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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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問題來的時候
唯有不把地方的問題看作是問題,才能為地方創造機會。──小鎮文創何培鈞 「當問題來的時候,不要問為什麼,而是要去解構問題,找到答案。我想應該會有一種模式,讓我的未來走得更遠!」即將離開舒適窩,放逐自己去追夢的阿龍,說這話時,眼底閃著熠熠的流光。在場的沒人能答上他的話,因為我們最先想到的是問題,而非未來。 當大陸無預警宣布,自八月一日起停辦自由行簽證後,許多朋友都人心惶惶、長吁短嘆。說什麼的都有,唯獨沒有人認為自己努力不夠。 的確,阿龍管理著小小的湖光民宿,又是校長,又做工友,每天工作超過十個小時,有時就算沒有客人,他一樣忙得不見人影。按他的說法,平時做好準備,用時才有備無患;何況島鄉的資源根本開發不完,單是焢窯、採蜜、挖芋、賞鳥等等,就能讓他玩上好幾個輪回,口耳相傳下,生意自然不差;就如他所說的,賺不到錢是假的,但也不可能賺什麼大錢,心裡的富足才是最重要的。對一個離鄉數十載,毅然回到家鄉侍奉寡母,母親離世後,猶然留鄉奮鬥的熟男而言,他的精神、他的魅力絕對的高大上,因此,許多人喜歡聽他的無所畏懼,他的凌雲壯志,唯獨不太習慣他的狐疑躊躇,感覺像是末日來臨。事還是由陸方宣布停辦自由行簽證開始。 「事實上,這也沒什麼,長期以來,民、共不就是高來高去?一個要面子,一個爭裡子;搞擰了,還有差別對待、分開處理。這不,二十天事情就解決了。上帝關了你一扇門,總會再打開一片窗的,生命總會找到自己出口的,比這大的事我們都挨過來了,不致於吧……」在阿龍表達離意時,長期視他如師、如友,與之併肩奮鬥的阿強不甘心的說。 因為還迷茫在離別的氛圍裡,不記得阿龍回了什麼話,只彷彿聽到,「不能自主的生命,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話說得很輕,卻無比沉重。 「自主是什麼?你不是一直在幹著自己喜歡,而且認為對的事嗎?」「我無法改變世界,只能先改變自己。」直到阿龍決意離開那刻,我們依然不清楚他在堅持什麼,直到島鄉的街道逐漸恢復了四處亂竄的電動車與喧嘩的人潮,我們依稀才懂:如果前進的動力不來於自我,就該有種方式讓自己也可以動起來;這無關乎誰靠誰、誰缺不了誰的問題,沒有實力就算高枕無憂,夢都不會香甜。 島鄉是個很小的地方,小到可能只要透過兩、三個在地人,就能串起全島的人際網絡。這樣一個地方,島民的邏輯思維直觀而單純,人情富足而滿溢,文化更是絕對的根深柢固,因此,它的前世、今生與未來,又豈是簡單的人來與不來,就能一語道盡的。或也正因此,我們更習慣於聽人家說,跟著人家做,甚至被推著走;至於那些所謂的發展概念、規劃、戰略、策略、願景,也更容易流於人云亦云、紙上談兵。我們總是先看到問題,而非發現機會;我們總是挑簡單、風險低的路走,卻不去想價格是別人給的,價值則必須操之在我。 我不知道阿龍再回歸時會創造來什麼樣的機會,甚至不清楚他會不會再回來;但是,我堅信不論他人在哪裡,他一定會為自己真正的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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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薈金城 文江學海 ~一位教育老園丁的心聲
一年一度地區語教盛事~108年度金門地區語文競賽,今年輪由金城國中主辦,經過一天半競逐,在九月廿二日落幕了。 我向許維民校長要了一本秩序冊,該冊醒目的封面,立刻擄獲我的視線。只見其上是騰空而出的傳統建築~燕尾,中嵌「108年度金門地區語文競賽」字樣,其下乃金門地標~水頭得月樓,選用它,凸顯競賽地點在金城。在中上方乃「秩序冊」三字,語競標題「語薈金城 文江學海」下得極好,短短八字,幾乎涵蓋吾人所能想像的輝煌與開闊,想是維民校長與振漢博士神來之筆,總覺得這八字,幾可重「振」「漢」聲,極度震撼到我對文字的敏銳神經。 我評判的是國中、高中職、教師、社會四組的朗讀,振漢主任貼心,總是利用賽前空檔,一一尋求評判先生,共推一位於賽後做三分鐘講評;我年紀最長、頭髮最白,老態龍鍾的外表,看似很有內涵,幾乎場場都被學生輩的夥伴推舉為講評人,每每推辭不獲,總要硬著頭皮上台發言,偏偏我生性囉唆,常欲罷不能,讓夥伴和選手枯坐台下,很不是滋味。 總的來說,教師組今年五位參賽者,個個摩拳擦掌、有備而來,有兩位還是我早年教過學生,看到他們多年淬礪奮發,不斷精進的雄心,且開風氣之先,勇毅率先報名,做學生表率,單單這一點,就讓我感動莫名。想到自己在朗讀所投注的卅年心力,而今能有小小成就與回饋,頗感心血值得、功不唐捐。 評國中及高中職組時,我極其認真的聽完比賽,坦白說有點失望,但我不灰心,因我在失望之餘,發現在這些選手中,每一組都有兩三位待琢的璞玉,如訓練得法,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再退一步想,許是開學伊始,暑假集訓不易,準備不及,上場對自己較沒信心,所以才會顧此失彼、捉襟見肘,表現不如預期。 高中職組,一向被認為是實力較不對等的競技,但個人認為選手正可利用這舞台,觀摩別人長處,彌補自身不足。以下是我的一點心聲,敬謹披露,以就教於教育先進與方家學者。 我認為朗讀「言為心聲,貴在傳神」。這讓我想起高中時數學老師李存鑫對「定義」的詮釋。他說:「我這樣規定,你這樣相信,你沒資格懷疑。」同理,我用「我這樣寫,你這樣唸,你沒資格更改。」來勉勵選手。 學子常犯的毛病,總是會在有意無意間更改或增減原作的字、詞甚至意,更麻煩的是詮釋重點錯誤,那即犯詮釋「意境」的兵家大忌。尤其是國中組幾位選手,也許屬不同學校,指導老師也不同,但給人的感覺是師出同門,明明是溫柔婉約抒情文,卻讀成高亢的說明文甚至議論文,因為起音都太高了;明明作者「志在流水」,卻讀成「志在高山」。其中無奈與況味,想必輔導老師都遇過,只希望它是邁向高峰的一時陣痛。 另外,我抽空聆聽國中組閩南語演說,看到教育界「閩南語雙璧」~黃振良和鄭藩派老師。今年輪由振良兄講評,他條分縷析、侃侃而談,字字句句都是經驗之談、肺腑之言,但我不確知小選手是否心領神會? 這讓我想起先祖父在世時,拄著拐杖牽著我的小手,在鄉下的古厝一隅,用道地的閩南語與人對話,藉此薰陶長孫。也許這樣的場景,在往後的金門,終成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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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石敢當.碧霞元君
才去了山西,不久又到了山東,多年來三度山東二上泰山。杜甫望嶽詩:「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盪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重山小」。泰山,是中國五嶽之首,有「五嶽獨尊」之稱,古名岱山,又稱岱宗、天孫,山東泰安市境內,主峰玉皇頂,海拔1545米。孟子曰:「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太山而小天下,故觀於海者,難為水,遊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孔夫子門前,無言以對,不敢搬弄,唯有孺慕之敬! 泰山玉皇頂有玉皇廟,供奉道教最高神尊玉皇大帝,就是我們有事沒事常常在叫的「老天爺」!玉皇廟內還供奉石敢當神像,頒行天下各地避煞擋災,在金門很多古建築、古路口,石刻「泰山石敢當」以祭煞!泰山石敢當,是立於街巷路口,風水沖煞之處,凶位的牆上,用以辟邪的石碑。刻有「石敢當」,或「泰山石敢當」的字,在碑額上還常有獅首、虎首等淺浮雕。「石敢當」最早見於西漢史游的書法,《急就章》:「師猛虎,石敢當,所不侵,龍未央」,從最初的辟邪,發展到驅風、防水、止煞、消災等多種功效。出土的唐代石敢當上刻有「石敢當,鎮百鬼,壓災殃,官吏福,百姓康,風教盛,禮樂昌」文字,可以看出當時石敢當的作用。