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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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虎昇豐迎新春
辭別辛丑牛,迎來壬寅虎。農曆新年,即春節,又稱新正、正旦,是華人社會的傳統新年,一歲之首。過年度歲,慶新春、賀新歲,祝福:新年快樂,家家團圓,闔府安康,日日順心,月月如意,萬事迪吉! 中國大陸幅員遼闊,各地年節習俗有同有異。全國而言,過年的氣氛大多自臘八節就開始日益濃厚,至元宵節方結束;而在有些地區,要過完正月一整月方才算做新春結束。再就南方與北方地區漢族過春節習俗來說,南方人除夕吃年夜飯、圍爐、炸春卷、吃潤餅,壓歲錢紅包放在枕頭下;大年初一,祭拜天地眾神,放鞭炮,吃早齋,去長者家拜年。北方人除夕吃年夜飯,守歲,因為初一忌動刀,晚上即為次日包餃子備料;大年初一,早晨包餃子吃;傳統上,老人初一是不出門的,親友、同事互相拜年。初二回娘家拜年團聚,初五迎財神,初六開市,南北皆同。 金門地區春節習俗源自閩南,通常是從冬至吃湯圓即拉開序幕;當日祭祖,稱為祭冬,部分宗親組織於祭祖後聚餐,俗稱「吃頭」。農曆十二月十六日尾牙,祭祀神明與祖先,吃「七餅」;各公司行號老闆則藉此聚餐「吃尾牙」,酬謝員工一年的辛勞。臘月廿四日清晨,準備果實甜湯祭祀送神,焚燒雲馬紙錢為神祇坐騎,年終返天庭述職;送神之後,方能打掃神明廳,清理神案、神像、祖宗牌位、香爐,家裡進行大掃除。過年前數日,家家戶戶便開始蒸年糕,年糕有甜鹹之分,稱為甜粿、鹹粿,俗諺稱「吃甜甜,好過年」;如果,一年內家中曾有喪事者則不做年糕,可由親友鄰朋致贈。 通常,民間都在除夕當日,或者是前一、二日更換春聯、門神;隨時代演進,亦有不貼門聯春聯,只貼「恭賀新禧」、「恭賀春釐」、「恭喜發財」、「招財進寶」等「小春條」或五福符、橫彩彩條。除夕當日上午先祭祀家中神明與祖先;祭拜後,於神明香爐上插上紙作的紅花,即「春花」;祭祖之後,則擺上米飯及發糕各一,插上紙作的紅花,稱為「飯春花」。下午祭拜地基主和「拜門口」;當晚則全家團圓,圍爐吃年夜飯;午夜子時一到,各地鞭炮聲連綿不斷,歡欣鼓舞過新年。 依舊俗,大年初一早餐吃齋飯;兒時,母親一大早就備好米飯,配芹菜炒豆干等一兩樣素菜,以及連根帶葉整株的菠菜叫長年菜,象徵健康又長壽,以現代人的說法,這是有益身體的養生餐呢。此外,閩南民間年俗有數種童謠版本,例如:初一早,初二早,初三睏到飽,初四接神,初五隔開,初六搤肥(清除廁所水肥),初七七元,初八完全(新春玩樂到此為止),初九天公生,初十有食食(拜完天公的供品,可飽餐一頓),十一請子婿,十二查某子轉來拜(女兒的祭祖日),十三食鹹糜配芥菜,十四結燈棚(搭花燈燈棚),十五上元暝(元宵節)。 時代在變,過年習俗也與時俱進;由於法令限制,城鄉在部分作法上也有差異。以放鞭炮為例,都市型的社區,非但不能燃放煙火爆竹,甚至連拜拜時燒紙錢也受限,因此,過年氣氛已大異其趣。對曾經走過鑼鼓喧天、龍獅競舞、鞭炮聲連綿不絕的人們來說,現在過春節好像少了那麼一點年味。 時值新春佳節,獻上應景吉祥話:福虎昇豐新年到,四海人迎富貴春,健康幸福最重要,時時充實正能量,鴻福高照開懷笑,闔家安康慶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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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斟人間詞話
