版、來採訪一所大學即將誕生的故事的我,輕易就在校長車內逮到一個鄉訊焦點。 「一九七二年,郭董在金門當兵,空軍,高射砲。」上山的途中,校長再補充一些背景線索。 「啊!這裡以前就是高射砲陣地,」繞入燕南山文化園區了,換我為校長作導覽,「小時候,我常以放牧或找祖墳為理由,撥開芒草,避過鐵刺,來找高射砲的阿兵哥,運氣好,可以要到一點口糧;天色好,會看到遠方的山巒、帆影;阿兵哥心情好,會讓我一起加入防護保養、擦拭烏黑漆亮、對空旋轉的砲管。」 那些如伯勞紛飛、來來去去的高射砲戰士,說不一定其中有一個是郭董。 如果郭董來過,並不很久以前。一處還存在的高射砲陣地,以及解嚴後剛移走的雷達基地。 更遠古的記憶,這裡是一座書院、一座巖寺。 如今,消逝在明朝的書院、民國的巖寺,因著「燕南書院暨太文巖寺」的新建計劃,它們又奇蹟式地重建、復活。 缺乏文獻、圖錄可佐證,形式與規模不可考,當今呈現在我們眼前的燕南書院、太文巖寺,是依據歷史學、堪輿學、書院建築規制及當地耆老訪談等相關研究,想像、推敲出的產物:書院坐南朝北向,採三進兩院之空間格局,形式則採傳統閩南寺廟的建築風格。燕南書院第一進為出口山門,第二進為供奉清水祖師的太文巖寺(正殿),第三進則為朱子祠(書院空間)。 書院與大學,穿越時光隧道。 「看到了?11點鐘方向。」 校長再一次提醒、調整我的視角。 書院與大學,山長與校長,橫跨八百年歷史時空,多麼神妙地在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個十年交會。宛如幻境,多麼不真實又具體的存在。 與校長站在燕南山頂的時間點,距離金門大學的掛牌,還有一個星期。天剛破曉,二○一○年八月一日上午六時,這裡就要呈現一個「燕南啟道」,祭祀朱子、薪火傳遞場景。主祭者,地方行政首長、金門大學校長外,還有一位經小三通渡海而來的廈門大學校長朱崇實,他是朱熹長子朱塾派下的第二十八代嫡孫。 以燕南書院為起點,「薪火相傳─源遠流長」的隊伍,將沿著古城國小、官裡、賢庵國小、莒光樓、金城國中、浯江書院、中正國小,聖火最後抵金門大學校門口,由國立高雄應用科技大學前校長黃廣志遞交給國立金門大學首任校長李金振。 「距今約八百五十四年前,南宋的朱熹在金門設燕南書院,比英國牛津大學創立還早三十年」,校長似在山上為金門大學的揭碑儀式準備致詞講稿,「金門大學真是神奇,短短只花了十三年就建校成功,但他卻醞釀了八百多年,南宋紹興二十六年、西元一一五六年,朱熹在金門。」 校長看著我,對著萋萋的雲樹、書院、11點鐘方向發出了歷史的交響,「受朱熹教化,金門出了四十四位進士,因此,燕南書院可說是金門大學一脈相傳的發祥地,而歷代進士就是金門大學的老校友了。」 校長的神奇之音揚起後;「此日山林,他年儒林」,斯時斯地斯景,我的腦海再浮現,地方文獻採錄、流傳的,精易學、堪輿之學的朱熹,曾曰「鴻漸反背皆同安」,又在視學浯洲、登臨燕南時,道出儒林之說。 「看到了嗎?11點鐘方向。」 看到了!站在燕南書院正門護牆看過去,11點鐘方向,同樣是閩南褐紅建築格局,金門大學正在陽光照耀下的山林中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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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哥窟與金門世遺﹕說出建物的故事