古代認為東嶽泰山之石,具有獨特的靈性和神力,是一種靈石崇拜。傳說漢武帝登泰山,帶回四塊泰山石,置未央宮的四角,以鎮辟邪。泰山被認為有保佑國家的神功,因此「泰山石」就被認為有保佑家庭村族的神力,「敢當」邪祟。後來泰山石被人格化,姓石名敢當,又稱石將軍,後來還發展出,雕刻有人像的石敢當、石將軍。 自古有泰山碧玉,為泰山玉石最為名貴的一種,質地晶瑩,綠如夏荷,具暗綠、深綠、墨綠等色,也有罕見無雜質極品玉料,非常名貴。泰山玉石蘊藏量少,最近又發現礦脈,限量開採,有「鎮山玉」、「辟邪玉」之稱,含有磁鐵礦的小黑斑、黃鐵礦。帶回了一墨玉小手串,上刻石敢當及藏密八寶,隨身攜帶保平安。 此行登泰山,參加碧霞祠道觀「東嶽泰山平安祈福法會」。碧霞元君自宋朝以來,是道教崇拜的女神,源於華北地區的信仰,稱為「東嶽泰山天仙玉女碧霞元君」、「泰山娘娘」、「泰山老奶奶」、「泰山老母」、「泰山聖母」、「萬山奶奶」等,其道場是在東嶽泰山。歷經千百年,特別是在明清時期以後,對於中國北方道教文化有重大的影響。民間有「北元君、南媽祖」的說法。碧霞元君道經稱為「天仙玉女碧霞護世弘濟真人」、「天仙玉女保生真人宏德碧霞元君」。也稱其為「送子觀音,「碧霞」意指東方的日光之霞,「元君」則帶有濃厚的道教色彩,是道教女神的尊稱。泰山奶奶在北方是山神,媽祖娘娘在南方是海神,成為道教聞名的重要女神。 泰山碧霞祠道觀是全真道場,立教根本,秉持全真家風,立觀度人,以道行感化,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平安祈福法會,我們跟著軌儀跪拜個把鐘頭,由道士奉行三壇課誦,如法如儀誦滿三壇仙經。道教正信道心,是中國元始國教,其他宗教都是外來的,中國信仰具有巨大包容力,外來的宗教,都可以歸入儒釋道,並行不悖!純正清靜道風,培本固元,正信正行修正氣,玄門虛靜,道法自然。全真清修,午餐,我們都跟張道長吃了素齋才下山,無量壽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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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
悶熱的午後,窩在冷氣房裡看書,耳邊突然傳來一陣詭異的聲響,那聲音忽起忽落,猖狂地紛擾我。起初以為是鼠輩之類的噁心物種,於是膽顫心驚地翻查了衣櫃、書架、桌子等角落,仍遍尋不著聲音的來源。正打算放棄時,一抬頭,竟看見霧面玻璃氣窗外隱隱露出一個小黑影,上前端看,才發現是一隻鳥。 鳥兒安然棲息在窄小的窗沿邊,用嘴尖對著玻璃再次敲出咚咚咚的聲響,我對著牠指責了幾句,又想到牠此番俏皮的逗弄,不禁暗自發笑。閱讀的興致被打斷了,索性下樓,行經巷道時,見繩索上掛著幾件衣物便止住腳步,陽光落在寬敞的地面上,空氣裡發出淡淡的橘香味,我摸了摸剛剛手洗過未經機器脫水的衣服,發現已近曬乾的狀態,心裡很是驚喜。說來可笑,誤闖的飛鳥,充裕的陽光,寬廣的晒衣場,這些在老家鄉間尋常可見的場景,今日卻成了久居台北的我難能可貴的擁有與注視。 下午不去海邊了。我越過後院的石階,想看看去年栽種的那顆芭樂樹。幾天前,見此處雜草叢生,便跟鄰居借了把鐮刀揮出一條小路,雜草繁茂頑強,未能除盡,倒也能容我一人出入。久別多日的芭樂樹不但長高了,還結了滿滿的果實,我見此狀開心不已,但很快又對它泛起憐憫之情。與雜草糾纏同生的芭樂樹,一年來乏人看顧,竟也倖存下來。慶幸之餘,令人不忍的是,整棵樹況看來極為不佳,全身上下皆被一種我叫不出名的藤蔓給牢牢盤據了,由於養分不足,細細的枝節負荷不了過多的果實而彎曲垂落。 我不捨芭樂樹被入侵欺壓,雖對植物沒什麼認知,終究還是花了些心力將覆蓋在上的藤蔓清除殆盡。此後的每一天,我必上後院澆水,摘除枯葉,以廚餘堆肥,一隻不知打哪來的野雞總在我身後咕咕咕的跟著。沒幾日,芭樂成熟了,引來小鳥啄食,我也摘下不少顆,連同摘下那些浮光掠影的童年往事。 在這片被雜樹雜草包覆的土地上,有父親親手建蓋的柴房、豬舍、茅廁和瓦斯房,這些樸拙的房舍反映了一個時代的生活樣貌,凸顯了父親的好技藝,也留下母親早期為生計辛苦付出的身影。父親是個勞動主義者,但他從不參與農活和餵養牲畜的事務(也許不懂吧?)雖是如此,遇有休假日,他必習慣把家裡及後院打理得非常乾淨,又是鋤草又是清水溝洗豬舍的,從未懈怠過。父親見不得一點髒,裡裡外外皆然,可惜我沒遺傳到他的潔癖。 即便當時後院是母親豢養雞鴨牲畜的地方,有著隱隱飄散的豬屎味,父親仍舊勤於打掃,讓此處寸草不生,潔淨不已。後來,記不得何時開始,後院成了時光靜止之處,再也沒有父母忙進忙出的蹤影了,他們在歲月的流逝下相繼老去死去。豬舍、茅廁和瓦斯房也記不得何時被剷平了,而今只留下一間門前荒草瀰漫的柴房,不知裡頭那口大灶是否還完整無缺? 日落之時,我打了通電話給妹妹,告訴她此處荒蕪的景況,最後還不忘補充道:「若爸爸還活著的話,看見後院這等樣子,他鐵定會昏倒。」數十年前,父親在我種芭樂的原地種了一顆柳橙樹,每逢柳橙花開時,總會迎來一陣清香,待它結果之日,我會興奮地摘下幾顆,再拿去給病榻前的父親看,然後做足誇大的表情,喜孜孜地告訴他:「爸爸,你看,你種得柳橙今年長得可好了。」父親見我如此開心,也總是樂呵呵地笑著,那是病中父親難得一展的笑容,不過這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顆柳橙樹也早就連根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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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邊舊事
秋,悄悄來到蘭湖邊,涼冷的西風輕輕滑過水面,掀起陣陣漣漪的微波下,水色已變得黯沉不清,湖岸草木也漸露枯黃之態,彷彿對即將退去的炎夏,表示默然的無助與無奈。 秋天,是個尷尬的季節,處在盛夏與隆冬之間,是天地萬物成長、由盛轉衰最重要的轉換階段,秋在五行中屬金,代表著切割與離別,多愁善感的詩人、文學家特別喜愛這份「離」、「愁」的滋味,同時也是他們最好的創作題材,同樣的親情與愛情的故事,只要發生在秋天裏,總會給人多了幾分纏綿、悲傷的感染力。 深秋,來到蘭湖邊,把身子依靠在楓紅將盡的樹幹上,向湖畔的小山望去,整片山坡已被綠林覆蓋,不再是曾經巨石嶙峋、碉堡軍事陣地突兀的樣子,我把眼睛閉上,試著回想當年湖山情景,突然間彷彿一切都回到眼前,那是四十多年前的往事了。 一群十四、五歲、年紀與我相仿,天真爛漫、青春活潑的女孩進入蘭湖邊的小村落,來到這裡的小店鋪當店員,日夜打工以賺取貼補家計或學費,命運剝奪了她們暫時升學的機會,但她們並沒有認命,把未來停留在這一刻,而是用堅定的的心與毅志,奮力上進,掙脫了現實桎梏,奔向自己的未來世界。 亞姑、林茵、阿欣、家琳分別來自金門島上各地不同村莊,先後來到這裏工作,她們在小街上的百貨文具店、書店、冰果小吃店、洗衣店服務,做的都是阿兵哥的生意,這群勤奮堅強的女孩子,個個生性樂觀進取,都會利用工作之餘,翻出學校數學、英文課本複習著,等到湊足學費,就回學校繼續升學。阿欣的文筆很好,是金門日報副刊的常客,當年就成為知名文青,令人讚賞,家琳吹得一口好笛子,美妙清脆的笛聲,曾繚繞在夏夜的蘭湖邊,至今難忘;就在我就讀大二時,聽說她們都離開湖邊小店的忙碌工作階段,搭乘軍艦跨過海峽到台灣工讀升學,繼續著未完成的夢想;那一年,我回鄉過年,再從小街走過,已不見那群美麗身影的芳蹤和親切的笑聲,雖然有點悵然,若有所失,想到籠子裏的雛鳥翅膀長硬了,總是要飛向青空,一展雄風,心底由然生起祝福。 就在去年一次畫展中,遇到已是名畫家兼教授的阿欣,從她那裏得知家琳也在從事文化工作,亞姑已成書法家開班授課,林茵則是縱橫台北商場的女強人,事業有成,她們也都有美滿的家庭,我聽了頻頻點頭,也驚訝時空帶來的變化竟是如此之大,黃毛鴨變鳳凰,這不是童話故事裏才有的劇情嗎? 當初,為了保衛台灣,金門駐紮了十萬大軍,部隊因消費需要,給島上居民帶來許多服務營利的機會,卻無意間扼殺阻止了許多年輕少女為工作而失去上學之路;而這些不向命運低頭的金門女鬥士,不畏困苦艱難的環境,她們把這裏當作新兵訓練營般接受挑戰與訓練,最後達陣成功。 這樣的故事在金門過往數十年間,俯拾皆是,記憶這段湖邊的往事,因為它就發生在你我之間,值得喝采與回味,特別是在這深秋的季節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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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瑣事