作為詩學文評的概念,「境界」一詞,雖不是王國維首先提出的;但王氏賦予「境界」的新生命,從而風行雨散地成為文評界普遍接受的概念,應是曲得所謂,從而成為文評美學的專有名詞。 王國維,這位近代史上聲譽遍及海內外的學者;最早把西方哲學、美學理論引進中國的學者。著作中最才思慧感者的,當是《人間詞話》。這本以詩詞為主,兼及小說、戲曲的文評中,他引進西方哲學、美學的觀念,在傳統的關照下,妙語談機地以「境界」,「有我」、「無我」之意念;「隔」、「不隔」為形象,從意適便地重評故文,不僅一新鍾嶸《詩品》等以降文評的籓籬,亦水活石潤地重啟故學新論的風尚。 若我們以遊目騁懷的層次,速觀詞話中的核心:境界。當可發現,寒塘雁跡,唯是以人為核心。圍繞著對人、人生的思想而開展。無論是寫真感情、真景物、赤子之心、血書者、造境、寫境、有我之境、無我之境等,都是從人出發。可以說,人、人生是王國維文學創作、文學批評的中心,這也是他將文評定名為《人間詞話》之因,誠其來有自的。 但作為文評要素之重點,即何謂美?王國維在這方面是有待商榷的。文評不外真、善、美。楚國的伍舉曾就美之概念,和楚靈王有段對話,伍舉說:「夫美也者,上下、內外、大小、遠近皆無害焉,故曰美。」其後孔子秉持這種觀念,高度評價詩經「關睢」之美,是因為它「樂而不淫,哀而不傷。」他更進一步說里仁為美。可見美是以人際關係和諧、與人為善為前提的。就此觀點言,王國維之定位如何? Richard Hofstadter曾指出,知識份子必須具備有超越一己利害得失的精神;發展出一種對時代關切感。用傳統的標準來說,具備了以天下為己任的精神才是知識份子。王國維終日埋首於故紙中,與時代形格勢禁,進則既無視於大時代已移變轉轍,漠視當是時,中國正處於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在列強環視中,有志之士,或倡維新變法、或揭國民革命之風潮;退則不能效「無所往而不樂者,蓋遊於物之外也」的超然心態,縱浪大化中,徒傷春悲秋,竟於五十之齡自絕於世,誠不足為後人效,更違美之真義,徒留後人悵望千秋一灑淚而已。 「善」、「美」已有韻越,那「真」?除前所提對相關之名詞,尤其是核心名詞,未能作嚴謹、有效的界定,不脫傳統直觀、印象、感受文評方式外,尚有前後觀點理論不一處,令人錯愕。如對周邦彥,前貶後尊,將周比作詞中之老杜,尤其肯定周在詞之音律上的成就:「讀先生之詞,於文字之外,更須味其音律。」對元曲也有前低後高不一的評價,這些雖說是白玉微瑕,但總是鴻雁低翔。 就文評之價值而言,《人間詞話》是勛猷懋著的。願藉葉嘉瑩的一段話作為本文小結:「在我國盈篇累牘的詩話詞話中,王國維先生的人間詞話,可以說是其中路線最正確而價值也最高的一本作品。這是凡講中國文藝批評的人所共同承認的。俞平伯在重印人間詞話序中,就曾對之深加讚美說:此中所蓄,幾全是深辨甘苦,愜心貴當之言。」固非胸羅萬卷者不能道,誠哉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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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路賀新年 同學一家親
每個人自小學畢業後,或多或少都有參加各級學程同學會,近年來甚至將同學的同學也是同學這概念無限延伸,邀約同縣市同一年畢業的夥伴共組同學會,目前市面盛行的短期研習課程結訓後,常見學員定期相約聚會,並邀請老師共襄盛舉,成為另類同學會。農曆新年將屆,同學們或聚會或拜年,處處可見喜氣洋洋。 鄭學長自軍校畢業後,因家人都定居國外,國內最親的親友便是相處4年的同學,而同兵科又同單位的5位同學也成為最麻吉的好友,各自成家後還一直聯繫。雖然軍旅中常因任務繁重彼此未能常相聚,電話關懷問候總是不少,而幾位嫂夫人因常互動,家庭間的聚會也不少。例如在某階段鄭學長等都因主官職新年須留守,鄭大嫂特別揪著幾位嫂夫人帶著小孩舉辦新春團聚,大家先藉由電話一一向幾位阿兵哥爸爸拜年,媽媽們再代表發紅包給小朋友,再分工合作烹煮佳餚,一家人們都吃得不亦樂乎。 劉學長自幼與大姐孤單相伴,空軍上校退伍的姐夫鼓勵劉學長也去讀軍校,只是滿腦子生意經的劉學長,始終感覺讀軍校雖然福利很好,在社會上打拚更有前途。在部隊待不到十年即刻退伍,並自行經營汽車保養廠,三年不到,僱用員工由2人到10人,生意也欣欣向榮。