寒假,年度家庭之旅,來到開發比較落後的越南和柬埔寨(即高棉)。雖然落後,只要對擁塞交通和物質水準,稍加耐心包容,這些國家,仍有值得一覽的景色和文化。 九天的行程,在微醺、舒坦的冬陽陪伴下,吃喝玩樂,天天陶醉在異國風情文物懷裡。最期待的,算是此行的高潮吧,應是柬國的吳哥窟(Angkor)世遺景點,細嚐不可勝收的人類寶藏。 乍看下,吳哥窟世遺規模之龐大和氣勢之雄偉,豈是金門可望塵。然兩地世遺之路,有所不同。依我淺薄之觀察,吳哥窟世遺至少有一個優點,足供努力申請世遺的金門參考學習的:說出建物的故事。 吳哥窟之浮雕和建築之美,嘆為觀止,窮一生之力去賞析,恐都不夠。此點,我們金門有自己的資產,閩式建築、軍事建物、寺廟等,都是吳哥窟所無法相比的。我們要珍惜自己的世遺資產。 吳哥窟之古廟,自元朝至今,已有千年歷史,呈現不起眼的灰黑色。吳哥窟是一座巨大的水上都市,十二世紀的吳哥王朝國王蘇利耶跋摩二世興建,作為吳哥王朝的太廟。吳哥窟的立體廟山多層方壇和迴廊,最引人注目。 其實,吳哥窟可貴之處,在於古老建物,能與歷史接軌,予現代與未來人們活生的意義。從導遊口中傳出的故事,每一幅石雕,都活過來了,每一項古物,都有了生命。此點,值得我們效取:金門的每一棟建物,都有一個吸引人的故事。我們要說出那感人與有所啟示的故事! 任何一項建物,再古老、再藝術,若沒有故事或人的因素撐腰,將空洞無意義。建物,如何幫助人類生活得更真更美更善,可為千秋萬世,甚至到永恆的啟示與激勵,這是我們要把握與追逐世界文化遺產之基本精神。 將建物與故事相聯結,須下一番研究功夫。以瓊林聚落為例,每一棟建物,一磚一瓦,每一個裝飾和設計,都有歷史故事。這些故事,有些是口耳相傳,許多卻是我們要深入探討的。將瓊林聚落與閩南建築的演進歷史,化成人人易懂的故事。讓每個人聽完故事,都能由衷萌生珍惜人類資產之意。 將每項世遺資產背後的故事,用口說與文字記載,是我們對故鄉金門應盡的一分責任,也是申請世遺過程,我們對人類文化應盡的一項重大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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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美老街─京華煙雲
老街有說不完的故事。故鄉沙美也有一條老街,漸漸將被遺忘時,重啟維修保固。幾回夢迴,老街真的已老,殘留的陽光照在一排排半掩的木門,剩殘存的生命招牌,整條街的生命力彷彿都移走,軍人撤了,百姓活動力凝固了,畫面停格在老弱婦孺的臉上,歲月的痕跡,隨著老街殞落。四十幾年,古老得似幾世紀。走一趟,哪一段是你的歲月,哪一段是我的人生。那些濃郁的味道記憶,是否我們依然在夢裡期待,老街的前世今生。 踩在老街,古老青石板改成窯燒磚,整修過洋房旁仍有棟棟待整的破舊,像凌亂的煙花殘柳,迎面而來的老婆婆,三寸金蓮搖曳生姿。午後陽光漸斜,一排珠花斜插,倚門而坐,小板凳懸空著繡花鞋,月白色大布褂,緞黑長褲圍著深藍布兜,歲月在她身旁嘆息。每次遇見她,就是前朝遺老,盯著她的三寸金蓮繡花鞋,緩步挪移,窸窸窣窣,每一步都是故事,恬靜的劃過深宅大院,跳脫烽火兒女。來不及長大的腳丫子,禁錮在三寸的空間。 小時候長長寬寬的街,白天熱鬧夜晚燈火通明,漫畫店、腳踏車店、包子饅頭滷味麵店、雜貨店、理髮廳、冰果室、…食衣住行育樂濃縮在一條街上,人生百態,排排林立。雜貨店除了糖果餅乾,還有一盒盒的再抽,一個洞一個希望,是早期的樂透。每次經過那間棺材店,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慢行疾走,等到靠近店時就快跑而過,偶爾往店內瞄一眼,只見滿滿棺材,成品半成品,棺材或站或坐著躺著,有描金繪銀滾紅邊全黑的,任君選擇。