夏日午後,站在陽台上,看著院子角落的蘋果樹結實纍纍,枝條都給壓彎了,許是去年施肥足夠才有的成果。有些果子已顯出蘋果特有的粉嫩紅色,但我不確定是否採摘的時候。其實,這處角落侷促,蘋果受兩旁松樹杉樹的夾擊,為了能爭取光照,可說極為辛苦,能長出這麼多蘋果,實屬不易。一旁一棵小小的水梨樹也結了不少果子,是這幾年最多的一回。 就在這陽台上,數日前見到驚心動魄的一幕。夏日,隔著窗戶經常聽到窗外胸前有著橙紅色的知更鳥悅耳的鳴叫聲,愉悅的帶著雛鳥於樹間學飛、枝椏跳躍。那日,鳥兒鳴叫聲特別嘹亮,心想是何事讓鳥兒這般高興?正拿了些紙盒出外回收,開了門,停頓了數秒,才弄懂眼前發生的一切。約三、四十公尺遠,兩隻知更鳥不停地啼叫,俯衝馬路上的一隻烏鴉。仔細一看,烏鴉腳下踩著一隻雛鳥且不時低頭啄食,那雛鳥似已無生命跡象,僅黑漆漆一團,一旁還有一隻烏鴉守候著。以知更鳥瘦小身軀是很難與烏鴉相抗衡的,兩隻親鳥知其不可而為之,仍持續俯掠攻擊烏鴉。當我快步走下樓梯,鳥兒才紛紛四散。後來,我跟朋友提到此事,朋友都怪我沒即刻趕走烏鴉。其實,那一刻,被眼前畫面嚇呆了,萬萬沒想到那嘹亮的鳥鳴是一種哀號無助,不是我想像的歡樂啼叫,完全少了一份警覺性。 夏日陽光燦爛氣溫宜人適合戶外活動,為了不虛擲光陰,一有朋友邀約,便一塊走訪山林,徜徉於大自然中。有時,也找來書讀沉澱沉澱心情,讀了兩本有關達文西(Leonardo da Vinci,1452-1519)的書,對這位曠世奇才的創意頗多感觸。一時,發現今年正值其逝世500周年,上網查了一下,果然世界各地都有紀念活動。達文西留下來的繪畫作品不多,有的作品甚至沒有完成。但他留給後人的筆記卻有七千多頁,內容廣泛彌足珍貴。有素描、設計草圖,林林總總,包括:天空飛行器、人的腦部及身體組織結構圖、武器、機械、建築、人物及動物素描……。早年,曾於巴黎羅浮宮觀賞其畫作「蒙娜麗莎微笑」,今年三月訪翡冷翠烏菲茲美術館,又有機會觀賞其「天使報喜」、「三王朝聖」(尚未完成)及其參與老師Verrocchio的畫作「基督受洗圖」等畫。達文西的創意、想像源源不絕,令人驚嘆。其好奇心、觀察力,頗值得吾輩學習探索。 已一段長時間沒去戲院看電影,這夏日卻觀賞了三部影片,分別為「獅子王」、「阿拉丁」及「別告訴她」(The Farewell),簡略敘述前兩部迪士尼電影。「獅子王」透過虛擬實境處理,拍攝出與真實無異的動物及遼闊的草原大地。故事看似簡單,其中仍有複雜情節。一開始,緊張關係存在於兩大群體間,一為獅子王木法沙(Mufasa)領導的獅群;另一為司尬(Scar)領導的土狼群。司尬是木法沙的弟弟,但卻處心積慮想奪取王位,於是設計殺害哥哥並嫁禍木法沙的兒子辛巴(Simba)。不得已,辛巴只得遠離家鄉。當然,其間也有浪漫的情節,辛巴童年的玩伴娜拉(Nala)找到了辛巴。最後,辛巴趕走了司尬,並重建崩壞的獅子部落。另一部「阿拉丁」,是一部熱鬧的歌舞劇,又有充滿想像力的神燈,也是一部受孩子喜愛的電影。不過,我對影片中精靈的安排有不同看法,精靈應該是具有神力能做任何想做的事,這給了孩子無遠弗屆的想像力。但劇中精靈被安排與公主的女僕相愛,最後,結婚,成了一個平凡的大眾。雖然,具有一個快樂的結局,但無法讓魔力、想像力,在孩子的腦中無限地滋長延伸。 夏日已漸遠離,秋天已來臨,但過往種種,像閃爍亮麗的陽光,一時仍然鮮明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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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金門的主體性
今年是古寧頭大戰七十周年紀念。當中共「十一」在北京天安門舉辦建政七十周年盛典的時候,悵望兩岸情勢,心中自有揮之不去的陰影:因為解放軍一九四九年兵敗金門古寧頭,片甲無回,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挫敗,影響所及,無法完成統一大業,造成兩岸分裂分治至今。 因此,「戰爭的島嶼,歷史的樞紐」,這就是金門的主體性。金門是一座小島嶼,卻發揮了旋乾轉坤的歷史大作用,這是金門的出格之處。是故,紀念古寧頭戰役,今天(十月四日)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舉辦研討會,實在有它的歷史意義。 金門有這樣的歷史與地位,那是明鄭之後僅有的歷史機遇。因此,古寧頭大戰是千年一戰,比西元二○八年的三國赤壁之戰,影響更為深遠。因此,今天金門應如何把握有利的戰役史蹟因素,發揮它的歷史效用呢? 前些日子在溫哥華旅行,所謂它山之石,可以攻錯,給了我一些啟發。我發現路旁一塊一九九九年口述歷史的石碑,勒述某某街到某某街,在第一次世界大戰陣亡戰士的名諱。加拿大立國僅一百五十二年,歷史根基很淺薄,這樣的口述資料他們就覺得彌足珍貴,那麼依此標準,舉一反三,金門遍地皆史也。 古寧頭大戰的嚨口海灘,當年一輛M5A1的戰車拋錨在這裡,另兩部在旁保護,當十月二十五日凌晨發現解放軍搶灘登陸,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何況三部火力強大的戰車佇立在這裡呢? 六十六號戰車砲手熊震球當年只有十八歲,因緣際會發出第一砲,立下第一功。我訪問熊老的時候,一直想確知這個歷史景點,因為這個點事關重大,應該好好保留。解放軍二四四團,是一個主攻團,想要切斷金門的蜂腰,然後左右開攻,團長邢永生預計五天攻下金門。 但是這三部戰車粉碎解放軍的計劃,首戰即決戰,種下了解放軍攻金失利的主因。中國大陸對此耿耿於懷,覺得太不可思議,簡直運氣糟透了。這樣起重大歷史作用的景點,應該擺三部戰車還原歷史現場。 其次湖南高地是胡璉將軍參戰的地方,他認為東南軍政副長官羅卓英在此「布達命令,監督交接」。照理說這是一個歷史的名勝,前幾年我發現旁邊有人在養牛,環境髒亂不堪,委實非常可惜。 再說古寧頭決戰點,林厝墩打得最為激烈,北山洋樓作為共軍指揮所,鄉親李榮勵說二十五日凌晨十二時一過,解放軍就已攻進北山洋樓,青年軍第八軍連長張連被俘,雙手被反綁在竹杠上。熊震球說北山洋樓是他射的砲,一個窗口一發三七砲彈,戰後去看牆壁上血跡斑斑。 北山紅土斷崖是解放軍的登陸地點,也是一千三百多名解放軍敗逃大陸不成被俘的海灘。北山紅土斷崖有金門赤壁之稱,比諸蘇軾夜遊黃岡赤壁不為過。因此,北山紅土斷崖的重要性,一定要勒石立碑彰顯出來。 這些只是犖犖大者,如果參照加拿大溫哥華的作法,讓參戰老兵與親歷民眾也能以口述歷史勒石立碑,整個金門就是一個活的歷史場域,一部戰史的教科書。鄭成功一六六一年率軍東征台灣,如在料羅灣能留下一塊勒石,它的歷史價值今天有多麼的重要呢? 因此,今之視昔,猶後之視今。以一座小小的島嶼,卻影響國家民族發展的機運與東西冷戰對抗的歷史以及牽動陸美印太戰略的爭衡,這是金門千年的歷史機遇,那就要看我們怎麼對待歷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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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記憶裡飄香的「吃頭」