劉學長做生意的理念的是,員工就是家人,這些員工不僅同是軍中退伍的袍澤,也是在他事業發展的重要夥伴,所以,每年底尾牙時,他都舉辦另類的新春團聚,除了邀請姐姐一家人外,還把全體員工家人都請來參加餐會,大人小孩都發了紅包,劉老闆一一親口感謝所有員工對保養廠的付出與貢獻,氛圍特別的溫馨。 許多同學會雖然常辦實體聚會,也都會建立網路社團或群組,同學彼此之間哈啦或聯絡也都非常方便。而不論大家居住何處,只要打開手機,便可在手機上隨時來個線上同學會,甚或是在餐廳同學聚餐之刻,藉由手機讓遠地的同學與大夥一一會面,促進同學情感交流,增添會場熱鬧感。張學長去年農曆新年前籌辦官校同年班同學會,北部與南部分會同日舉辦,再透過網路連線,相互敬酒,同步唱起官校校歌,怒潮澎湃,在網路間飛舞,也將同學情誼由北到南串起來,同學是沒有血緣的兄弟,曾經同生共死的革命情誼總是讓人感動。 金門子弟當年從軍者不少,退伍後有的返鄉定居,有的在台各地成家立業,農曆新年前後,常見許多就讀軍校的金門子弟相約聚會。農曆新年未到,江學長又預定在過年前籌劃同學會,邀約軍校退伍目前旅台的金門子弟相聚,藉由網路之便,先在群組公告時間地點,有空參加者再加入接龍名單,農曆新春的同學會就這樣邀約起來。目前旅台就讀軍校的金門子弟聚會,最早的有以旅居高雄、台南者籌辦餐會,再來是旅居桃園、台北者相繼辦理。辦理模式都以餐會居多,老同學老校友相聚賀年,打打牙祭,相互問好,每逢新的一年,能夠再見老夥伴,實乃人生一大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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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頭貓鼠尾
再過兩天,2022年2月1日,就是虎年的頭一天了,此時我腦海裡不禁浮現「虎頭貓鼠尾」這句話,以及我的父親。 「虎頭貓鼠尾」中的「貓鼠」,是「老鼠」的閩南語講法,「虎頭貓鼠尾」亦即「虎頭鼠尾」,與成語「虎頭蛇尾」同義,只是閩南方言都說成「虎頭貓鼠尾」而非「虎頭蛇尾」。目前這句話在金門仍常聽人講起,在臺灣則已少人使用。 我第一次聽到「虎頭貓鼠尾」這句閩南俗諺,是緣於家父在47年前的訓誨。 回想1975年夏天,我從彰化縣福興鄉日新國小畢業,母校徐水波校長約我年底校慶時返校參加鼓號樂隊幫忙打小鼓,我滿口答應,但到最後一次彩排時卻臨陣脫逃,徐校長找到家裡來,家父獲悉之後狠狠訓了我一頓,並以「虎頭貓鼠尾」一語譴責我的有始無終,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家父陳分(1936-2006),雖然書讀不多,僅僅小學畢業,但他一生品德高尚,顧家愛子,始終不渝。家境好轉後,每年端午前夕,就會看到他忙著採買竹筍、鮮肉、蝦米、魷魚乾、鹹蛋黃、紅蔥酥,讓家母包她拿手的粽子過節。一近中秋,也總會看到他老早就為兩位出嫁的女兒各精挑一箱好吃的柚子。年年如此,沒有間斷。 家父樂交朋友,在外能言善道,與親戚之間的互動也很頻繁,大家都很喜歡他。2003年家母驟然病逝,來不及留下任何遺言,家父未曾吐露心聲,不過我相信他和四個孩子一樣,都很遺憾;不久,家父被檢查出有惡性腫瘤,手術切除一顆腎臟之後,他個性仍是一貫的樂觀,話則開始變少了。 2006年年中,他又因身體不適就醫,經過診斷確定癌細胞轉移至腦部,而且位置極差,醫生束手無策,建議入住安寧病房,他坦然接受,比他的孩子們還有勇氣。 最後那三個月,安寧病房裡的父親話更少了。當時我住在雲林斗六,經常開一個多小時的車回彰化基督教醫院看他,不斷詢問他的病情與未了的心願,但他總是聽多講少,令我感到洩氣。我轉向護士打聽家父起居情況,她說他多半閉著眼睛休息,只在某個固定的時段專注觀看電視。 什麼電視節目這麼好看竟比跟自己孩子講話重要?我對於家父的緘默不語,逐漸失去耐性。要不是想到他曾告誡我為人處事切莫「虎頭貓鼠尾」,我就不那麼常回去了。 記得有一次,當我抵達安寧病房門口時,突然聽到房內家父與一位探病的表姑「有說有笑」。我氣極了,水果放著,轉身就走。