老闆認真的在棺材板上修整刨光,住在棺材店的孩子,不知是否早早就參透生死輪迴,我總是好奇著。 隨早市開啟,清早麵店內機器聲不停運轉,吞吐著麵糰,擠壓搓揉,袋袋麵粉堆在一旁,空氣中白粉飛揚,人手臉面粉白粉白。店外一竿竿的麵線麵條,等著陽光洗禮。柔軟的線條吸飽足陽光,慢慢的堅韌服貼,是老街給市民的生活必需。串串麵線傳情思,幾十年後老街陳舊傾頹,金門麵線終於發揚光大,彷若傾城見證麵線的偉大。麵店年節清明更兼做春捲嫩皮,小小麵店希望無窮。 當孩子小時寒暑假帶回金門,偶爾帶他們去老街做田野調查,常會遇見了童年。二坪大的店面,二只煮泡麵鍋,確是煮餛飩扁食,陳年老鍋,終年未刷,像個聚寶盆,源源不斷的過日子。山東老伯伯,早年隨國軍來台,一落腳就是一輩子。小鍋子在爐火上跳躍,童年華麗的滋味,奢侈的想像,想問回不去的故鄉,有多少怨悔。 天透亮福伯總會卡達一聲,將他的兩輪賓士車往前一推,扶著騎出門。福伯單身來金,靠著家傳的打石好手藝,挨家挨戶替人打石,石輪石器維生。孩子的眼睛,總是盯著那帥氣的腳踏車,人雖小,志氣可高,小小腦袋中有了夢想,他想騎上腳踏車遨遊而去,追著風,迎向太陽。 說不完的老街故事,隨著宣導整修,逐漸改觀,但是老街在記憶裡永遠不改,演義著京華煙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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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一座燈塔之後
失去一座燈塔的繪本標案之後,我得到交通部航港局支持我的全台灣三十五座燈塔的創作計畫,但我說,我只剩三十三座了,因為馬祖燈塔的案子我推不動。 為了讓燈塔的光與詩,有更豐華美麗的結合,我走進交通部航港局,與友人特別引薦、最了解燈塔的主管會面。因為被燈塔的光感召,興奮的我顧不得航港局已快下班,我匆匆趕到時,已超過下班時間六分鐘了。熱忱的主管為我泡了一杯好茶,我嘰哩呱啦把最近畫燈塔繪本的心聲告訴他。一杯好茶顧不得喝,逐漸冷卻,我的心頭卻越來越火熱,友人特別引薦的主管,很快變成我仰望的燈塔權威專家,他管理的三十五座燈塔,每一座背後都有精彩的故事。 我請教專家友人,哪一座燈塔最適合結合詩、圖、文,閃放最耀眼的光芒。友人立即提供給我許多寶貴資料,又告訴我許多燈塔故事,聽得我神迷不已。引薦我認識專家友人的知心好友,已經有許多座燈塔的工作經驗,他最鍾情的彭佳嶼燈塔,一直在我腦海閃光。我問專家友人,是否把彭佳嶼燈塔列為首要創作目標。友人說,彭佳嶼燈塔位在孤島,交通不便,文創行銷恐難帶動。經過一番討論,友人定位出適合推動文化藝術的漁翁島燈塔、三貂角燈塔、鵝鑾鼻燈塔,我說好,我將會積極進行創作,讓燈塔與我心中閃閃發光的詩結合,讓它們走進美麗的繪本王國。專家友人說,他們管理的三十五座燈塔,只要我有需要,他們願意盡力協助我完成創作計畫。我說好,我一定盡全力跑案,一座一座燈塔走下去。我說,我心儀的繪本出版社,以菁英團隊打造的頂級繪本,不惜血本做精緻鏤空紙雕、再加上立體燈塔設計,這樣的陣容實力,竟然無法通過馬祖的繪本標案。我仍捨不得放棄精緻唯美的藝術版面,所以我特別來拜訪他,向他請教,放棄無法順利推動的馬祖燈塔繪本,我該挑選哪一座燈塔,繼續貫徹執行發光的計畫。專家友人說,燈塔需要轉型,變成美麗的觀光景點,這點需要藝術家來協助完成。我說,我會十分積極努力,立刻展開新創作計畫。 談起全台灣的燈塔,專家友人說金門也有兩座燈塔--北碇燈塔和東碇燈塔,我說自己從未上去過,友人說那屬軍事管制區,無法上去。