小時在瓊林幾乎年年要「吃頭」。那些年,家父常忙公務,不是大哥,就是男生排行老二的我,代父赴「吃頭」宴。 啊!不知是當年戰地物質太過貧乏,還是什麼原因,說到「吃頭」的菜餚,至今仍是口水直流個不停。麵線,又Q又黏的,黏中帶韌性。真不知,麵線是怎麼製作的,怎麼能做到那麼好吃。然後,又是怎麼烹煮的,能將麵線好吃的特性表露無遺。煮好的麵線,加上蔥花,淋上豬油,搖身成了人間極品。 鮸魚是另一道人間美食。好像吧,大大一條鮸魚,放進大蒸籠裡蒸。前一天先蒸好的,第二天上菜是道冷盤,去骨去刺,只見白泡泡的魚肉,沾醬油、辣椒醬或任何醬料,吃起來,變成一生難忘的美味。 記得「吃頭」還常有幾道菜,像三層肉炒蒜苗,芋頭蒸熟後再淋上滷肉,白斬雞等。每道菜,都有特色,三層肉來自當地飼養的豬肉,芋頭也是金門當地生產的,是又香又酥,白斬雞是當地飼養的土雞。這些美餚,是金門的珍貴鄉土美食傳統,值得傳承與發揚。 小時「吃頭」另一深烙的記憶,是古味盎然。古桌、古椅、古盤、古碟、古筷、古匙、古杯。可惜多年下來,這些古物,一件件破損一樣樣流失,也只好一件件一樣樣換成現代版的。這是「吃頭」不得不跨出現代化的一大步。 「吃頭」是宗親敦親睦鄰的一個純厚習俗,也是鄰里溫暖情誼的一項活動。婚宴是拉近鄉親距離最常見的社交活動,「吃頭」展現另一風采。「吃頭」有酒助興,不喝酒也有飲料。小時,「吃頭」席間,最愛聽長輩講古,將瓊林的故事,娓娓道來。上自天文下及地理,東家長西家短,時事和未來,盡在飲食閒話家常間,自由自在發論。這可能是「吃頭」最核心的價值和最值得珍藏的意味吧! 當年,快到「吃頭」,輪到做頭的鄉親就會挨家挨戶通知時間和地點。鄉親因此得以聯絡。今天,「吃頭」可用電話、賴、臉書和群組等聯絡,方便多了,這又將「吃頭」推向現代化的另一大步。不過再怎麼現代化,「吃頭」傳統以來的美好精神,在鄉親聯誼與團聚,絲毫未曾鬆動過。「吃頭」只是個藉口,緊密聯繫與凝聚鄉親情感,彼此互動關懷,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每年,總有一股股「吃頭」的人情暖流流過金門的鄉里巷弄。大家聚在一塊,品嚐鄰里道地的佳餚美食,真是金門鄉親的一大樂事。許多旅居他鄉異縣的鄉親,每年引頸長盼的一樁大事,就是將「吃頭」牢牢記在行事曆上,準時返鄉與親友鄰居聚首,促膝長話。 吃是人生最簡單、最基本的生活享受,這也說明為何我們金門鄉親,年復一年,樂於傳遞「以吃會友」的「吃頭」優雅風俗,樂於散播此項溫馨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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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與重慶南路
除了金門,我待過最長久的地區,一是三重,再是重慶南路。前者生活、後者工作,一個向量向內、一個往外,帶領我透過主編《幼獅文藝》認識藝文界,也為藝文界認識。 我對金門的熟悉是後來的事情,那在我而立之年,台灣政治齟齬,讓我思考金門人、台灣人、大陸人的異與同。在遮掩的、以及有目的的教育系統中,早年的學校,不負責扮演地方史地的嚮導,一切以教科書為導向,及長,我才透過書寫漸漸認識金門。我把對故鄉的陌生,一部分歸咎給體制了,但我在重慶南路上班十七載,熟悉它的攤販、飲食以及賣場,對於更基底的歷史,也如陌路。 對於日常,都尋常看待,且視為理所當然,就算不是弊病,也是疏懶了。 我直到離開工作崗位,才開始尋根,重慶南路年到底怎麼一回事呢?重慶南路上清代稱「府前街」,日人稱「本町通」。它的殊勝處是中央行政機構林立,總統府與我服務的幼獅公司不過兩百米,其他如法務部、最高行政法院、司法院等,都是一級單位。我在幼獅常聽到一個笑話,就算全國都停電、停水了,也不會停到我們,「因為我們位在『博愛特區』哪!」意思是,我們跟總統府在同艘船上。 大陸訪客對總統府就在大馬路邊,且車來人往感到驚訝。對比紫禁城門禁森嚴、守衛荷槍站崗,台灣的總統府正前方且設置小廣場,供遊客、尤其是大陸觀光客,拍下閱兵與升旗、降旗。台灣的政權是非常親民與友善了。 幼獅公司曾在九○年代扮演兩岸交流先鋒,我接任主編、以及離職交接資料時,都曾一遍一遍瀏覽前任主編陳祖彥、以及編輯李文冰,與大陸來賓合影,並且不解,何以在後續兩岸大幅度交流時,幼獅反倒缺席了?兩岸交流,在二十一世紀變成我的「個人」事宜。 到重慶南路訪我的大陸朋友,無論來自重慶、深圳或北京都一樣,每一位都滿滿滿的行程。我好奇借來行程一覽,如果行程是水、旅遊天數是岸,他們擠得滿滿的,就算是長江,也該氾濫了。但不會滿的,再怎麼滿,滿不過二十四小時,所以他們匆匆來,只為一見。 我送他們下樓。時間許可時,常取櫃台後頭的公司名號為背景,合影幾張。您站中央,不、不,該是您……然後是總機小姐的微笑,讓一切位置靜止下來了。他們都「刻意」擇在午後到訪,是不好打擾一餐的意思了,倒是我有幾回還應邀參加他們的晚上餐聚,一起飲酒,終能真正能談上幾句,聊文學、兩岸,還提及他們曾到金門旅遊,差點要去尋我的出生地「昔果山」。 聚會結束,我們回到重慶南路街頭。我總是陪著走好一段路才走,他們也總是揚手要我別送。回頭見我又跟,「別送、別送,改天上重慶找我。」我止住腳步,看他們走往「武昌」、「開封」與「漢口」等街道。 我們經常知道,一別就是天涯,何時能再相見,也無須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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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時有通吃著魚脯頭 卡好死後一粒大豬頭
農曆九月九日重陽節將屆,金門各界「尊老、敬老、愛老」活動的新聞躍上台灣媒體版面,各鄉鎮公所備妥重陽紀念酒致送長者當賀禮,顯示了金門「敬老尊賢」的傳統價值及淳厚民風,是重陽節敬老的典範,堪稱華人文化之窗。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句耳熟能詳的話,在告訴為人子女者侍親奉養要及時,以免長輩棄世後,思親之時再愧疚悔痛,為時已晚。某次,回原鄉安溪龍門,適有鄰居長者往生治喪中,宗親閒聊時說起「生時有通吃著魚脯頭,卡好死後一粒大豬頭。」的俗諺,讓我興起探索閩南鄉諺俗語的意念。 中華民族歷史悠久,居住地區幅員廣闊,民間所累積之俗諺多不勝數;各個地區都發展出具有鄉土特色及貼近風俗民情的俗諺。閩南鄉諺俗語有鄉諺、俗諺、俚語、俚謠及俗語話等數種說法;根據鄉彥許丕華、吳家箴、林麗寬、楊天厚等所著金門鄉諺俗語的幾冊書籍,另參閱林和安編著的福建省南安市龍鳳中學校本課程教材「閩南俚語」所見,內容大同小異,是具有濃厚閩南生活色彩的俗語,為中華傳統民間文化智慧的結晶,在閩南等地廣為傳頌。 前述安溪龍門「生時有通吃著魚脯頭,卡好死後一粒大豬頭。」的俗諺,在泉州地區也有「生時吃燴著鹹菜頭,卡好死後一粒大豬頭。」「生時吃燴著菜脯頭,卡好死後一粒大豬頭。」及「在生奉敬一粒豆,卡贏死去拜豬頭。」的說法;在金門地區則有「前生(生前)吃一粒豆,較贏死了拜一個豬頭。」「生前吃一粒豆,卡好死了拜一個豬頭。」及「在生一碗糜〈粥〉,卡好死後燒歸袋。」(庫錢等冥紙)。這些話表現方式不一,都在警示世人,父母在世時,孝敬他們一粒豆子〈魚脯頭、鹹菜頭、菜脯頭或一碗糜〉,比死後才用豬頭在他們墳墓前祭拜更顯孝心,意喻行孝奉養長輩須及時而為;也就是說,對長輩生前微薄的奉養,勝過死後豐盛的祭典。 孝親敬老乃人倫之常,時代容有不同,道理則一。「飼囝無論飯,飼爸母就算頓。」「飼子沒論飯,飼老婆仔(奉養父母)算頓。」這是說,父母養兒育女,從不計較付出,而兒女侍奉父母,有些家庭親兄弟也要分日記餐;意指父母疼愛子女是天性,兒女侍奉父母就不一樣了。等而下之的是「在生沒人認,死後歸大陣。」意思是,老人家活著時,希望子女奉侍左右,子女卻互相推卸照顧的責任,等到老人家死去時又急著回來守孝,實則可能是貪圖遺產或想讓外人認為自己是個有盡孝道的人。 時代在變,有些觀念必須與時俱進。我們認為「父母飼咱生,咱飼父母老。」是理所當然,且奉行不渝。但是,「積榖防饑,養兒防老。」的老話,於今必須拆開來解讀,那就是「養兒防老」的觀念要調整,不奢求;「積榖防饑」的想法有必要,年老了還是得積點「老本」,以應不時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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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旅中的麻吉兄弟 有您真好