當車子快上高速公路前,我越想越不甘心,決定繞回去問個清楚,問他為什麼可以跟表姑談笑卻不願意跟自己的孩子講話? 我果真這樣問了,家父只悠悠回了一句:「伊是人客啦」。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正是父親的待客之道,即便他剩下最後一點氣力了,也一定勉力應對,絕對不失人家的禮! 當我最後一次到彰化基督教醫院,在收拾父親的遺物時,我問安寧病房的護士:「我爸爸到底是在看什麼電視節目?」她說:「三立電視臺『戲說臺灣』的《蓋杯娘》。剛開始都從頭看到尾,後來是到快演完了才睜開眼睛……。」 我沒告訴她家父之所以這樣堅持到底,原因是《蓋杯娘》每集的片尾都會打出「民俗顧問:陳益源」這幾個字。 虎年將屆,謹以這篇短文紀念教我「虎頭貓鼠尾」這句閩南俗諺的父親,並緬懷他待人接物始終如一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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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之後
天明,陽光灑在小屋的花崗岩牆上,一閃一閃,熠熠生光,彷彿昨晚的暴風雨未曾來過。 青岐是烈嶼的最大村,人口最多,以洪姓居多。雖如此,村裡依地理位置劃分成不同區塊,各有其慣性稱呼。例如近「烈女廟」一帶稱「下底」;靠青岐港一區為「前面」,洪家的小屋座落於「六柱仔」公廳前,這一帶稱「後水溝堤」或是「頂面」(上面)。這些俗稱易於大人差遣小孩時,指令清楚去哪戶人家,例如去「上面」的某某家拿東西。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青岐依山傍海,造就村人刻苦耐勞的精神。但同中有異,不同角落,生養出人的氣味,也大不同。後水溝堤的男人,忠厚老實,永遠循著尺規走路。他們不是赤腳荷鋤上山耕種耙安薯(地瓜);或是背荷著整匹漁網划著舢舨出海打漁,都為養家活口。抽個新樂園,或喝個五加皮紅露酒,是僅有的娛樂。而後水溝堤的女人,總是默默地活在家的圓心內,有忙不完的家務,「前面」女人的胭脂掽粉香味與打四色牌的嬌笑,從不飄送過來。 後水溝堤的人,不管男女,很是用力、認真於他們生活。或許過於用力,以至於他們嚴肅的臉上,日常的臭面腔,多於歡顏溫語。 村人篤信宗教,各角落都有各自信仰的廟宇。青岐有名的廟宇首推「王仙姑」,自廟宇建蓋以來,香火鼎盛。根據廟誌記載:「民國43年(西元1954年),青岐貴山海濱漂來女屍,由青岐人入殮安葬,魂魄當晚顯靈泣訴其原籍福建安溪,姓王名玉蘭,年方十七,家貧至廈門謀生,遇歹徒不軌,抗拒下投海殞難,漂至烈嶼。」 後水溝人們信仰的是─「張天師」。於是有人罹病,小孩歹飼養,廟內香煙裊裊,供桌前擺置衣服,張天師的神諭指示,透過人體附身起駕,渡人濟世。這些看不到的神像,透過群眾的信仰,保佑後水溝的人平安,逢初一十五,炭治總一早提著竹籃前往拜拜燒金。 天師宮旁,住著「鳳叔公、鳳嬸婆」一家,他們是一對慈祥的長輩。自炭治嫁來青岐,賢淑、勤勞持家,孝順長輩,鄰里叔伯對她讚譽有加。鳳叔公從山上回來,幾步路去小店兜兜轉轉,看顧碧麗,喝喝茶,是他的日常。即便風吹雨打的壞天氣,他仍照常。 這日傍晚,八月的颱風天,風雨時大時小,趁間歇時,他緩步往小店走去。一近門口,風雨變劇,天空一陣咻咻閃光而過,心知不妙,對岸的砲彈不長眼又來了。小店兩扇木門緊閉,風雨聲大,他頻頻敲門,炭治並未如常來開門。 風聲、雨聲、砲彈聲,交織成萬馬奔騰的聲音。鳳叔公始覺驚慌,他趕緊縮緊身體於門口的屋簷下,免被雨打,口中唸唸有詞,求天師公要保祐。說也奇怪,瞬間他望向井邊的大口埕上,千軍萬馬奔騰,英勇無比,力敵千鈞地擊潰敵人。 他以為老眼昏花,使勁搖搖頭,努力再望向井邊,大口埕已呈安靜。此時,風雨已停,彷彿什麼事未發生過,他舒了一口氣,轉身緩緩走回家。 小村依然寧靜,沉入一片夜色,等待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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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紅樓」─美好食光