我說那怎麼辦,那是我家鄉的燈塔啊,我一定得上去,努力為它創作詩、圖、文,一項也不能少,一定要讓它閃閃發光。友人說,只要我遞案,全台灣三十五座燈塔,他都願意協助我。我說,只剩三十三座了,馬祖燈塔的案子我推不動。我說但沒關係,東莒燈塔和東湧燈塔我都去過了,只可惜東莒燈塔列名國定古蹟,喜歡燈塔的我卻無法為它進行美麗的創作計畫,只能讓這一座古蹟從缺了。 夜裡,我輕聲對家鄉的東碇、北碇、發光的燈塔說,我來了! 北碇島,位於金門東方,距金門復國墩約四千二百公尺 ,面積零點零八平方公里,島上的白色燈塔,是清光緒八年(一八八二)建造。已有一百多歲囉。 東碇島,位於小金門正南方二萬七千公尺處,面積零點零一六平方公里,清同治十年(一八七一年)興建東碇燈塔,為台澎金馬三十五座燈塔中最老牌,比東莒燈塔早一年、漁翁島燈塔早三年發光。 就像交通部航港局的友人所說,燈塔需要轉型,變成美麗的觀光景點,這點需要藝術家來協助完成。我要寫一首發光的詩,送給「金門雙碇」,告訴他,我愛他,我來了,我們的生命都要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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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
人生就像一座大舞台,當我們演完一齣戲後,就是某個階段任務的完成,不管演得好不好總是要下台,甚至有時候還要再換另一個角色,可能是主角、配角、或跑龍套,但也都要把它演好。很榮幸從小就立志當個老師,雖然父母都不識字,但常提示我們要如何走上人生之道,身教言教,耳濡目染,無形中培養我有一份責任感、道德感與使命感,甚至把教育當成終身志業。途中雖然歷經各種酸甜苦辣,但總是全力做好本份工作。除此之外,修身齊家也是重要任務之一。這一生在教育旅途中,我曾經扮演過許多場不同的「角色」,也遭受到許多挫折與不同的抉擇,人生紅綠燈,一會兒紅,一會兒綠,紅的時候,就沒法向前走了,如果闖過去,就可能發生交通事故或被罰;綠的時候呢?一路通暢無阻,很快就到達目的地。有時你遠遠看著那燈是綠的,等車子加速到了跟前,卻可能突然就紅了;有時遠看是紅燈,到了跟前卻變綠了。有些車到每個路口都可能是綠燈變紅燈,有些車到每個路口都是紅燈變綠燈;但是,他們最終都同樣離開了這裡,朝著遙遠的地方前進。由此可知,人生也是變化無常的,有了這紅綠的變換,人生的步伐才需要快慢調整,人生的景色不才有五彩斑斕嗎?為什麼要為一次紅燈而焦慮不安,或為一次綠燈而興奮不已呢? 人的一生,有很多事是要做決定,但每次都有不同的結果,既然做了決定,就要認真努力,且無怨無悔地走下去,所幸也都沒有偏離教育這個舞台,認真的把這齣戲演好。如今,即將演完一齣主戲,而另一齣戲又要上演,雖然前戲不一定叫好,但總是演完了,後戲如何演好才更重要。常想:如果能將人生發揮得淋漓盡致,無愧社會國家,那是最完美的句點,但這是不容易達成的事。只要我們能以愛自己的心去愛別人、愛社會,甚至愛國家,力求精進,無論到那裡,都能抬頭挺胸,向前邁進,必能感受到生命的美好,以個人的微薄力量釋放給社會一股正能量,這就是人生真善美的境界。 近日看到一片反服貿聲中的學生運動,好像我們又落伍許多,似乎不配闊談人生,但也許時代背景不同,產生不同思維所致。曾有人說:「真善美要有皆大歡喜、人人守法、社會和諧三大要項」。像我們整天捲入繁忙的自我空間與工作裡,只有忙、忙、忙一個字,從沒有想到生命的源頭在哪裡?也從來沒有時間去論人是非,只常問自己有沒有做錯事?有無對不起國家社會?雖然常受他人不實之非議,也只好一笑置之。大家有沒有靜思過人生的價值是什麼?