歷史上的軍旅故事常帶著可歌可泣的精彩氛圍,實際上,藉由生死與共的革命情懷,那份情誼大都比兄弟之義還濃還厚。軍旅記憶有化不開的同甘共苦,也有分不開的情感交融,如兄如弟的麻吉情誼,常見人間好風景。 同學是沒有血緣的親戚,實際上,許多感情好的同學真的比親戚還親。張學長兄弟二人,弟弟從小深受寵愛,長大後不學好,愛喝愛賭,讓身在軍旅的張學長公務之餘,還要分心操勞弟弟的事,可惜,張學長前途看好之際突然發病,離開家人和好友而去,年邁的母親不捨,終日以淚洗面,張小弟少個人管整天醉生夢死,老母親也不管,張學長的幾位麻吉同學就近代為侍奉張媽媽,直到一年後老人家作仙去,幾位學長也代盡孝完善後事。 王學長演習中意外離去,留下三歲、五歲與九歲等三位稚子,王大嫂不得不出外去謀個工作,並將小孩請奶奶帶,一家人頓失依靠,與王學長私交非常要好的老同學林學長,在好哥們走了之後,及時伸出援手,除了設法在軍校同學圈募集金錢為小孩籌設教育基金外,個人還經常買些食品用品支援,直到三位小孩都大學畢業,還定期帶著兩家家人聚會,這位王家孩子心目中的林叔叔,不僅長年帶給他們物資支援,更帶來無限溫暖。 年邁的劉伯伯進駐安養院多年,劉家兄弟兩人輪流帶著小孩去探望,陪陪老人家一下。這一年,劉學長的大哥走了,探望老父的功課落在劉大嫂身上,第二年,劉學長也走了,探望責任同時落在劉學長夫人身上,兒子相繼離去,劉伯伯身心俱疲,健康狀況也越來越差。劉學長兩位定居台灣的結拜哥哥平時若有回金門,都會去探望老人家,現在了解這狀況,共同商量之後,兩人決定每月定期輪流回金門探望父親大人,寒暑假更常帶著小孩來陪伴,四個家庭的孝心與關懷,讓劉伯伯度過溫煦晚年。 定居北台灣的何學長,軍旅中因部屬槍枝走火誤傷大腿傷殘,不得不申請退伍,因行動不便影響生活起居,更無法像正常人工作,三位同樣來自金門的麻吉同學金錢救急,讓他暫時穩住家庭生活,用心苦讀考上高考,分發到國立大學任職,隨著工作穩定,生活也漸好轉,四個麻吉也常定期舉行家庭聚會,藉由真情與愛的薰陶,四個家庭和樂融融,展現出真正的革命情感。 每個人都有許多軍旅記憶,但學長照顧學弟,同學相互扶持的故事最為動人,也為許多人留下精彩又難忘的回憶。軍旅中,常見革命陣營相互激勵的事跡,也時有跨越宗族情誼,釀造比同宗親情更濃厚溫馨的生活關照,由兩個人到兩個家庭,由兩代到三代,延續著革命陣營裡的兄弟情懷,軍旅中的麻吉情誼,總是不假,並為大家留下一頁頁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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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中亡靈,如何得渡 ──古寧頭戰役七十週年有感
9月中旬,遠在泰國的凌峰大哥告訴我他臺北有位摯友往生,其妻有篇追悼丈夫的文章,提到:「2018年夏秋之際,一位法鼓山師兄來到家裡,帶著他採訪拍攝的照片,問能否一起來幫忙;照片內容大多是過去金門戰地沒有被好好處理、土地裡的亡靈目前境況,其中一張最令人震撼的照片,是在一座廟旁井裡丟了2、3百具屍首,因此起了念頭想,我可以做什麼,如何去幫這些亡靈得渡。……」 我並沒有親眼看到那張令人震撼的照片,但猜想那口井應該就在古寧頭某座廟旁,學校同事規勸我:「不要因為好奇而去尋訪那口井、更不要刻意靠近,任何起心動念都會形成連結」、「在洞內、在井內群聚的比一般戰亂意外的要不分青紅皂白很多」。 之後接連幾天,午夜夢迴,我腦中總是不斷浮起一些與廟、與井、與屍體有關的畫面,那些畫面有的來自我調查雲林口湖萬善爺祠「牽水車藏」儀式現場(道光廿五年,1845,海水倒灌淹死二千餘人),有的來自1999年南投集集921大地震(死亡2415人),還有一些是出於我閱讀越南著名小說《戰爭哀歌》所見收屍隊在「招魂林」收屍的描述。 截至目前為止,我並沒有問到古寧頭的哪一座廟旁有那麼一口井。只查知古寧頭林厝村郊原有一口「觀音井」,井水隨四時而變色(春綠、夏碧、秋白、冬黑),1949年10月古寧頭戰役之後,「屍橫遍野,清理戰場時,古寧一帶田野中的水井,成了堆積屍體現成的洞穴,觀音井也無能倖免,成了堆積屍首的水井之一,其確切的位置,今日恐怕也很難找到了」(引自黃振良《金門古井風情》)。 根據當年陸軍第12兵團18軍11師一兵彈藥兵柯炳炎先生的回憶,古寧頭戰役令他印象最深刻的是:「27日清晨戰役結束後我們部隊搜索殘餘共軍時,戰場上屍橫遍野的慘狀,尤其是湖尾、觀音亭、林厝、北山一帶共軍死亡人數最多,附近的池塘、古井、糞坑全被屍首填滿,比較低凹處也將就的把屍骨以沙土掩蓋,或是再挖坑掩埋」(詳見《古寧頭戰役65位參戰官兵口述歷史暨65週年紀念戰地巡禮紀實》)。 長期記錄金門民防隊口述歷史的文史專家還告訴我,他聽古寧頭耆老講述當年戰場屍首多到有些只能鋪排在地瓜田一畦與一畦之間的凹地,再把兩側的土鏟過來覆蓋,結果一下雨,手啊、腳啊、頭啊,又紛紛露出土來,景象可怖。 吳鼎仁大師10年前在《金門日報》副刊發表一篇〈哀愍同胞公墓─戰後一甲子請為古寧頭埋戰骨〉,也說過:「數以萬計的屍首要以手工埋葬,實是一件大工程,傳說在鄉間就近往古井、大糞池丟滿,覆土省事,或就散兵坑、炮坑草草了事,遇洞藏洞,遇坑埋坑,滿山遍野亂葬。」 以上所言各種埋屍亂葬之地,最令人感到無比沉痛、揮之不去的應該還是幽深的古井吧。水井,乃先民飲食之所賴,原是最講究清潔的聖地,殘酷的戰爭竟使得它成為棄屍之所,並因而困住無數戰火亡靈,致令魂無歸處,這當如何是好呢?而古寧頭無辜遭殃的百姓又該怎麼加以撫慰呢? 凌峰大哥傳給我的那篇悼夫文中曾表示:「金門這塊戰地,如今承平的社會下,卻有許多孤魂沉冤無處申訴,有許多無名弟兄骸骨被隨意安置,我們禮佛、供佛所迴向的祝願,有許多是沒辦法傳遞到這些角落的。」凌峰希望可以幫助摯友完成遺願,超渡金門亡靈;我們10月在紀念「古寧頭戰役七十週年」時,可不可以也一起幫忙想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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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根嬸
天邊的祥雲,如蓮花朵朵,慈眉善目俯視著上庫這小村,幾許人間悲歡曲,不斷上演。 門口埕,在三合院外一處空曠的泥土地,扮演多功能的角色,最重要的一項是五穀雜糧的日曬場。隨著季節更迭種作不同,花生、蕃麥、紅落穗、安簽地瓜片輪流在此鋪攤開來,吸收陽光的養分。同時,這也是小女孩炭治與玩伴跳房子的遊樂場所。 是日,她端著伊俺娘梳洗完的臉盆水,亦步亦趨地來到門口,當她跨過門檻,正要把水盆往外潑,一眼瞧見隔壁的秋根嬸,從菜園餵雞回來,她揚聲喊著:「秋根嬸,早。」回應她的是,一雙充滿笑意的眼神且溫柔的語調:「敖早!金乖!」 秋根嬸,瘦高骨架,一襲斜襟盤扣藏青衣,潔淨飽滿的精神面貌,彷彿自古代仕女圖掛畫走出。秋根嬸從小給炭治一種感覺,除伊安娘之外,彷彿是她另外一個母親。當然,這感覺非一朝一夕,兩家住屋並排,僅隔一條狹長的窄巷,巷弄間,兩戶側門石條門檻相對。長久生活互動,親蜜情分,朝夕養成,何況還是宗親。 一個無以為生的年代,家家戶戶普遍貧窮。生活普遍困苦的情況下,村裡人家責罵小孩,比比皆是,咆哮咒罵之聲,音量之大,屢從牆隙瓦縫竄出,飄得大老遠。大人罵孩子,不但怒罵,還常夾帶「死」字,如「死囝仔」「死查某鬼」,斯情斯景,不盡然純罵小孩而已,應也是大人藉機釋放面對生活的沉重壓力。而秋根叔有「落番」親人的僑匯,生活較無虞,所以,秋根嬸的言行舉止,輕聲細語,在炭治童稚的眼中,迥異於鄉里村人的粗鄙言語。卻確的說,除了有如伊俺娘所講的「周緻」優雅氣質外,另有一份和藹可親的慈祥。 明月,秋根嬸大女兒,雖年長炭治一歲,因秋根叔的寵愛,懶惰成性。平常兩人玩在一起,秋根嬸凡是有好吃的,明月一份,她也有一份,明月遇事有炭治當救火隊,樂得清閒,對於分享出去的母愛,不但不以為忤,與炭治相親相愛,情同姐妹。 勤快、乖巧的炭治,樂於為秋根嬸聽候差遣或跑腿工作,因為在炭治的眼中,秋根嬸沒有伊俺娘的嚴肅,卻多了一份平易近人。尤其對待炭治,一個溫暖的眼神,如一道光,慢慢點亮炭治青澀的心,一聲讚美的鼓勵,像是特效藥方,讓她面對貧窮與繁重勞務,絲毫不以為苦,反而樂於擁抱。在困阨的少年期,沉澱出一股別人無法擁有的安定感。 她的靈巧聰慧,大人總是樂意教授她許多生活技能,尤其是女紅。在沒有縫紉機的情況下,僅憑一針一線,就能無師自通地縫製起衣裳,尤其來自大陸流行的服裝款式、做工,經她翻看審視,總能依樣畫葫蘆。還有刺繡,細針繡線,在白絹上,忽高忽低,穿上穿下,一幅幅刺繡作品,花卉圖案,化為栩栩如生的寢具飾品或是生活用品。旁觀者嘖嘖讚賞,誰能想到這些美麗的織物,皆是出自十歲出頭女孩炭治的手。而她根本沒機會進入學習殿堂,讀書識字。 她與明月,從出生、長成荳蔻年華的少女,工作或遊戲,總穿梭在兩棟三合院中。她以為世界就是這樣,一輩子也很長,直到有一天明月遠嫁南洋,走出了彼此的生命,從此天涯兩地相隔,不知今生是否有見面的機會。 而秋根嬸,從此更加疼愛她、照顧她,如第二個女兒般,直到她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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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活樂齡享人生