初次,知道「戀戀紅樓」,是因為辦公室年輕的同事,大家瘋著揪團找食趣,回來說的就是「戀戀紅樓」,說的是不僅食物風味迷人,符合時尚潮流,而且是來就送美麗瓷盤,只要消費達到標準,就可以把禮物一起帶回家,我心動了,為了那一方夢幻般的瓷盤。 原來,「戀戀紅樓」餐廳就位在金門金城市中心模範街上,那裡曾經是人聲鼎沸,人潮摩肩擦踵的大街,滿是店屋的鬧市;離我娘家又僅僅三、五步之遙,因此,我在心底悄悄的許下一個願:美食之約。 首次嚐鮮,就是呼朋引伴的把家人帶來開開眼界,我們一家有大有小,我和外甥、妹妹三家十多人擠了滿滿一屋子,外甥的雙胞胎才剛上幼兒園,對什麼都新奇,老闆特別給了我們一間有和式地板的包廂,孩子真是太開心了,可以嚐喜歡的炸物,又有熱騰騰的鐵板燒,還可以玩躲貓貓,這裡的空間對孩子來說,十分的新奇,有小小的樓梯,也有挑高如天井一般的特殊空間,讓陽光輕輕從天窗溜滑梯一般,咻!來和孩子們玩影子遊戲,大人們是一邊品評輕食、時尚的料理,彼此分享生活中的小樂趣,學中文的大妹就是可以把食物和書中的詩詞唱和,啊!在民國初年興建的中、西合璧紅樓建築,我們享受一次美味的食光之旅,味蕾與心的初體驗。 結帳時,充滿藝術氣息的王老闆親自服務,並且說:「為了回饋與分享顧客,我們送上繪有紅樓的瓷盤,歡迎下次再來。」忽然,一群快樂的食客,歡樂在彼此之間,炸開!太美妙了!尤其是上幼兒園的雙胞胎,覺得好神奇:「哇哇!還有禮物耶!」 這兩個紅樓瓷盤,用餐時,我們就拿來在家當盤子使用,青綠色的蔬菜,配上紅樓的鮮艷色彩,食物一下子暖和了起來,胃口也大開,我常把它和老爸留下的「雞公碗」放在一起,彼此相輝映,吃,也是一種美好的文化品嚐,瓷盤為我們留下家族間的美好時光。 隔了一些時日,高中同學久別返鄉,我想起有個敘舊、品美食的好地方,那就是「戀戀紅樓」,因為免駕車,我只要信步2~3分鐘就到,我下班後和先生信步來到模範街的「戀戀紅樓」,我的同學老家在烈嶼,他一進入餐廳,環顧餐廳的四周之後,告訴我:「這個空間對我來說,有一種熟悉感,那時候我們幾位烈嶼來大金門讀高中的同學,租屋,就選在離校區不遠的模範街,這家餐廳的老闆,當時還是個小孩子,常常看他一個小男孩跑進跑出的。」我聽了很驚訝,得空把老闆請了過來,老闆一聽,摸了摸頭,想了一想:「時間有點久遠,不是記得很清楚,但似乎有點印象,我們家把多出的房間出租,遠來城裡讀高中的大哥哥就租我家房子,只是,我太頑皮,在家待不住,喜歡往外跑。謝謝你們來捧場,等等送你們紅樓瓷盤喔。」 老闆是金門出了名的陶藝家王明宗大師,他用金門最好的陶瓷礦土,加上自己的創意,為模範街風華留下最美的回眸,讓它走進不同人家的生活空間,傳遞金門模範街最亮眼的時空,彷彿把五○年代,人聲鼎沸、摩肩擦踵的巴剎,一下子穿越時空隧道,遞到我們的眼前,透過藝術的手法,將紅樓的神韻烙印,讓來店消費的賓客,不僅享用美食,更讓人縈繞於心的是,帶一方紅樓瓷盤,剪一段紅樓印記,傳遞溫熱的美食滋味,也將紅樓的文化帶入家庭中,成為最美的食光,也讓金門陶瓷的圓潤,在人們心中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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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台與下台