如果隨波逐流,人云亦云,不分對錯,不能溝通,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難道這就是人生嗎?難道人生只有名利與享受嗎? 人生真、善、美是一種道德行為,發揮極致,實現美德,抱持著慈悲心、愛心和感恩的心,才是人生真諦,常說:「心中有愛就是美」,這就是我們所追求的人生境界。有一前輩書法家送我一幅字,內文為『開韶慶佳節,合宅樂團圓,夫婦同堂洽,兒孫繞膝妍,華燈燦樓表,吉爆響階前,瓊萼南枝報,春光宇宙延」(錄乾隆帝題歲朝歡慶圖);這就是我人生的體驗,謹此與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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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鄉的另一種鄉愁
「我要回家鄉工作了!」半年前我突然拋出這話,很多認識我的朋友都很訝異,頻問「為什麼?」 從民國六十七年金門高中畢業,離開金門到台灣求學,轉眼間,在台灣已經生活了三十六個年頭了。在台灣扣除了唸大學、研究所、當兵前後八年,進入職場在新聞圈闖蕩了近三十年。 近三十年的新聞歲月,我除了最早一退伍在電子媒體華視新聞雜誌待了近一年,之後離開到平面的媒體,在中國時報待了二十三年,轉到時報周刊又待了五年,媒體的黃金歲月我全經歷過了,從最基層的記者,歷經了各職務歷練,也擔任過社會組主任、採訪中心副主任,得過曾虛白新聞獎,也在大學院校兼過課,教學相長,說真的,夠了。 年紀漸大,面對近年來新聞環境的變化,媒體的嗜血、腥羶、跟風,有時無力感真的很重,不是說自我看得很重,想要改變什麼,但是苦悶的是自己有時也必須身不由己,那種良心的負擔及職業包袱,有時會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所以,年過五十歲後,我就開始認真的思考,什麼時候是可以換跑道的最佳時機? 說真的,跑新聞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工作,當你跑到獨家新聞時、當你的報導發揮作用時,當你寫的新聞受到採訪對象重視時,那種喜悅是即時的回饋,可以撫慰你忙了一整天的辛勞。 但是漏新聞的壓力,也會讓人第二天有如黑雲罩頂,自己的新聞被漏,第二天就必須找一條獨家打回來,這是榮譽感,等我當主管的時候,又得擔心同仁被漏,常常必須看完早報,確定沒有被對手報漏新聞,才敢放心回去睡回籠覺。 這是勞心又勞力的工作,常常下班都是凌晨一、兩點時,回到家翻來覆去睡不著,所以晚睡又晚起,變成我們的日常生活形態,通常若早上沒有預定的事,都會睡到日上三竿,要十點、十一點才會起床,和太太、小孩的作息時間全不對,所以太太常抱怨:「孩子怎麼長大的,你都不知道?」 我要辭職時,我的直屬長官兼好友一直勸我不要辭:「你不會習慣的,你二、三十年來的生活習慣,回去要過朝九晚五的正常上下班,我不相信你受得了?」他一直看衰我。 「三十年了,我的工作環境有改變,但中間沒有停過一天,從華視、中時到時周,都銜接得恰到好處,沒有中斷過一天,我真的有點累了,況且兩個小孩都已大學畢業,我背上的擔子也可以放下了,我想試試不同的工作領域。」我這樣告訴他。 其實我心中還有另一個盤算,離開老家三十六年,除了逢年過節回家省親外,長時間在外,對於家中兩老、一對高齡雙親,有著一份愧疚,若能一兼二顧,工作之餘也能陪陪他們,略盡人子孝思,這樣的機會是很難得的,所以才會讓我心一橫,我要回家鄉。 