──金門縣樂齡工作團隊業務觀摩活動記要 108年9月4至7日四天三夜,金門縣家庭教育中心很用心,為平時辛勤服務樂齡長者的五個鄉鎮樂齡志工,舉辦了這次樂齡工作團隊業務觀摩活動,讓這群樂齡志工有機會赴台灣觀摩學習,讓他們了解台灣地區是怎樣推展樂齡課程?台、金推行課程優劣自我比較。也可藉此活動嘉勉他們能就近旅遊一番,觀摩學習、嘉勉辛勞等功能意義重大。 首先我們要感謝金門縣家庭教育中心王任益主任、洪能票、許家綾等承辦長官的照顧與用心,讓我們能享受這次的歡樂知性之旅,走出去開開眼界,吸收新知,增廣見聞,真是獲益良多。 這次我們參觀了台灣南部四所樂齡學習中心:一是台南市東區樂齡學習中心,它是由台南市立光華高中承辦,據校長張淑霞說,教育部補助樂齡經費四十萬,市政府沒補助,他們說辦起來常感經費不足,力不從心。想到金門除教育部補助款外,縣府還補助三十萬元,金門樂齡長者更受政府的關照,金門縣政府、各鄉鎮公所對樂齡教育更為重視,在地樂齡者很感恩。 二是高雄市林園區樂齡學習中心,它是由高雄市林園國小承辦,在台灣三百六十多所樂齡學習中心,大部分是由學校承辦,少部分才有社團承辦,金門五所樂齡學習中心,都由五個鄉鎮公所承辦,鄉鎮長兼樂齡中心主任,莫不全力推展樂齡業務,服務樂齡長者。樂齡業務要做好,培植人才很重要,像林園區樂齡學習中心,承辦人是林園國小輔導室主任吳雅茹,她從103年承辦樂齡業務開始,就很投入的推展樂齡課程,所以成果豐碩,績效卓著。後來調任教導主任,她不辭辛勞也把樂齡業務帶去辦,由於熱心服務,經驗豐富,辦了許多課程都很成功,嘉惠了千千萬萬的樂齡長者,贏得很多民眾的尊重與愛戴。 三是參觀高雄市大寮區樂齡學習中心,和高雄市鳥松區樂齡學習中心,這兩所樂齡中心都是由高雄市寬霖關懷協會理事長謝和芸承辦,只是性質不同,前者推展一般樂齡多元課程;後者好像是經營一處農牧場,種果樹、植農作物,養母雞生蛋,不再下蛋的老母雞,放在一處照顧牠們,不准賣牠們讓人宰殺,聽起來很窩心。金門荒地多,五所樂齡學習中心,可以試辦開心農牧場,讓樂齡長者來活動筋骨。謝理事長還是個造窯專家,她在農場製造一個很大的土窯,她說可以烤披薩等各種東西,很好用而且方便。 我們這次參觀了高雄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衛武營過去曾為軍事新兵訓練中心,去年(2018年)10月以嶄新的姿態,變身為國家藝術文化中心,這裡是全球最大單一屋頂綜合劇院,具有亞洲最大管風琴,是台灣規模最大的文化硬體建設,也是南台灣的第一座國家級表演藝術場館,成為南部新的藝術地標。但是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附近的社區苓雅村,是老舊的房屋,灰黑的牆壁,為了美觀,政府找來十五個國家級的藝術家,原創彩繪三十二面超大型壁畫,成為全國第一座大型藝術壁畫社區(又稱苓雅迷迷村),這種美化社區的壁畫,金門鄉村也可看見零星壁畫,雖然美麗,只是不夠壯觀,政府似可找一處老社區,全面繪畫,以增美觀,作觀光景點。 我們乘蝴蝶公主號豪華遊艇,環繞高雄第一、二港口行駛,讓我們看見港都忙碌的運轉作業,與欣賞港區的雄偉與美麗景觀。發展大、二膽觀光,如搭乘遊艇先欣賞海岸風光,再登島遊玩是很好另類玩法。回想當年女兒陪我們搭乘一萬四千噸、船長一百多公尺,三、四層樓高的公主號豪華郵輪赴日本,遊沖繩島、石垣島、宮古島三島時,感到遊輪比遊艇大很多,遊艇只乘一、二小時繞一圈看看而回,一艘郵輪可乘千餘人,可玩許多天,有房間可住,有游泳池、健身房,博弈場、舞廳可玩,每天早、午、晚餐,分前、中、後三處同時都在船上用餐,甚至任何時間都可在船上吃到東西,在船上任何時段都可欣賞節目表演。每天郵輪駛向遊玩的地方,讓我們下船自行旅遊,真是很好的一種旅遊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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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古寧頭戰役到總統大選
今年是古寧頭戰役七十周年紀念,民國38年10月25日的古寧頭戰役,是第二次國共內戰期間的一場戰役,也是中華民國國軍在內戰後期敗退過程中的首場勝仗,當年的國共內戰從徐蚌會戰之後,國軍兵敗如山倒,直到古寧頭戰役大捷才一戰定江山,使臺灣局勢暫時喘定,也定下兩岸分治的基礎。去年的八二三砲戰六十週年紀念活動,中央未派元首級的要員參加,讓當年戍守金門健在的軍民和金門人同感遺憾,特別是時任民進黨副祕書長的徐佳青竟於政論節目中:「說到八二三難道是民進黨跟共產黨打仗嗎?八二三不就是國民黨跟共產黨打仗嗎!如果這些今天去打仗的人,是以犧牲台灣人民的性命,來換取國民黨的性命,這樣子的紀念有意義嗎?」引起很多人的憤慨。如果有選擇權的話,有誰喜歡戰爭,流血捨命?想想看,如果沒有當年古寧頭戰役那英雄烈士,全島軍民,同仇敵慨,上下一心,奮勇禦敵,最後贏得光榮勝利,那有今天自由民主的中華民國,也沒有今天台灣的政黨政治,說不定金馬台澎早就是大陸的了。 古寧頭戰爭是一件不可磨滅的史實,身為中華民國的一分子,尤其是身歷砲火煎熬而倖存的金門子民或後代子孫,更不要忘記和平生存和自由民主的得之不易,更要體認到如同法國文豪狄更生名言「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個最壞的時代。」目前的金門正處有史以來最好的狀況,社會福利良好完備,小三通人流潮來潮往,觀光購物蓬勃發展;但也是撲朔迷惘的時代,兩岸關係對峙緊弭,總統立委選舉激烈沸騰,國內藍綠對立,地近大陸,隸屬台灣,處於兩岸的夾縫,金門定位難定,但金門過去素有「實踐三民主義模範縣」的願景,也就即有民主政治的素養氛圍,又有連結閩南中華同緣文化的地緣優勢,換言之即有台灣的民主自由經驗,又有靠近大陸發展經濟的地緣之利,因此金門應成為兩岸關係發展的「先試點」,保留民主政治體制,經濟開放免稅自由貿易,各項交流會談來金辦理,讓金門成為兩岸和平的實驗島,這對遠程的兩岸和平統一才有契機可言。 回到我們明年的總統大選,民主政治就是政黨政治,政黨宛如一家之兄弟,選舉時各自努力贏取選民支持,選後執政黨施政在野黨監督各安其位,執政良好繼續連任,執政欠佳,換黨當家,這本為民主常態,沒理由把對立的政治競爭者當成寇讎般的敵人對待,否則兄弟鬩牆、內鬥紛爭,受害者反而是國家的主人-人民。是統是獨,見仁見智,是可以坐下來討論的,這正是民主自由的可貴之處;但目前國人最關心的議題仍是經濟發展,這正是這次總統大選和立委選舉,候選人必須要優先論述的議題,而不是互相攻訐揭發對方的瘡疤,引發選民的反感,也模糊了選舉的焦點。 回首古寧頭戰役,讓我們體認到民主自由來之不易,和平共存更是彌足珍貴,珍惜當下,明智選擇,選賢與能,體現民意,劍及履及,力行實踐,國家才有美好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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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是為了更清楚看見