最近幾位長官和好友相繼辭世,讓我心裡有一股不勝唏噓之感。一位是楊清國校長,金門的教育家和文學家,也是民國八十八年提攜我進入城中輔導室,讓我有機會在輔導的本業發揮所長的老長官,除了在學校校長職分上的敬業,更看到他勤於筆耕,常在報端發表文章,而且生活嚴謹,為人正派,不煙不酒,是一位我很佩服景仰的教育前輩。我後來在城中擔任了六年半的輔導組長,有幸常與這位溫文儒雅的校長共處二年半,更看到這位積極正向而不斷學習的文人校長的一面。而在他退休之後,更看到他勤於學習投入各樣公益社團擔任領導和志工,而且和夫人周鳳珠老師共同投入金城樂齡中心等社團的志工,並且屢獲表揚。在他身上我看到了「計利當計天下利,求名當求萬世名。」的典範。而且也常在縣立游泳池遇到他去游泳健身。前一陣子才在家裡看到他送給內子瑞芬的八十生涯瞅睬的回憶錄,沒想到就這樣離開生命舞台。 另一位則是教會的弟兄陳松濤,一位很有才氣而且為人正直的弟兄,雖然我們認識時間不是很長,卻因為共同的信仰和同樣喜歡寫作和生活的共同語言,而談得很來,他是位很率真而正直的人,曾跟我分享當年在新莊樂生療養院擔任總務主任,因不想參與上司的貪污企圖,毅然決然提早退休,後來上司因貪瀆入獄,而他幸而逃過一劫。退休之後他到處旅行、享受美食、自釀醇酒,生活多彩多姿,常在部落格上分享文字。前一陣子他才在臉書分享:兒子孝順訂了圓山大飯店為他作七十大壽,讓他覺很光采高興,而在文後他又寫著:他的家人都沒有人活超過七十歲,他竟然活到七十歲覺得很感恩,後面卻寫一句:「希望走得不要太痛苦。」沒想到過幾天竟傳來他離世的消息,真是一語成讖。 人生就是一個大舞台,人從呱呱墜地出生登上人生舞台、開始從兒童、青少年、成年、壯年、老年成長,一路從求學、工作、結婚、生子、退休、養老,經歷生老病死。每一階段都是舞台的一幕,每一階段都有開幕閉幕,就像一齣連續的舞台劇,終有完結下台的一天,只是沒有人知自己會在哪一天步下人生舞台。 聖經的傳道書說:「往遭喪的家去強如往宴樂的家去,因為死是眾人的結局,活人也必將這事放在心上。」,近一年多來新冠狀病毒肆虐,全球死亡人數每日攀升,更看到人類的軟弱和無助。死亡是不挑場合、不挑職業,甚至不挑年齡的,當我們面對生命的有限時,才會更珍惜我們身邊所擁有的一切,把握住那些重要的:健康、愛情、親情、友情,斷捨離那些次要或無關緊要的名利慾望,讓死後有不朽的名,活著有不朽的愛,如果把我們每一天當作生命的最後一天,那我們就不會把寶貴的時間浪擲在無謂的計較、爭執和煩惱當中,而會更珍惜活在人生舞台的當下,並充滿未來的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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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藏在實察裡
福興溪南岸存有五座石滬,稱為新豐碑頭石滬群,另在羊寮溪南邊海岸線也有四座。石滬,是人和大海互相鬥智又相互依存的漁撈方式,蘊含厚重的歷史,藏有先民的生活智慧。隨著時代進步,日子過得緊湊匆忙,人們不斷丟棄往日所愛,石滬以深褐色的姿態,安靜地承受風浪襲擊,褪去捕魚的功能,一如既往的沉默,冷眼看待歲月過盡。我遇見幾位自主維護石滬的志工,他們說:「失去的就不可能再復原,我們能做的就是盡力保護理解的、看到的,希望透過有機結合,揉合出新的地方文化詮釋。」在某些人的心底,仍然堅守祖先流傳下來石滬的精神和意義。 夕陽餘暉投射在石滬上,一浪又一浪的海水翻湧這抹微光。石滬屢經歲月層層打磨和社會變遷的考驗,從光陰的坎坷中熬了過來,像一部自然史書展示在天與地之間,我瞇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卻在眼裡裝滿了蒼茫。 我帶領學生實察坡頭漁港的藻礁群,植物造礁十分不易,年復一年,一層一層緩慢的形成特殊地景。觀察藻類、潮池溝、藻體等樣貌,感覺大地是多麼地寂寥,全部的聲息都隱藏在多孔隙環境的地形樣貌中,我們是殷勤又虔誠的考察者,讓這些風物從此在心田生根、開花、結果,釀造豐厚的在地知識和鄉土情感。 山崎地區的磚瓦窯業,全盛時期生產的磚、瓦運銷至全臺,如今成為歲月邊緣的文化,學生跟著我走訪湖口台地,描繪過去山崎地區磚瓦業的產業地圖。捧起一抔黏土,也捧起傳統產業的跌宕起伏,師傅說:「一磚一瓦,取土而做聚火而成,得來不易呀。」土在窯火中燎烤,燒進一個季節,同時也燃起一樁心事,每件作品都是對技藝的追求和人生的感悟。 我們還走察新埔的水梨園,看著老果農熟練地削梨穗,準備嫁接新品種,每一刀都佈滿生命的韌性與艱苦的痕跡。