但是,回到老家,必須暫時放掉另一個家,結褵二十七年的妻子,她有自己的工作、事業,不可能要她放棄跟著我回來,所以我必須先徵得她的同意,她肯放我走,我才可能成行,好在妻子很獨立,對我也很放心,我也才能「單身赴任」,並定期做個「空中飛人」。 另外,還得說服我的長官放人,雖說不做最大,但長年的工作伙伴,我必須有始有終,所以從辭呈送出去,還留了兩個月的「緩衝期」讓他們去找人遞補,仁至義盡,我才放心放手離開。 「又一隻漂鳥返鄉了!」好友前金門日報鄉訊版主編楊樹清知悉我回家鄉工作,傳了一則這樣的簡訊給我。 金門人早年下南洋,叫「落番」,我們這一輩當年為了求學、就業,也是一批批離家出走,在台灣謀生活,某種情勢也是另一種「落番」。在他鄉我們沒有任何家世背景,沒有父祖庇蔭,完全要靠自己腳踏實地,去跟別人競爭,金門人在台各行各業人才輩出,這種吃苦耐勞的韌性,有人形容就是吃地瓜長大的金門囝仔。 金門籍的音樂才子李子恆的作品「蕃薯情」寫道:「小漢的夢是一區蕃薯園,有春天呀有風霜,蕃薯的心是這爾軟,愈艱苦愈能生存。故鄉的情是一滴蕃薯奶,尚歹洗呀尚久長……,阮是吃蕃薯大漢的金門子,黃種白仁心赤赤,咱是靠蕃薯生活來疼生命,著愛一代傳過一代聽。」唱著唱著眼淚都不禁奪眶而出。 唐朝詩人白居易有詩云:「無論天涯與海角,大抵心安即是家」,在台的日子,也曾過著「處處無家處處家」的日子,有了房子建立自己的家後,「此心安處是吾家」,返鄉後思妻思子女,「一夜鄉心兩處同」,故鄉是他鄉,他鄉是故鄉,這也許就是身為島國金門人的宿世命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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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三月天金門照台灣
民國六十八年底陸官畢業,隨著部隊東奔西跑,幾乎很少再踏步高雄。近日到屏東採訪金門同鄉,搭機抵達小港機場,再轉往屏東參與盛會。就這樣來回二次路過陸軍官校、步兵學校與中正預校,從車內往外看,這三個年輕時接受操練的營區,今昔大不相同,而變化最大的當然是整個鳳山地區街道景觀煥然一新,而每個街角轉彎處藏匿的靈魂也徹底翻新。 高雄與金門極度相似之處,軍校林立為百姓店家帶來可觀消費群,軍校生與阿兵哥都成為忠實顧客。即使是全國性裁軍導致金馬等地兵源嚴重縮減,而鳳山、左營、岡山等地軍校官兵依然是高雄許多生意的忠誠粉絲,這些做官兵生意的商人幾乎天天哈哈大笑,雖然有些人骨子裡始終把這些軍校生視為國民黨部隊而不屑。 相較於普通大學畢業的大學生,軍校所培養出來的軍校生,責任心與思維是截然不同。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軍校生一畢業即是把生命貢獻給國家,隨時準備為國家送死的,即使是承平時期,部隊官兵全天候工作也是常有的事,雖然在台灣軍校畢業的軍校生,幾乎都沒上過戰場,但依然是肩負著為國為民的神聖使命。 下部隊參加演習測驗倒是家常便飯,那就是為將來赴戰場時所做的預備訓練,所謂「演習視同作戰」,任何演習任務,官兵必須服務命令,徹底完成任務。除了演習之外,部隊投入助割、救災等社會服務也視同作戰任務,不得有絲毫懈怠,官兵有為國犧牲奉獻責任,為民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 軍校生並非如同公教人員一生都可享有鐵飯碗,諸多經管與年齡限制,往往是做到一半就得轉行,告別軍旅後就得自謀事業第二春,這兩年來,台灣整個社會對於退伍官兵權益再三打壓,而軍人們離開部隊卻還保有堅忍特質,多為國家想,少為自己爭,實在可貴。 