某個薄暮時刻,當我倏然回頭,望見夕陽落在無邊無際的曠野,似乎掏空了既往,在這樣的回望裡,曾經被遺忘的童年、少年、青春時光,頓然被喚醒,那一瞬間我似乎覺醒了,開始想寫關於我和浯島的故事。 大地上的農作物看得見,時節到了就可以收成,土地下也有事物,宛若隱密的礦脈,得使勁地找。起初,我為了挖掘浯島的寫作題材,盯住島嶼的邊緣、村莊的角落、日月的光芒……,深信在這裡能夠感知生命和生活的意義。 日常中每個靈感出現的瞬間,都是一種賦予,為了抓住珍貴的剎那,我想要以書寫的形式讓島嶼的金門歷史、洋樓建築、閩南文化、戰地史蹟,撰述關於家族的源流、聚落的興起、島嶼的故事和世界產生關聯、進行對話,如此一來,就能將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洪流匯入,源源不絕。 我體悟自己最終捨不得浯島,更捨不得前水頭聚落,走過繁花盛開的城市,逛過落葉繽紛的小鎮,都比不過前水頭的人情世故,讓我動容。我坦然地走在聚落,尋覓那條珍貴而價值非凡的礦脈。 腳下踏實的每吋土地,所潛藏的全部一直和家鄉有關,衰朽有時,繁榮有時,時光從未停止向前,我確實在這裡過著日子,積累著情感,用心記述在這一片土地存在的人事物。 偶爾,我感覺走進了浯島,但是浯島依然迢遙;有時候,我越走越靠近家鄉,卻發現家鄉好遠好遠。記憶是一個無法繞過去的存在,嵌在心底的最深處,就是因為這種距離感這麼地遠,讓我拚命以文字追逐,有如逐日而行。 朋友問我:「為什麼要從事關於家鄉的創作,尤其是將往昔如此坦白地展示出來,既敏感又可能遭受傷害?」 背井離家多年,回到浯島才知道,有些屬於在地的傳統文化、風俗民情、歷史傳說等,竟然躲不過自私與利他、冷漠與吝嗇的追趕,漸漸被拋棄。許多外來的理念、觀點、論說,一再碾壓祖輩的約定俗成,一再顛覆父輩的生活方式,被迫或自願失去那麼多的好東西。家鄉是我的寫作源頭,更是精神的原點,我希望回過頭去,認領曾經的鄉土和情懷,哪怕其中要面對在泥漿裡翻滾的難堪,或者從雲端摔下的疼痛,甚至重溫撕心裂肺的傷悲。 這是寫作要面臨的境遇,也是回望歲月必須迎來的困惑,當過往的一切撲面而來,即便是模糊的記憶也變得異常清晰,每一個細節都栩栩如生。 鳳凰樹下,學生問我:「敘說過往,總會撞見負面的情緒和左右為難的場景,為何要找自己的茬?為什麼要用文字再次去遇見當時的膽怯,淡忘舊時不是更輕鬆嗎?」 鳳凰花紅色的花瓣跳躍式的墜落,飛躍而來,我說,如果歲月可以回首,那是因為愛,回望是為了更清楚看見,沒有理由對生命的歷程妄自菲薄。 我的寫作從島嶼出發,就得回到島嶼,需要不時地回望,並且提出深刻的思考。打撈世態人情中的 撲朔迷離,以文字觀照那些躲在光源後面的小人物,照見他們有欠缺的、不圓滿的人生,並紀錄他們如何試圖突圍,嘗試與這個世界妥協、與自我進行和解,從中發明人性的寬容與良善。當所有的事物都在改變,我只能用一字一句塑造存在感,將根深扎在厚實的鄉土中,不弄假做虛,頑強且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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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島‧戰地
「固若金湯,雄鎮海門」的金門,擁有著多重的身份,其中「離島」是大家普遍使用的,它相對於臺灣本島而言,在教育上它還有偏遠及特偏之別(因為烈嶼還要再坐船),而其實「戰地」也同樣是一個無法抹滅的過去,有形或無形的影響著現在及未來,在老一輩的人心目中烙印始終存在。 八月底一個偶然的機緣,參加了一場國防教育研習,我再度走進「擎天廳」這個平常無法輕易探訪的場域,屈指可數,久久來一次都會有不同的感動,第一次接觸想來是學生時代,那時年紀尚輕記憶不深,只記得是坐著「大卡車」去的吧!再者是某年過年時推出的「觀光公車」路線,而這次是坐「遊覽車」而來,帶著些神秘色彩的它總給人「鬼斧神工」的驚奇,裡頭的「神蹟」也吸引人們去找尋,誰能幸運的把「擎天廳」捧回去呢?聽說有個拍照的特別角度可以取景。 擎天,有勉勵軍民「人定勝天」之意,裡頭的「花格磚」有免傷人、收回音之效,由蔣公題字的擎天廳整體不見一根樑柱,它是戰地文化重要史蹟。也是國防教育的重要場所。以前,我們上的是「軍訓課」,現在強調的是「全民國防教育」,軍歌比賽、儀隊比賽、戰鬥營已融入生活之中,「營區開放」常造成秒殺,尤其是國土最南端的「南沙」。 來到「排雷大隊紀實館」:排雷任務,捨我其誰,隊徽裡的砲彈、閃電、翅膀、羽翼各有不同意涵,唯「和平」是大家的共同希望;戶外有景物模擬,館內時光走廊留下他們不凡的一頁,金門排雷整體成效斐然,英雄榜上的眾英雄們實在功不可沒,淚水、汗水都是值得的。 民國47年八二三砲戰當日,第一群砲彈擊中原名為「翠谷」的明德公園,水染成紅色,還掛著屍塊,三位副司令官趙家驤、吉星文及章傑中彈殉國,戰爭之可怕,和平之可貴,任誰都該記取教訓。 胡伯玉將軍紀念館,紀念的是金門的現代恩主公胡璉,他與金門共同經歷了古寧頭戰役、大膽戰役、八二三砲戰,他積極建設金門,提倡戰地精神,九十一歲的老將軍杜品武於館落成時題字:戰備建設相輔成兩度勝利在金門……任勞任怨含笑逝不忮不求典範存,胡璉將軍實與金門有深厚的情緣。 金門最長的坑道在這裡,第一座紅綠燈也在這裡,而上太武山的路到底有幾條呢?除了大家比較知道的太武山公墓、屏東文康中心、斗門登山古道、蔡厝豆腐古道外,好像中央坑道有兩條,蔣公也闢了一條私人步道,總之是「很多條」,只是有的我們不知道也進不去。 過去的金門這個離島,歷經戰亂,我們似乎更能體會與珍惜「和平」的不易,前人種樹,後人乘涼,走這一趟,感恩前人的努力奉獻,我們記得要「惜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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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漫遊者:藝文創作家施伍(薛永麥)
2014年12月,我曾以〈《顯影》僑刊主編之一:施伍〉一文,引介了1930年代金門文人施伍之事蹟,也指出他提倡現代性的思想,力促金門社會轉型之呼籲。 1937年之後,施伍在金門銷聲匿跡,我猜想是南渡避禍,但始終沒有確切的線索。直到3年多前,新加坡友人郭永發夫婦告訴我,他的表姊嫁給了施伍的兒子薛馬嬰,並引領我到薛家拜訪。承蒙他們信任,薛馬嬰將施伍的一些資料提供給我。在整理過程中,讓我們得以深入了解這位藝文創作家的後半生及其貢獻。 施伍(本名薛永麥,1906-1984),出生於金門珠山。在1860年代後期,珠山薛氏族人赴菲律賓棉蘭佬依里岸(Iligan. Lanao)經營碾米業,在1890年代已經是致富的華人家族。在依里岸成立的永昌公司,持續吸引出洋夢的珠山青年;從菲律賓匯回的僑資,也讓珠山得到金門第一僑村之讚譽。施伍及他的兄長薛永黍(1890-1951,畢業於福州英華書院,並負笈美國密西根大學深造,獲教育學士、歷史學碩士。先至菲律賓宿霧中學執教,1930年任廈門大學歷史系教授兼附屬高中部主任,1937年任新加坡華僑中學校長)便是出生在這樣一個富裕的華僑家族,並得到良好的教育。 施伍在金門接受小學、初中教育後,考入知名畫家楊賡堂所創立的廈門美術專門學校,又在廈門大學獲得文學士學位。旋即負笈呂宋,到馬尼拉菲律賓大學美術院,繼續深造。1930年代初期,他學成歸國返鄉,於珠山小學任教,致力於美術及教育工作,並擔任《顯影》僑刊主編。1934年他受選為金門中學校董,兼《浯江月刊》總編。在家鄉的時光,為本地培育了不少人才。 1937年,施伍南渡新加坡,並任華僑中學、中正中學、光洋中學等教席,期間亦擔任《星洲日報》、《南洋商報》、《新國民日報》等報館編輯和通訊記者之職,常以施伍(五)、南鰲、林似吾等筆名發表詩作、小說、短論、譯作及美術創作於新加坡、香港報紙與雜誌,頗負盛名。 施伍在課餘經常遊歷各地,包括馬來半島各地、東馬砂拉越、印尼等地,留下了不少畫作,包括油畫、水墨、速寫等。他對熱帶的、馬來文化的景觀留下深刻的印象,蕉影椰風、馬來甘榜(村落)、亞答浮腳樓(亞答葉屋頂的高腳屋子)、清真寺(1955年發表在《南洋商報》的這幅畫,他還命名為「禪堂」)等,都是他創作的題材。施伍還以畫筆記錄了1950-60年代的新加坡街景、河港船隻、植物園、博物館等主題,也速寫了街上穿梭的行人、等待渡河的婦女等人物,把英國殖民地時期的城市異國情調,以及多元文化的社會生活,生動地表達出來。他受到正規西方美術教育的訓練,對線條、比例、構圖、色彩的掌握極佳,但也熟稔東方水墨的寫意技法。兩者的融合,是他繪畫藝術的重要成就。1979年,他發表一幅名為「金門珠山遠眺」的畫作,他運用印象派式的畫風,回憶了他童年時期的家鄉,山水、古厝彷彿靜止在他離鄉的那一刻;珠山遠眺,不只是繪畫取景的角度,而是一位離散華人晚年思鄉憶舊的情感投射。這幅畫掛在薛馬嬰家中客廳牆上,是父親留給他的金門印記。 他的文字一如繪畫風格,通過場景的細膩刻畫,讓異鄉風土民情躍然紙上,更隱含一種跨文化理解的對話。其實,施伍不只關注東南亞,1974年他發表了〈七座奧秘的城市:亞速爾群島〉(註:Azore)、〈歐洲的屋頂:瑞士〉,對當地的語言、風俗多有描述,讓當時新加坡讀者得以一窺歐洲多元文化的面貌。這種跨文化現代性(transcultural modernity)的寫作方式,呈現出深厚的人文素養。1984年11月11日,施伍在新加坡過世。新加坡《聯合晚報》以〈我國文化界名人薛永麥老先生逝世〉紀念文章,頌揚他對新加坡文化事業作出極大之貢獻。 施伍的前半生連結金門,後半生貢獻於新加坡。他是跨境華人的一種典型,不只是教育家、畫家、作家,更是一位經由自身的移動經驗、投入生命創作的文化漫遊者(cultural flane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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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的華僑