他輕輕拈起深棕色的梨穗,塗上石蠟,花穗經過寄接,歷過風霜,褪去時光的束縛,換上一襲豐美的衣裳,由花變果,譜出繁榮豐收的景狀。學生在實察報告附上幾張照片,是楔形切口表面上凝固的石蠟,他寫著:「蠟封住花穗清淺的馨香,是否可以封住歲月的靜好安然呢?」 老果農提及不喜歡噴農藥,也不使用除草劑,他先用坐式除草機割除梨園走道的雜草,然後手持鐮刀,慢慢剷除樹頭附近的草根,這麼做非常耗時費力,萬般雖苦但依然不改初衷。這樣的草生栽培方式,提高土壤有機質含量,又能調節果園生態環境,造就豐水梨、蜜雪梨和新興梨香甜多汁的滋味。 等待潔白的梨花盛放之際,我領著學生前往尖石鄉。 那羅溪溪谷內的青蛙巨石,讓學生逗留許久,腳下深不見底的峽谷和遠處的瀑布,亦吸引他們的目光。眼底映著學生陶醉於野趣的臉龐,我說,傳說青蛙為了追捕大蚊蠅而來,大蚊蠅輕鬆飛過山頭,青蛙卻被山壁所阻,苦等百年,終化為一塊巨石。生命不會停息,無常與轉機不在別處,就藏匿在此時此景,我希望學生遭遇考驗時,不要畏縮、不要躊躇,勇敢越過障礙。 透過田野實察讓學生對場域引發經驗與感情,對地域的社會和文化形成概念,從中洞察人地關係,體認自身的處境。他們用感官所積累的體驗,逐漸明白地上的道理,瞭解外在人事物的性質,最終也能認識自己,看見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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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畫,趕不上變化
常聽到有人搖搖頭說:「計畫,趕不上變化;變化,趕不上一通電話。」這話有些趣味性,但有時又感覺挺真實的,尤其是這些日子以來特別有感受。 這周休二日,本來應該是「金門馬拉松」好不容易辦理的日子,才宣布如期辦理,卻見臺灣本島本土的、境外的數字又往上攀升,後來宣布12歲以下取消參賽,然後是看到疫情讓人憂心不已,終於還是決定「延期辦理」,其實辦與不辦都難,辦了怕疫情擴大,影響的層面加大,選擇延期,就得時時關注疫情的變化了。我想是該來金門的都來了吧!在金城鎮總兵署裡,我聽到有人說:「反正假都請了」,大夥兒排隊領取馬拉松的紀念酒,還好沒有讓這群跑友空手而回。 疫情打亂了原本進行的計畫,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看來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經驗了,只是難免心生遺憾,大賽事的一切都已就緒,卻可能再重頭來一次,路上,有人自主的跑了起來,換得了心裡上的部份滿足。 早上到文化局,大師們新春的揮毫讓前來等候的人們提早有過年的氣象,每年過年的春聯,由金門本土的大書法家親筆寫的,總是與眾不同,但心裡想到了另一位書法也寫得極有心得的楊清國校長,曾是寫作協會的理事長,一位極為平易近人的長者,才離開不久,金門日報的浯江夜話、副刊及臉書,不時會感受到大家的不捨及懷念,想是內心深處,有好多的計畫未完成吧!而我猶記得那回去廈門交流,楊理事長一再要我朗讀某些文章片斷,但膽量不夠的我卻一再的推辭,抱歉了!理事長,還好最後不用「出聲」。生命真的無常,我們要把握當下啊! 這時間也正逢高層機關首長的人事異動,一個個的「祝賀」盆栽排排站,我看到有人反倒提到了「計畫外」這三個字,也許外人看來是「適才適所」的,自己不必然這麼認為,我想到了自己,多年前因為一通「莫名」的電話而換了場所、換了工作內容,接下具有挑戰性的任務,但其實已開始心有餘而力不足,自己有點像是流浪在外,也常被笑說是「遊牧民族」,好在應該快結束這種「不安」的感覺了,感謝一直有貴人相助。 「禁臺令」開始啟動,到外縣市的校外教學暫停;有人原訂的研習計畫,因疫情而緊張,與講師討論後決定延期,我也聽說學校開始調查學生家中的資訊設備了,是不是很熟悉?好像之前走過的路又要再來一次,線上學習,又要重出江湖了嗎? 原以為快恢復平常日子了,沒想到疫情未曾停止,多少人在留意著確診者走過的「足跡」,多少人在等待著要打第三劑疫苗,外在的大變化我們平常人無法掌控,但可以為自身、為周遭人做到的是:戴好口罩、保持個人清潔,這場防疫大戰仍未成功,你我仍需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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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楊清國校長