三月的台北,正興讓舉國情緒沸騰的學運,讓人想起陸官畢業那年,南台灣剛發生美麗島事件,這三十餘年來,始終有人熱衷謀取自己權益,而軍人一直是台灣社會付出最多,權益最受冷落的一群,特別的是,許多政黨對於退伍軍人,由敵視態度轉為積極拉攏入黨,看來手中一票偶而也會發酵。 高雄三月天早已是個艷陽天,軍校生依然是把國家擺在首位的一群,福爾摩沙一直在變,「愛國愛鄉」因理智與認知不同,解讀與做法也不一樣,在台灣百姓中,有些是三四百年前祖先由金門遷去的,有些是近半世紀才舉家遷台的,從人性看台灣,文武兩相對照,頗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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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近飄飄
因為出生金門,對於當兵,自然有更多勇氣承受,高中畢業即提前服役,以更從容迎接未來,沒料到卻碰到「鬼壓床」。 大約每一個人,都曾夢得深遠。眼睛睜開,未必是醒來。天花板靠近、窗靠近、吵鬧聲靠近,遺失的人世,靜靜歸位,這才想起自己是誰。把東西變不見或變出來,是常見的魔術。人處混沌,彷彿一種消失。哆啦A夢展,到台灣了。他的一個知名法寶是任意門。西洋或東方,儘管信仰不同,都有靈魂交換的故事。我好奇夢遠之際,靈魂去了那兒? 服役時,我的臥鋪陰暗,按陰陽之說,容易積穢。鬼魅常找到我,無言但死沉地壓著。有一次,剛躺平,意識、視覺都清晰,「鬼」竟來壓。我無法出聲喊門口的衛兵、喚洗澡回來的班長,只能用力掙。一股力量往天靈蓋集中。我即將鑽出,告別我的軀殼。 警覺到危險,我放棄掙扎。我沒有把自己變不見,我回來了。 我難免懷疑,當下是場幻術。只因為現在有光、有愛,所以我不願意醒來,只能用力覆壓在,「我」的身上。 ◎ 有一年某報文學獎作品,寫大陸少年窮追金門飄來的氣球,希望奪取載運的物資,搆著纜繩,人跟氣球一起飛走,最後是在土匪的巢穴中,找到遇害的少年遺體。又一次活動,巧逢施放氣球的退役士官,他說趁夜黑風起,施放文宣氣球,氣勢不輸平溪天燈,但沒有騷動的張望,只雙眼肅穆相送。 高飄的東西,彷彿都是一種寄望。氣球、飛機、太空梭,一個比一個高,也去得更遠。 我也曾經擋露水、走小徑,撿拾傳單,禁不住好奇多看。杭州、上海、紫禁城,泱泱美景。我心裡暗啐,都是騙人的呀,老師說可憐的大陸同胞,只能吃樹皮。後來我到大嶝島戰爭紀念館,陳列的英雄事蹟,正是暗潛金門,摸殺了無數的士官兵。 還好,我已經站得夠遠了,遠得可以微笑閱讀,中共的英雄。 ◎ 海的可怕,在當它是阻隔,而不是一座橋。因為戰爭,很多金門人遠去,他們的姿態決絕,彷彿永不再歸。因為嫁娶,很多人偶爾來回這個島。小時候我默默看著戰爭跟我。我跑到屋後看海,看不同的軍艦,一如看著人生,剪影來、剪影去。眼力好的村人能從艦艇型態,判斷何為軍艦、哪一艘是登陸艇或者貨船。 過年前,更常往屋後的緩坡跑,眺望群艦,想像姊姊們搭乘哪一艘軍艦,歸抵料羅港。在那之前,姊姊們只能以書信告知約略的船期,彷彿遊子歸鄉,也成了國防機密。 後來,我搭軍艦離開這個島,扶著欄杆,看著自己眺望軍艦的緩坡。 那年我十二歲,我搭乘萬安號軍艦到高雄,第一次親見火車,搭乘它北上,遷居三重。我以為機械是不死的,沒料到「萬安號」軍艦跟柴油火車,一一除役與退休,只剩下我,還留在它們的胃納中,聽著秒針,在我體內滴答滴答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