金門號稱是僑鄉中的僑鄉,金門人落番甚早,根據金門縣志華僑志記載:「迨清道光年間(1842年)海禁大開,廈門為五口通商口岸之一,……其往南洋者,乃如過江之鯽……故自昔男子年屆十六七時,大多相率背井離鄉,達渡重洋,謀生活之出路……」。 這些老僑,較著名的有西山前李仕撻(1839-1911年),曾在新加坡經營「金裕美」九八行:以及名為陳泰(1839-1898年)者,他在十多歲時到新加坡,後來從事木材業和船塢公司;以及烈嶼后宅張芬等人在1835年集體遷居汶萊,這些老僑,印證了金門人落番很早很久。 而民初到國軍撤守金門,金門人落番下南洋的,多數是為了討生活而離鄉背井,當然也有逃避戰亂的,比如怕被日本抓去當騾夫而落番的,比如國軍到來,大家心存猜忌畏懼紛紛落番者,因此民初到六十年代,金門家戶多有華僑家庭。 在我童年記憶中,總是聽聞哪家有南洋客返鄉了,然後遠親近鄰,都會來訪,歸僑也會拿出見面禮,像針線、番阿餅、南洋花布、藤席等,致送他們。那時金門物質拮据,看到番邊的物件,大家樂不可支的,而政府機關人員也會奉命到歸僑家裡,歡迎他們返鄉,然後力邀他們到育幼院、安老院慰問,致贈慰問金等等。 而我知道的華僑故事,最動人的,存在於母親潺潺的口述中,印證了金門華僑「六亡三在一回頭」的諺語。 母親的父親在她5歲時(民國17年)就落番到印尼勿里洞,當礦場工頭,母親的弟弟也在日本登陸金門前(民國26年),逃難到新加坡,受雇在一家西米露的公司,他憑著會看天候氣象,能拿捏曝曬與收拾的功夫,因此得到一份坐辦公廳的工作。 母親說外公年輕時很會賺錢,陸續寄回大筆僑匯,在榜林家鄉置買了許多田產,但也會花錢,等到要回鄉時,兩手空空,還要向出洋的兒子討路費,而忠厚老實的舅舅,也在民國50年,父子倆一前一後回到金門,舅舅失去南洋老闆要招他當駙馬的機會,回到家鄉隨即奉命結婚,同一年父子倆都回到家鄉,重拾耕稼,不再當華僑了。 而母親最辛酸的華僑故事,是發生與她結縭才51天的「安叔」(那個年代,很多金門人稱呼父母親不是喊爸媽,而是喊安叔安妗)身上,民國38年,因為國軍來,新婚才51天的「安叔」,急急奔去新加坡,後來落腳在印尼泗水,從此一去23年又5個月,直在民國62年,才首度返鄉,停留了81天又飛回南洋,兩年後他二度返鄉,更短暫停留40天,之後就再沒回家鄉了,因為在民國74年,「安叔」早於他年邁的母親作古,而96歲的老祖母還天天在巴望能再見到她兒子,最後在民國76年憂鬱辭世,這樣的華僑故事,也是我腦海中印象最深刻的。 還記得小時候要幫祖母回「僑批」,印象中的「安叔」,算是小資產階級,在民國五六十年代,他每年三節,會固定寄一次「典夫賣子」的安家費,給老祖母家用,那時「批銀」,是透過一家民間僑匯-「三益」轉來的,一旦收到那張黃色透明孰悉的批紙,就要回信,起先祖母是央請一位返鄉的僑客「謝貢叔」幫忙回,等我念小學後,我就照著「謝貢叔」的文辭,依樣畫葫蘆:「我兒來信收悉,匯銀收到了,請你在外務必小心照顧身體,免我懸念。」,這樣的話,重複的抄,很無聊但也很有趣,因為每次回完信,取回「三益」的匯銀後,祖母就會犒賞我一塊錢,那是我那一天的額外收入(童年時祖母固定每天給我五毛錢。),是我心情愉快的小確幸,因此我很期盼看到那張黃色透明批紙。 如今僑批已成歷史,很多金門家庭都沒有批銀了,我家也與僑鄉親屬斷線了,從前家家戶戶都有華僑的懸念,如今都變成外國人了。 今年暑假,我率本校籃球隊移地馬來西亞訓練比賽,讓我重新憶起華僑故事。 記得到訪柔佛州的金廈同會館,那是一棟六層樓大廈,電梯直達大廳後,只見牆壁上掛滿許多鄉賢的玉照,那是鄉社裡面出錢出力者,數百人的玉照懸在三面牆壁上,凝觀之下,會很感動鄉僑在他鄉,團結與互助的意義,廳堂內還擺設著楊鎮浯縣長頒贈的旗匾照片等,以及兩尊大大的風獅爺,似乎在告訴人們他們對原鄉的認同。 我們繼則陪校友會陳滄江理事長走訪馬六甲的曾厝社,這個來自金門夏興的陳氏族裔,在這裡已經是第四、五、六代了,正逢他們在進行祭祖典禮,只見陣仗、牲禮、儀程,比金門還傳統還慎重,讓人訝異在遙遠的僑鄉,他們還保存如此傳統的祭祀禮儀文化。 我到南洋,生活經驗增加了一樁,感受到僑社鄉親的熱情,只是一次萍水相逢,但他們表現的,不只是一份社交禮儀,更是傳達一份金門情的連結,儘管天際遙遠,有些華僑後代,根本還沒回過原鄉金門,但他們對原鄉的憧憬,似乎在表達一份木本水源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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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微笑
「您還好嗎?」 洛夫老師大去,相隔將近一年半之後,我才第一次貼身靠近、問候師母。初秋晚,會議後接續晚宴的士林陶然亭餐廳二樓,走廊彼端,鄉音鼎沸、人聲喧嘩,我一下子沒聽清楚國際乾媽--瓊芳師母的回應。 側身、轉過頭來,師母給我一個熟悉的、和煦的微笑:「日子還是一樣要過……。」她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臨老喪偶,「我無法承受沒有他陪伴的日子,這一年多來我的淚水從未停歇過。……我不相信時間會減輕我對他的思念,他的音容笑貌時刻浮現在我的腦海裡。」在<緣未盡,情未了>文中,師母寫下對洛老的無盡思念。 「我的(《愛的旋律》)發表會妳有來嗎?……」我隱約聽到師母的問詢。 今年7月19日,飛頁書房《愛的旋律--洛夫情書選》新書發表會,師母別具「心」意穿著帥氣的連身牛仔洋裝現身親情、鄉情、文情匯聚的會場,漾著青春氣息,彷彿洛夫老師依偎師母身旁,重溫舊日甜蜜時光,在金門莒光樓牆外、在台北平溪山城裡。 手持麥克風,介紹《愛的旋律─洛夫情書選》出版始末,師母娓娓敘述與洛老相處日常情事,有笑聲有淚水,中場一度哽咽無法言語,豈是因為風的緣故? 1940年,創作出無數膾炙人口的歌曲:《海燕》、《恭喜恭喜》、《玫瑰玫瑰我愛你》、《夜上海》、《不變的心》、《秋的懷念》、《恨不相逢未嫁時》……,既是作曲家、詩人,也是散文家、語言學家的歌仙--陳歌辛,為「有著蒙娜麗莎式的笑的臉龐」、「有那望不到底的、蒙娜麗莎式的心的寶藏」、他心中「深秋的春光」和「黑夜的太陽」,結縭六年的 愛妻金嬌麗寫下<永遠的微笑>: 「我不能夠給誰奪走僅有的春光, 我不能夠讓誰吹熄胸中的太陽。」 1991年10月,詩魔洛夫為他結婚、相守三十週年,「善良而以助人為樂,性格剛強,有女中丈夫之氣概,但質樸無欲」的「親愛的新娘」寫下<給瓊芳>: 「妳兜著一裙子的鮮花從樹林中悄悄走來 是準備去赴春天的約會? 我則面如敗葉,髮若秋草 唯年輪仍緊繞著妳不停的旋轉 一如往昔,安靜的守著歲月的成熟 的確我已感知 愛的果實,無聲而甜美」 藏頭詩,藏著妳是我唯一的愛的深情密碼。 2014年某個秋日,我接到風衣先生的夫人來電。 此前,我寄給她一套我協助編輯的《金門鄉訊人物誌》。十冊、十萬字的套書中,輯四綜合誌裡收錄了<顏伯忠─斯島斯報斯人>一文。 電話裡,她殷殷表達收到套書的謝意。隔著話筒,她悠悠說道:「……(樹清寫的關於你顏伯伯的)這些文章,我看了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看了,想念起他種種的好,心情很不好受。不看,又……。」我在電話這端,聽出顏伯母的情緒百轉千折,時而感動會心一笑,時而神傷淚眼迷濛。結束通話前,顏伯母寥寥數語帶過風衣先生未及結集出版的書稿,並再三盛情相邀,與樹清的下一次餐敘。 秋陽燦燦,我卻感覺秋風蕭颯。 永遠的未亡人們,在摯愛的丈夫離世之後,謳歌曾經的幸福,努力綻放永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