自我踏入教育界之後,就有志於教育行政,但其實我出道不算早。早年教師兼職行政-不像現在有所謂「行政大逃亡」,校長難找兼職的情況,但我在城中一直到四十二歲(民國八十八年),才由當時的楊清國校長破格拔擢,任用為教務主任。承擔此任也等同扛起一所學校辦學之良窳,可謂重中之重;當時的我其實連組長都沒當過,欠缺歷練,但因為楊校長的信任支持,我從此踏進教育行政領域,回顧過往已二十二年了,我非千里馬,唯因楊校長敞開如伯樂的胸懷與器重,到今年八月一日我也行將退休。而楊校長已羽化仙逝,我也一直感念於心。 在民國四、五十年戰地政務時代的金門,司令官、秘書長擁有極大權限。常聽聞那時的長官,只要不合己意就會當著部屬面前直摔公文;甚或聽聞有校長未照著指令辦事,當下立刻被拔官,遷調他處。因此小心謹慎,變成時任官差必要的修養,但若一味迎合上意,予人唯唯諾諾之印象,也會尊嚴有損,因此當時為官處境,如臨深淵履冰。 楊清國校長在眾位賢拜校長中,履歷算是相當特殊的。他當過民選的金寧鄉長與派任縣府的民政科長,隨後又先後擔任縣內五所國中的校長。在那難為小的時代,真正能小心謹慎不忤逆官場規則,又能充分施展理念,若非對於理想與職志有所堅持,沒有一點能耐功力,恐怕難以勝任的。 我對楊清國校長始終是景仰有加的,印象中的他在行動上有點溫吞,從不見有疾言怒色,持盈保泰。也許在軍管年代多年的歷練陶鑄,已修練到老僧入定之境,這樣的做事態度,一直是我望塵莫及的。 楊清國校長人格中,尤其讓人敬佩的是他那份「活到老學到老」的精神。退休之後,他為了精進書法,竟然遠赴大陸拜師學藝;退休之後,他為了鍛鍊肌肉,竟也跟時下年輕人一樣進行重量訓練;退休之後,他更開始學習晨泳。我在冬日寒風澈骨的校門口值勤,常不自覺身體一陣哆嗦;而白髮婆娑的他早已晨泳完畢,揚長而去,這讓曾是冬泳愛好者的我十分汗顏。我已棄池多年了,他反而成為「後起之秀」。 楊校長擔任城中校長期間,除了教育建樹之外,也算是一位文藝作家。至今城中後山坡仍可看到他當年美化環境的一堵磁版畫圍牆,有他與當年烏坵鄉學生共同具名的畫作(已故金門陶瓷廠畫家孫炳妙先生遺作)。對目前學校正在募集營建「烏坵學生求學紀念館」之際,心中更加感慨,唯景物猶存,斯人已遠。 退休之後的楊校長清心寡慾,寄託心靈於佛道,原本就不善杯觥交際,且又勤於鍛鍊身體,給人一種老康健的印象,誰都沒想到會忽然離世,我為籌設校史館蒐羅影音資料時,曾在去年11月10日還邀約他來城中錄製校史館影片,他還一番梳理,精神奕奕,侃侃而談,沒想到竟然成為絕響,令人不勝唏噓,徒留嘆息。 在感謝楊校長之際,也不能忘記他的賢內助周鳳珠老師,周老師為城中投注的努力與貢獻,不遑多讓,還記得我在城中當學生時,周老師算是我的老師輩;後來我當城中教務主任,難覓教學組長,周老師答應以師尊之輩屈就該職,助我推動教務工作,我始終銘記在心,周老師「多做事,學本事」一語,也一直是我輩的圭臬。 在學校「行政逃亡潮」之際,已經漸有風波了,周老師先後擔任城中教學組長職務長達七年,十分忙碌辛勞,時楊校長已退休賦閒,周老師每天忙於組長工作,常常挑燈夜戰到夜間八、九點,經常要勞動楊校長登臨四樓教務處找人,這樣的犧牲與奉獻,在中華民國教育史上絕對是絕無僅有的。 誠如德國教育家福祿貝爾所言:「教育無他,唯愛與榜樣而已」。楊校長與周老師在城中人心目中,確實樹立了一個標竿典範,他們終身學習的態度與奉獻的精神,值得後輩的我景仰追崇。「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謹以此文追念楊校長。